单淑芹
正吃晚饭,父亲面包突然说:“妮啊,我想这两天回老家去!七月七,去看看你娘栽的那架葡萄!”
父亲见我一怔,随即喃喃地说:“你娘爱听我吹口琴!”
我记得,小时候,每逢父亲吹起口琴,母亲总是跟着轻轻唱:“我问天上弯弯月,谁能好过我牛郎哥;我问篱边老枫树,几曾见似我娇儿花两朵;再问清溪欢唱水,谁能和我赛喜歌?”
然后再是父亲应和:“闻一闻瓜香心也醉,尝一尝新果甜透心窝,听一听乡邻们问寒问暖知心语,看一看画中人影舞婆娑,何必愁眉长锁……”
此时的父亲,投入地吹着口琴。隔着房门,我轻轻地跟着曲调哼唱,不觉泪眼婆娑。
“空守云房无岁月,不知人世是何年,望断云天人不见,万千心事待谁传,也曾梦里来相见,醒来但见月空悬……”
口琴声如泣如诉,情深意长!父亲的口琴声依然这么美妙清幽,是又想起了母亲吧?我听村里老人说过,当年,母亲,白皙文静;父亲,英俊潇洒,可是一对金童玉女!那个不善于表情达意的年代,或许,父亲婉转的口琴曲,打动了母亲的芳心吧?
小时候乘凉,母亲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我望着天上的星星,想着那银河的两岸,一边是心灵手巧的织女,一边是勤劳朴实的牛郎,还有那两个可爱的小娃娃,于是就盼着七夕快点到来,盼着那一家人阖家团圆……
在那艰难的岁月里,单薄的母亲,用她的巧手,缝缝补补、热汤做饭,操持着一大家人的里里外外,或许是父亲的口琴声,给了母亲面对风风雨雨的勇气……
母亲生病后,情绪很不稳定,烦躁易怒。我买了随身听,用以分散母亲注意力。从那以后,家中时刻萦绕着戏曲声。父亲陪着母亲,边听边吹着口琴应和,母亲的情绪明显变好。
有一次回老家,竟然听到母亲哼唱:“架上累累悬瓜果,风吹稻海泛金波,夜静犹闻人笑语,到底人间欢乐多”。
母亲是个戏迷,尤其喜欢黄梅戏《牛郎织女》。但生病后,就再没听到她唱戏。我欣喜的目光,让母亲略带羞涩:“这些调子以前常陪你爹唱,现在一听,又都想起来了……”
我正出神,父亲忽然有点激动:“你娘早就说,农历七月七,在葡萄架下,天上人间的人,能互相听到说话,我以前常笑话她迷信,现在……”
我鼻子一酸!母亲病了那么久,父亲累了那么多年!我以为,两人感情虽然深厚,也应该被这五十多年的岁月磨没了。想不到,在母亲走后的日子里,年近八十的父亲,却常常吹着口琴,那是母亲爱听的曲调……
我说:“爹,七夕,我一定陪你回家,去葡萄架下……”
父亲高兴地回房间了。很快,口琴声传过来,如流水幽幽,似细语絮絮,那分明是黄梅戏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