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一 修性与修命
吕祖云:“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万劫阴灵难入圣。达命宗,迷祖性,恰似鉴容无宝镜。寿同天地一愚夫,权握家财无主柄”。此歌就道性命对立说,勉人性命兼了,自是至当。若学者执此以讹议佛氏修证,斥其不知命宗而落阴灵境界,则铸成大错。盖道家之言性,约性与命、神与气,真空妙有,对待而言。佛氏之言性,乃混性命、神气,有无色空,情与无情而言。所谓妙明真性,乃绝待之真,而非相待之体,奚可以玄宗之学说,而议佛氏威音王以前之境界也。
问曰:然则佛氏之意生身,亦属阳神乎?答曰:证自性法身者,不落阴阳明暗对待诸法。《易》曰:“阴阳不测之谓神”。佛氏之法身清净周遍,微妙含容,不可拟思测度。若以阴阳绳尺而测佛氏之意生身,终莫能及。学者情量破尽,如如体现,方能少分相应耳。
一四二 阴神与阳神
阴神者,五阴未破尽前所出神识也。阳神者,五阴破尽后所现之意生身也。阴阳之分,只分五阴破尽与否以为衡,不在有形声无形声也。深山中松柏狐鹿等怪,皆能现人形,斯皆精魂变化,讵可谓之阳神乎哉?
《楞严经》破五阴文内有云:“其心离身,反观其面,去住自由,无复留碍,名受阴尽。”又云:“受阴尽者,虽未漏尽,心离其形,如鸟出笼,已能成就。从是凡身,上历菩萨六十圣位,得意生身,随住无碍。”《楞严》此处指示,极为分明,凡色受二阴俱尽者,方能身离其形,去住自由,但想行识三阴未破,无神通变化,不能饶益众生,则所出者阴神也。从此上进,历菩萨六十圣位,方得意生身。所谓意生身者,正同道家真人也。《楞伽经》云:“菩萨摩诃萨意生身,如幻三昧力自在神通,妙相庄严圣种类身一时俱生,无有障碍。”又云:“入不动地已,无量三昧自在,乃得意生身,得如幻三昧,通达究竟,力明自在,救摄饶益一切众生。”此处明示,凡得意生身,随其三昧神力,方能现妙庄严相,种种神通,举意即成,自在无碍。非同《楞严》所谓“心离其形者”也。凡识阴破尽者,涅槃天晓,自性神用显现,方能得此身相。按《楞伽》揭三种意生身,其一曰:三昧乐正受意生身,谓三纯熟,法身即能纵横自在,隐显如意。以三昧正受,为道胎圆成之根本。故名三昧乐正受意生身。二曰:觉法自性意生身,乃八地已上菩萨,通达一切诸法,悉由自性现,得生心自在,得法自在,故能现无量法身相,具足一切庄严,遍入一切刹土,自在无碍,名觉法自性意生身。三曰:种类俱生无行作意生身,乃等觉菩萨,以金刚心,断微细生相无明,迁流已尽,能现千种万类之身,无类不应,而无作无行,无心无缘,名种类俱生无行作意生身。三种以此为最超。玄宗十月胎圆,真人显相,已得第一种意生身。洎乎三年温养事一毕,能分身无量,得入第二种意生身。最后还元了道,得入第三种意生身。
《海山奇遇记》载:“南宗姚平仲,在大面山遇钟吕二祖,祖令其山洞静养,至九九日,即能出神入化,通往知来,自以为有得。钟吕复至,曰:‘此阴神也,不能久视,须得金液,乃是阳丹。’吕祖以九还之诀示之。平仲乃混迹勤修,积功累行,遂成大道。”按平仲初出之阴神,即《楞严》所谓“其心离身,返观其面”之类,非意生身也。
初祖达摩示寂,葬熊耳山。魏宋云奉使西域回国,遇师于葱岭,见挽只履,翩翩独逝。云问:“何去?”曰:“西天去。”又谓云曰:“汝主已厌世。”云闻之茫然。别师东迈,暨复命,明帝已登遐矣。迨孝庄即位,云具奏其事。帝令起圹,惟空棺一只,革履存焉。(《神僧传》卷四)
按,达摩所现,乃意生身。《华严经·十地品》陈说意生身境界,广大奇伟,可参考焉。
一四三 杀机与盗机
《阴符经》上篇揭杀机之妙,中篇彰盗机之旨。所云杀机与盗机,皆是逆用。逆转生机,返本还源之秘要也。经云:“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性体无生灭,而现有生灭者,气也,非性也。潜虚翁曰:“性本无生,乘气机以有生。”故反流之要,须从心息相依,自有息转入无息,有念转入无念。息念双销,真空全现,则根尘不偶,心识都尽,本性透露,大用斯彰。吕祖所云“已生而杀生”是也。于焉依正旋转,万化定基,顿超有漏,缘破五阴,圆证三德,非杀机之妙乎?
是故旋生灭而寂灭,身心不动,函盖乾坤。佛家云“破云转”,玄宗云“杀机”,其义一也。涵虚祖《阴符经类解》云:“《易·系》云:‘一阴一阳之谓道。’以阴为先,阳为后者,盖天地万物之理,无静不生动,剥所以居复之先也。《阴符经》一卷,即阴阳交契之机关。神之神灭于此,不神之神生于此。是乃生与发隐显之处;反与复出入之门;日与月消长之会;大与小往来之路;死与生制伏之根;恩与害相乘之地;水与火进退之乡也。”
诀曰:杀机之妙,须先识得玄关一窍,从动处下手,旋息归元,身心两定,内外皆空,神之神灭于此,不神之神生于此矣。《楞严经》云:“旋息循元,旋法归无;入流亡所,闻所闻尽,觉所觉空,空所空灭,生灭灭已,寂灭现前。”皆示杀机之妙也。夹山禅师云:“六户不掩(即六月休复),四衐无踪。”死心禅师云:“六门根既空,万法无生灭。”亦示杀机之妙也。解黏脱缚,无过于此矣。
《阴符经》又曰:“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又云:“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阴符经》此段文章,仍是一炁之作用。虚无一炁,得之则生,失之则死。小儿能心息相依,故呼吸之机,能翕聚天地真阳。及情窦皆开,欲念勃兴,息短而浅,入息少而出息多。身中元气,复由呼吸之机,反归虚无,斯所谓天生天杀也(实乃自生自杀)。神仙洞明返还之妙,端在以寂而感,于是心息在外相依,使神息两定,身心入寂。以我身之虚,合天地之虚,自然能逆转气机。则天地之元阳,不召而自来,不求而自至。向从我身所夺去者,仍能返之于我身,而物返故主。强名盗机,实乃返还本源,承嗣家业。学者修证到本体虚空,根尘俱泯,自他不立,则法界全彰净满身,更何能盗所盗之足言哉。斯即《楞严》所谓“无为真如,性净明露”是也。
须知《阴符经》以人与天对立,故有能盗所盗之分。能所之见未泯,自他之执未化,故未入不二之门,达一如之用。若到性合真空,一真独露,则山河大地,全露法王之身,可知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庄子》所谓“道通一”,斯则能所之见泯,而自他之执化矣。
《易》云:“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以寂而感,心境互融,自他不隔,是乃见谛之论。《阴符》之盗机,亦不过寂感之机用云耳。约俗谛之谈,权示盗夺之旨,非为究竟,学者万勿拘泥。《法华经》载,稚子回头认父,即承嗣家业。我辈修道,息心静虑,虚其身心,荡其见执,遂至一如之境,自他不隔,物我俱融,亦是承嗣本有之家业,非盗夺也。故《庄子》云:“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同乃虚,虚乃大。”又云:“大一通之”,如斯立论,方合道家本旨,而融通于儒释,妙契不二之门矣。
一四四 天机与神机
庄子曰:“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陈翠虚曰:“夺得天机妙,夜半看辰杓。”又曰:“夺得天机真造化,身中自有玉清天。”又曰:“都缘简易天机妙,散在丹书不肯泄。”陈抱一曰:“苟非着意求铅汞,争悟天机结圣胎。”吕祖云:“一本天机深更深,徒言万劫与千金。”葛仙翁曰:“玉液灌溉,洞房流苏。天机直露,万籁难如。”此天机之说也。
《阴符经》曰:“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陈默默曰:“二般灵药天然合,些子神机这里求。”三丰翁曰:“用神机暗合周天,戒身心防危虑险。”李清庵云:“存乎中者,神也。而发乎中者,机也。寂然不动,神也,感而遂通,机也。隐显莫测,神也,应用无方,机也。蕴之一身,神也,推之万物,机也。”此神机之说也。
玄静曰:天机者,先天一点至灵之炁。孔子所谓“天地之心”是也。周子《太极图说》所谓“无极之真”亦是也。神机者,恍惚杳冥,火候变化,自然之妙机也。奇器者,外玄关也。嗜欲深者,元气愈丧,元精愈汩,元阳日暗。故云“天机浅”也。
或曰:“古人谓天机不可泄漏,今子公开道妙,得无泄漏天机乎?”玄静曰:“子以口诀为天机者,非真知天机者也。学者工夫一到虚极静笃,鸿濛将判,先天一点灵阳,自虚无中来,如露如电,斯乃天机直露耳。急须拨转玄关,秘藏此一点灵阳,毋令再泄,谓之采药归壶。故不可泄漏者,教人送归土釜牢封固也。天机不可泄漏之真消息也。奚可以言语文字谓天机乎哉。须知言语文字,纵合道妙,犹如绘月,非真月也。”
或曰:“然则紫阳三传匪人,三遭天谴之说,然乎否乎?”答曰:“泥丸仙师已辨之矣。白真人《辩惑论》云:‘天下学仙者纷纷然,良由学而不遇,遇而不行,行而不勤。乃至老来,甘心死于九泉之下,岂非悲哉!今将师传口诀,锓木以传于世,惟恐漏露天机,甚矣。得无谴乎?’泥丸云:‘吾将点化天下神仙,苟得罪者,天其不天乎?经云:我命在我,不在于天,何谴之有。’玉蟾曰:‘祖师张平叔,三传匪人,三遭祸患,何也?’泥丸云:‘彼一时自无眼力,又何况运心不普乎?’须知平叔遭难,实系自炫造成,与天无关,更何疑乎泥丸之说乎!”
一四五 心机与目机
《阴符经》虽非黄帝所著,乃道家古籍也。《上篇》有云:“天性,人也;人心,机也。”《下篇》有云:“机在目。”此心机与目机之旨,我师体真山人尝发其义,其言曰:“机者,动静之机也。经云:‘目之所至,心亦至焉。然心之所至,目亦至焉。’又经云:‘目不动则心住;然心不动,则目亦住。’此机在外即是目,在内即是心。必要知心息相依,依到呼吸断绝,泰然大定。吕祖云:‘未死而学死。’心息相依,学死之法也。学死者,是要心死也。心既死矣,则目亦不动也。必要知眼皮不动,即是心息相依已依到极则之处。故云机在目。”可谓发千古之未发,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一四六 回机与息机
从迷至悟谓之回,返本还源亦称回。我自人无始以来,劫劫轮回,良由背觉合尘,随物而转,如浪子流落天涯,不识还家认父,承受家业。今一旦觉悟前非,幡然转辙,从事性命之学,以了性而复命,此回心一念,谓之始觉。即以始觉之净心,反照而入于炁穴,澄之静之,使合于息,久久神凝息住,翛然入定;久久湛然,六根虚极,一念无为,十方坐断,是云息机。息机者,忘机也。古德云:“忘机隆佛道”。不知仙道亦贵忘机,忘形忘物,忘气忘神,忘照忘知,一归于混沌。愈忘愈神,直至人法俱空,心境俱寂,寂之又寂,则圣胎圆成,道超象外矣!吕祖云:“坐卧忘机剑影孤,灵元一点合丹炉”。又云:“松风醉我二忘机,琢得云根仅半围”。又云:“息虑忘机合自然”。皆息机之妙旨也。
一四七 具缘与具德
缘谓办道之缘,玄宗谓须法、财、侣、地四者全,而后道业可办。天台宗止观,须备具五缘。何等为五?一者衣食具足;二者持戒清净;三者闲居静处;四者息诸缘务;五者近善知识。所谓缘务,又分四种,谓生活缘务,人事应酬缘务,技能学问缘务,凡此种种悉应放弃。又善知识亦分三种,谓外护、同行和授教师。此与玄宗法、财、侣、地全符。然缘具而德不具,必生种种魔障,妨碍行人进趣,道业恐亦难成,故具德尤急于具缘。
《庄子》曰:“德者,成和之修”是也。潜虚真人云:“外丹之道,为之在人,成之在天,知之在慧,凝之在福,诀之在师,明之在眼,有不可丝厘毫忽假借于人者。苟能潜修德行,密结同心,德动天地,诚感鬼神,自尔临炉之时,保无虞失。否则学术虽正,心眼虽明,如魔试何?余盖亲试历验,今则不敢自隐”。此虽指地元修炼而言,人元丹法亦非例外。故《悟真篇》云:“大药修之有易难,也知由我亦由天。若非积行施阴德,动有群魔作障缘。”潜虚子《悟真小序》云:“阴德是人所不知者,上阳论是録之,施予不求报,阴德也;积善无人知,不迫人于险,暗中作方便,俱阴德也。经云:彼以祸来,我以福往;彼以怨来,我以德往。郝太古仙师云:阳德服人,阴德伏魔”。
予谓《抱朴子》云:“仙法欲令爱逮蠢蠕,不害含气,仙法欲溥爱八荒,视人如己”。又云:“或问曰:为道者当先立功德,审然否?抱朴子答曰:有之。按《玉铃经》中云:立功为上,除过次之。为道者,以救人危、使免祸,护人疾病,令不枉死,为上功也。欲求仙者,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又云:“吾更疑彭公之辈,善功未足,故不能升天耳”。此正示具德之要。
玄宗修士,欲即身证真,必先改革心地,常存利物之思,大慈与乐,大悲拔苦,时行方便,广积善缘,则未遇师者得遇师,已遇师者得成道。老子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此之谓也。
一四八 平怀与平息
僧灿大师《信心铭》云:“一种平怀,泯然自尽”。了山杲禅师重参博山,山问:“数年在外,有何所得?”杲曰:“只是平怀”。此“平怀”二字,至玄至妙,而亦不易得。盖非到境智融通,物我一如境界,不能契入也。初心办道,未能忘境,何能平怀?平怀未能,且自平息。平息者,心息相依,调之纯熟,均匀柔和,绵密不绝也。息平,则心也平矣!工夫能于盛怒之下,瞬息回光,三五呼吸,即入恍惚杳冥,斯与平怀之旨渐相应矣。《庄子》云:“休乎天钧”,示平怀之妙也。壶子之“衡气机”,乃平息之妙也。钧者,平也。衡亦平也,混沌无内外之意也。
一四九 安居与安心
《墨子》曰:“非无安居也,无安心也;非无足财也,无足心也”。予展卷至此,不觉欢曰:何其言之似老祖也!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又曰:“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可与墨子互相发明。
至安心之法,三教所同尚。调息凝神,身心二静,澹然闲处,湛然虚极,《庄子》所谓“游心于物之初”,是玄宗之安心法也。《易》曰:“圣人以是洗心退藏于密”,杨子曰:“藏心于渊,美厥灵根”。此儒宗之安心法也。二祖慧可谓达摩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摩曰:“将心来与汝安”。可良久曰:“觅心了不可得”。摩曰:“我与汝安心竟”。此禅宗之安心法也。禅宗最超,然非初学所能骤契,心空及第,非开佛如见者不能也。求其平易简当,三根普被,莫如老氏之安心法,即凝神于虚,与息相谐合,息调心静,静久自定,于此定中,身心轻安,百骸调适,尘累渐消,智慧日生。故《列子》曰:“莫如静,莫如虚,静也,虚也,得其居矣;取也,与也,失取所矣”。此玄宗全真之旨,复命之至要也。
一五o 见独与疑独
《庄子》曰:“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列子》曰:“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
释曰:心地法眼,能见法身,是名见独。独者,无待之真。法性非对待,不与万法为侣,故云独。寒山子曰:“可贵天然物,独立无伴侣”。《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皆示绝待之意。故云一真之体。凡生死昼夜,明暗色空,皆属对待,见独则不滞二边,圆融一际,故能无古今,入于不死不生也。疑独之疑,与《庄子》疑始之疑同意。谓以真性融摄一切法,本末皆会于宗,宗亦不立,则独与非独,皆不必执。是盖见独之见亦打脱,不滞于法身边之意也。渊乎微矣!
一五一 见素与体素
《老子》曰:“见素抱朴”。《庄子》曰:“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南岳怀禅师云:“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六祖印之曰:“即此不污染,是诸佛之所护念,汝既如是,我亦如是”。
释曰:素乃本地风光,本源自性。老圣之见素,洞彻本源自性之谓也。庄子之体纯素,亦即明此不污染之清净性体。玄宗、禅宗,均以达到本地风光为究竟,可以证也。至云抱朴,则宗下所谓保任是也。见素抱朴,乃柱下之正法眼藏。玄宗所修,可谓与佛氏最上一乘,函盖相应,故大珠禅师云:“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机者,执之即异”。机见差别成三,迷悟在人,不在教之异同也。
一五二 袭常与袭明
《老子》曰:“用其光复归于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又曰:“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
老圣垂示袭常、袭明之旨,要人体会常住法身。此常住法身,即一切众生性觉妙明,故或曰常,或曰明,其义无二。袭者,继承之义,即冥会本心,默契真常之道也。因非凡夫所能了解,然亦不离凡夫日用之间。若能反而求之,亦可顿契心源,开圣慧眼,所患者,众生日用而不知,用其光而不复归于明也。如何是谓用其光?长庆安曰:“汝各有大宝,从眼门放光,照山河大地,耳门放光,领一切音响。如是六门,昼夜常放光明,名放光三昧,自不识取”。老圣复归于明,正欲人返乎心源,如识灯光而达灯体,则明明相续,无已时矣。“善行无辙迹”五句,显性起无作之妙用。“常善救人”四句,显同体大悲之行愿。盖圆证一心者,自他不隔,物我无间,是用语痛痒相关,视人之溺,若已之溺,善救善度而不能自已者也。
一五三 大顺与大宁
老圣曰:“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于大顺”。《庄子·天地篇》曰:“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鸣。喙鸣合,与天地为合。其合缗缗,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乎大顺”。又《列御寇篇》曰:“彼至人者,归精神乎无始,而甘冥乎无何有之乡。水流乎无形,发泄乎太清。悲哉乎!汝为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宁”。
释曰:大宁者,无为泰定之宇,希夷之乡,太玄之境,无灾无害,无累无忧,吉祥至也。学者须到情忘见歇,豁然契证,方许相应。最初下功,至外息断绝,能一定三小时之久,亦可谓少分相应。总之,身心未到大定之前,无大宁之可言也。有定方能有宁。大顺者,大自然也。有气化之大顺,火侯变化,纯乎自然,妙契先天,如庖丁之解牛,痀偻之承蜩,是其义也。有神化之大顺,境智妙合,随心所转,无不自在,如《华严》十地菩萨,得心自在与法自在,随其心念,神化莫测,妙有无穷。可谓大顺之至矣!此非还虚之极,与道合真,未易臻此境界也。
一五四 玄德与玄同
老圣曰:“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又云:“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于大顺”。《庄子》曰:“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鸣。喙鸣合,与天地为合。其合缗缗,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乎大顺”。
释曰:老庄皆揭玄德。玄德即修道也,常住真心之别名也。返乎无始,方契玄德。心息相依,而至真空现前,可谓“性修反德”矣。“为而不恃”等句,形容无心应运,功成弗居之妙。若有己即有始,有私即不普,是故契玄德,普物而无心,顺事而无情,如镜成影,日照风回,应物付物而不自居功矣。
老圣既揭玄德,又揭玄同。经云:“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释曰:玄同者,谓旋转万流,同入于玄,寄迹殊妙得不二。如《华严》入法界品五十三善知识,各说差别法门,一一销归自性,皆获解脱。解脱同而门庭异,平等中现差别,差别中示平等。故达玄同之用者,能于无差别中有差别身,于有差别身中入无差别定,于无差别定中现有差别境,于有差别境中示无差别智,妙入《华严》无障碍解脱之门矣。又曹山寂禅师立三种堕。玄同之士,能随处自在,即是随堕。随类自在,即是类堕。如陈翠虚仙师了道之后,肩担为人箍桶,行歌于市曰:“有漏教无漏,如何水泄通;既然圆密了,内外一真空”。岂非同于《华严》之鬻香长者,与婆施罗船师乎?仰山扫地次,沩山问:“尘非扫得,空不自生。如何是尘非扫得?”仰扫地一下。沩曰:“如何是空不自生?”仰指自身又指沩。沩曰:“尘非扫得,空非自生,离此一途,又作么生?”仰又扫地一下,又指自身,并指沩。临济栽松次,黄檗曰:“深山里栽许多松作甚么?”济曰:“一与山门作致,二与后人作标榜”。道了,将锄头筑地三下。檗曰:“虽然如是,子已吃吾三十棒子也”。济又筑地三下,嘘一嘘。檗曰:“吾宗到汝大兴于世”。如是无一法而非玄即俗即真,旋转万流,同入不二之门,妙契无生之旨矣。
玄同之妙有二:其一,乃迹同而用异;其二,乃迹异而用同。如《华严》入法界五十三品善知识,或现比丑、比丑尼身,或现人王居士身,或现神仙外道身,乃至童男童女身,顺逆权实境界不同,而秉毗卢法邸则一,此所谓迹异而用同也。潜虚真人谓:“吾之同,同于玄,非同于迹”。示此义也。迹同而用异者,乃和而不流之旨。譬如同一睡觉,同一行坐,同一见闻,同一饮食,有道之人与无道之人,境界悬绝。姑以睡觉论,至人寤寐一如;凡夫神魂颠倒,乱梦如山。又如未做工夫之人,睡中鼻息如雷,神息不相守;久做工夫之人,一睡则心息相依,鼻息无声,如入禅定,经称“三昧卧”者是也。凡夫入声色场中,被声色所转,圣人不尔。此所谓迹同而用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