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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 覃

此诗后妃所自作(1) ,故无赞美之辞。然于此可以见其已贵而能勤,已富而能俭,已长而敬不弛于师傅,已嫁而孝不衰于父母(2) ,是皆德之厚而人所难也。小序以为后妃之本,庶几近之。(朱熹(3) 《诗集传》)

《诗经·周南·葛覃》:“葛之覃兮(4) ,施于中谷。(5) 维叶萋萋(6) ,黄鸟于飞(7) 。集于灌木,其鸣喈喈。”(一章)“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8) ,是刈是濩(9) 。为 为绤(10) ,服之无 (11) 。”(二章)“言告师氏(12) ,言告言归。薄污我私(13) ,薄浣我衣(14) 。害浣害(15) 否,归宁(16) 父母。”(三章)

【注释】

(1) 后妃自作:按《毛诗》里,每首诗的前面有一篇序,称为小序。这篇的小序里说:“《葛覃》,后妃之本也。”朱熹这说法,就是从小序里来的。不过小序并未说是谁作的。后妃自作是朱熹的说法。

(2) 勤、俭、敬师傅:皆本于小序,称“躬俭节用,服浣濯之衣,尊敬师傅,则可以归安父母”。

(3) 朱熹(1130—1200),字元晦,一字仲晦,号晦庵,亦称遁翁。晚居考亭,主讲紫阳书院,又称考亭、紫阳。他继承二程之学,称程朱,为宋学的代表。

(4) 葛:可以抽麻织布的植物。覃:延长。

(5) 施(yi):移。中谷:谷中。

(6) 萋萋:茂盛。

(7) 黄鸟:黄鹂。

(8) 莫莫:茂盛。

(9) 濩(huò):煮,煮葛抽麻。

(10) (chi):细麻布。绤(xì):粗麻布。

(11) (yi):厌弃。

(12) 师氏:女师。

(13) 薄:稍。污:去污。私:燕服,贴身衣。

(14) 浣:洗濯。衣:礼服,外面穿的衣服。

(15) 害:同“曷”,何。

(16) 宁:请安。

这首诗,属于《周南》,说明它属于周文王教化地方的诗。这个女子受到周文王的教化,所以又勤又俭,又敬女师,又孝父母。这个女子有女师,说明她是贵族。这个女子参加刈葛濩葛,恐不是后妃。小序称这篇为后妃之本,不说是谁作的,比较恰当,朱熹的说法反而不恰当。

卷 耳

唐人诗主情,去《三百篇》(1) 近;宋人诗主理,去《三百篇》却远矣。匪惟作诗也,其解亦然。且举唐人闺情诗云:“袅袅庭前柳,青青陌上桑。提笼忘采叶,昨夜梦渔阳。”(2) 即《卷耳》诗首章之意也。又曰:“莺啼绿树深,燕语雕梁晚。不省出门行,沙场知近远。”(3) 又曰:“渔阳千里道,近于中门限。中间逾有时,渔阳常在眼。”(4) 又云:“梦里分明见关塞,不知何路向金微。”(5) 又云:“妾梦不离江上水,人传郎在凤凰山。”(6) 即《卷耳》诗后章之意也。若如今诗传解为托言,而不以为寄望(7) 词,则《卷耳》之诗,乃不若唐人作闺情诗之正矣。若知其为思望之词,则诗之寄兴深,而唐人浅矣。若使诗人九原可作(8) ,必蒙印可(9) 此说耳。(杨慎(10) 《升庵诗话》)

《诗经·周南·卷耳》:“采采卷耳(11) ,不盈顷筐(12)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13) 。”(一章)“陟彼崔嵬(14) ,我马虺 (15) 。我姑酌彼金罍(16) ,维以不永怀(17) 。”(二章)“陟彼高冈,我马玄黄(18) 。我姑酌彼兕觥(19) ,维以不永伤。”(三章)“陟彼砠(20) 矣,我马瘏(21) 矣,我仆痡(22) 矣,云何吁矣。”(四章)

【注释】

(1) 《三百篇》:指《诗经》。

(2) “袅袅”四句诗:见唐张仲素《春闺梦》之三。

(3) “莺啼”四句诗:见唐王涯《闺人寄远》之五。

(4) “渔阳”四句诗:见唐孟郊《征妇怨》之三。

(5) “梦里”二句诗:见唐张仲素《秋闺诗》之二。

(6) “妾梦”二句诗:见唐张潮《江南行》。

(7) 寄望:寄托想望。

(8) 九原:为晋国墓地。可作:乃死人复活。

(9) 印可:承认。

(10) 杨慎(1488—1559),字用修,号升庵,明四川新都人。官翰林院修撰,以议礼忤世宗,两受廷杖,谪戍云南。著作之富,为明代第一。著有《升庵诗话》等。

(11) 采采:采了又采。卷耳:草名,相传宜子之草。

(12) 顷:欹。筐:竹器。

(13) 寘:置。周行:大路。

(14) 陟:升。崔嵬:指高山。

(15) 虺 (hui tuí):马疲弱。

(16) 金罍(léi):酒器,刻上云雷象,用金做装饰。

(17) 永怀:长念。

(18) 玄黄:病甚。

(19) 兕觥(sì gong):犀牛角做的饮器。

(20) 砠(jù):有土的石山。

(21) 瘏(tú):马病。

(22) 痡(fu):人病。

这首诗分四章。第一章写女子因为怀人,不想采了,并非偷懒不采。第二、三、四章写所怀的人想登山远望,因马病仆病而不能登山,只有叹气。这一切并非是假想。照杨慎的说法,诗里写的是真实情况,是写得好的。

桃 夭

文王之化,自家而国,男女以正,婚姻以时。故诗人因所见以起兴,而叹其女子之贤,知其必有以宜其室家也。(朱熹《诗集传》)

《诗经·周南·桃夭》:“桃之夭夭(1) ,灼灼其华(2) 。之子于归(3) ,宜其室家。”(一章)“桃之夭夭,有 (4) 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二章)“桃之夭夭,其叶蓁蓁(5)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三章)

【注释】

(1) 桃:桃树。夭夭:少好。桃树年少而好。

(2) 灼灼:花开得盛。华:花。

(3) 之子:这个姑娘。于归:出嫁。

(4) (fén):形容果实美好。

(5) 蓁蓁(zhēn):形容叶的茂盛。

这首诗借桃树的年少而好,比这个姑娘的年轻而好,这是个将嫁的姑娘。借桃树结的桃子美好,比这个姑娘结婚以后所生子女的美好。借桃树的叶子茂盛,比这个姑娘出嫁以后对男家人都好。因为这首诗选在《周南》里,所以朱熹联系周文王,说是周文王教化得好。

芣 苢

采采芣苢(1) ,意在言先,亦在言后,从容涵泳,自然生其气象。即五言中,《十九首》(2) 犹有得此意者,陶令(3) 差能仿佛,下此绝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4) “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5) 非韦应物(6) “兵卫森画戟,燕寝凝清香”(7) ,所得而问津也。(王夫之(8) 《姜斋诗话》)

《诗经·周南·芣苢》:“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一章)“采采芣苢,薄言掇(9) 之。采采芣苢,薄言捋(10) 之。”(二章)“采采芣苢,薄言袺(11) 之。采采芣苢,薄言 (12) 之。”(三章)

【注释】

(1) 芣苢(fú yi):车前子,大叶长穗。

(2) 《十九首》:指《古诗十九首》。

(3) 陶令:陶渊明做过彭泽县令,故称“陶令”。

(4) “采菊”二句诗:见陶渊明《饮酒》之五。

(5) “众鸟”二句诗:见陶渊明《读山海经》之一。

(6) 韦应物:唐诗人。

(7) “兵卫”二句诗:见《郡斋雨中与诸文士燕集》。

(8) 王夫之(1619—1692),字而农,号姜斋,清衡阳人。隐居于衡山石船山,人称船山先生。著作甚多,著有《姜斋诗话》。

(9) 掇:拾取。

(10) 捋:用手握物而脱取。

(11) 袺(jié):以衣贮之,手执衣襟以承物。

(12) (xié):以衣贮之,翻动衣襟插于腰带以承物。

这首诗先讲“采采”,再讲采、掇、捋,都是“采”,只不过换种说法。《古诗十九首》也用这种手法。如《行行重行行》篇,先讲“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后讲“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既然“相去万余里”,自然“道路阻且长”了,但又说“会面安可知”,提出新意。下面说“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相去”是从上面来的,下面讲衣带,提出新意。再看陶诗。先讲“悠然见南山”,后讲“山气日夕佳”,也是“我”所见的。有什么“佳”呢?“飞鸟相与还”,原来是“鸟倦飞而知还”,与陶渊明的辞官归隐相应,这就是“此中有真意”,都是承上文来的。至于韦应物的诗,先说“兵卫森画戟,燕寝凝清香”,后说“海上风雨至,逍遥池阁凉”。后两句不是从前两句来的,与上面写的不同,所以王夫之那样说。

汝 坟

是时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而率商之叛国以事纣,故汝坟之人,犹以文王之命供纣之役。其家人见其勤苦而劳之曰:“汝之劳既如此,而王室之政方酷烈未已,虽其酷烈未已,然文王之德,如父母然,望之甚近,亦可以忘其劳矣。”(朱熹《诗集传》)

《诗经·周南·汝坟》:“遵彼汝坟(1) ,伐其条枚(2) 。未见君子,惄如调饥(3) 。”(一章)“遵彼汝坟,伐其条肄(4) 。既见君子,不我遐弃。”(二章)“鲂鱼赪尾(5) ,王室如毁(6) 。虽则如毁,父母孔迩(7) 。”(三章)

【注释】

(1) 遵:沿着。汝:汝水出河南嵩县天息山。坟:河堤。沿着汝水到大堤岸。

(2) 条:枝条。枚:树干。

(3) 惄(nì):饿。调:重,再度。

(4) 肄:再生的枝条。

(5) 鲂鱼:鳞细而多肉的鱼。赪(chēng):鱼尾不赤,因辛苦而尾赤。

(6) 毁:焚。

(7) 孔迩:甚近,甚安。

这首诗共分三章。一章说,沿着汝水到大堤上去砍枝条和树干,没有看见君子,像挨饿的再度遭遇饥饿。二章说沿着汝水到大堤上去砍再生的枝条,既看见君子,又不抛弃我,含有“任用我”意。三章说鲂鱼因太辛苦而尾赤,指这个君子太辛苦了。商朝像遭到焚毁,虽则如此,但父母很安好。因为这个君子接受周文王教化,我既接近他,所以我的父母也很接近他,所以很安好。

甘 棠

召伯(1) 循行南国,以布文王之政,或舍甘棠之下。其后人思其德,故爱其树而不忍伤也。(朱熹《诗集传》)

《诗经·召南·甘棠》:“蔽芾甘棠(2) ,勿翦勿伐(3) ,召伯所茇(4) 。”(一章)“蔽芾甘棠,勿翦勿败(5) ,召伯所憩(6) 。”(二章)“蔽芾甘棠,勿翦勿拜(7) ,召伯所说(8) 。”(三章)

【注释】

(1) 南国:召伯管理陕西以南的国家。召伯:周文王庶子,名奭,封于召(今陕西岐山县西南召亭)。周成王时,与周公分陕而治,称为“二伯”,陕以西南召伯主之,因称召伯。

(2) 蔽芾(fèi):茂盛。甘棠:树名,亦称棠梨或白棠,为蔷薇科落叶亚乔木,结实如梨而小,色白味甜。

(3) 伐:砍其枝条树干。

(4) 茇(bá):以为草舍。

(5) 败:坏。

(6) 憩:休息。

(7) 拜:弯曲。

(8) 说(shuì):舍止。

这首诗虽有三章,却只有一个调子,称做咏叹调。每章的第二句和第三句,只有末一字不同。《诗经》中有一部分诗用咏叹调的,就是这样。

行 露

南国之人遵召伯之教,服文王(1) 之化,有以革其前日淫乱之俗,故女子有能以礼自守而不为强暴所污者,自述己志,作此诗以绝其人。言道间之露方滋,我岂不欲早夜而行乎?畏多露之沾濡而不敢尔?盖以女子早夜独行,或有强暴侵陵之患,故托以行多露而畏其沾濡也。(朱熹《诗集传》)

《诗经·召南·行露》:“厌浥(2) 行露,岂不夙夜(3) ,谓行(4) 多露。”(一章)“谁谓(5) 雀无角(6) ,何以穿我屋?谁谓女(7) 无家(8) ,何以速(9) 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10) 。”(二章)“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11) ?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三章)

【注释】

(1) 文王:周文王。召伯向陕西以南的国家宣扬周文王的德政。

(2) 厌(yì):“湆”的借字。湆浥(qì yì):湿。

(3) 夙夜:早夜,天未明时。

(4) 行:道路。

(5) 谁谓:谁畏,谁怕。

(6) 角:同“喙”,鸟嘴。

(7) 女:同“汝”。

(8) 家:妻室。

(9) 速:召。

(10) 室家不足:组织家庭的理由不够。

(11) 墉:墙。

这首诗,朱熹认为是女子抵抗强暴之徒要女子嫁给他而作的。但余冠英先生的《诗经选》认为是“女子的家长并不屈服”而作的。这里采用了朱熹的说法。因为诗里说:“岂不夙夜,谓行多露。”朱熹注曰:“盖以女子早夜独行,或有强暴侵陵之患,故托以行多露而畏其沾濡也。”这样解,似女子口气,故用朱注。

摽有梅

南国被文王之化,女子知以贞信自守,惧其嫁不及时,而有强暴之辱也,故言梅落而在树者少,以见时过而太晚矣。求我之众士,其必有及此吉日而来者乎?(朱熹《诗集传》)

《诗经·召南·摽有梅》:“摽(1) 有梅,其实(2) 七兮。求我庶士(3) ,迨(4) 其吉(5) 兮。”(一章)“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6) 。”(二章)“摽有梅,顷(7) 筐塈(8) 之。求我庶士,迨其谓(9) 之。”(三章)

【注释】

(1) 摽(biào):落。

(2) 实:果,梅子。

(3) 庶士:众士之一,指未婚夫。

(4) 迨:及。

(5) 吉:吉日,指婚期。

(6) 今:今日。

(7) 顷:同“倾”。

(8) 堲(jì):取。

(9) 谓:告语。

这首诗分三章,调子一样,第二句不同,第四句只有一个字不同,还是咏叹调。末句的“迨其谓之”,指未婚夫不能回来,只望约定罢了,即约定何日回来好了。

小 星

本篇写小臣出差,连夜赶路,想到尊卑之间劳逸不均,不觉发出怨言。“寔命不同”,“寔命不犹”,是和朝中居高位的人比较,虽说委之于命,实在是不平之鸣。和《小雅·北山》的四、五、六等章相类。(余冠英(1) 《诗经选》)

《诗经·召南·小星》:“嘒(2) 彼小星,三五(3) 在东。肃肃(4) 宵征(5) ,夙夜(6) 在公,寔(7) 命不同。”(一章)“嘒彼小星,维参与昴(8)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9) ,寔命不犹(10) 。”(二章)

【注释】

(1) 余冠英(1906—1995),江苏扬州人,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毕业。曾任西南联大教授。新中国成立后任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后任副所长。著有《汉魏六朝诗论丛》、《诗经选》、《三曹诗选》、《乐府诗选》、《汉魏六朝诗选》。

(2) 嘒(huì):光芒微弱的样子。

(3) 三五:三个五个。

(4) 肃肃:急急忙忙。

(5) 宵征:夜行。

(6) 夙夜:早晨和夜晚。

(7) 寔:是。

(8) 参(shēn):星宿名,有七星,四角四星,中间三星,古人称“三星”。昴:星宿名,古人称“五星”。

(9) 衾:被子。裯(chóu):床帐。

(10) 不犹:不如。

这首诗,余先生解释小星谓小臣,朱熹解释小星谓“南国夫人,承后妃之化,能不妒忌以惠其下,故其众妾美之如此”,但君之妾想必住在宫中,用不着“宵征”,用不着“抱衾与裯”,故从余先生说。

绿 衣

(卫)庄公惑于嬖妾,夫人庄姜贤而失位,故作此诗,言“绿衣黄里”,以比贱妾尊显而正嫡幽微,使我忧之,不能自已也。(朱熹《诗集传》)

《诗经·邶风·绿衣》:“绿兮衣兮,绿衣黄里(1) 。心之忧矣,易维(2) 其已。”(一章)“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3) 。”(二章)“绿兮丝兮,女所治兮。(4) 我思古人,俾无 兮。(5) ”(三章)“ 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6) ”(四章)

【注释】

(1) 邶风:邶已属卫,故朱熹称卫庄姜事。绿:间色。黄:正色。间色贱而为衣,正色贵而为里衣,比妾尊贵而夫人庄姜幽微。

(2) 曷维:何止,言心忧而不能自止。

(3) 裳:在衣下。黄色贵而反作裳。亡:止。

(4) 绿方为丝,汝又治之,比妾方少艾,汝又嬖之。汝,指庄公。

(5) “我思”二句:我想到古人,像我们的处境,只能使我无过而已。 :同“尤”,过失。

(6) 、绤:暑天穿的薄衣。夫人自比 绤,在寒风中被弃。

朱熹讲这首诗的根据是《诗经·小序》。《小序》说:“绿衣,卫庄姜伤己也。妾上僭,夫人失位而作是诗也。”余冠英先生改“古人”为“故人”(见《诗经选》),指旧妻,说是男人想念故妾而作。改文无据,不从。

静 女

《国风》云:“爱而不见,搔首踟蹰。”(1)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2) 其词婉,其意微,不迫不露,此其所以可贵也。《古诗》云:“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3) 李太白云:“皓齿终不发,芳心空自持。”(4) 皆无愧于《国风》矣。杜牧之云:“多情却是总无情,惟觉尊前笑不成。”(5) 意非不佳,然而词意浅露,略无余蕴。元、白、张籍,其病正在此。(6) 只知道得人心中事,而不知道尽则又浅露也。后来诗人能道得人心中事者少尔,尚何无余蕴之责哉?(张戒《岁寒堂诗话》)

《诗经·邶风·静女》:“静女其姝(7) ,俟我于城隅。爱(8) 而不见,搔首踟蹰(9) 。”(一章)“静女其娈(10) ,贻我彤管(11) 。彤管有炜(12) ,说怿女美(13) 。”(二章)“自牧归荑(14) ,洵(15) 美且异。匪女之为美(16) ,美人之贻(17) 。”(三章)

【注释】

(1) “爱而不见”二句:见《诗经·邶风·静女》篇。

(2) “瞻望”二句:见《诗经·邶风·燕燕》篇。

(3) “馨香”二句:见《古诗十九首》第九首。

(4) “皓齿”二句:见李白《古风五十九首》第四十九。

(5) 杜牧之:杜牧,字牧之,晚唐诗人。“多情”二句:见杜牧《赠别》。

(6) “元、白”句:指唐诗人元稹、白居易、张籍,这里贬低三人的诗,不完全确当。

(7) 姝(shu):美。

(8) 爱:同“ ”,隐。

(9) 踟蹰:踯镯,指行步不前。

(10) 娈:美好。

(11) 彤管:红色管。

(12) 炜:赤色。

(13) 说:同“悦”。怿(yì):悦。

(14) 牧:野外。归:赠送。荑:茅之始生者。

(15) 洵:信。

(16) 匪:非。女:同“汝”,指荑。

(17) 贻:赠送。

这一则诗话赞美含蓄的写法好,认为浅露的就不好。男方和女方约好在城隅相见,男方到了那里,不见女方。男方只是搔首徘徊,因爱女方,不加责怪。

柏 舟

一个少女自己找好了结婚对象,誓死不改变主意。恨阿母不亮察她的心。(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鄘风·柏舟》:“泛彼柏舟,在彼中河(1) 。髧彼两髦(2) ,实维我仪(3) 。之死矢靡它(4) 。母也天只(5) !不谅(6) 人只!”(一章)“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两特(7) 。之死矢靡慝(8) 。母也天只!不谅人只!”(二章)

【注释】

(1) 中河:河中。

(2) 髧(dàn):头发下垂的样子。髦(máo):男子分着头发,分向两边梳着。

(3) 维:为。仪:匹配,配偶。

(4) 之:到。矢:誓。靡它:无二心。

(5) 母也天只:母啊天啊!

(6) 谅:体察。

(7) 特:配偶。

(8) 慝:同“忒”。靡慝:无变。

从这首诗两章前四句看,这个少女已找好了结婚对象,故从余先生说。朱熹则从《诗经·小序》。《小序》称:“《柏舟》,共庄自誓也。卫世子共伯早死,其妻守义,父母欲夺而嫁之,誓而勿论,故作此诗以绝之。”似不合。

桑 中

《乐记》曰:“郑卫之音(1) ,乱世之音也,比于慢(2) 矣。桑间、濮上之音(3) ,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按“桑间”即此篇,故《小序》亦用《乐记》之语。(朱熹《诗集传》)

《诗经·鄘风·桑中》:“爱采唐矣,沬之乡矣。(4) 云谁之思,美孟姜(5) 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6) 。”(一章)“爱采麦矣,沫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7) 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二章)“爱采葑(8) 矣,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9) 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三章)

【注释】

(1) 郑卫之音:《诗经》中的郑风或卫风,有些表达男女不正当的感情,称郑卫之音。

(2) 慢:轻怠。

(3) 桑间:指桑中。濮上:卫国濮水区域。两地均为淫靡之地。

(4) 唐:兔丝,即菟丝子,蔓生草本植物。沬(mèi):卫邑名。

(5) 孟:兄弟姊妹中排行最长的。姜:齐女,指贵族。

(6) 桑中、上宫、淇上:皆卫国沬邑的小地名。

(7) 孟弋:杞女,亦贵族。

(8) 葑:芜菁。

(9) 孟庸:亦贵族。

这首诗里的孟姜、孟弋、孟庸三个贵族之女,都被男子引诱到三个小地方去。原来鄘国属于卫国,这是卫国淫乱风气的表现,所以《乐记》批评它是亡国之音。

木 瓜

这是情人赠答的诗,作者似是男性。他说:她送我木瓜、桃、李,我用佩玉来报答。其实这点东西哪里就算报答呢,不过表示长久相爱的意思罢了。(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卫风·木瓜》:“投我以木瓜(1) ,报之以琼琚(2)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一章)“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二章)“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三章)

【注释】

(1) 木瓜:比瓜小,有酸味,可吃。下文的木桃,即桃子,木李即李子。

(2) 琼琚(ju):佩玉。下文的琼瑶、琼玖(jiu),也是佩玉。

这首诗共三章,只有一个调子。第一、二句只有末一字不同,称为咏叹调。朱熹解释这诗,也与余先生相同,只不过这里点明是男性写的。

君子于役

这诗写丈夫久役,妻在家怀念之情。每当家禽和牛羊归来的黄昏时候,便是她想念最切的时候。(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王风·君子于役》:“君子于役(1) ,不知其期。易至(2) 哉?鸡栖于埘(3) ,日之夕矣,牛羊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一章)“君子于役,不日不月(4) 。曷其有佸(5) ?鸡栖于桀(6) ,日之夕矣,牛羊下括(7) 。君子于役,苟(8) 无饥渴。”(二章)

【注释】

(1) 君子:妻子对丈夫的称呼。于:在。役:服役,指丈夫守边地。

(2) 曷至:何时归来。

(3) 埘(shí):凿墙做成的鸡窝。

(4) 不日不月:不可以日月计算。

(5) 易其有佸(huó):何时又会。有佸:又会。佸:会合。

(6) 桀:小木桩。

(7) 括:到;来。

(8) 苟:且,表示希望。

《毛诗序》说:“君子于役,刺平王也。君子行役无期度,大夫思其危难以风焉。”认为此诗是大夫托为妇人思念,来刺周平王。而《诗三家义集疏》编者王先谦按语:“据诗文‘鸡栖’、‘日夕’、‘牛羊下来’,乃室家相思之情,无门友托讽之谊,所称‘君子’,妻谓其夫,《序》说误也。”也与余先生观点相同,故从余先生说。

采 葛

这是怀人的诗。诗人想象他所怀的人正在采葛采萧,这类的采集通常是女子的事,那被怀者似乎是女性,怀者是男是女虽然不能确知,但不妨假定为男,因为歌谣多半是歌唱两性爱情的。(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王风,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章)“彼采萧(1) 兮,一日不见,如三秋(2) 兮。”(二章)“彼采艾(3) 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三章)

【注释】

(1) 萧:蒿类,有香气,可以供祭祀。

(2) 三秋:一秋三月,三秋指九月。

(3) 艾:菊科植物,艾叶可以灸病。

《毛诗序》说:“《采葛》惧谗也。”与诗的内容相距甚远,不从。清方玉润《诗经原始》:“夫良友情亲,如同夫妇,一朝远别,不胜相思,此正交情浓厚处,故有三月、三秋、三岁之感也。”与诗意较符合,可通。余先生认为是男女情诗,似更接近诗的内容。

萚 兮

这诗写女子要求爱人同歌。她说风把树叶儿吹得飘起来了,你领头唱吧,我来和你。全诗的情调是欢快的。(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郑风·萚兮》:“萚(1) 兮萚兮,风其吹女(2) 。叔兮伯兮(3) ,倡(4) ,予和女。”(一章)“萚兮萚兮,风其漂(5) 女。叔兮伯兮,倡,予要(6) 女。”(二章)

【注释】

(1) 萚:草木落下的皮或叶。

(2) 女:同“汝”。

(3) 叔兮伯兮:女子呼爱人为叔伯。

(4) 倡:带头唱。

(5) 漂:飘。

(6) 要:和。

《毛诗序》说:“《萚兮》,刺忽也。君弱臣强,不倡而和也。”从诗中看不出有这个意思。余先生认为这是一首情歌,比较符合诗意。

褰 裳

这是女子戏谑情人的诗。大意说:你要是爱我想我,你就涉过溱水洧水,到我这里来;你要是不把我放在心上,还有别人在,你这个糊涂虫里的糊涂虫呀!(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郑风·褰裳》:“子惠(1) 思我,褰裳涉溱(2) 。子不我思(3) ,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4) !”(一章)“子惠思我,褰裳涉洧(5) 。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二章)

【注释】

(1) 子:女子对情人的称呼。惠:爱。

(2) 褰裳:提起下衣。溱(zhēn):水名。源出河南省密县圣水峪,东南流与洧水会合。

(3) 不我思:不思我。

(4) 狂童之狂:痴儿中的痴儿。且(ju):句末助词。

(5) 洧(wěi):水名。源出河南省登封县东阳城山,东流至新郑县,会溱水,称双洎河,入于贾鲁河。

《毛诗序》说:“《褰裳》,思见正也。狂童恣行,国人思大国之正己也。”是附会之说,不从。余先生认为“这是女子戏谑的诗”较合诗意,故从余先生说。

出其东门

东门游女虽则“如云”“如荼”,都不是我所属意的,我的心里只有那一位“缟衣綦巾”,装饰朴陋的人儿罢了。(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郑风·出其东门》:“出其东门,有女如云(1)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2) 。缟衣綦巾(3) ,聊乐我员(4) 。”(一章)“出其 阇(5) ,有女如荼(6) 。虽则如荼,匪我思且(7) 。缟衣茹芦(8) ,聊可与娱(9) 。”(二章)

【注释】

(1) 如云:言众多。

(2) 思存:思念。

(3) 缟衣:未染的白色衣服。綦(qí)巾:暗绿色的佩巾。

(4) 聊:且。员:同“云”,助词。

(5) (yin):城门外的护门小城。阇(du): 的门。

(6) 如荼:指众多。荼:茅草白花,开得很盛。

(7) 思且:思念。

(8) 茹芦:蒿草,可以染绛色,印绛巾。

(9) 娱:乐。

《毛诗序》说:“《出其东门》,闵乱也。公子五争,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民人思保其室家焉。”对此说法,清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根据诗的内容,提出了质疑:“诗方细咏太平游览,绝无干戈扰攘、男奔女窜气象。《序》言无当于经,固已!”余先生认为这是一首歌颂爱情专一的恋歌,较符合诗意。

鸡 鸣

这诗里全篇是一夫一妇的对话,丈夫留恋床第,妻子怕他误了早朝,催他起身。(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齐风·鸡鸣》:“鸡既鸣矣,朝既盈矣(1) 。匪鸡则鸣,苍蝇之声。”(一章)“东方明矣,朝既昌(2) 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二章)“虫飞薨薨(3) ,甘与子同梦(4) 。会且归矣(5) ,无庶予子憎(6) 。”(三章)

【注释】

(1) 朝:朝堂。盈:满了人。

(2) 昌:盛,指人多。

(3) 薨薨(hong):虫群飞声。

(4) 甘:乐意。同梦:同寝。

(5) 会:朝会。且归:将归家。

(6) 无庶予子憎:不要因我而让人厌恨你。

《毛诗序》说:“《鸡鸣》,思贤妃也。哀公荒淫怠慢,故陈贤妃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焉。”而方玉润《诗经原始》说:“此正士大夫之家,鸡鸣待旦,贤妇关心,常恐早朝迟误有累盛德。”从诗意看,方说较合。余先生的说法与方玉润亦相同,故从余先生说。

这是女子记夫婿迎亲之诗,中庭是她和新郎相见之处。“充耳以素”,“尚以琼华”,是新郎给她的第一印象。(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齐风·著》:“俟我于著乎而(1) ,充耳以素乎而(2) ,尚之以琼华乎而(3) 。”(一章)“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二章)“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三章)

【注释】

(1) 俟:等待。著:正门内两堂间处,为新郎迎亲处。乎而:语助词。

(2) 充耳:饰物名,有 、纩、瑱三种。 是丝绳,一头系簪上,一头系纩。纩是小块丝绵,有白色的,称素;有青黄的,称青或黄。纩用来包玉石。

(3) 尚:加。琼华:指玉石。下面的琼莹、琼英,皆指玉石,即瑱。

《毛诗序》说:“《著》刺时也,时不亲迎也。”而余先生说:“这是女子记夫婿迎亲之诗”,从诗中看不出有“刺”意,当是一首亲迎赞颂夫婿的诗。余先生的解释较合诗意。

东方之日

言此女蹑我之迹而相就也。(朱熹《诗集传》)

《诗经·齐风·东方之日》:“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1) ,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2) 。”(一章)“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3) 兮。在我闼兮,履我发(4) 兮。”(二章)

【注释】

(1) 姝:美女。子:指女子。

(2) 履:踏。即:相就,踏我脚印而相亲近。

(3) 闼(tà):内门,小门。

(4) 发:出发。

这首诗《毛诗序》、朱熹《诗集传》都看出是讲“情”的,用他们的话,即所谓“男女淫奔”。不同的是,《毛诗序》认为“刺衰”,“君臣失道,男女淫奔,不能以礼化”,而朱熹认为是“此女蹑我之迹而相就”,是“男女淫奔者自作,非有刺”。朱熹的说法是对的,诗讲一个美女来相就,晚上主人公出发,她也跟随着。这个美女,大概是主人公的情人,所以在早上就来了,当是一首情歌。

东方未明

此诗人刺其君兴居无节,号令不时。言东方未明,而颠倒其衣裳,则既早矣,而又有从君所而来召之者焉,盖犹以为晚也。或曰:所以然者,以有自公所而召之者故也。(朱熹《诗集传》)

《诗经·齐风·东方未明》:“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一章)“东方未晞(1) ,颠倒裳衣。倒之颠之,自公令(2) 之。”(二章)“折柳樊圃(3) ,狂夫瞿瞿(4) 。不能辰夜(5) ,不夙则莫(6) 。”(三章)

【注释】

(1) 晞:日初升。

(2) 令:明令。

(3) 樊圃:为菜园做藩。柳为柔弱之木,不能做藩。圃:菜园。

(4) 瞿瞿:惊顾的样子。

(5) 辰夜:不能报时报夜。辰:时。

(6) 不夙则莫:不早报则晚报。

这首诗历来说法不一。朱熹承袭《毛诗序》说,认为“此诗人刺其君兴居无节,号令不时。”余冠英先生提出新说:“这首诗写劳苦的人民为了当官差,应徭役,早晚不得休息。监人的人瞪目而视,一刻都不放松。”(见《诗经选》)但从诗意看,似朱熹旧说较合,故从朱说。

葛 屦

这是刺“褊心”的诗。诗中“缝裳”的女子似是婢妾,“好人”似是嫡妻。妾请嫡试新妆,嫡扭转腰身,戴她的象牙搔头,故意不加理睬。这是心地褊狭的表现,诗人因此编了一支歌儿刺刺她。(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魏风·葛屦》:“纠纠(1) 葛屦,可以履霜(2) 。掺掺(3) 女手,可以缝裳。要之襋之(4) ,好人(5) 服之。”(一章)“好人提提(6) ,宛然左辟(7) ,佩其象揥(8) 。维是褊心,是以为刺。”(二章)

【注释】

(1) 纠纠:绳索缠绕状。

(2) 履霜:践霜。葛屦可以践霜,指夏季用的葛屦织得工细精致可以御寒。

(3) 掺掺(xiān):纤细。

(4) 要(yān):同“腰”,裙腰。襋(jí):衣领。

(5) 好人:指嫡妻。

(6) 提提:媞媞,细腰样。

(7) 左辟:左转。

(8) 象揥:象牙搔头。

朱熹《诗集传》说,“此诗疑即缝裳之女所作”,大致不错。余先生观点和朱熹相同,故从余先生说。

十亩之间

这是采桑者劳动将结束时呼伴同归的歌唱。古时西北地方种桑很普遍,和今时不同。(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魏风·十亩之间》:“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1) ,行与子还兮。”(一章)“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2) 兮,行与子逝(3) 兮。”(二章)

【注释】

(1) 桑者:采桑者。闲闲:宽闲。

(2) 泄泄(yì):弛缓。

(3) 逝:去。

《毛诗序》:“《十亩之间》,刺时也。言其国削,小民无所居焉。”不知何据,余先生则认为“这是采桑者劳动将结束时呼伴同归的歌唱”,直截了当,点明旨意,故从余先生说。

伐 檀

诗人言,有人于此用力伐檀,将以为车而行陆也。今乃置之河干,则河水清涟而无所用,虽欲自食其力而不可得矣。然其志则自以为不耕则不可以得禾,不猎则不可以得兽,是以甘心穷饿而不悔也。诗人述其事而叹之,以为是真能不空食者。后世若徐稚之流,非其力不食,其厉志盖如此。(朱熹《诗集传》)

《诗经·魏风·伐檀》:“坎坎(1) 伐檀兮,寘之河之干(2) 兮,河水清且涟猗(3) 。不稼不穑(4) ,胡取禾三百廛(5) 兮?不狩(6) 不猎,胡瞻尔庭有悬貆(7) 兮?彼君子兮,不素餐(8) 兮。”(一章)“坎坎伐辐(9) 兮,寘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10) 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悬特(11) 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二章)“坎坎伐轮兮,寘之河之漘(12) 兮,河水清且沦(13) 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14) 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悬鹑(15) 兮?彼君子兮,不素飧(16) 兮。”(三章)

【注释】

(1) 坎坎:伐木声。

(2) 干:岸。

(3) 涟:风吹水面纹如连锁。猗:同“兮”。

(4) 稼:耕种。穑:收获。

(5) 廛:束。

(6) 狩:冬猎。

(7) 貆(huān):幼貉,即今狗獾。

(8) 素餐:白吃饭。

(9) 辐:车轮中的直木。

(10) 亿:束。

(11) 特:兽三岁或四岁。

(12) 漘(chún):水边。

(13) 沦:水纹。

(14) 囷:束。

(15) 鹑:鹌鹑。

(16) 飧(sun):晚餐。

这首诗,余冠英先生认为每章第一、二两句写劳动者伐木,第四句以下写伐木者对于不劳而食的君子的冷嘲热讽。“彼君子兮,不素飧兮”,余先生认为其中的“君子”,是讽刺的对象,是“不劳而食”的,是白吃饭的(见《诗经选》)。但诗中明说“彼君子兮,不素飧兮”,即明说君子是不白吃饭的人。君子是歌颂的对象,是贤人,是有功才肯受禄的。诗中的“尔”才是小人,贪得无厌,无功受禄,是诗人斥责的对象。诗人否定“尔”,肯定“彼”,把“尔”和“彼”一说成一个人或同类人,不确。余先生的解释与诗意不合,故用朱熹说法。但朱熹认为是伐木者想的,与诗意也不合。诗中明说“瞻”,是看到的,不是伐木者想的。所以,这首诗讲伐木者看到白吃饭的,但诗中说的君子,是另一种人,即不是白吃饭的。

硕 鼠

这篇诗表现农民对统治者沉重剥削的怨恨与控诉。诗人骂剥削者为田鼠,指出他们受农民供养,贪得无厌。农民年年为剥削者劳动,得不到他们丝毫的恩惠,只得远寻“乐土”,另觅生路。所谓“乐土”,在当时只是空想罢了。(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魏风·硕鼠》:“硕鼠硕鼠(1) ,无食我黍。三岁贯女(2) ,莫我肯顾。逝(3) 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4) 。”(一章)“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5)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6) 。”(二章)“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7)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8) 。”(三章)

【注释】

(1) 硕鼠:亦称田鼠,吃豆菽等物。这里用来比喻剥削农民的统治者。

(2) 三岁:指多年。贯:侍奉。

(3) 逝:同“誓”。

(4) 爰:乃。所:指安居之处。

(5) 德:恩德。

(6) 直:同“值”,代价。

(7) 劳:慰劳。

(8) 永号:长叹。

这首诗历来无大歧义。《毛诗序》说:“刺重敛”;朱熹《诗集传》说:“民困于贪残之政,故托言大鼠害己而去之。”余先生说得简明扼要,故从。

蟋 蟀

唐俗勤俭,故其民间终岁劳苦,不敢少休。及其岁晚务闲之时,乃敢相与宴饮为乐。而言今蟋蟀在堂,而岁忽已晚矣,当此之时,而不为乐,则日月将舍我而去矣。然其忧深而思远也。故方宴乐,而又遽相戒曰:“今虽不可以不为乐,然已过于乐乎?盍亦顾念其职之所居者,使其虽好乐而无荒。若彼良士之长虑而却顾焉,则可以不至于危亡焉。”盖其民俗之厚,而前圣遗风之远如此。(朱熹《诗集传》)

《诗经·唐风·蟋蟀》:“蟋蟀在堂(1) ,岁聿其莫(2) 。今我不乐,日月其除(3) 。无已大康(4) ,职思其居(5) 。好乐无荒(6) ,良士瞿瞿(7) 。”(一章)“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8) 。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9) ”(二章)“蟋蟀在堂,役车(10) 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慆(11) 。无已大康,职思其忧。好乐无荒,良士休休(12) 。”(三章)

【注释】

(1) 蟋蟀在堂:表岁暮。

(2) 聿:曰。莫:同“暮”。

(3) 除:过去。

(4) 已:已经。大:同“泰”。泰康,即安乐。

(5) 职:主要职务。居:所处之事。

(6) 荒:荒废。

(7) 瞿瞿:收敛。

(8) 迈:行。

(9) 蹶蹶:勤快。

(10) 役车:服役的车子。

(11) 慆:同“滔”,过。

(12) 休休:乐而有节制。

《毛诗序》认为《蟋蟀》是刺晋僖公“俭不中礼”。朱熹不同意这种说法,依据诗意,认为是“岁晚务闲”,“相与宴饮为乐”时的“相戒”之词。此说大致不错,但说是“唐俗勤俭”,“民间终岁劳苦”之诗,又不对了,故清姚际恒说:“观诗中‘良士’二字,既非君上,亦不必尽是细民,乃士大夫之诗也。”(见《诗经通论》)

绸 缪

国乱民贫,男女有失其时而后得遂其婚姻之礼者。诗人叙其妇语夫之辞曰:“方绸缪以束薪也,而仰见三星之在天。今夕不知其何夕也,而忽见良人之在此。”既又自谓曰:“子兮子兮,其将奈此良人何哉!”喜之甚而自庆之辞也。(朱熹《诗集传》)

《诗经·唐风·绸缪》:“绸缪(1) 束薪,三星(2) 在天。今夕何夕(3) ,见此良人(4) 。子(5) 兮子兮,如此良人何(6) 。”(一章)“绸缪束刍(7) ,三星在隅(8)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9)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二章)“绸缪束楚(10) ,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11)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三章)

【注释】

(1) 绸缪:形容“束”字的状态,紧紧地,这句指婚姻,有缠绵意。

(2) 三星:指参星。本来女像商星,男女像参商二星是不相见的,现在男见女,女像参星可见了。

(3) 今夕何夕:男的可见女的,是难得的,所以称“何夕”。

(4) 良人:好人,指男方。

(5) 子:女方称男方。

(6) 如:犹奈。女子问男方,怎样对待自己。

(7) 刍:刍草,喂牲口的草。

(8) 隅:房角。指三参对房角。

(9) 邂逅:不期而遇,这里用做名词,指不期而遇的人。

(10) 楚:丛木。

(11) 粲者:漂亮的人,指女方。

《毛诗序》说:“绸缪,刺晋乱也。国乱则婚姻不得其时焉。”不知何据,从诗中看不出这个意思。朱熹点明其是“诗人叙其妇语夫之辞”,“喜之甚而自庆之辞”,是正确的。方玉润则进一步指出:“此贺新婚诗耳。‘今夕何夕’等诗,男女初婚之夕,自有此惝怳情形景象,不必添出‘国乱民贫,男女失时’之言,始见其为欣庆词也。”方玉润之说,就更确切了。

蒹 葭

这篇似是情诗,男或女词。诗中所写的是:一个秋天的早晨,芦苇上的露水还未曾干,诗人来寻所谓“伊人”,伊人所在的地方有流水环绕,好像藏身洲岛之上,可望而不可即。每章一、二两句写景,以下六句写伊人所在。(余冠英《诗经选》)

《诗经·秦风·蒹葭》:“蒹葭苍苍(1) ,白露为霜。所谓伊人(2) ,在水一方(3) 。溯洄从之(4) ,道阻且长。溯游(5) 从之,宛(6) 在水中央。”(一章)“蒹葭凄凄(7) ,白露未晞(8)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9)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10)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11) 。”(二章)“蒹葭采采(12) ,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13)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14)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15) 。”(三章)

【注释】

(1) 蒹葭:芦苇。苍苍:深青色。

(2) 伊人:彼人。

(3) 方:边。

(4) 溯洄:逆流而上。

(5) 溯游:顺流而下。

(6) 宛:可见貌。

(7) 凄凄:同“萋萋”,茂盛的样子。

(8) 晞(xi):干。

(9) 湄:水草相交地。

(10) 跻(ji):登。

(11) 坻(chí):水中高地。

(12) 采采:茂盛的样子。

(13) 涘(sì):水边。

(14) 右:绕弯处。

(15) 沚:水中沙洲。

余先生认为“这篇似是情诗,男或女词”,可通。但把《蒹葭》当成一首怀人之作,诗人上下追求的那位“伊人”,是一位敬慕的贤士,亦可通。

黄 鸟

《春秋传》曰:“君子曰:秦穆公之不为盟主也宜哉!死而弃民。先王违世,犹贻之法,而况弃之善人乎?今纵无法以贻后嗣,而又收其良以死,难以在上矣。君子是以知秦之不复东征也。”愚按穆公于此,其罪不可逃矣。但或以为穆公遗命如此,而三子自杀以从之,则三子亦不得为无罪。今观临穴惴栗之言,则是康公从父之乱命,迫而纳之于圹,其罪有所归矣。又按《史记》:秦武公卒,初以人从死,死者六十六人。至穆公遂用百七十七人,而三良与焉。盖其初特出于戎翟之俗,而无明王贤伯以讨其罪,于是习以为常,则虽以穆公之贤而不免。论其事者,亦徒闵三良之不幸,而叹秦之衰。至于王政不纲,诸侯擅命,杂人不忌,至于如此,则莫知其为非义也。呜呼,俗之弊也久矣。其后始皇之葬,后宫皆令从死,工匠生闭墓中,尚何怪哉!(朱熹《诗集传》)

《诗经·秦风·黄鸟》:“交交黄鸟止于棘(1) 。谁从穆公(2) ?子车奄息(3) 。维此奄息,百夫之特(4) 。临其穴(5) ,惴惴(6) 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7)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8) 。”(一章)“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9) 。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二章)“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 虎(10) 。维此 虎,百夫之御(11) 。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三章)

【注释】

(1) 交交:鸟飞而往来。黄鸟:黄莺。

(2) 从:从死。穆公:秦穆公,春秋时秦国君,卒于周襄王三十一年(公元前621年)。

(3) 子车奄息:子车,氏名;奄息,人名。

(4) 特:特出的人。

(5) 穴:墓圹。

(6) 惴惴:战栗。

(7) 歼:灭亡。良人:指三子说。

(8) 人:指别人。百其身:百人来代替。

(9) 防:防守。

(10) (qián)虎:与上文奄息、仲行一样,都是人名。

(11) 御:抵挡。

朱熹对《黄鸟》的背景作了详细的说明,分析也很精当,其中说“愚按穆公于此,其罪不可逃矣”,并感慨“俗之弊也久矣”,可见朱熹读此诗是很动感情的。

车 攻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以“萧萧”“悠悠”字,而出师整暇之情状,宛在目前。此语非惟创始之为难,乃中的(1) 之为工也。荆轲云:“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自常人观之,语既不多,又无新巧,然而此二语遂能写出天地愁惨之状,极壮士赴死如归之情,此亦所谓中的也。《古诗》:“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2) “萧萧”两字处处可用,然惟坟墓之间,白杨悲风,尤为至切,所以为奇。乐天云:“说喜不得言喜,说怨不得言怨。”(3) 乐天特得其粗尔。此句用“悲”“愁”字,乃愈见其亲切处,何可少耶?诗人之工,特在对情味,固不可预设法式也(4) 。(张戒(5) 《岁寒堂诗话》)

《诗经·小雅·车攻》:“我车既攻,我马既同(6) 。四牡庞庞,驾言徂东(7) 。田车既好,四牡孔阜(8) 。东有甫草(9) ,驾言行狩。”(一章)“之子于苗,选徒嚣嚣(10) 。建旐设旄,搏兽于敖(11) 。”(二章)“驾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舃,会同有绎(12) 。”(三章)“决拾既佽,弓矢既调。射夫既同,助我举柴(13) 。”(四章)“四黄既驾,两骖不猗。不失其驰,舍夫如破(14) 。”(五章)“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15) 。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16) 。”(六章)

【注释】

(1) 中的:射中箭靶。

(2) “白杨”二句:见《古诗十九首》第十四首。

(3) “说喜”二句:伪托白居易《金针诗格》中语。

(4) 法式:法则,指上引伪托白居易的话。

(5) 张戒:字定夫,一作定复,南宗正平(今山西新绛县)人。以赵鼎荐,官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司农少卿。因反对求和,主张奋战,受打击,被贬官知泉州。后以左宣教郎主管台州崇道观。著有《岁寒堂诗话》。

(6) 攻:坚固。同:一样。

(7) 牡:雄马。庞庞:壮大。驾言:驾车。言,助词。徂:往。东:东都洛阳。这里讲周宣王前往东都洛阳去打猎,他的车子坚固,驾车的马毛色相同。四匹驾车的雄马强壮,驾车往东都去。

(8) 田车:打猎的车子。阜:壮大。

(9) 甫草:甫田的草,甫田在东都。这里讲东都有甫田的草,驾车去那里打猎。

(10) 之子:这个人,指官员。苗:夏猎。徒:指打猎的人。嚣嚣:喧哗。

(11) 旐(zhào):画龟蛇的旗子。旄(máo):旄牛尾。敖:东都地名。这里讲官员在打猎时,人徒喧哗。立起旗子,上面设有旄牛尾,到敖地去捉野兽。

(12) 奕奕:络绎不绝。芾,赤芾,诸侯之服。金舃(xì):诸侯之鞋。会同:诸侯来朝见。绎:连续不断。这里讲驾好四匹雄马,连续不断。诸侯穿着赤衣和金鞋,不断前来朝会。

(13) 决:拉弓弦用的皮套。拾:护臂具。佽(cì):调动好。调:和。同:相协。柴(zì):积禽。这里讲皮套都已准备好,弓箭也已调好,射箭的人既已协调,帮助我把打猎的禽兽积起。

(14) 四黄:四匹黄马。两骖:四马驾车,外面的两马称做骖。不猗:不偏。这里讲四匹都是黄马,驾车的骖马不偏斜。驾车的驰驱得好,射箭的射得好。

(15) 萧萧:马鸣声。悠悠:指自然地。旆(pèi)旌:旗子。徒:步兵。御:御车人。大庖:君庖。不盈:不盈满。这里指马在萧萧嘶鸣,旗子在飘动。步兵和御车人很从容,君王的厨房不用盈满地供应。

(16) 征:行。闻:闻师之行。允:信。展:诚。这里讲官员去打猎,有的说去打猎,不听说有什么喧哗,确实是君子,实在是大功告成。

这首诗中的“萧萧”两句,写军中只听见马鸣声,只看见旗子的飘动,但军士没有声音,所以显出军队的整齐悠暇,写出军队的精神来。荆轲的两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写出当时的风是怎样的,易水是怎样的,壮士是怎样的,写出了当时的气氛,这样的气氛同一去不回来的壮士是相配的。写气氛要求和人物的精神相配,衬出人物的精神来,这才是好的写法。

庭 燎

“庭燎有辉”,乡晨之景,莫妙于此。晨色渐明,赤光杂烟而黮 (1) ,但以“有辉”二字写之。唐人《除夕》诗“殿庭银烛上熏天”之句(2) ,写除夜之景,与此仿佛,而简至不逮远矣。“花迎剑佩”四字,差为晓色朦胧传神,而又云“星初落”(3) ,则痕迹露尽。益叹《三百篇》之不可及也。(王夫之《姜斋诗话》)

《诗经·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4) (一章)“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晢晢。(5) 君子至止,鸾声哕哕(6) 。”(二章)“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7) 。”(三章)

【注释】

(1) 黮 (ài dài):云雾很浓。

(2) “殿庭”句:见杜审言《守岁侍宴应制》。

(3) “花迎”句:见岑参《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4) 其:语词。央:尽。鸾声:车上銮铃声。

(5) 艾:尽。晢晢(zhé):光明。

(6) 哕哕(huì):徐行声。

(7) 旂:同“旗”。

这首诗,写周王问夜怎样了,旁有人答庭烛已亮了,诸侯来上朝的车声已听到了,从听见远远的铃声到有节奏的铃声,到看见旗子了。唐人写诗,用“花迎剑佩”是好的,用“星初落”就露痕迹了,就不像《庭燎》写得简洁了。《庭燎》又写了周王问话,唐人没有写这一层,所以就不如前者了。

北 山

……《诗》(1) 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瞍(2) 之非臣如何?”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而我独贤劳也。”(咸丘蒙(3) 《孟子(4) ·万章下》)

《诗经·小雅·北山》:“陟(5) 彼北山,言采其杞(6) 。偕偕(7) 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8) ,忧我父母。”(一章)“溥(9) 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10) ,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11) 。”(二章)“四牡彭彭(12) ,王事傍傍(13) 。嘉我未老,鲜我方将(14) 。旅力(15) 方刚,经营四方。”(三章)“或燕燕(16) 居息,或尽瘁(17) 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己于行。”(四章)“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18) 偃仰,或王事鞅掌(19) 。”(五章)“或湛(20) 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六章)

【注释】

(1) 《诗》:指《诗经》。

(2) 瞽瞍:舜的父亲。

(3) 咸丘蒙:孟子弟子。

(4) 孟子(约公元前372—前289年),名轲,字子舆,战国邹县(今属山东省)人。他和弟子万章、公孙丑等著《孟子》七篇,宣扬孔子之道,被后人称为“亚圣”。

(5) 陟(zhì):登上。

(6) 杞:枸杞,茎和叶嫩时可吃。

(7) 偕偕:壮健貌。

(8) 盬(gu):止息。

(9) 溥:大。

(10) 率:循。滨:涯。

(11) 贤:劳。

(12) 牡:雄牛。彭彭:不休息。

(13) 傍傍:不得止。

(14) 鲜:少。将:壮。

(15) 旅力:同“膂力”,体力。

(16) 燕燕:安息。

(17) 瘁:病。

(18) 栖迟:游息。

(19) 鞅掌:指公事忙碌。

(20) 湛(dān)乐:过度欢乐。

《毛诗序》说:“《北山》,大夫刺幽王也。役使不均,己劳于从事,而不得养其父母焉。”说役使不均是对的,但说诗为大夫所作,从“偕偕士子,朝夕从事”,“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看,作者当为士,而不是大夫,士是低于大夫一等的贵族。

这诗的第一、二章,写该队士子都可以上山采杞,不必让我一人劳动。我因父母年老,怕老人家挨饿,所以忧心。又叹大夫派工作不平均。三章写大夫因我壮健,派我多做工作,即对派工作不平均说的。从四章到六章,连用六个对比,极言不均。“连下十二‘或’字,情至,不觉音之繁、辞之复也。”(见沈德潜《说诗晬语》)孟子说此诗“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毛诗序》的观点与其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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