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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史通鉴纲目

卷之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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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癸卯黎顯宗景興四十四年盡丙午黎顯宗景興四十七年〉凡四年

〈癸卯〉四十四年〈淸乾隆四十八年〉春正月,立長孫維�爲皇太孫,降維�爲崇讓公。

太孫,故太子維禕長子也。太子遇害,辰方六歲,與弟維䄂、維祗皆在收禁。及三府兵亂,相率迎歸內殿,人望咸屬。初,維�之立也,鄭太妃阮氏實贊成之。至是,見太孫歸,恐維�失位,使宦者廉增〈缺姓〉逼召,將陰殺之。太孫辭,不獲,已涕泣而往,爲邏卒所沮。於是諸軍喧騰,要究出謀害太孫者,索廉增不得,疑維�主謀。維�親侍于鄭太妃,鹵簿置府門外,諸軍擊碎之。維�懼,微服潛回。楷知事出太妃,因諭諸軍勿喧閙。卽令朝臣請帝立維�爲皇太孫,辰年十八;而令維�上表辭讓,降爲崇讓公。

二月,傘圓山裂。

裂處深二十餘丈。

註:傘圓山,註見黎大行應天七年。

夏六月,天德江竭。

註:天德江,在北寧東岸、嘉林二縣界分,註見李太祖順天元年。

秋七月,鄭楷起復阮儷爲吏部尙書,行參從,以其舅楊匡權府事。

儷舊爲楷司講,出鎭山西。匡,太妃楊氏之弟也。儷初爲吳壬所訴,亦在收繫。楷既襲位,令復朝班。至是,與匡同入政府。二人皆無才望,而好自用,識者皆以爲憂。

註:楊匡,石河豐富人。

冬十二月,改授胡士楝参督權府事。

士棟初以父喪去職,楷起復之,令按察順化、廣南邊事。尋召還,改除武階權府事。

註:參督,武班,秩從一品。

〈甲辰〉四十五年〈淸乾隆四十九年〉春閏正月,三府兵復亂,殺阮霑。

自阮儷等得政,日夜謀議,以裁抑驕兵爲事。適有軍士四人詐稱同隊,抑借東河居商錢,爲本隊所發舉,卽令立斬之。眾皆怒其濫殺,而業已發舉,只得帖聽。儷等以爲威權已立,相與語曰:「從此可以執法行之。」辰有知縣枚允奎欲要功於鄭氏,密告儷曰:「公等以驕兵爲可戢,不知其禍將有不可言者。聞眾言籍籍,以爲皇嗣孫是他輩迎回。今皇上正在倦勤,嗣孫年德長成,方當請行內禪,使帝王之位皆定於軍士,以重他不世之功。其中有缺望者,又欲扶皇家一統,以奪王家之權。若此計得行,恐公等置身無地矣。」儷卽以其言告楷,使允奎從中摘發。允奎因誣告泗川侯潘黎藩之甥阮超預謀,付下查究,無狀。楷猶直告者,封允奎伯爵,管侍候兵,爲皇嗣孫講官,使居內殿以伺察之。至是,諸軍有以迎還皇嗣孫之功爲父母求封者,相率入殿庭陳請。帝命召入內殿,宣旨慰勞之。有人馳報楷,楷急召儷、匡,謂曰:「驕兵尊扶之謀,撲不可滅。今彼方聚內殿,爲之柰何?」儷請發兵捕誅之。楷卽令仍一隊首,號阮霑往。霑出府門,拔劍磨其刃曰:「利哉劍,好斫驕兵頭。」乃引眾就殿上,圍之,獲七人,付下查問。議者以爲盡誅則激變,不誅無所懲,欲誅其首惡一二人,以漸制其驕。匡獨毅然曰:「不須問狀,只是慣會不悛,當斬。彼恃眾而驕,不可盡殺,但有犯者不貰,譬如一把箸,硬不可折,拔其一二,久自當盡。」遂按越入皇城律,竝斬之。於是諸軍憤怒,相聚謀曰:「今日有此朝廷,皆我輩力。乃不以爲德,反以爲仇。若使他折箸之計得行,我輩無遺類矣。」相約來日舉事。是月十五日,諸軍相率圍儷、匡等家,要殺之。匡、霑皆逃入鄭府,微服從閒道走山西。軍士爭毁其家,大噪,操刀直入府中,索匡、霑等。楷與楊氏出銀錢爲匡贖命,又索霑。楷不得已,令霑出,眾以磚石擊殺之。尋罷儷、匡等職。自是權歸軍士,逼勒官府,動以破家毆殺嚇之,至移易將相皆出其口,國事不可爲矣。

〈御批:是何世界,千古未聞。聖人正名之言,諒不誣矣。〉

註:枚允奎,乂安羅山安仝人,爲東城縣知縣。阮霑,先豐富多人,造士。

二月,諸鎭謀起兵誅驕兵,不果。

儷至山西,與其弟鎭守阮條議所以誅驕兵之計。條謂儷曰:「今四鎭之民怨驕兵入骨髓。若以殺驕兵爲名,一呼莫不響應。本鎭地處上游,兄前兼鎭興化,土酋皆其舊屬。宣光藩目黃文桐富彊甲天下,年前爲兄招諭,素得其心。一紙召之,宜卽應命。山南黄馮基百戰之將,京北張洵、海陽鄭自權亦皆智將,以王命密傳,招募義士,據守鎭營,聽兄調度。兄以宰臣兼師傅,爲國釋患,指揮諸鎭,誰敢不從。約令同日舉事入城,誅其首黨,而束以紀律,非難事也。」儷曰:「善。但王在他掌握,投鼠能無忌乎。」曰:「此甚易事,宜先使人啓王,密報黃馮基,以舟師赴靑池津,聲言巡河,暗以小舟迎王,王微服登舟,順流下憲營駐蹕,然後諸營鎭舉事,便無礙矣。」儷卽爲密啓以告楷。楷從之,密約黃馮基以閏正月二十八日具舟迎接,二月朔諸鎭大舉入城,盡誅驕兵。會軍士有知其謀者,日夜分守鄭府甚密。楷不果行,諸鎭兵亦罷。自此諸軍每出千百爲羣,縱横村落,肆意脇掠。其單身徒行者,亦往往爲鄕民截殺。兵民相視有如仇。

註:阮條,儷弟,儼之子。張洵,嘉林如京人。靑池,卽龍潭,註見陳太宗天應政平十四年。憲營,註見懿宗永佑六年。

夏四月,以裴輝璧行參從,張登揆、陳功燦等同陪從。

三府兵驕横日甚,政府一有舉措,相聚訾議,文臣武將束手而已。輝璧從容調幹,軍情稍定。然潰蕩之势,終不可收輯矣。

註:張登揆,眞定靑泥人,景興丙戌科進士。功燦〈原名陳功爍〉,東安安偉人,景興壬辰科進士。

冬十月,西湖水沸。

是月初一日夜,西湖水沸,聲如雷。明旦,魚鰕盡死,腥氣逼人。辰災異屢見,鄭府中樹羣鴉日夜飛噪,府城前門無故陷十餘丈,人皆知其不祥焉。

註:西湖,一名浪泊,註見前編屬漢建武十八年。

〈乙巳〉四十六年〈淸乾隆五十年〉春三月,羣臣上尊號。

上尊號曰淵懿欽恭仁慈德壽皇帝。自鄭森擅國,朔望之禮久廢。輝璧初入政府,謀扶帝室以收人心,啓請百官尊帝徽號,朔望朝賀如舊制。

〈御批:吁!亦晚矣,尙何能爲。猶受空名,昧幾甚矣。〉

盛烈潭水赤。

註:盛烈,社名,屬靑池縣。

夏四月,霖雨。令臣庶直言闕失。

天雨久不止,鄭楷令臣庶直言得失。東閣大學士范阮攸上言,略曰:「竊惟當今急務其節目有四,而大要本乎一心而已。一曰治軍,近來軍政廢弛,願考歷朝典故,參以今日所宜,著爲軍政一書,大要如平居扈侍,有事差遣,及在軍操演,到民差催,各有條例,譯爲國語,辰加訓飭,以法齊之,庶幾軍政可肅,而民害可除矣。二曰治官,國家設官,內有御史臺,外有鎭承憲,以至府縣,各有職守,三司分勘軍民訟,邇來條例日增,刁唆者藉例傳會,或一訟分告二司,民不得已,倂嗚於御史,御史又不據理收道,容徇行私,名爲照例,實則反例,願廣集累朝成訓,勒成官方一書,頒賜各衙門,大約一道詞訟,自縣至承屬於御史,而鎭司所治止盜刦,憲司所治止權貴所劾。止官吏每年查勘若干繕冊,申臺轉達,其餘治身馭吏,治民事長之法,一一詳悉,使奉職者佩服不忘,以施于政,一歲爲小考,以董督之,三歲爲大考,以陞黜之,然後官方可正矣。三曰治民。當今民俗澆薄,妖信犯上,訛傳惑眾,伏願參酌前代及歷朝典故,著成民政一集,自孝友敬慈之則,至於居處動作之節,每事必具一條,頒下承司,各隨所在社民,擇保鄕長,每社一二名,歲以祈福社田等日,會民讀法而敎戒之,有不率敎者,列其罪過申司,輕者決遣,重者擬遞,其有孝行節義者,必以事題明旌表,使民知所勸,然後法令可施矣。四曰治士。國家有國學以敎鄕貢,有府學以敎生徒,中閒倖徑大開,設有三貫生徒之法,鄕貢至有未通文理者,濫選纔中鄉貢,動覬做官,做官不得,退而爲文書,爲衙役,舉國之士,殆居其半,生徒又下於此,乃至初學之士,亦無有爲之師表,願省各府縣學官,合爲一道,道有大成殿,有講學堂,有敦業齋,有藏書室,用科榜文官之有學行道義者,每道各一員爲提舉,專敎本道鄕貢生徒,及初學之情願在學者,其在國學直講助敎等員,當妙選文臣,優加廪祿,凡諸道鄕貢生徒,有能來京肄習者,竝聽入監,於是特頒科條,敎以禮義而甄別之,其法始於國學,而行於諸道,有不舉職,御史與本道憲司彈劾之,庶幾敎立而有待求之士矣,然天下萬事,本於一心,未有心不正而能措諸事者,此治心又爲萬事之原本也,伏惟王上自親政以來,一念尊扶,欽上皇上尊號,其於名分之所在,固已振而擧之,尤願自今朔望常朝,王上親率親勳大臣、文武百官遵照先朝典例,親坐御牀在皇上龍椅之左,以受百官常朝,使六軍見之,四方聞之,咸知尊扶盛德,自然良心發而敬心生凛然,於名分之不可于陵僭踰偪之念,消放蕩渙散之情,合此以一心觀萬心之第一義也。」不報。未幾,出爲乂安督同。

〈御批:皆具文耳。國有二王耶。〉

註:東閣大學士,秩正四品。

修太學。

辰國家多故,學校傾頺。輝璧欲作興文學,以鎭羣情。因請增加修葺,又常就監講肄,奬勸儒賢,裁抑僥倖,當世多賢之。

秋九月,蝗。

蝗虫滿野,禾榖損盡。

安廣海賊起。

安廣人僉蓮〈姓缺〉嘯聚洋外,有船數百艘。神溪人名山〈姓缺〉率其黨歸之。賊勢頗熾,東南沿海民爲之騷然。

註:神溪縣,黎屬山南,今屬興安。安廣,註見聖宗光順十年。

〈丙午〉四十七年〈淸乾隆五十一年〉春正月朔,日食。

三月,饑。

是月,米價昻貴,畿內四鎭大饑,餓殍相望。楷令募民入財受職,無有應者。乃以敕令抑勒富民,取錢分賑之。

夏五月,阮文惠入寇。屯將黃義湖、副將黄廷體、裨將武佐堅、督視阮仲璫皆戰死。范吳俅以城降賊。

初,文岳據有廣南,遣人請降,求鎭其地。鄭森以其險遠,日憚用兵,因而授之。文岳尋稱天王,僞號泰德。朝廷知之,亦置不問。鎭撫范吳俅貪懦,參從胡士棟自順化回,屢請以他將代之,事亦寢。吳俅專以商販爲事,不修戰備,兵民皆厭侮之。於是文岳以其弟文惠爲龍驤將軍、節制水步諸軍,武文仕〈改避〉爲左軍,阮有整爲右軍,分道竝進,過海雲山。屯將黃義湖戰死,乘勝直趨順化。吳俅方設大齋壇,卒聞賊至,莫知所措。吳俅前以有整閒書,素與副將黃廷體相貳,士卒疑怠,皆無戰心。會潮水暴漲,賊大放舟師,進薄城下。廷體獨率所部迎戰,藥彈俱盡,吳俅閉城不援。廷體與二子〈一廷謂、一失詳〉及裨將武佐堅背壘而陣,悉力鏖戰。二子馳馬入陣殺賊,馬蹶,步戰,傷重死。廷體與佐堅死之。文惠驅兵大進,吳俅開門,輿櫬降。督視阮仲璫死於亂軍之中。賊縱兵入城,大肆殺戮。畱屯將士數萬餘人,渡河北歸纔數百人而已。於是葛營、洞海諸屯將皆望風走。

註:黃義湖,乂安興元黃義村人,造士。武佐堅,石河河黃人,造士。阮仲璫,淸彰忠勤人,景興己丑科進士。葛營,在廣治省登昌縣愛子社分。洞海,註見景興三十九年。

六月,阮文惠寇渭潢,鄭自權、丁錫壤等敗走。

文惠會諸將議,復發卒修洞海長壘,仍守羅河舊界。阮有整進曰:「公一戰克捷,威震天下。用兵之道,一曰辰,二曰勢,三曰機,三者可乘。往無不勝。今北河兵驕將惰,朝廷無復紀綱。公挾此威聲,乘其已弊,誠以扶黎滅鄭爲名,天下莫不響應。此機與辰势,均不可失也。」〈御批:此辰懷亂已極,賊已窺其奥裏,何難直取。〉文惠然之。乃矯文岳命,以有整爲水軍前鋒,出越海門,入大安汛口,直取渭潢粮場。文惠自驅大眾,水陸繼發。乂安、淸花鎭將裴世遂、謝名垂等,聞風皆棄城遁。有整軍至渭潢,屯兵望見驚潰,倉粟百萬盡爲賊有。文惠繼至,據之。初,聞賊報,識者皆言:「順化本非朝廷疆土,向前縻費財力,得之究亦無益,只可講求乂安畱屯故事。」於是命鄭有權爲統將,率二十七奇,校官軍前,據乂安界首以禦之。自權得命十餘日,飭裝未畢,士眾亦遷延無行志。又欲易置統將,比自權離城纔三十里,賊兵已至渭潢,復改令自權仍將本部諸軍進禦金洞,飛飭山南鎭守杜世胤卽率步兵進次浮沙江岸,而遣丁錫壤督領水道諸軍直據綠門,會師迎戰。忽賊船夜從下流乗風直上,其勢甚銳。錫壤急令諸軍截江作一字陣,礮箭齊放。遥認賊船沈破一艘,其餘連進不止,船內寂無人聲。驚駭之閒,天色大曙,則皆偶人搖艣也。官軍藥彈俱盡,賊大隊舟師鼓噪而前,聲動天地。又出輕銳直擣世胤兵,噴筒亂發,眾盡驚散。錫壤軍大囂,爭棄船走。自權聞之,亦驚亂自潰。賊遂陷山南鎭,移檄諸路,聲其滅鄭扶黎之義。

註:丁錫壤,錦江邯江人,丁文左之後。裴世遂,東城仙里人,裴世達之子,造士。杜世胤,慈廉東鄂人。越海門,註見太宗紹平元年。綠門江,属南昌縣,夾興安仙侶、興仁二縣。渭潢,註見裕宗保泰十年,今南定省城是。浮沙江,屬興安東安浮沙社分,珥河之下流。

阮文惠犯昇龍,水軍偏將管前優隊阮仲𤒈、管前擇隊吳景桓、步兵属將枚世法皆戰死。鄭楷與賊戰于西龍津,敗走,被執,自殺。僉知吏番李陳瑻死之。

山南旣陷,昇龍城大駭,官軍各圖走避,無鬬志,眾議紛紛,戰守不定。阮儷自乂安來,勸楷命將守京,而奉帝幸山西,圖後舉。若與戰,驕兵不可用,國事去矣。〈御批:驕兵至此何不圖功。〉楷將從之,驕兵相聚,大譁,謂儷引賊來,將殺儷,儷奔山西。楷以參從裴輝璧執政無狀,至是又無匡濟之略,心厭之,乃出爲督戰,而召陳功燦〈原名功爍〉密議却敵避敵之策。功燦曰:「賊懸軍深入,兵家所忌,當誘入近地,一戰殲之。京師天下根本,不可遠離,儻勢迫無可柰何,亦當背城一戰。」楷以爲然,召黃溤基於山西,使爲前部。馮基與其子八人〈樹培傳情,餘失詳。〉引本部兵次萬春湖,四侍水軍陳船于翠靄江,楷悉發城中兵陣于西龍津。〈御批:古來國有權臣專政,不數世卽已篡奪,未曾有如黎鄭相爲始終如此也,此亦千古奇事。意者彼親見莫氏不能久長,深以爲戒,雖未稱尊,而一國之權稱皆歸于己,則亦已足矣,又何求乎?此其巧智深心,有不可掩。若俗傳守佛喫餕之語,亦不外此。〉辰東南風盛,賊舟乘風掩至,水軍先潰,偏將管前優隊阮仲𤒈、管前擇隊吳景桓橫刀立船頭拒戰,死,賊遂登陸。溤基軍不及成列,四下奔散。屬將枚世法馳馬邀戰,殺賊十餘人。賊圍逼之,世法自投于江。溤基獨與八子引手下數十人力鬬于下,六子皆爲賊所殺。溤基與二子奪路走,賊兵進至西龍津。楷戎服,據象棚,執令旗指揮。軍士相顧,莫肯前進。賊縱兵掩殺,官軍大潰。楷轉象回城,至宣武門,望見府外已列賊幟,卽引象兵百餘人望西路遁去。諸臣或逃或散,亦無一人知之者。至安朗、下雷,眾盡散。添差知吏番李陳瑻,前奉檄招募義兵,適在此,楷與之相見。陳瑻紿其門生阮莊曰:「此參從裴公避難來投,可衛送過縣界。」莊心知是鄭王,乃與其黨阮巴執送賊營。陳瑻聞之,倉皇奔赴,拜且泣曰:「誤王至此,臣之罪也。」因以大義諭莊。莊曰:「畏師不如畏賊,愛王不如愛身。」遂擁之去。楷引刀自頸。〈御批:前人遺孽已甚,使楷受累耳。而楷亦慷慨,不負矣。〉莊以屍投賊。文惠令具衣棺斂葬之,以莊爲山西鎭守,封壯烈侯。陳瑻歸,謂其門人曰:「我以臣誤王,罪當死,不死,無以白此心於地。」乃令穴地置棺具,衣冠,自埋死。初,文惠自渭潢溯流而北也,水道丁錫壤軍潰,事聞,楷悉令水軍屯翠靄禦之。景桓以將家子爲偏將。將行,族弟景長問所以戰,桓曰:「吾家世受國恩,今賊來,惟有戰耳,他何敢知。」遂往列陣以待。俄賊舟進薄之,士卒沮且奔,景桓與其二子力戰,俱死焉。訃至,舉家哀號。獨愛妾潘氏舜有姿色,年二十餘未有所出,言笑自若,日檢妝奩製新衣。人有尤之者,潘氏不辯。將百日,以延僧爲桓設醮,告之族人。旣卒筵,乃盛服登舟,顧謂族人曰:「妾事畢矣,願從殉將軍,將軍弗克葬,諸君幸諒妾志,毋收葬爲。」遂使棹至桓死所自沈,兩岸觀者莫不詫異。桓子以骸歸葬于其邑。昭統閒,追錄節義,賜贈諡,景桓與潘氏與焉,令所在民立祠祀之。本朝嗣德十二年,奉敕,賜黎朝節烈夫人潘氏之祠,竪碑于祠之東。

註:李陳瑻,慈廉雲耕人,景興丙戌科進士。阮仲𤒈,一作仲耀,靑池苓瑭人。吳景桓,一作福桓,石河爪牙人。枚世法,一作世洋,峩山石㵎人。阮莊,安朗下雷人。阮巴,一名那,東岸雲恬人。翠靄渡,在靑池翠靄洲分。西龍津,在壽昌後樓村分。萬春湖,一名萬福潭,在靑池萬福社分。潘夫人祠,今在靑池翠靄社。

秋七月,帝御敬天殿,受兵民簿籍。

初,文惠克渭潢,密奏以尊扶之意,又先遣裨將引一支兵,俟大軍抵昇龍,入衛皇殿。〈御批:拒虎進狼。吁!亦危矣。鄭楹立顯尊,以藉其福,而始終一味由人,屢遭不測,只以忘情得終,亦是幸焉而已。〉帝方出有疾,諸皇子侍疾內殿。見殿外兵象,疑賊來逼,扶帝起,將避之。適裨將遞上奏本,先敍請安,次請改日進謁。帝得奏,始安。次日,文惠朝謁于萬壽殿。帝命延入,御榻旁設別榻賜坐。文惠縮蹴,不敢逼之,半坐席末,奏言:「臣本西山布衣,乘辰崛起。陛下雖不衣食臣,而臣在遐荒,欽仰聖德久矣。今日獲覩天顏,足伸忱悃。鄭氏陵偪無道,故皇天假手于臣討滅鄭氏,以伸陛下之威。幸而成功,皆陛下福德所及。惟願聖體康彊,君臨天下,使遠臣得䝉其福。」因具陳所以尊扶之意。帝慰勞有加。辰諸臣各已逃竄,內侍酬應惟數人而已。有整因奏請帝下詔,宣召潘黎藩、汪士琠、陳功燦等及諸臣十餘人陸續繼至,餘皆逃匿不出。先是,鄭氏擅國,一民寸土不由朝廷。文惠旣進謁,遂請改日設大朝儀,獻上兵民簿籍,以明一統尊扶之義。至是,帝力疾,御敬天殿受之,頒下一統詔書,布告中外,冊封文惠爲元帥扶正翊運威國公。文惠受冊訖,私語有整曰:「我提數萬兵,一擧而定北河,寸土一民,莫非我有。稱帝稱王,有何不可。元帥國公之命,於我何加。北河諸臣,乃欲以空名籠罩我耶。毋謂我蠻貊得此便以爲榮也。」有整知其意不滿,乃密勸帝以女玉欣公主嫁之,文惠大悦。

戊午,帝崩。皇太孫維�卽位,改名維祁。

初,帝不豫,文惠請以是月十五日御殿受一統朝賀。帝力疾臨朝。翌日,疾大漸,命召文惠。文惠曰:「早晚南還,國事非所敢預。且始終之際,恐爲世人所疑。」辭不入。十七日戊午,崩于萬壽殿,在位四十七年,壽七十歲。帝仁慈淵默。晚年遭鄭森之逼,亦惟含忍。至是,西山尊扶,帝外喜而內以爲憂。及疾篤,召皇太孫,謂曰:「吾旦夕且釋重負,憂在爾躬,爾其念之。」太孫拜泣受命。又謂曰:「客兵在此,傳繼大事,須與元帥商議,勿可徑行。」言訖而崩。文惠因問諸皇子於公主,公主盛稱維�之賢。文惠欲別議所立,朝延憂懼,不知所爲。諸尊室咸詆公主誤社稷大計。公主懼,歸請於文惠,文惠許之。乃扶太孫卽皇帝位,改名維祁,以明年爲昭統元年。

八月,葬盤石陵。

月前二十五日,奉梓宮由水程歸葬淸花。文惠衰絰,親至江次拜送。又使其臣內贊陳文紀、右軍阮有整白衣護侍。至是,葬盤石陵。

註:陳文紀,豐田雲程人。盤石陵,屬淸化雷陽縣。

阮文岳至昇龍,以文惠南歸,阮有整奔還乂安。

初,文岳遣文惠攻順化,未有北向之意。文惠旣克順化,回書直取昇龍。文岳得書不悅,使人止之,不及。文惠旣克昇龍,文岳聞之大驚,以爲倉卒深入,持久必難。又以文惠素狡狠得志,必據國自圖,浸以難制。卽將親兵五百人直趨順化,增揀兵壯,兼程北上,以爲接應,實又監制之也。旣至,帝率百官親接于南郊門外。文岳驅兵疾馳,而使人請帝還宮,約改日相見。辰西山將士久頓思歸,左軍武文仕亦惡有整招權舞弄,因短於文惠曰:「彼以逋臣投我,欲甘心於故國,假我之力以成功。今又縻數萬人爲彼羽翼,不智孰甚焉。且彼常言北河人才惟彼一人,不若捨彼而歸北河。人怨彼深入骨髓,我假手殺之。彼旣死,我取北河,㪅爲乾淨。」文惠然之,遂有捨有整之意。適文岳至,日夜密籌歸計,有整不之知也。數日,文岳使人請帝相見,帝請割地犒師。文岳曰:「臣憤鄭氏脅制,故爲尊扶之舉,非黎家土地一寸不畱,若黎家土地一寸不取。」且約世爲鄰好。帝信以爲然,請文岳少畱保衛。文岳陽許諾,令有整擇吉具禮謁太廟,有整亦意其未去。是月十七夜,漏下三皷,文岳、文惠遣人辭于帝,密傳暗號,連夜水陸一齊撤去,府庫貨物皆爲括盡。旦日,有整始知,倉皇無措,乃與手下數十人掠商船一艘尾賊而去。人爭以瓦礫擲之,有整手刃數人得脫。至乂安,來見文岳。文岳善言慰諭,使與所畱守將阮睿共守本州,蓄餉練兵,以俟他日,而自引兵還歸仁。賊兵旣去,帝急召朝臣,議曰:「賊空國遺我,縱有警急,何以制之。」乃騰書,悉召世家故臣起兵入衛。於是所在豪目控帶州域,招集兵馬,咸以保衛爲名。無賴之徒,互相攻殺,宇内騷然矣。

註:昇龍,古大羅城,註見李太祖順天元年。歸仁,註見景興三十六年。乂安,註見聖宗光順十年。

乂安黎昕、黎廷煥等,聚眾遮擊阮文岳,不克。

文岳兵至乂安,舊管後勝奇黎昕、右威奇黎廷煥募集南塘嫩柳兵夫,遮道扼險,截擊于大惠山。賊縱兵漫山而過,民兵大敗。賊盡屠之,死者十八九。又有東城嘉戶人阮如璡,聚眾邀擊於仙里橋,不克,死之。河黃阮才,自挾短刀,伏于奇花山路叢中謀殺賊。賊前兵閃見,叢槊刺之。才挺身走,追之不及。復與其兄泰出沒奇花、石河閒,遇賊守兵單行,輒殺之,前後十餘人,賊相戒避之。後才與賊戰于歸合屯,中礮死,秦亦死于陣。

註:黎昕,南塘嫩柳人,後從愍帝北奔。黎廷煥,南塘林盛人,後西山累召不至,卒於家。阮才、阮秦,石河河黃人,後至嘉隆元年,旌錄其子,皆爲饒身、該隊。嫩柳社,屬南塘縣。河黃社,屬石河縣。嘉戶社,今屬安城縣。大惠山,在南塘沙南社分。歸合屯,註見仁宗太和六年。南塘,縣名,屬乂安省。東城,註見景興二十年。奇花,註見裕宗保泰七年。石河,註見黎大行應天十二年。

九月,鄭槰自立爲元帥、晏都王。

初,鄭楷旣敗,親屬鄭槰避居彰德,鄭棣避居文江,各自潛招兵馬,以俟釁隙。會西山兵退,棣與外戚張洵率眾渡靑池,至西龍宮。僉都楊仲謙亦率鄉兵來會,共擁棣入鄭府。夜鳴樓鼓,集百官,立棣襲王位,倉卒無有至者。帝聞之,詔詰仲謙等以不請命之故。仲謙對使裂詔,與棣謀,欲擁眾爲變。會鄭槰表請歸朝,辭極卑婉,帝乃降旨召之。朝臣以仲謙等所爲不順,皆捨棣而投槰。槰至仁睦橋,棣與洵與仲謙率兵拒之。仲謙在鄭森辰常發棣謀反,懼爲所誅,陰使家將阮茂儞迎降於槰,洵不之覺。槰將近城,洵見前路皆仲謙兵,乃大潰,挾棣北走。仲謙又恐不爲帝所容,不敢與槰偕來,亦奔京北。槰入見,帝慰撫之有加,欲以公爵,厚其廪祿,而不使預政。槰竟擁兵頓於鄭府,漸與帝抗。朝議恐難裁抑,奏請依鄭梉初封爵位,帝意不欲。槰又援晉封故事。乃敕封槰爲節制水步諸軍、平章軍國重事、太尉、琨國公,給兵三千人、田五千畝,民祿二百社,以奉鄭祀。命以敕書頒示天下。辰丁錫壤自海陽來,欲援例王槰以効功於鄭氏。〈御批:事已竆極,而猶趨附甚矣。小人之態,深可畏惡。〉朝臣亦畏錫壤聲勢,因復合辭請王槰,帝不許。面諭數四,錫壤力請不已。帝謂曰:「昔我家中僨,政由鄭氏,祭則寡人,此一辰也。今天心厭亂,授予一人,一國兩王,豈宜爲例。」居數日,壤陳兵殿門,自入萬壽殿廷,伏地堅請,帝亦不許。皇親諸大臣懼變,泣請。錫壤又與朝臣表請王槰,而政由帝室。帝不獲已,從之,命阮瑜賷敕授槰爲元帥總國政、晏都王。槰柔懦不立,政事皆自錫壤出,羣小爭趨附之。手下白日肆掠附城居民,無所禁約,眾大失望。帝亦嚴爲防備,密詔天下勤王。聞阮有整據乂安,乃命文職裴楊瓑爲德光河華等府招諭使,潛往招諭,并探情狀。

註:阮瑜,靑威文舍人,景興乙巳科進士。裴楊瓑,羅山安仝人,後昭統元年丁未科進士。仁睦社,屬河內靑池縣。德光,今德壽府,屬河静省。河花,註見陳睿宗隆慶二年。鄭梉,初封節制水步諸營兼總內外平章軍國重事、太尉、淸國公。

追贈李陳瑻等有差。

命追贈陳瑻爲兵部尙書,諡全忠;黃廷體爲太宰,諡完義,加封福神;阮仲璫、武佐堅、吳景桓等,各封贈有差。又誅逆民阮莊,令磔于鄭楷墓前以祭。

改定官名。

帝欲革舊弊,改參從爲平章事、陪從爲參知政事、添差爲簽書樞密院事、掌府署府權爲五軍都督府、左右店爲議事堂,以收鄭氏之權,眾議未定。錫壤業已請帝攬權,不敢以政歸鄭府爲請。會黃馮基自山西入衛,錫壤陰與相結,奏言皇家與王府相爲一體,今官名新定,亦宜稍存舊號,請以平章兼參從、參知兼陪從、簽書兼添差、掌府署府權府兼加五軍都督、議事堂仍在府門外,使天下臣民耳目慣習,凡議政先啓鄭王,然後具奏,議裁不失舊典。帝覽表,大怒曰:「卿等以虛文欺朕,何必再請。」馮基率百官伏於殿庭,良久不起。帝知馮基等皆不可恃,乃可其奏。於是槰始親政,以黃馮基爲中軍左都督掌府事,錫壤爲東軍右都督署府事,潘黎藩爲平章事,裴輝璧、潘漌同平章事兼參從,吳仲珪、寧遜等參知政事兼陪從,凡王府兼屬,悉仍其舊。黎藩、輝璧固辭不拜。槰又使人召楊仲謙於嘉林,謂之曰:「卿初入京,卽以立王爲第一義,雖事不成,而王家氣勢復振,卿之力也。今國事紛紜,可早來相輔。」仲謙卽日至京,使知戶部,掌財賦事。自是政權復歸鄭氏,帝深恨之,每事牽制朝廷,紛然無定。

註:左右店,初,鄭棡設左右店於府門外,以爲百官查勘之所,註見裕宗保泰四年。

冬十一月,鄭槰反,以兵圍皇城。帝召阮有整入衛,槰奔京北。

楊仲謙恐帝修舊憾,謀勸槰以兵圍逼皇城,誅朝士之附于帝者,別議所立。槰從之,密使阮茂儞、裴潤乘夜引兵犯闕。帝聞變,急召皇親率所募兵分布防禦。提領黃馮基素與仲謙不合,又居第在皇城內,恐內殿有變,均䝉惡名,卽率本部兵逐之。茂儞不敢進,揮兵引却。帝大怒,聞有整募兵入衛,潛以手書召之。初,有整從文岳回畱乂安,矯稱受帝密旨,招募兵勇,日夜訓練。所在豪目多惡有整者,因潛推舊鎭守裴世遂爲主,聚眾伺隙圖之。至是,有整卽飛檄四出,以扶黎爲辭,遠近響應,旬日閒得兵萬餘,置四突、四成軍號。乃大會將士,刻期進發。裴世遂逆戰於花林,世遂敗走。槰遣淸華督鎭黎忠義、督視潘輝益率兵攻之,遇于玉山之玉甲,忠義戰死,輝益被獲。有整素侮之,不殺,攜與偕行,長驅而進。報至,錫壤大懼,辭槰歸海陽募兵。槰乃以楊仲謙爲淸華畱守,將兵禦之。仲謙行至平望,聞有整已渡靑厥江,驚惶北走。錫壤旣去,帝密諭土豪攻捕之,錫壤敗歸邯江自守。馮基勢孤,棄槰歸山西。有整軍至昇龍,槰北渡河,奔楊舍,尋遷于桂塢。先是,槰與帝爭權,或有言槰曰:「有整在乂安,勢浸彊大,及今人心思奮,當親擁大眾,往而征之,滅有整,復乂安,則中興之功可立,功成而歸,大權誰適?今置寇於度外,日事爭權,萬一有整復來,將何以禦?」槰不從,卒以取敗。有整至京,其将黃曰選水軍亦至,兵聲大振。帝御西龍宮親閱,因命引入城,分布屯札。

註:黎忠義,宦者,一名滿,東山安穫人。潘輝益,天祿收穫人,潘漌之子,景興乙未科進士,後事西山,官禮部尙書。阮茂儞,嘉林金山人,鄕貢。華林,社名,今改儒林,屬乂安東城縣。玉甲,社名,屬淸化玉山縣。楊舍,社名,屬超類縣。桂塢,社名,屬桂陽縣,均屬北寧省。靑厥江,屬嘉遠靑厥社分。

十一月,以阮有整爲大司徒,封鵬忠公。

有整入朝,帝諭之曰:「當今輔朕定亂,用致太平,惟卿是賴。」乃拜平章軍國重事、大司徒,封鵬忠公。其子阮有攸及所親阮奎,竝典兵封侯。部將黃曰選等,各陞職有差。

註:阮奎,眞祿鄧舍人,有整之姉夫,後昭統元年丁未科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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