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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顺是一种迁就

未知   2024-04-28   阅读: 34 次

今年正月初六,年迈的母亲,在新冠肺炎的惶恐不安中迎来了自己83岁的生日。

高寿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患上了肺气肿,进了三次大医院,吃了数十剂的中药,效果依然甚微。咳嗽不止搅得母亲痛苦不已。出院那天,医生开了一些吃的中西药,叮嘱这个病需要长期服药。医院带回的药吃了一周,我决定去药房购买一些,以便母亲继续吃下去。一段时间的药吃下去,她的病情没有什么好转,她以“吃不吃都一样”为借口,拒绝再吃药。或许是药剂不对症,或许是身体虚弱,或许是病情严重,我们也能从中观察到,母亲的病情没有朝明朗的方向行走。母亲不愿意吃药,我们也不再强迫,一是她一年四季吃药,身体越发虚弱,嘴里常常一股药味,她的胃口早已麻木;二是我们坚信“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吃药过多,于身体绝对不是好事。既然母亲坚决不吃药物,那我们就来食补。询问医生,翻阅书籍,查找百度,什么黑木耳、白萝卜、海带、藕、竹笋等等就成了我家厨房的常客。凡是于母亲病情有所缓解的食物,我们都在平时的饭菜中得以体现。这些食物,都是清淡的,时间一久,我们的胃口也有些受不了,但母亲在上,我们得以母亲为主。就算迁就母亲,于我们后辈,也是应该。

母亲是个犟脾气,什么事情她都要拒绝。斗大的字不认一个,她较起劲来你就算有一百张嘴也无法给她解释清楚。比如新冠疫情泛滥的春节,她透过玻璃窗张望外面的马路,向我抛过来一句:“正月大十五的,怎么路上没有人走动?”我将所获新冠肺炎知识的传播、防控一一道给她,纵使我口干舌燥,她依然不懂什么是细菌。在她八十多年认知中,凡是肉眼所见才为真实——细菌能肉眼看见么!我说人与人之间要间隔一定距离,近距离说话很可能飞沫传染病毒,她似懂非懂,一脸的茫然。一日三餐,为了防止互相传染,我们都是一人一碗一盘。母亲被安排在她睡觉的卧室,开始她到觉得新鲜,愉悦着吃完她的那份饭菜。突然一日,母亲冒出一句:“我在那屋里吃饭,感觉像个犯人一样!”我给她解释,她总认为我们嫌弃她,说再这样做,自己就离家出走,至于去哪里,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无法,母亲是家中的老佛爷,我们得尊重她的意愿。第二天,我们冒着被感染的危险,依然如原来样,大家共桌同餐。好在我们几乎不出门,新冠肺炎病毒也不可能光临寒舍,一个又一个的14天,我们都安然无恙,平安度过了危险期。

母亲出生在旧社会,她的脑子里把一年一度的生日放在首位。正月初六,她的八十三岁生日。一大早,她就穿戴整齐,静坐沙发等待睡懒觉的我们起床。我们舒缓而起,母亲的怨气冲上来——你们看天都亮了好久了。快点做早饭,等会你姐姐要来。现在全城戒严,道路封闭,姐姐在乡镇,怎么能来?我给她晓之以理,说明这个春节亲戚之间是不能走动的。母亲居然倚老卖老,说什么也不管,哪有妈过生日孩子不到场的?我指着窗外马路上移动的警车,那是警察在执勤,凡是出门的,就会关进牢房(吓唬没有文化的母亲)。母亲一脸的惊恐,她不再拗着我给姐姐打电话,让姐姐来给她过生日。为了满足母亲的心愿,我给姐姐打视频电话。视频两端,母亲与姐姐唠家常,陈谷子烂芝麻一一倒出,她们的心情都是愉悦的。

不知何时,母亲的牙齿在岁月的摧残中渐次脱落。我们也曾经到牙科医生那里为她补上假牙。或许母亲不习惯,或许假牙质量低劣,不到一月,母亲就忍痛割爱,将白花花银子换来的假牙一扔了之。现在的母亲,嘴里除了摇摇欲落的几颗大牙,再也没有其他牙齿。牙齿是人们咀嚼食物的必须配件。因为无牙,母亲吃饭自然无比艰难。她一改以前的狼吞虎咽,真正的细嚼慢咽。妻子说,敬老院的饭菜做得粗糙,干脆把老人接到家中,以便照顾。于是,很多时候,我们和母亲的饭菜不一致——她的饭菜煮的时间要长,哪怕就是蔬菜。我们知道煮的时间过长营养流失严重,但能让母亲咽下远比营养重要。

母亲虽几十年生活在农村,但她却是个挑食的主儿。很多食物,在我们眼中是极有营养的,但母亲一句“我从来就不吃”加以拒绝,比如豆腐、番茄、牛肉、羊肉、猪肝、红枣、枸杞。即使煮一样的饭菜,我们也会将饭菜剁细,方便母亲吞咽。母亲也如小孩,喜欢吃的东西,就管不住嘴;而不愿意吃的东西,她就吃得很少,用她自己的话,“吃得比猫还少”。我本想劝她不要暴饮暴食,但妻子拦住了我——都七老八十的人,就迁就她,只要她高兴就好。对,高兴就好,这是我们孝顺母亲的一贯宗旨。

母亲是思想陈旧的人。十多年前,她就在规划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她常常在我耳畔萦绕着一句话——我死后不要火化要土葬(好在我们老家目前没有火化的硬性要求)。每次她强调此事,我心情就如压着一块巨石,虽然我们要坦然面对生死,但看着渐次低矮的母亲,不禁泪眼婆娑。那是个秋风渐进的日子,母亲趁着当地赶集的日子,来到我当时尚在乡镇的单位。本想邀请母亲去街上的餐馆吃饭,母亲以我欠账为由拒绝。在我们不足20平方的单位房里,母亲掏出她从街上一家丧事店买来的东西——寿衣。这种东西我是第一次见,自然很是陌生。母亲说,我现在还能走动,比着自己的身高买寿衣,要是我断气了,你叫别人给我穿上就是,免得到时候我睡冷板板(当地习俗,人死后没有穿寿衣前放置在木板上)。我执意给她钱,但断然拒绝,说自己的钱买的寿衣到阴间才能受用。尼龙口袋里除了寿衣,还有厚厚的一叠白布,母亲解释,等她死后,方便后辈戴孝。她过早地为自己准备着后事,的确让我的心情沉重。她是母亲,我只能迁就,无言反驳。

又一个周末,母亲带话叫我买酒回家。我和母亲从不喝酒,很纳闷买酒回去。到家,原来是母亲要招待当地稍有名气的阴阳先生。在老家的湾湾梁梁,阴阳先生手握罗盘,指手画脚,一一为母亲灌输些“发家发人”之类的诳语。母亲鸡啄小米,一步一点头。阴阳先生走后,母亲带着我到老屋旁边的小梁上,说这儿是阴阳先生为她选好的墓地。这儿风水好,保佑我们后辈发财。我虽不是标准的唯物主义者,但所谓坟墓风水好就能让后辈发财的谎言一万个不信。我一介教师,拿着国家的死工资,虽能满足日常开销,但距离“发财”两字还很遥远。我只能点头称是,母亲生前为自己选好墓地,就让她选择吧。人死后安葬在哪里,我觉得没有地方的好坏,只求心灵的安慰。

常言道:老小孩老小孩,与母亲相处,深刻地领悟了此言的精妙。与老人相处,很多时候就得迁就。从某种角度讲,迁就也是一种孝顺。

作者简介

徐成文,男,中学高级教师,重庆市万州区作协会员。现供职于重庆市万州江南中学。已在《读者》《散文》《中国老年》《工人日报》《解放军报》《中国审计报》《中国信息报》等全国报刊发表各类文章30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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