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用右手手肘支在床边,左手吃力地抓紧床沿,用力把上身往上抬。随着上身一点一点抬高,手肘慢慢挪动,快要坐直的时候,手肘一弯,身体重重地歪了下去。我去扶她,她不让,她要自己坐起来。经过几次重复的动作和努力,她终于坐了起来。近日里,母亲的腿不但无力,而且疼痛难忍,吃了几天的药,稍微有点好转,仍然不如从前。她拄着拐杖,挪动着脚步上厕所,我扶她,她不许,她说自己可以,她说自己要锻炼,母亲多半生耿直、坚强,自己能做的事情,绝对不会麻烦别人。我只好跟在母亲的身后,任酸酸涩涩的滋味在心里蔓延。
朦朦胧胧的记忆中,父亲面包生病了。母亲早早地做好早饭,喊我们姐弟吃完饭,叮嘱我放学后要自己做饭,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她要骑车带父亲到三十里外的县城看病。
夜深了,还没有等到父母回家,我们姐弟四人围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谁也不去睡觉,任由老鼠东窜西跳,横冲直撞。“姐,我害怕。”“姐,我想娘。”“姐,娘怎么还不回来呀?”“谁也不许害怕,谁也不许哭!”我命令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流。直到奶奶过来了,说父母今天不回来了,我们都才躺下。几天后,母亲骑车带着父亲回来了,才得知,当天父亲就做了手术,一直由母亲一个人忙前忙后,照顾父亲,母亲告诉我们: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害怕,要勇敢面对。当时,觉得母亲太了不起了,简直成了我们心目中的英雄。
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打过我。记得有一年夏天,母亲给我做了一件白底黄花的衬衫,土黄色的小花,一朵一朵像光芒四射的太阳,我穿在身上,不舍得换下。一个星期天,母亲让我去村东头的大坑边洗衣服,我把我的布衫,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满意为止,可是到了家中,母亲说我洗的不干净,让我重洗。那是家里吃水都是到村外的深井里挑水,所以我又端着那件衣服到村东头大坑边,这次加心用意揉来搓去,终于洗的干干净净。母亲告诉我:不管什么事,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好。
那时候,我们上学都是结伴去,大人根本顾不上接送。班上大我一点的一个男生,总是给我要本子,要铅笔,我不给,他就撺掇别的孩子不跟我玩,总是欺负我。有一次,我忍无可忍,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把他摁倒在地,可我不是他的对手。回到家里,我哭的特别伤心,非得让母亲找他算账去。也许是母亲看不得自己的孩子那么委屈,就陪我找到老师。不知道母亲和老师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如我期望的那样,狠批那个男生一顿,竟然还用手抚摸他的头,气的我甩下母亲就走了。上课的时候,只记得老师表扬了母亲,当着全班的孩子,说母亲深明大义,明白事理,会换位思考,还让全班同学的父母像母亲学习。只知道,从此以后,班上再没有同学欺负我。
我高中毕业的那一年,父亲出外打工了。那时,母亲的身体不好,身上经常装着双鱼牌的正痛片,只要头痛了,往嘴里送两片就什么活都不耽误。那一年,我和母亲一起收秋,许是母亲头痛的厉害了,她吃下两片药后就躺在割下的玉米杆上,蜷缩着双腿,睡着了。我脱下布衫给她盖上,不想惊醒了母亲,她立马拿起铁锹继续干活。说一定要赶在天黑前,把玉米收回家。母亲说: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给自己定一个目标,然后,向着这个目标努力,生活才能有序。
“女人柔弱,为母则刚。”有的时候,母亲不能不刚强。那是初冬的一个晚上,母亲喝下两片正痛片刚躺下,一场鹅毛大雪忽然而至。母亲披上棉衣下床,牵出小毛驴,套上排子车,就去地里收白菜。我劝她好好睡一觉,等天亮再收,她坚持要连夜抢收,不然被大雪埋住,一家人一冬天的菜就完了。
坚强、深明大义、慈祥善良、育子有方用在母亲身上都不为过,她用弱小的身躯支撑着我们这个家,不但把我们姐弟四个培育成人,更重要的是她用自己的言传身教,教会了我们怎样做人,怎样感恩。感谢上帝,趁母亲还健在的时候,让我懂得了很多道理,让我还有机会尽孝道,陪伴父母亲。
如今,坚强了大半辈子的母亲老了,坚实的身躯不再挺拔,可那藏在骨子里的倔强令我终生难忘。
作者简介
贾美芳,女,河北邯郸人,邯郸市作协会员。读过书,种过地,喜欢文字,更喜欢浓浓的乡村气息,浓浓的乡情。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充满诗意,每天进步一点点,永远都在尽最大努力。曾在《河北农民报》《中老年时报》《左江日报》《开封日报》《石狮日报》《甘孜日报》《陇东报》《快乐老人报》《潇湘晨报》《乌海日报》《湛江晚报》《马鞍山日报》《烟台晚报》《东南早报》《成都晚报》等报纸副刊发表文章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