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坦率地说,对那些浑身穿名牌,花钱如流水,开着高级车,狂妄待别人者,我虽未达到仇恨的地步,还是打心眼里觉得庸俗,反感,以至厌恶的。仔细回忆,追根究底,与此心理对应的,是一个女同学,一个可敬的女同学。
那还是上初中时,班上有许多住校的保小生——那时西安市有三座保育小学,专门招收高干子女(后来为缩小特殊化差别取消了),保小生中的这位女同学,衣着朴素大方,总是干净整洁,与大家没什么区别,和我们就近上学的,相处得都很好。得知我酷爱看书,不满足校图书馆的藏书,上省图书馆借书又远,爱找同学借书,于是每个星期天晚上赶到学校上晚自习,便悄悄从书包里取出几本专门给我带来的书。我像饥饿的牛得到了鲜嫩的草,别提心里多高兴了。从此她一如既往,一带书就是三年,对于求知欲旺盛的我,给予了极大的满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是这位女同学,每周从家里带来的一书包书,滋润了我少年时期的精神生活,令我汲取了不少营养,促使我在文学艺术道路上起步,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
学校在大力学工的热潮中,发动学生启发家长捐助,我们对此无动于衷。喜讯传来了,新办的校办工厂里,突然一下子增添了十几部车床。我曾经在校办工厂学会操作车床,并且车出了第一枚螺丝丁,记得还高兴地写了一首诗歌:我车了一枚螺丝丁......后来老师表扬了许多赞助校办工厂的家长,同学们才得知,那十几部车床,都是那位女同学回家,动员她当厂长的爸爸捐助的。知道了这位同学的爸爸,是一家大型国营企业的厂长,还得知她母亲是那家企业的监委书记,两个人都是高干,羡慕之余,却不知她每周回家及到校坐小车的事。
那还是快毕业的时候,知道了她家在西安北郊,与西门外的学校距离很远,一次,我自作聪明的要送她去公交车站,她微笑说,不用了,追问再三,才知道有小车接。初中三年来来往往,一直有小车来接送,那时都没坐过小车,更没有现在的特权意识,完全出于毫不炫耀,无论是来车接她或送她,为了不让同学发现,她都叫司机把车停在校外,隔了一段路的人所不知处。
弹指一挥间,几十年光阴过去了,除了文革开始那年,去她们大学找过一次,我们再没有来往。时代不同了,已经物是人非,但是我幸运遇见的这位女同学,她的可敬形象,一直矗立在我心里。直到今天回想,仍然值得我仰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