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庆民
在我的记忆深处,光影细碎,总少不了白杨婆娑的树影,随风摇曳。
我的家乡在华北平原,从小见到最多的树,就是那一排排、一簇簇高大挺立的白杨。它是故乡的树,也是我心中的树。
白杨在北方是很普通的树种,它不讲究生存条件,只要有黄土,它就能生长;它不追求雨水,不贪恋阳光,哪怕是干枯的沙土地,只要给它一点水,白杨树的一截枝条就会生根、抽芽,撑起一片绿色,挺拔向上。
白杨极强的生命力,不仅耐旱,耐寒,而且生长速度极快,三五年就可以成材。它们很少落单,总是三五棵一起生根在门院旁,或者三五十棵一起长在河滩上,再或者几十上百棵长在密密麻麻的麦地旁。
夏季,白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最是迷人。此时的树干摸上去手感很好,表皮光润滑亮,富有弹性,顺着树身上下摩挲,没有一个疖疤,每一棵都那么挺拔通直,蓬勃盎然,如青春少年;树枝就像伸展开的臂膀,用力挽在一起,撑起了一把把遮阳伞,把火辣辣的太阳挡在身体之外;叶子就像一把小蒲扇,均匀地分布在枝条上,阵阵风拂过,树叶飒飒作响,灰白的叶背翻动跳跃,闪烁着银色光芒,亮得刺眼。
炽热的太阳下,白杨迎着一波一波的热浪,挺直了强健的身躯,伸展开壮实的臂膀,向着更高、更宽的方向拓展自己生存的空间,遮挡起浓浓密密的绿荫,为劳作的人们带来丝丝的凉爽,深情而又执着。在孩子们眼里,那浓密的树冠,就像一把巨大的筛子,把阳光筛碎,漏下点点斑驳的梦幻。我们就在树下嬉笑、玩耍,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童年。
高高的白杨树,见证着我们的快乐,也陪伴着我们的成长。我们曾在树下高声朗诵茅盾的《白杨礼赞》,也曾摇头晃脑地吟诵“风里麦苗连地起,雨中杨树带烟垂”“春风不暖白杨树,吹却絮云多少,排成路……”
四季轮回,白杨树不矫情不做作,深爱着脚下的土地,扎根一方,顽强生长。它们没有婆娑的姿态,没有屈曲盘旋的虬枝。但它们正如茅盾在《白杨礼赞》中赞颂的那般:“它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更不用提它的坚强不屈与挺拔,它是树中的伟丈夫!”在我眼里,每一棵白杨都像一个有血有肉的北方汉子,时而扬起高傲而倔强的头,傲然挺立着;时而俯低了刚强的身子,遒劲沉默地低望着土地……
白杨树,用它们挺拔的姿态,伟岸的身躯,演绎着旺盛的生命,诠释着向上的力量,并与我们忠实守望,彼此陪伴。它们既生长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也生长在我们情感中,生长在我们的内心里。
或许,我们每个人心中都生长着一棵不同的树。因为心中有树,才会给人以生生不息的希望,给人以不惧风雨的鼓励;因为心中有树,情感才有了依靠,乡愁才有了寄托。
我心中的树,是白杨树。不管它的树干长多高,树枝伸多远,根须都会抓紧那片土地,牢牢地留住我的血脉,留住我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