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焕明
春雨浇醒“一池春韭绿”,秋风吹散“十里稻花香”。日月如梭,时光飞逝,转眼间又到了“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美好时节。
前不久,借中元节烧包袱、祭祖的机会又回了一趟老家。下车后,过了家乡小河石桥,一眼望不到边、正在抽穗扬花的稻子夺目而来。由近及远望过去,一丘丘稻穗叶子格外修长,是那样的碧绿可目,一片片叶子间绽开着密密麻麻、嫩白的小花朵,一茬茬,一丛丛,给人惬意间,使秋意那般的浓透。
置身于一望无际的稻浪之中,一首老歌掠过耳际,“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多么熟悉的情景,多么动人的抒怀。小时候,那种“绿满山川白满田,布谷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忙了桑却又插田”的场景,又一幕幕地出现在了眼前。
在我们老家,有一句口头禅,“小孩盼过年,大人望插田”。每年到了春播的日子,家家户户,无论男女老少都开始忙碌起来。或犁田,或扯秧,提的提,担的担,插的插。畈中,坝边,小径,到处是你来我往,或弯腰、或低头的人们,好一幅繁忙的春耕图。插田,对于家乡人来说是一件大事,不光忙,还特别的讲究。
每年插田的日子真正来临时,在众多的父老乡亲中,要遴选几位德高望重者,去祖宗堂用纸钱牲饭进贡诸位神灵。烛光熠熠,鞭炮隆隆,擂鼓声声,人们就在这种神秘而庄重的典礼中“开秧门”了。开秧门那天,家家户户都要杀鸡杀鸭以表示庆贺。每一丘田插完之后还要“关秧门”,就是在那丘的结尾处插上一整个的大秧把。插上这个“大秧把”有两层意思,一来表示这丘田已真正完工,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二来是留着,如果田间有缺株少棵的地方好补种之用。
每当“关秧门”的大秧把刚刚插好,常常就听到大人喃喃自语道,“秧早返青发蓬,日后收谷无处藏”之类的吉利话。悄悄地祈祷着一年的风调雨顺和五谷丰登。
秧苗下到大田以后,接下来的是要进行除草、施肥、杀虫和放水排水等田间管理。那时候,我几乎看到父亲扛着锄头,每天都会在水田间穿梭。有时候看水,有时候施肥,有时候捉虫。有一次我跟随父亲一起去田间,站在田埂上的我,只见父亲头戴草帽,高卷库管,弯着腰在稻苗里翻寻着什么。一趟来,一趟去,一个多时辰下来,只见父亲手中的小玻璃瓶子装满许多小虫子。我不懂,问父亲要逮这么多小虫子干什么?父亲说这虫子叫二化螟,是坏东西,转吃秧苗的蕊心,也叫“钻心虫”,是水稻的天敌。
我似懂非懂,但深深记住了那种虫子的名字。可以说,我小时候的记忆弥漫着无边无际的稻香气息。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孩子,广阔的田野就是他们天然的游乐场。而现在的孩子们,从小就被困在各种先进的卡片或游戏之中,哪里还能见识得到农人的辛苦,那种入心入肺的麦香或稻香呢?
在布谷鸟“发棵、发棵”的名叫中,日落日出,月缺月圆,渐渐插下去的秧苗,由青泛绿,一天天地分蘖,长粗长壮。原来稀稀疏疏的水田便被禾苗挨挤得密密麻麻、葱葱郁郁了,一株株秧苗便开始“成人”、“有喜”了。再过不了几个星期,稻穗便从株梗中窜出了头来,开着细碎的、白色的小花末。稻花样子虽小却很美丽,尤其那花蕊散发出的香气可以弥漫整个乡野,乃至村前屋后。
一旦稻穗杀花,谷粒就一日比一日饱满,日渐泛黄呈金,金黄的谷粒越金灿越就低下她的头颅。不像瘪谷,更不像稗子,空荡荡的脑壳,却将身子挺得直直的,一副傲慢的嘴脸。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我都对饱满的稻谷充满深深的敬意,总觉得她给人以谦恭和仁爱,更有无私奉献。她的稻禾,能用来烧火做饭,还能驱赶鸟雀、蚊虫和辟邪,就是腐烂了,也是一种上好的肥料。
又到了稻浪阵阵、稻香飘飞的时日,天高云淡,万里晴空,那一眼无边的稻浪,依然在秋风中欣然起舞,翻动着一波又一波的碧玉光泽。那亲切熟稔的气息淹没着我,迷醉着我,让我心中有一种情感在发酵,在升华……
作者简介:
赵焕明,湖北阳新人。在《人民日报(海外版)》《诗刊》《天津日报》《湖北日报》《长江日报》《鸭绿江》等发表文学作品600余件。出版诗集《稻草人》《抹不去的心河》《用手机,摇一摇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