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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乐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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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圣行

《涅槃经》揭五种行,一曰圣行,二曰梵行,三曰天行,四曰婴儿行,五曰病行。《法华玄义》以圣行为真谛三昧,梵行、婴儿行、病行为俗谛三昧,天行为中道王三昧。《老子》一书,揭婴儿行甚详,《庄子》内外篇,揭天行与圣行甚精。

所谓圣行者,入圣之行,静而明,寂而照,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其行无辙迹,其德合天地,尽性至命,穷神达化,内圣外王之学所由起焉。

《庄子》曰:“圣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万物无足以铙心者,故静也。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此示圣行以虚静恬淡、寂漠无为为宗。唯虚故能通,唯静故能明,唯寂故能感,唯淡故不能污染,此复性之要旨,入圣之矩矱也。

《庄子》又云:“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此示圣地空有俱遣,正符《楞严》所云“解脱法已,俱空不生”之境也。

《庄子》又曰:“夫师天而不得师天,与物皆殉,其以为中也若之何?夫圣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与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备而不洫,其合之也若之何!”此谓圣人乃先天而天弗违,非后天而奉天时者也。心超天地未生以前,而仍随顺众生,同行同事,摄化利生,悲愿无尽,非二乘自了汉、入灭尽定为究竟也。

《庄子》又曰:“夫圣人鹁居而鷇食,鸟行而无彰;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闲;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三患莫至,身常无殃”。此示圣人隐显无定,居处靡常,随遇而安,不忮不求,无荣无辱,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道果成熟,超脱以去,有如是逍遥自在。古人弃人爵而修天爵,盖以此也。

《庄子》又曰:“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同导)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澹然无极而众美归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此示圣人忘机之妙,无为之德,非一般执心未尽者所能企及也。

《庄子》又曰:“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以天。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圣行。”此谓圣人不执是非二端,照之以妙明,则情境二忘,人我都捐,应之于机用,则恁么也得,不恁么也得,与夺随时,杀活自在。是又能用是非,以息人之是非,以毒攻毒,以楔出楔,解粘去缚之大机用也。

《庄子》又曰:“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是知圣人通达天德,而冥会道枢,得其环中,以应无穷,变化莫测,良由达本明心所致也。又曰:“一心定而万物服,言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此之谓天乐。天乐者,圣人之心以畜天下也”。此示圣人御世,以虚静恬淡、寂漠无为为宗,使各复其心,与大化冥符,无挂无碍,所谓“无为而治”者,正此谓也。

《大般涅槃经》圣行品,以持戒为始,住于不动地,次明四圣谛苦集灭道,修戒定慧,乃至明常乐我净。住于《大乘大涅槃经》所行圣行,进至无所畏地,得二十五三昧,坏二十五有,证种种神通,进住自在地,随意成生,成就无量无边功德。《经》又云:“善男子,云何名为圣行?圣行者,佛及菩萨之所行故,故名圣行。以何等故,名佛及菩萨为圣人耶?如是等人,有诸法故;常观圣法性空寂故,以是义故,故名圣人;有圣戒故,故名圣人;有圣定慧故,故名圣人;有七圣财,所谓信戒、惭愧、多闻、智、慧、舍离故,故名圣人;有七圣觉故,故名圣人。以是义故,复名圣行”。

《庄子》揭“圣行”;《列子·仲尼篇》揭“圣智”。盖以圣行宗虚静,得六通四辟,无碍圆融,故圣智现前。此诚道家内证法门,参以《楞伽》“自觉圣智”之宗,亦无不合也。

以上天行、圣行,汇合玄宗、佛氏,揭示种种义理。若论工夫,只就心息相依之一行,圆摄一切,以一修一切修,一证一切证,故学者诚能到大定真空境界,天行、圣行,胥在于斯矣。

八十六 梵行

梵行者,净行也(按,葛洪《字范训》:梵为净行)。《涅槃经》有“梵行”一品,《华严经》内“梵行”、“净行”共分二品。“净行”在十信位,“梵行”在十住位。兹依玄宗立说:

老圣之“清净无欲”,乃梵行之纲宗也。无欲者,无爱欲也。身心清净,六凿不扰,自然无欲矣。故《清净经》曰:“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若能常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即悟,惟见于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老圣曰:“清静为天下正”。又曰:“常无欲,可名于小,我无欲而民自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是知老圣不惟遣世俗之欲,即一切法爱,亦遣而离之也。空有俱离,凡圣二忘,其为梵行,不亦远乎?

八十七 炼己与筑基

玄宗最初下手薰修,名炼己筑基,其义盖取老氏“虚其心,实其腹”之意也。炼己者,最初还虚也。六根大定,心不妄驰,因身心虚极故,得感先天真阳,培养我之命蒂,灌溉我之灵根,使我之真炁日充,温温铅鼎,光透帘帏,岂非炼己筑基之效乎?炼己者,虚其心,筑基者,实其腹也。身心愈虚寂,则真阳之来愈盛。此感彼应,虚实融通,其理至微,其效甚捷。老圣云:“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至柔,能如婴儿乎!”正是此部工夫。究极而言,不外安放在外面,心息相依,一到大定,则炼己在此,筑基亦在此矣。

先师尝言:“虚心乃离宫修定,实腹乃水府求玄。虚心实腹,即性命双修、炼已筑基。”又云:“心虚则神定,神定则气自回。故欲实其腹,务必先虚其心。心息相依,安放在外,乃所以虚其心。”又尝举三丰翁《一枝花》云:“俺是个试金石儿,高低便见;俺是个铁馒头,下口难尝;俺是个清静海,一尘不染;俺是个夜明珠,空里长悬。”谓炼己当以此四句为准则云。

筑基工夫,自周身酥软起,直至定中无丝毫阳举,气足止火,则丹基成矣。然炼己则须至末后还虚,方用不着。自最初还虚,至末后还虚,中间皆属炼己工夫。故云:“筑基有限,炼己无穷。”予谓,见思无明粗细诸惑,须淘汰尽净,方称炼己大成。若有丝毫微细无明未断净,即炼己未纯。总以真空大定为炼己之炉鞴矣。

八十八 养己与炼己(一)

己者心也。养己即存心养性。炼己即修心炼性。工夫虽同,然养己似栽花培木,日益增长;炼己如用火煅金,愈炼愈净;其义不无差别。潜虚翁曰:“养之与炼,亦当有辨。”上阳子曰:“宝精裕气,养己也;对境忘情,炼己也。养己则主于静,炼己则兼乎动。”是故片尘不染,万虑皆空,常静而常应,处动而恒寂者,炼己之功也。气满神全,早复早积,养己之效也。若会而通之,工夫总不外心息相依。依到大定,养己在此,炼己亦在此矣。

或问曰:“以定养己,合于《参同契》‘内以养己,安静虚无’之说,其义易晓。至云以定炼己,得无背于潜虚兼动之旨,其义难明。君能再为剖示否?”答曰:“神息两定之际,其时内外皆空。以内外空寂故,感彼先天真阳,到达我身。真炁薰蒸营卫,一如草木之得甘露,使我身心日健,斯所谓养己也。然我虽空寂,感彼先天真阳到身,浑身酥软麻木,起种种色阴变化,而我仍寂然不动,与不觉一般,即感而寂,如火炼金,金不变色,愈益精明,岂非炼己乎?复次,以大定故,识神渐伏,元神渐显,习气渐消,尘劳渐歇。古人所谓‘心死则神活’,岂非炼己之谓乎?潜虚翁虽有炼己兼动之说,其实炼己之要,端在动而无动。盖静极而动,动者气动也。气一动,神即一觉,觉而外驰,则神气分离,先天立变后天。觉而不外驰,依然定在外面,则神气不分,送归土釜牢封固矣。故知养己炼己均不离一定字。定者寂感不二,丹道之所以成始而成终者也。《易》所谓‘始万物终万物者,莫盛乎艮’也。艮者,寂止不动,即定也。”

问曰:“然则养己炼己而有先后乎?有相交为用之意乎?”答曰:“养己炼己,实互相资,虽无先后,亦不妨说有先后。何言之?养己之要,固赖先天真阳培育,使我元气日充,元神日旺,然先天真阳进来一分,后天阴气即销灭一分。阴气销灭一分,则妄想欲念少一分。因此种欲念,全系阴气作祟。是以真阳愈充足,心地愈净纯。工夫愈深进,习气与知见愈化,妄想愈少,乃至对境如如,一尘不染,万虑皆空,是皆由先天真阳销灭意地妄惑所致。炼己有资于养己也,彰彰明矣。妄惑既日销月化,中央己土愈静,身心愈寂,定力愈增。外来真阳愈感愈多,直至气足止火,还丹结矣。是养己有资于炼己,亦无庸疑矣。”

故炼与养,乃交相资也。古人虽有静中养,动中炼之说,乃约动定对待言。若动定合一,则寂而常感,感而常寂,即炼即养,工夫一贯进行,实无可分,亦不必分,故云“不离一定字”也。

八十九 养己与炼己(二)

金丹之道,古代称之曰“学混沌”。老圣云“守中抱一”,庄子但云“守一处和”。无所谓养己与炼己。西汉崔希范真人著《入药镜》,通篇八十二句,二百四十六字,包括丹道无遗,亦无养己炼己之说。

曰:“然则此等名词,起于何时?”答曰:“东汉魏伯阳真人著《参同契》,有云:‘内以养己,安静虚无。原本隐明,内照形躯。’此养己之名,所由起也。至炼己之名,唐宋之后,才见于书。纯阳真人《沁园春词》云:‘七返还丹,在人先须炼己待时。’三丰翁《一枝花词》云:‘时时降意马,刻刻炼心猿,昼夜不眠,炼己功无间。’至明潜虚真人著《金丹就正篇》,乃切示炼己之要。”

予谓丹道本属简易,得心息相依之偶谐三昧者,但以真水养己,真火炼己,无余蕴矣。真水者,性水真空,性空真水也。真火者,性火真空,性空真火也。工夫一到真静真空,炼养俱摄,妙窍同玄,一以贯之矣。

九十 降龙与伏虎

《参同契》曰:“偃月作炉鼎,白虎为熬枢。汞日为流珠,青龙与之俱。举东以合西,魂魄自相拘。”又曰:“龙呼于虎,虎吸龙精。两相饮食,俱相贪并。”措词虽很平顺,含蓄却甚深沉。张紫阳《悟真篇》云:“西山白虎正猖狂,东海青龙不可当。两手捉来令死斗,化作一块紫金霜。”《金丹四百字铭》云:“龙从东海来,虎向西山起。二兽战一场,化作天地髓。”又《赠刘道人歌》曰:“时节至,用媒人,金公姹女结婚姻。金公偏好骑白虎,姹女常驾赤龙身。虎来静坐秋山里,龙向碧潭奋起身。两兽相逢战一场,波浪奔腾如鼎沸。黄婆丁公助威灵,撼动乾坤走神鬼。须臾战罢云雨收,种个玄珠在泥底。”又《石桥歌》云:“吾居山内实堪夸,遍地均栽不谢花。山北穴中藏猛虎,出窟吼哮风生霞。山南潭底隐蛟龙,腾云降雨山濛濛。二兽相逢斗一场,玄珠隐伏是真祥。”紫阳真人对于龙虎战斗,写得张惶可畏。予尝举以问汪师,师曰:“心息一依,则龙自降伏,更有何事不了,切勿拟文执句。”

陆潜虚云:“只为两虎斗之语,反起纷纷邪僻之门。”故于《四百字测疏》云:“坎铅难得而易于咥人,故象之以虎;离汞好飞而难控,故象之以龙。龙从东海来,来而就虎也。虎向西山起,起而从龙也。丹法驱龙就虎,驾虎从龙,使此两兽相吞相噬,交战于戊己之宫,则混合和融,化为天地之髓,而还丹可成矣。”

玄静曰:“降龙者,制其妄动之心。心念刹那不停,驰鹜不息,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故喻之为龙。伏虎者,伏其出入之息,息之难调难驯,有似于虎。故降龙即降心,伏虎即伏气。其妙在于身外心息相依。心依于息则凝,息依于心则顺。渐依渐和,渐细渐微,乃至屹然不动,心无起灭,息无出入,则降龙伏虎之效验见矣。”

此乃玄宗初步之工夫也。复次虚极静笃之际,先天一炁来时,混身俱感酥麻,此际若稍动心念,则先天立变后天,有害无益。故必于一觉酥麻之顷,速离色身,向外心息相依,仍依到定,则真阴真阳,自然融和,送归土釜牢封固矣。此先天一炁,亦喻为虎,以大定伏之,则凝而成丹,不致外驰。先天真阳,最能净除意地妄惑,使我性寂情空,心定息伏,对境如如,不再走作,是复以炁而御神也,丹书所谓真铅制真汞是也。《易》曰:“履虎尾,不咥人,亨。”是伏虎之象也。又曰:“用九,见群龙无首,吉。”是降龙之象也。

故心息相依者,降龙伏虎之嚆矢也。大定真空者,降龙伏虎之渐阶也。性天开朗,龙虎无踪,乃降龙伏虎之究竟也。

颂曰:(用普明禅师等颂,惟每首中遇“人”、“牛”二字,易为龙虎,盖禅家牧牛之喻,与道家降龙伏虎旨趣相同。)

龙虎不见杳无踪,明月光含万象中。若问其中端的意,野花芳草自丛丛。

绝无龙影与虎踪,阶级何为凿太空。究竟本来无一物,依然万象自丛丛。

从前光彩觅无踪,不见虎龙烟水空。尽大地回春梦晓,日高香散百花丛。

见绝虎龙岂有踪,犹如净月遍虚空。者回休问其中意,鸟自鸣兮花自丛。

蜗牛角上立生涯,彼此从来共一家。堪笑前人留此象,鸟藤三十不容赊。

九十一 烹炼与抽添

何谓文烹武炼?一言以蔽之,即神气冲和,身心不动之境也。李道纯《中和集》云:“问如何是烹炼?”曰:“身心欲合未合之际,若有一毫杂念相扰,便以刚决之心敌之,为武炼也。身心既合,神气既交之后,以柔和之心守之,为文烹也。”此理无他,只是降伏身心,便是烹铅炼汞也。忘情养性,虚心养神,万缘顿息,百虑俱澄,身心不动,神凝气结,是谓丹基,喻曰圣胎。

诀曰:玄宗心息妙合,一意冲和,即是烹炼工夫。恍恍惚惚,窈窈冥冥,混混沌沌,即是烹炼景象。若分而言之,则有息相依谓武炼,无息入定为文烹也。

何谓抽添?抽铅添汞之谓也。工夫只在一定字,身心大定,道胎自圆。不用安排,自然不抽而抽,不添而添。此即无为无作之妙用也。陆潜虚《抽添论》云:“或问抽铅添汞之旨,可得闻欤?曰:予闻之立阳先生,得药归鼎之后,养以天然真火,绵绵若存,其中抽添变化,皆出自然,不容以丝毫之智力用乎其间。盖道则无为,而神炁自然有以为,合于造化之妙也。所谓如米炊饭,同一道理。夫铅之投于汞,譬若水之投于米中,水不可过多,米不可过少,犹之二八相当也。火力均匀,其水渐干而米渐长,即成饭矣。水渐干,即抽铅之谓也。米渐长,即添汞之谓也。抽非内减也,神入气中,如天之气行于地而潜机不露也。添非外溢也,气包神外,如地之气承乎天,而渐以滋长也。由是而胎圆神化,身外有身。造化之妙,一至于此。要皆自然而然,而莫知其所以然者。若于此而欲求其所以抽所以添,即非自然矣。”又《金丹印证诗疏》云:“然又须知,铅汞二物,合而成丹,则似盐入水中,胶和色里。更能指何者为铅,何者为汞,何者可抽可添?咦!还丹亦是虚无,到此漫劳饶舌。”

李道纯《中和集》云:“问如何是抽添?”曰:“身不动气定谓之抽;神定心不动谓之添。身心不动,神凝炁结,谓之还原。所以取坎中之阳,补离中之阴而成乾,谓之抽铅添汞也。”

玄静曰:“身心不动者,大定也。神气同定,混为一炉。寂照既久,气尽化神,灵光独耀,万象森融,岂非胎圆之征欤。陆祖喻为饭熟,洵妙喻也。作丹之要,在乎大定,身心寂不动,铅汞归真土。烹炼抽添,沐浴温养,脱胎神化,皆在其中,故云至简至易也。”

九十二 取坎与填离

紫阳《悟真篇》云:“取将坎位中心实,点化离宫腹内阴。从此变成乾健体,潜藏飞跃总由心。”三丰《玄要篇》云:“取将坎中丹,金花露一枝。庆云开天际,祥光塞死基。”玄宗借易象以喻丹道。坎中真阳,原是乾家旧物,只因落于后天,乾破成离,此一阳遂陷于坎位。今用返还之法,取坎中之实,而填离中之虚,则复成乾卦,返老还童。学者行功到虚极静笃之际,周身酥软麻木,正坎中三阳进来之时也。以大定养之,渐采渐凝,以至结丹,则取坎填离之能事毕矣。大要须识身外虚空一着,则取之有所矣。

此取坎填离之象,渊源于女娲氏炼石补天。至庄子著《逍遥游》,所谓“鹏鸟图南”,亦密示此象也。《逍遥游》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此段文章,劈空而来,纵横排荡。不知者,但以为荒唐之词;在得诀者观之,即知其取坎填离之工夫。余试略诠其象曰:北冥有鱼,即喻坎中真阳,坎位乎北也。化而为鸟,即时至气动也。怒而飞者,即气上冲也。其翼若垂天之云者,滃然上升,白气满空,吕祖所谓“白云朝上阙”是也,紫阳云“初时如云满千山”亦是也。南冥者,离南也。庄子以南北冥相对,即离南坎北之谓。此鸟从北而徙南,岂非流戊就己、取坎填离之谓欤!庄子喻之为鲲鹏,即指真阳之炁而言。真炁浩然,至大至刚,故曰不知其几千里。其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三千里,指乾三阳而言。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九万里指乾九而言。丹家武火烹炼(心息在外相依),用九之象;文火温养(无息入定),用六之象也。动应乾而静应坤。坎中真阳,原是乾家故物,故三千九万,皆应乾象。方真阳之上升也,鼓动橐籥以助之,恐其中途停滞。火得风而炽,一冲三关,直透顶门,此正用九之妙也。下句云:去以六月息者也,六乃坤之六爻。坤,静象也。此谓坤复之门,静极而动,得此乾阳真炁,用文火煅炼而结成还丹,补足元阳,复成乾象,谓之还童。九乃阳数,言九而六阴符已在中矣。此段妙文,极为深隐,二千年来,尚未见有人发挥,则洵乎知言难矣。

刘子歆以庄列诸子属道家,神仙秘笈属方技,盖未达道源流。神仙所修,岂不是道?老庄列尹,修道成功,岂非仙乎?丹经原理,不越老庄关尹诸子之外,特借以象言,故不易融会耳。抱朴子谓“老子泛论较略,庄子文子关尹喜之徒,祖述黄老,永无至言,去神仙千亿里。”噫!其亦不思而已矣。今此集内,将老庄列尹诸子妙义和盘托出,尽量发挥,使抱朴子见之,不知感想为何如也!

九十三 玉炼与金炼

玄宗有玉液炼形与金液炼形之说,后世称为玉炼与金炼。玉取其温润,如山中藏玉,则草木为之不枯。人身亦然,若真炁充足,则皮肤光泽,颜色鲜明,神宇朴茂。《参同契》曰:“黄中渐通理,润泽达肌肤。”是玉炼之效也。

金取其坚强,如金刚之不坏。修道得大还丹后,可以超凡入圣,法身常存,历劫不坏。故炼云金炼,丹云金丹。自来著家,往往以内养工夫,清净无为,称为玉炼;以修炼大还丹,脱胎神化,称谓金炼。以小还大还为玉炼金炼之区别,然工夫只是一个心息相依耳。果到大定境界,内则七返,铅鼎温温。外则九还,先天一炁,有感必应,与我身心融化,混为一炉,打成一片。斯即内外兼养,天人合发,金声而玉振,一以贯之矣。

九十四 伏炁与服气

古德云:“伏炁不服气,服气须伏炁。服气不长生,长生须伏炁。”伏炁者,以神驭气,心息相依,使凡息平伏,转为真息,乃先天自然之道妙,性命归一之真宗也。

服气乃后天意行之法,即常人所谓呼吸新鲜空气,即吐故纳新,如西人之深呼吸,我国古时之存神咽气是也。不明身外虚空一着,故不能得真息无息之妙,仅用后天呼吸以吸空气,吐纳导引,止于安乐延年而已。

若夫伏炁,则外呼吸断绝,旋息归元,身心两定,以我真空,感彼妙有。妙有真空,融合无间,打成一片,结为道胎,超凡入圣,其功伟矣。紫清翁曰:“以火炼药而成丹,即以神驭炁而成道也。”是伏炁之说也。

伏炁当自调息始。许旌阳云:“内交真炁存呼吸,自然造化返童颜。”曹文逸云:“专气致柔神久留,往来真息自悠悠。”吕祖云:“丹灶河车休矻矻,鹤胎龟息自绵绵。”龙眉子云:“呼吸阴阳宜默默,息调出入务绵绵。”皆调息之旨也。调息息住,伏炁之功见矣。

九十五 凡息与真息

凡息者,我人口鼻之呼吸也。一呼一吸为一息。出息呼而舒,属阳。入息吸而敛,属阴。此口鼻之呼吸,我人出母胎始有,谓之凡息。一切凡夫,昼夜起居,皆不离此息也。

丹家用心息相依法门,使心合于息;神气交合,渐和渐细,若有若无。斯时八万四千毛孔皆开,真气薰蒸,融和快乐,酥软恬愉,莫可名状。张景和《胎息诀》所谓“如春沼鱼,似百虫蛰。灏气融融,灵风习习。不浊不清,非口非鼻。无去无来,无出无入”者,是真境界也。盖凡息一停,真息自见。真息一见,真气自生,阳火自进,阴符自退矣。故曰:不息之息,乃谓之真息也。

九十六 玄息与胎息

《大洞经》曰:“定和妙明觉,玄息自长生。”玄息即真息,一名胎息,一名神息,一名龟息。谓神气相抱,心不动念,无去无来,外呼吸住而胎凝,故亦称胎息,有似婴儿在母胎时之息也。马真君云:“洞空清净,玄息气通,无障无碍,内外皆清。”又云:“虚空霹雳莫相惊,受箓金华产玉英。养得清明还太始,绵绵玄息自长生。”所谓玄者,盖我之息,与虚空之息、天地之息同其息也。故能夺天地之造化,结灵丹于顷刻。若外呼吸不住,即不得称为玄矣。此胎息之法,乃玄宗返还之前驱,必须体会身外虚空一着,以神入气内,渐调渐和,渐细渐微,直至一息自住,体相虚空,泯然入定,方合玄息之妙境也。

九十七 应星与应潮

崔公《入药镜》有“天应星,地应潮”之说,自来注家,言理者多,露诀者少。以予观之,正示心息相依之象也。何以言之?在天应星,乃离中之火,一点神光,即我人之灵觉,反照而凝入气穴,如星光之下照,则坎水受离日之薰蒸,自然化气上升,如潮流之逆上矣。此即五行颠倒之妙用,火之炎上者,反而使下,水之流下者,反而使上。如是则坎离交,而水火呈既济之象矣。

诀曰:外边心息一依,则心火不上炎而下照。心光既下照,则肾水自然化气上升,不再下驰矣。后天阴阳既交,身心寂定既久,自然做到静定阳生。时节既至,妙理自彰,届时坎中一阳上冲,离中真液下降,金水交并,四象会合,而成七返之功矣。故身外心息一依,身内坎离自交,应星应潮,如呼谷传响,其妙有不可思议者矣。

九十八 窈冥与混冥

《老子》曰:“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庄子》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吕祖云:“如何识个玄玄道,道在杳冥须细考”。又云:“杳杳冥冥生恍惚,恍恍惚惚结成团”。李道纯曰:“浩气凝神于窈冥,出有入无于恍惚”。古仙云:“真铅不产五金内,生在窈冥天地先”。宁玄子云:“不在尘劳不在山,直须求到窈冥端”。朝元子云:“明君理化万邦清,一派黄河接杳冥”。又云:“杳杳复冥冥,冲和白又清,三人归本国,庶子返东溟”。沧溟子云:“恍惚窈冥中有象,方知造化极玄玄”。又云:“水火升降入黄庭,交媾真精结窈冥”。陈希夷云:“窈冥才露一端倪,恍惚犹未分彼此”。三丰翁云:“杳冥中有信,恍惚无见闻”。王阳明云:“闲观物态皆生意,静悟天机入窈冥”。

如是诗偈,难以悉举。总之,窈冥者,神气冥合,入于似醉非醉之乡,正胎息中征象也。我既神气合一,方能感召先天真阳。于是静中复动,而真精生焉。故采取先天,必深入窈冥,虚极静笃,有感必应,自然药生有象矣。

《庄子》曰:“致命尽情,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万物复情,此之谓混冥”。陆方壶曰:“命者天之所赋,情者性之所发。致命尽情,则中致而和亦致矣。是故上下与天地同流,而物累为之尽亡也。故曰: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万物复情,是谓混冥者,约其性,复归于性也,则尽情,则发皆中节矣。复情则寂然不动而归于中,归于中则昏昏默默,与溟涬者等,故曰:是谓混冥,所谓浑沌之术者,修此而已”。玄静曰:混冥者,混同于玄冥,即是混沌之象,直入大定真定,与法界大一相浑化。《老子》所谓“复归于无极”是也。故由窈冥之初定,转入混冥之大定,庶几物累尽亡,而性修反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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