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之贊孫思邈曰:夫人之身出必有處,處非得已,貴為世補。余少問學鮮,經濟無補於世,退而求思邈之術,若有得焉。因取以名吾齋,而即以名吾書。
補《後漢書·張機傳》
張機,字仲景,南郡涅陽人也。靈帝時舉孝廉。在家仁孝,以廉能稱。建安中,官至長沙太守,在郡亦有治跡。博通群書,潛樂道術,學醫於同郡張伯祖,盡得其傳。總角時,同郡何永稱之,許為良醫。果精經方,有《寒食散論》,解寒食散寒食藥者。世莫知焉,或言華佗,或曰仲景。考之於實,佗之精微,方類單省,而仲景有侯氏黑散、紫石英方,皆數種相出入,節度略同,然則寒食、草石二方出自仲景,非佗也。且佗之為治,或刳斷腸胃,滌洗五臟,不純任方也。仲景雖精不及於佗,至於審方物之候,論草木之宜,亦妙絕眾醫。
昔神農嘗草而作《本經》,為開天明道之聖人。仲景、元化,起而述之。故仲景黃素,元化綠帙,並有名稱。而仲景論廣伊尹《湯液》為數十卷,用之多驗。既至京師為名醫,於當時稱上手。見侍中王仲宣,時年二十餘,曰:君有病,四十當眉落,半年而死。令服五石湯可免。仲宣嫌其言忤,受湯勿服。居三日,見仲宣,謂曰:服湯否?仲宣曰:已服。仲景曰:色候固非服湯之診,何輕命也。仲宣猶不信。後二十年果眉落,一百八十七日而死,終如其言。美哉乎!仲景之能候色驗眉也。
居嘗慷慨嘆曰:凡欲和湯合藥針灸之法,宜應精思。必通十二經脈,知三百六十孔穴,榮衛氣行,知病所在,宜治之法,不可不通。古者上醫相色,色脈與形不得相失。黑乘赤者死,赤乘青者生。中醫聽聲,聲合五音。火聞水聲,煩悶干驚。木聞金聲,恐畏相刑。脾者土也,生育萬物,回動四傍,太過則四肢不舉,不及則九竅不通。六識閉寒,猶如醉人,四季運轉,終而復始。下醫診脈,知病原由。流轉移動,四時逆順,相害相生,審知臟腑之微,此乃為妙也。又曰:欲療諸病,當先以湯盪滌五臟六腑,開通諸脈,治道陰陽,破散邪氣,潤澤枯朽,悅人皮膚,益人氣血。水能淨萬物,故用湯也。若四肢病久,風冷發動,次當用散。散能逐邪,風氣濕痹表裡移走居無常處者,散當平之。次當用丸。丸藥者,能逐風冷,破積聚,消諸堅癖,進飲食,調和榮衛。能參合而行之者,可為上工。故曰:醫者,意也。又曰:不須汗而強汗之者,出其津液,枯竭而死;須汗而不與汗之者,使諸毛孔閉塞,令人悶絕而死。不須下而強下之者,令人開腸洞泄,不禁而死;須下而不與下之者,令人心內懊憹,脹滿,煩亂,浮腫而死。不須灸而強與灸之者,令人火邪入腹,干錯五臟,重加其煩而死。須灸而不與灸之者,令人冷結重凝,久而深固,氣上衝心,無地消散,病篤而死。
以宗族二百餘口,死者三之二,傷寒居其七。乃引《陰陽大論》云:春氣溫和,夏氣暑熱,秋氣清涼,冬氣凜冽,此則四時正氣之序也。冬時嚴寒,萬類深藏,君子固密,則不傷於寒。觸冒之者,乃名傷寒耳。其傷於四時之氣者,皆能為病,以傷寒為毒者,以其最成殺厲之氣也。中而即病者,名曰傷寒。不即病者,寒毒藏於肌膚,至春變為溫病,至夏變為暑病。暑病者,熱極重於溫也。是以辛苦之人,春夏多溫熱病,皆由冬時觸冒寒冷所致,非時行之氣也。凡時行者,春時應暖而反大寒,夏時應熱而反大涼,秋時應涼而反大熱,冬時應寒而反大溫。此非其時而有其氣,是以一歲之中長幼之病多相似者,此則時行之氣也。又引《素問》黃帝曰:夫熱病者,皆傷寒之類。及人之傷於寒也,則為病熱。五百餘言為傷寒日數部。著論二十二篇,證外合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自序之,其辭曰:余每覽越人入虢之診,望齊侯之色,未嘗不慨然嘆其才秀也。當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醫藥,精究方術,上以療君親之疾,下以救貧賤之厄,中以保身長全,以養其生。而但競逐榮勢,企踵權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務。崇飾其末,而忽棄其本,欲華其外而悴其內。皮之不存,毛將安附?進不能愛人知物,退不能愛躬知己。卒然遇邪風之氣,嬰非常之疾,患及禍至,而後震慄。身居危地,濛濛昧昧,戇若遊魂。降志屈節,欽望巫祝,告窮歸天,束手受敗。齎百年之壽命,將至寶之重器,委付庸醫,恣其所措。咄嗟喑嗚!厥身已斃,神明消滅,變為異物,幽潛重泉,徒為涕泣。舉世昏迷,莫能覺悟。自育若是,夫何榮世之有哉!哀乎!趨世之士,馳競浮華,不固根本,忘軀殉物,危若冰谷,至於是也。余宗族素多,向餘二百。建安紀元以來,猶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傷寒居其七。感往昔之淪喪,傷橫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訓,博採眾方。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並平脈辨證,為《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雖未能盡愈諸病,庶可以見病知源。若能尋余所集,思過半矣。夫天布五行,以植萬類。人秉五常,以為五臟。經絡府輸,陰陽會通,元冥幽微,變化難極。《易》曰:非天下之至賾,其孰能與於此。自非才高識妙,豈能探其理致哉。上古有神農、黃帝、岐伯、伯高、雷公、少俞、少師、仲文,中世有長桑、扁鵲、公乘陽慶及倉公,下此以來,未之聞也。觀今之世,不念思求經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始終循舊。省疾問病,務求口給;相對斯須,便處湯藥。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陽,三部不參;動數發息,不滿五十。短期末知決候,九部曾無彷彿。明堂闕庭,盡不見察。所謂窺管而已。夫欲視死別生,固亦難矣。此皆醫之深戒,病者可不謹以察之而自防慮也。孔子云:生而知之者上,學則亞之。多聞博識,知之次也。余宿尚方術,請事斯語。其文辭簡古奧雅,凡治傷寒,未有能出其右者。其書推本《素問》之旨,為諸方之祖。華佗讀而善之曰:此真活人書也。靈、獻之間,俗儒末學,醒醉不分,而稽論當世,疑誤視聽。名賢濬哲,多所防禦。至於仲景特有神功,鄉里有憂患者,疾之易而愈之速。雖扁鵲、倉公無以加之。時人為之語曰:醫中聖人張仲景。江南諸師秘仲景要方不傳,所傳於世者《傷寒雜病論》十卷,或稱《方》十五卷,或又稱《黃素藥方》二十五卷,《辨傷寒》十卷,《評病要方》一卷,《療婦人方》二卷,《五臟論》一卷,《口齒論》一卷。弟子衛汛有才識。
論曰:凡言成事者,以功著易顯;謀幾初者,以理晦難昭。漢自中世以下,太官大醫,異端紛紜。泥滯舊方,互相詭駁。張機取諸理化,以別草木之性,高志確然,獨拔群俗。言之者雖誠而聞者未譬。其為雷同者,所排固其宜也。豈幾慮自有明惑將期數使之然歟?夫利不在身,以之謀事則智。慮不私己,以之斷義必厲。誠能釋利以循道,使生以理全,死與義合也,不亦君子之致為乎!孔子曰: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左邱明有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此蓋道術所以有補於世,後人皆當取鑑者也。機撰著篇籍,辭甚典美,文多故不載。原其大略,蠲去復重,亦足以信意而感物矣。傳稱:盛德必百世祀語,云活千人者子孫必封。信哉!
贊曰:途分流別,專門並興。千載不作,淵源誰徵。
傳凡引伸處、承接處,多摭《後漢書》列傳中語以相聯屬。篇首仿「左雄傳」,冠南郡於涅陽之上。以漢之涅陽縣屬南陽郡。隋開皇初改為淉陽。唐武德初屬鄧州,貞觀元年省入穰縣。金末始置鎮平縣,屬申州。元屬南陽府。明洪武二年省入南陽縣。國朝因之仲景生於涅陽,《傷寒論》序尾自署南陽者,書郡不書縣也。縣則前明始以南陽稱。在漢則當稱涅陽。故《河南通志》書:張機,涅陽人。
補傳引用諸書目附記於後:
晉·王叔和《傷寒論序例》
皇甫謐《甲乙經·自序》
梁·陶宏景《別錄·自序》
隋·巢氏《諸病源候論》
唐·孫思邈《千金方》
王燾《外臺秘要》
甘伯宗《名醫錄》
宋·林億《新校注·千金方疏》
林億等《外臺秘要注》
唐慎微《證類本草》
李濂《醫史》
《太平御覽》
王氏《玉海》
鄭樵《通志》
馬端臨《文獻通考》
陳振孫《書錄解題》
《四庫全書目錄》
《河南通志》
《傷寒論》自序云: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並平脈辨證,為《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蓋謂撰用諸經後,並平其脈,辨其證,以成此十六卷之論。「平」字下是「脈」字,「辨」字下則是「證」字,而非「脈」字。言下了然,並非別有平脈、辨脈篇也。今所傳《傷寒論》有「平脈法」、「辨脈法」二篇,及「諸可」與「不可」等篇,皆出叔和之手。王安道言之頗詳。跡其文筆,絕類王氏《脈經》,可斷其不是仲景語。
王安道於仲景三百九十七法,左算不合,右算不合,勉強湊集,終無確數。不若陳修圓除去叔和「平脈」、「辨脈」,諸「可」與「不可」等篇,依成無己註釋篇次,適得三百九十七節,謂此即三百九十七法。一節便是一法,以比安道轉覺其直截了當。
吳興莫枚叔《研經言》:《傷寒雜病論》十六卷,後人改題曰《金匱玉函》。王燾《外臺秘要》引之,概稱《傷寒論》。唐慎微《證類本草》引之,概稱《金匱玉函方》。一從其朔,一從其後也。當時以十六卷文繁而有刪本二:其一就原書刪存要略,併為三卷,題曰《金匱玉函要略方》,後為宋仁宗時王洙所得;其一就原書存「脈法」及「六經治法」,又諸「可」、「不可」等十卷,題曰《傷寒論》,而削雜病二字,即今本《傷寒論》也。此書行,而十六卷之原書不可得見矣。林億等又以所存三捲去其上卷,而分中、下二卷為三卷,以合原數。改題曰《金匱方論》,即今本《金匱要略》也。此書行,而並刪存之三卷亦不可復合矣。籲!唐宋間人於仲景書任意分並,一再改題,而其去古也愈遠矣。
馬貴輿《文獻通考》引灶氏云:仲景著《傷寒論》,有大人之病而無嬰兒之患,有北方之藥而無南方之治,蓋陳蔡以南不可用柴胡、白虎二湯以治傷寒,謂其言極有理。此以灶與馬氏皆不明醫事而妄言之。故不問南陽及長沙之地與陳蔡相去幾何,而如近人秦皇士《傷寒大白》,又踵其失,且移長沙於大河之北,因此而謂仲景之方宜於北方冬月,不治春夏秋三時南方之病,遂以堅後人江浙無傷寒、南方無真中風等謬,而《傷寒論》因之益廢。可懼也!
江篁南《名醫類案》載方勺泊宅編,汪訒庵《醫方集解》載趙養葵《醫貫》,並云仲景為漢武帝治消渴,則相去且三百餘年。此數人者,皆不一問建安為何人年號?而仲景之地仲景之時並皆迷離惝恍,豈不因史家失傳之故耶?
或曰:葛洪有言仲景開胸而納赤餅,謂其為人治病有開胸納丸之異。此不類仲景所為,或以華元化有滌臟縫腸事,而仲景與之齊名,遂附會其說歟?《抱朴子》一書率多寓言,即其說果出稚川,亦未可援以為據也。
張介賓以方壺八法改作八陣,及自作本草,並引仲景語,如無升麻以犀角代之。此實朱肱之言也。肱以己所著,名《活人書》,亦曰《南陽書》。肱意本欲以此貌似仲景,而介賓果認作仲景語耳。況華佗安息香丸見於《中藏經》者,乃為犀角入藥之始。仲景初未嘗取用犀角,安得有是語耶?
方中行作《條辨》,謂張松北見曹操以川中醫有仲景為誇。仲景入蜀事無可據,明是稗官家言。
周禹載《傷寒論三注·自序》中有云:仲景未舉孝廉時,相者云:觀君思致,殆曠世之良醫也。禹載不言所自,他書亦無可考。
喻嘉言《醫門法律》謂仲景推演傷寒、中寒二論。不知中寒論何以不傳?至晉初即無可搜求。按:仲景書見於《隋書·經籍志》者尚多,嘉言欲詆叔和妄為此說,以見晉人之淺於談醫。仲景何嘗別有中寒論耶?
嘉言《尚論篇》又謂:仲景治溫,凡用表藥皆用桂枝。吳鞠通《溫病條辨》因之,且謂:渴不惡寒之溫病以桂枝湯主之為仲景原文,其妄更甚。
楊慄山《傷寒瘟疫條辨》載仲景《傷寒論》曰:病家汗家,診其尺脈澀,先與黃耆建中湯補之,然後汗之。今《傷寒論》原文具在,安有是言?
姚首源作《古今偽書考》,謂《傷寒論》駁雜不倫,往往難辨,讀者苦不得其要旨。然則彼自不能辨,自不得其要旨耳。此其自知之明,於仲景乎何尤?若所云錢曉城著《醫學辨謬》一書,分別仲景書真偽,惜不可得而見也。
《隋書·經籍志》載遊元桂林二十一卷,目一卷,毛子晉本作「張譏撰」。而《校刊記》據殿本、監本改作張機。今讀《陳書》,有後主手授張譏玉柄麈尾,又於鍾山松林下敕譏豎義,取松枝代麈兩事。則南朝自有張譏,能捉麈豎義者。非仲景也。子晉不誤,而據別本以改之者自誤耳。余曾沿其訛,採入補傳注中。特證明之,以志吾過。
六氣大司天上篇
醫書自仲景《傷寒論》後,於晉有王叔和,隋有巢元方,唐有孫真人、王刺史,宋有成無己,皆足以發明仲景之道,未有以仲景為偏於溫者。至金元之間,劉守真、李東垣、朱丹溪出,而後之相提並論者,輒謂仲景偏於辛溫,守真偏於涼瀉,東垣偏於溫補,丹溪偏於清滋。於是有疑其偏而棄其法者,有用其偏而執其法者,有以偏救偏而偏愈甚者,而不知皆非偏也。子輿氏謂:知人必論世,凡在尚友者皆然。豈至於醫而獨不然乎?然欲明前人治法之非偏,必先明六氣司天之為病。六氣者,如厥陰風木司天,少陽相火在泉,是為風火之氣;少陰君火司天,陽明燥金在泉,是為火燥之氣;太陰濕土司天,太陽寒水在泉,是為濕寒之氣;少陽相火司天,厥陰風木在泉,是為火風之氣;陽明燥金司天,少陰君火在泉,是為燥火之氣;太陽寒水司天,太陰濕土在泉,是為寒濕之氣。此逐年司天之六氣,可運諸掌上者也。余則更以六十年一氣之大司天計之。余蓋本於外曾祖王樸莊先生引《內經》七百二十氣凡三十歲而為一紀,千四百四十氣凡六十歲而為一周。擴而大之,以三百六十年為一大運,六十年為一大氣。五運六氣迭乘,滿三千六百年為一大周。公言如此,遂以知古人之用寒用溫,即各隨其所值之大司天以為治。而在其人,道與時合。往往有不自知者,其人而當濕土寒水、寒水濕土之運,則以溫散溫補為治者,非偏矣。其人而當風火火風、燥火火燥之運,則以涼瀉清滋為治者,非偏矣。自余得公此論,爰為古人盡發其藏。溯自黃帝命大撓作甲子,貞下起元,從下元厥陰風木運始,以厥陰為下元,則少陰為上元,太陰為中元。復以少陽為下元,則陽明為上元,太陽為中元。合前後三元,而配以厥、少、太、少、陽、太之六氣,於黃帝八年起數,前三十年為厥陰風木司天,後三十年為少陽相火在泉。歷金天、高陽、高辛、唐、虞、夏、殷、周、秦,至漢靈帝十七年,改元中平之元年,為第四十九甲子。仲景當建安中,乃中平甲子垂二十年。時亦屬下元厥陰風火用事,當時習用烏、附辛熱,正值風火運中,為治多誤。故仲景以桂枝、麻黃之溫,治中風、傷寒之病。即以葛根芩連、白虎、承氣、柏皮、梔、豉之清,治溫熱、濕溫之病。凡遇溫熱,即用寒涼。其謂仲景但知秋冬不識春夏者,不足與論仲景者也。由此以推至宋高宗紹興十四年,為第六十五甲子。劉守真著《素問元機》,序云:大定丙午,為金世宗二十六年,即宋孝宗淳熙十三年,乃紹興甲子之四十三年,燥火用事,亦宜於涼。張易水與守真同時,李東垣為易水高弟,值宋寧宗嘉泰四年,為第六十六甲子,寒濕用事,故宜於溫。丹溪生於至元,卒於至正,值泰定元年第六十八甲子,火燥用事,故宜於清。以上三家亦既按其時運一一符合。即王海藏《陰證略例》純用溫藥,麻革於癸卯年序之,為金乃馬貞氏稱制之三年,即宋理宗淳祐三年,仍在嘉泰甲子中。至明張介賓為萬曆時人,專主溫補,則又為嘉靖四十三年第七十二甲子,寒濕用事時矣。後此吳又可論瘟疫,周禹載論溫熱暑疫,多用寒涼,均值天啟四年第七十三甲子風火用事時。故在國朝康熙二十三年,第七十四甲子火燥運中遵之多效。至乾隆九年,第七十五甲子,運值濕寒,其氣已轉,而醫循故轍施治多乖。樸莊先生《傷寒論注》成於乾隆甲寅,以寒涼之治謂不合濕土寒水之運,公之所治無不以溫散溫補見長,蓋公固明於大司天之六氣,而自知其所值為濕寒也。若與公同時人,則但樂於用溫適與時合,而實不自知其所以然矣。其後嘉慶九年,甲子為第七十有六,屬於少陽相火、厥陰風木,則為火風之歲。及餘生於嘉慶戊寅,中年以後,肆力於醫。逮今同治三年,第七十七甲子又為陽明燥金、少陰君火用事,時上元之氣未至而至,故於二年癸亥,上海一隅霍亂盛行,盡為熱證。時醫以其手足厥逆,競用丁、附、桂、姜,入口即斃。余於甲子年獨以石膏、芩、連,清而愈之,或以涼水調膽礬吐而愈之。證以我躬親歷,而病之各隨司天以變者,彌益顯然。自此至今,所遇時邪莫非溫熱,大都以涼散、以寒瀉者愈之為多。以余所值燥火之運而宜寒涼,則風燥二火之亦宜於涼。寒濕、濕寒之必宜於溫,概可推矣。由是而知仲景之用青龍、白虎湯也,以其所值為風火也。守真闢朱肱用溫之誤,申明仲景用寒之治為三已效方,三一承氣也。以其所值為燥火也。東垣以脾胃立論,專事升陽者,以其所值為寒濕也。丹溪以知、柏治腎,專事補陰者,以其所值又為火燥也。明乎此,而知古聖昔賢著書立說都是補偏救敝之人。仲景為醫中之聖,師表萬世,黃芩、白虎即守真所本也;建中、理中即東垣所本也;炙甘草湯、黃連阿膠湯即丹溪所本也。補瀉溫涼,各隨其運。設以守真而遇濕寒決不偏於寒涼,東垣而遇風燥決不偏於溫補,丹溪而遇寒濕決不偏於清滋。乃讀其書不論其世,因而不知其人。輒謂如某者偏於涼,如某者偏於溫。孰能知法固非偏,而不善用其法者之自涉於偏哉。此無他,皆坐不講司天故也。
六氣大司天下篇
《內經》有曰:必先歲氣,毋伐天和。此但就逐年之歲氣言之,而六十年之歲氣亦不可不講也。審矣!余既明前人治法各從歲氣,更以古今治痘家按時索之,有益覺其顯然者。兒病自錢仲陽減金匱八味丸之桂、附,而其於小兒之痘亦用清法,則以其與守真同為六十五甲子燥火用事時也。陳文中十一味木香散、十二味異功散,專主溫補,則以其與東垣同為六十六甲子寒濕用事時也。至丹溪以解毒和中立法,復舍陳取錢,則以其時又為六十八甲子火燥用事,同於守真而異於東垣也。迨前明汪機作《痘證理辨》,自序:於嘉靖九年庚寅,以是年痘災盛行,其治皆主於涼。是為宏治十七年第七十一甲子燥火運中有宜然者。洎乎嘉靖末年,下逮隆萬,苦寒之弊,層見迭出,故萬密齋、聶久吾輩首重保元,莫不以溫補為事。而崇正甲戌,費建中《救偏瑣言》出,專主寒涼,下奪其書,中記一茸、附治驗,似乎不類。而考其時尚為庚申年,萬曆庚申正是七十二甲子,張介賓著書時。若天啟以後,所值七十三甲子,運轉風火。七十四甲子,接連火燥。此二運風與燥異,而其為火則同。故費書猶盛行於康雍之間。而乾隆九年,既交七十五甲子,濕寒之運則相沿成習者又相反矣。時毗陵莊在田著「遂生編」以治痘,「福幼編」以治痙,切戒寒涼,全活無算。然揆諸嘉道間,則又有不然者。以嘉慶九年第七十六甲子,又值火風用事,故醒未子於嘉慶癸酉重刻在田書已云:時師之失,固在寒涼;莊公之得,固在溫補。然苟有偏執則亦不能無弊,豈不因莊所值為濕寒,而醒未子所值為火風,度必已有投此而不驗者,故為是言。而特不能識寒濕、濕寒治法不可施諸風燥二火之運耳?若余既值同治三年七十七甲子燥火之運,每於痘主清熱解毒,痙主瀉火墜痰,而遇虛寒之體、敗壞之證,則步趨莊法亦足以應無窮之變。蓋病者而果屬虛寒,病甚而已極敗壞,凡在四損之列者,本不得常法是拘。即使溫熱之末傳,或亦須辛熱之反佐。而況地形之南北有高下,人身之稟賦有強弱,且於抱恙之新久尤有分別,凡所以隨機而應變者,本非一言可竟,而治病之法不出《內經》,《內經》之治不外六氣,自「天元正紀」以下七篇,百病之治皆在其間。豈可因其所論皆運氣,而忘其為治法所從出哉。
附:大司天三元甲子考
明薛方山先生作《甲子會紀》,第一甲子起黃帝八年,至嘉靖四十三年為第七十二甲子。國朝陳榕門先生作《甲子紀元》因之。余推貞下起元之本,准以厥、少、太、少、陽、太之六氣,凡前賢治病用藥咸相符合。爰為考,而次之如下:
黃帝八年起第一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黃帝六十八年第二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少昊十八年第三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少昊七十八年第四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顓頊五十四年第五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帝嚳二十九年第六甲子中元
太陽寒水太陰濕土
帝堯二十一載第七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帝堯八十一載第八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帝舜三十九載第九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夏仲康三歲第十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帝相六十歲十一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帝槐四歲十二甲子中元
太陽寒水太陰濕土
帝不降四歲十三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帝扃五歲十四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帝孔甲二十三歲十五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帝癸二十二歲十六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商太甲十七祀十七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太庚十五祀十八甲子中元
太陽寒水太陰濕土
太戊二十一祀十九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仲丁六祀二十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祖辛十祀二十一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祖丁二十九祀二十二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盤庚二十五祀二十三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武丁八祀二十四甲子中元
太陽寒水太陰濕土
祖甲二祀二十五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武乙二祀二十六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受辛十八祀二十七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周康王二年二十八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昭王三十六年二十九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穆王四十五年三十甲子中元
太陽寒水太陰濕土
孝王十三年三十一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共和五年三十二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幽王五年三十三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桓王三年三十四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惠王二十年三十五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定王十年三十六甲子中元
太陽寒水太陰濕土
景王八年三十七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敬王四十三年三十八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威烈王九年三十九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顯王十二年四十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赧王十八年四十一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秦始皇十年四十二甲子中元
太陽寒水太陰濕土
漢文帝三年四十三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武帝元狩六年四十四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宣帝五鳳元年四十五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平帝元始四年四十六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明帝永平七年四十七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安帝延光三年四十八甲子中元
太陽寒水太陰濕土
靈帝中平元年四十九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蜀漢后帝延熙七年五十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晉惠帝永興元年五十一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哀帝興寧二年五十二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宋文帝元嘉元年五十三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齊武帝永明二年五十四甲子中元
太陽寒水太陰濕土
梁武帝大同十年五十五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隋文帝仁壽四年五十六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唐高宗麟德元年五十七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元宗開元十二年五十八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德宗興元元年五十九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武宗會昌四年六十甲子中元
太陽寒水太陰濕土
昭宗天佑元年六十一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宋太祖乾德二年六十二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仁宗天聖二年六十三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神宗元豐七年六十四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高宗紹興十四年六十五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寧宗嘉泰四年六十六甲子中元
太陽寒水太陰濕土
理宗景定五年六十七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元泰定帝泰定元年六十八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明太祖洪武十七年六十九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英宗正統九年七十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孝宗宏治十七年七十一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世宗嘉靖四十三年七十二甲子中元
太陽寒水太陰濕土
熹宗天啟四年七十三甲子下元
厥陰風木少陽相火
至我 國朝
聖祖仁皇帝康熙二十三年七十四甲子上元 少陰君火陽明燥金
高宗純皇帝乾隆九年七十五甲子中元
太陰濕土太陽寒水
仁宗睿皇帝嘉慶九年七十六甲子下元
少陽相火厥陰風木
穆宗毅皇帝同治三年七十七甲子上元
陽明燥金少陰君火
今上皇帝光緒萬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