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宜诺斯艾利斯
（1901）
巴黎
卷首语
在《蓝》与《旷世奇才》问世之后……“赞扬声”不绝于耳，或好心或歹意，响亮的热情与私下的妒忌——全是美好的收获，大家都要求出一篇宣言，我很清醒，这既不合时宜也不会成功。
不合时宜也不会成功：
因为我们大陆大多数思考的智慧绝对需要提高，目前居主导地位的是雷米·德·古尔蒙所谓的“此公一窍不通”式的大众人物。“此公”就在我们——教授、西班牙皇家学院的通讯院士、记者、律师、诗人、洋阔佬——当中。
为美洲新人群体的创作还很空泛，许多最优秀的智慧还处在他们为之献身的艺术本身尚无人知的边缘。
宣布一种无政府的美学，就像我现在宣布的一样，推行一种模式或法则都会引发矛盾。
正如一位权威人士所说，“我的”文学不能用来为他人指示方向：我的文学是“我的”，只存在于我；谁若亦步亦趋地遵循我的足迹，必将失去个人的珍宝，无论侍从或奴隶，都不能掩盖印记或标志。瓦格纳有一天对其女弟子奥古斯塔·霍尔莫斯说：“首先，不要模仿任何人，尤其不要模仿我。”至理名言。
∗ ∗ ∗
在青年时代诵的玫瑰经中，我诵过自己的经文，自己的布道辞，自己的世俗的圣歌。心与灵的时间与更少的疲惫是我作为一个优秀修士作家之所必需，以便使我的日课经的每一页都更加当之无愧。（通过历史玻璃门的圣火，我嘲笑外面吹过的微风、经过的恶行。）金钟，银钟，请敲吧；每天都敲，唤醒我去参加节庆，那里有火的眸子在闪光，双唇的玫瑰淌着独一无二的鲜美。我的风琴是一架古老豪华的击弦琴，伴随它的旋律，快乐的老爷爷老奶奶们跳着加沃特舞；而你胸部的香水是我的香水，肌肤永恒的香炉，永恒的巴罗纳，我肋骨的花朵。
我是男子汉。
∗ ∗ ∗
在我的血液中有一滴非洲的、乔罗特卡人或纳格兰达人的血？或许是，尽管这有悖于我侯爵的双手；不过，那么在我的诗中会看到公主、国王、皇宫中的器物、遥远或罕见国度的风光：你们要怎么样呢！我厌恶自己的时代和生活；对一位共和国总统，我不能用歌唱你的语言向他致敬，啊，哈拉巴卡尔！我在梦中记得他的王宫——黄金、丝绸、大理石……
（倘若我们美洲有诗歌，她在古老的事物中：在巴伦克和乌塔特兰，在具有传奇色彩的印第安人和细腻多情的印加人身上，在坐着金交椅的伟大的蒙德祖玛身上。其余的则属于你：民主的沃尔特·惠特曼。）
布宜诺斯艾利斯：世界性都市。
而明天！
∗ ∗ ∗
白胡须的西班牙祖先向我展示一系列接触人物的肖像。他说：“这是伟大的堂米格尔·塞万提斯·萨维德拉，天才而且独臂；这是洛佩·德·维加，这是加尔西拉索、圣特莱莎、勇敢的贡戈拉以及众人中的强者堂弗朗西斯科·德·克维多。”后来他叫了起来：“莎士比亚！但丁！雨果！……”（可我心里却说：魏尔兰！……）
后来，我告辞时说：“老爷爷，我有必要向您说明：我的妻子是家乡的；我的爱人是巴黎的。”
∗ ∗ ∗
韵律？节奏？
由于每个词都有灵魂，每行诗，除了语言的和谐之外，还有理想的韵调。音乐常常是有感而发。
∗ ∗ ∗
森林之神啊，只要你的朋友夜莺喜欢你的曲调，三百只雁的啼鸣也无法阻止你吹响自己迷人的笛声。当她不在倾听时，你便闭上眼睛，为你王国内部的居民演奏。啊，裸体仙女、玫瑰色女王、爱恋女神的村落！
一朵玫瑰，另一朵玫瑰，又一朵玫瑰落在你的足前。还有亲吻！
∗ ∗ ∗
创造者，第一条法则：创造。让阉人发火吧。当一位缪斯为你生子，其余八位便都怀了孕。
鲁·达
宛似轻柔的风
宛似轻柔的风，时而旋转时而驻足：
“和谐仙子”有节奏地飞舞，
空空的话语和轻轻的叹息
伴随着大提琴一声声的抽泣。
花坛上，枝叶旁，
风神的竖琴在颤抖地诉说，
当他们在洁白挺拔的广玉兰的花茎
将那丝绸的衣裳抚摩。
侯爵夫人欧拉莉娅将冷漠与笑声，
向着两位情敌同时传送：
金发的子爵惯于挑衅，
年轻的教士擅长抒情。
长胡须的忒耳弥诺斯(1)躲在一旁，
戴着面具和葡叶王冠，笑声朗朗，
狄安娜展示大理石的裸体
宛似一位俊美的娇娘。
密林内角逐爱情的地方，
爱奥尼亚式富饶的广场上，
詹博洛尼亚的墨丘利(2)
右手高擎点着的烛台不停地飞翔。
乐队魔幻的音符宛似珍珠；
合唱的声音犹如生出了翅膀；
高雅的孔雀舞，轻盈的加沃特(3)，
匈牙利温柔的小提琴在歌唱。
听到骑士们抱怨的话语，
圣洁的欧拉莉娅不停地笑啊，笑……
她有塞浦路斯的腰带、厄洛斯(4)的箭
和翁法勒的纺锤等诱人的珍宝。
啊，谁若接受她的甜言蜜语！
啊，谁若听信她那爱恋的歌声！
圣洁的欧拉莉娅只是不停地笑
用她的樱唇和美丽的眼睛。
她那狡黠而又美丽的蓝色的眼睛，
看人时流淌出活泼奇异的光明；
从那双明星般晶莹的眸子里
显露出香槟酒金黄透彻的心灵。
这是节日的夜晚，盛装舞会
炫耀她尘世胜利的光辉。
圣洁的欧拉莉娅穿得雍容华贵
用光洁的双手将一朵鲜花揉碎。
她的欢笑仿佛和谐的琴声，
宛似鸟儿快乐的歌唱一样动听，
用一位舞女踏出的节奏，
用一位女学子如痴的豪情。
引吭高歌的爱情之鸟
往往把利喙隐藏在翅膀下面；
从那里突发粗鲁的无礼，
发出轻盈羽扇的背叛！
当夜莺在午夜开始歌唱，
当菲罗墨拉(5)的呻吟化作金色的琴声，
当象牙的天鹅在宁静的池塘里
宛若洁白的小船划出自己的行踪。
快活的侯爵夫人将来到树林，
密林遮蔽的花园一片温馨，
一位侍从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既是她的侍从又是她的诗人。
伴随着意大利艺术家的歌唱，
乐队使他的歌声随风传扬，
圣洁的欧拉莉娅不停地笑啊，笑……
在那一对情敌的身旁。
那难道这发生在法国路易国王的时代，
蓝色的田野上，太阳放射出群星的光芒，
当国王壮丽的玫瑰蓬巴杜夫人(6)
使所有的宫殿都洋溢着芳香？
要么是美丽的人儿用仙女的手指
捏起裙裾跳着小步的舞蹈，
伴随着音乐旋律的节拍，
踏着鲜红的后跟，漂亮轻盈的双脚？
要么在鲜花盛开的谷地中
当牧女们为洁白的羊羔扎上飘带
而凡尔赛宫神圣的蒂尔西斯们
倾听着骑士们的表白？
或许是在那好时光：公爵是放牧者，
公主是恋人，美少年是情郎，
在欢笑、珍珠和鲜花中
身穿制服的侍臣来来往往？
或许是在北方，在正午？
我不知何时、何日、在什么国度；
但是我知道欧拉莉娅依然在笑，
她金色的笑声永恒而且残酷！
* * *
(1) terminus，罗马神话中的境界神，守护边界和地界。
(2) giambologna（1529-1608），本名让·德·布洛涅（jean de boulogne），出生于佛兰德，定居意大利，文艺复兴后期风格主义雕塑家。墨丘利（mercury）是罗马神话中的商业神，这里指雕塑家在佛罗伦萨的一件作品。
(3) 法国民间舞蹈，17世纪起在宫廷流行。
(4) eros，希腊神话中的爱神，即罗马神话中的丘比特。
(5) philomela，希腊神话中雅典王之女，后被神变为夜莺。
(6) madame de pompadour（1721-1764），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情妇，对国王和他的政府颇有影响。
神游
你来了，你的叹息给我这里
带来一股魔幻般的芳香，
它们曾使得希腊、罗马
和法国的七弦琴如痴如狂。
叹息吧！在你留给
空气的芳香里，一群群蜜蜂
飞向奥林匹斯山的美食；
岩石之神醒来并发出笑声。
让岩石之神醒来并歌唱
缀满鲜花的葡叶权杖的荣光
配合女祭司典礼时的表演
她的双唇鲜红，牙齿如霜；
在典礼的表演中
将美丽的仙女引向圣火
圣火在斑斓的豹皮上
点燃了玫瑰的花朵。
既然你爱笑，就笑吧，微风
将带走你欢笑清澈的诗情，
这笑声将使忒耳弥诺斯
快乐的胡子颤个不停。
请看树林那边，请看
狄安娜洁白的大腿多么动人，
除了圣母，就是她的姊妹，
这位洁白、金发、玫瑰似的交际女神。
她在寻找阿多尼斯，她的芳香
使玫瑰花和晚香玉更加迷人；
一对白色的鸽子紧随着她，
后面是成群的美洲豹在飞奔。
∗ ∗ ∗
希腊式的爱恋更令你痴迷？
我在美好的节日寻觅，在那里
人们伴随乐队有节奏的轻柔的旋律
会想起碧绿的爱神木和洒满阳光的土地。
（长老们在讲述金发
侯爵夫人们的奇遇。
哲学家们眯缝着眼睛
用精辟的道理捍卫爱情。
当科林斯人手中拿着莨苈，
博马舍(1)在大理石的柱基
将一则诗文赋予
从碧绿的绊根草中出来的仙女。
我更爱法兰西的希腊
而不是希腊人的希腊，因为在
法兰西，伴随欢笑和游戏的回响
维纳斯斟满最甜蜜的琼浆。
克洛迪翁(2)比菲迪亚斯(3)的女神
表现出更多的魅力和放荡不羁，
她们头戴鲜花赤裸着身体；
有的用法文唱歌，有的默默不语。
阿塞尼奥·胡萨耶胜过年迈的
阿那克里翁(4)；魏尔兰胜过苏格拉底。
爱情和智慧笼罩着巴黎：
两面神失去了他的领地。
普吕多姆和霍麦斯先生一窍不通。
在诸如奇布雷、帕弗、登布雷和阿马屯特等地，
为了爱情，我的女保护人，一位仙女，
将自己鲜艳的双唇与我的结合在一起。）
∗ ∗ ∗
曼陀林的音响。红衣侍童端来
红葡萄的佳酿。你可喜欢
佛罗伦萨的爱情和曼陀林的音响？
你将是《十日谈》中的女王。
（诗人与画家们的合唱
讲述刺激性的故事。先生们
用狡黠的微笑表示赞赏。
女主人塞丽娅画着十字，羞红了脸庞。）
或者是德国人从未感受过
德国式的爱情？天上的甘泪卿(5)；
明月的光芒，动情的歌唱，
夜莺的巢房，在蛮荒的岩石上，
雪光从天而降
并沐浴一位叹息的娇娘，
罗蕾莱(6)用竖琴的语言
给夜晚增添了隐约的忧伤。
罗恩格林骑士(7)
在蓝色的水面上；
他那脖颈弯曲的天鹅
宛似精雕细琢的定音鼓在游荡。
神圣的亨利希·海涅的一首歌
响彻在莱茵河旁；神圣的沃尔夫冈(8)，
披着斗篷，留着长发；
还有条顿的葡萄，白色的佳酿。
要么是西班牙的爱情，充满
荔枝螺和黄金，充满阳光；
它会产生石竹，奇妙的花朵，
浇灌它的是公牛的血浆；
吉卜赛女郎的花，激发爱的花，
血与光的爱，痴与狂的情；
散发着丁香和桂皮的气味，
像伤口和樱唇一样红。
∗ ∗ ∗
难道是异国的情意缠绵……？
像东方的玫瑰使我梦绕魂牵：
丝绸、锦缎、黄金令人心花怒放，
戈蒂耶(9)拜倒在中国公主面前。
啊，令人羡慕的美满姻缘：
琉璃宝塔，罕见的“金莲”，
茶盅、神龟、蟠龙，
恬静、柔和、翠绿的稻田！
请用中文表示对我的爱恋，
用李太白的响亮的语言。
我将像那些阐述命运的诗仙，
吟诗作赋在你的唇边。
你的容颜胜过月宫的婵娟，
即使做天上的厚禄高官
也不如去精心照看
那不时抚摩你的象牙团扇。
爱我吧，日本女郎，
古老的日本女郎，对西方
诸国一无所知：宛似一位公主
眼中泛着幻想的光芒。
尽管在神圣的京都，
在白银镶嵌的绣房，
那里装点着菊花与荷花，
对山形(10)文化却一片迷茫。
要么是印度的爱情，它的火焰
燃烧在神话最高的憧憬之中
并使神圣的仪式
开始在神秘的发情期里颤动，
同时有老虎和金钱豹
挥舞利爪，在强壮的大象身上
用歌舞演员的理想
憧憬着印度的国王，耀眼的星光。
要么是黑人，黑人姑娘
耶路撒冷为英俊的国王歌唱，
在她的脚下使玫瑰和毒芹
从宁静中萌芽生长……
总之，将一切述说和歌唱的爱情，
歌唱着的爱情，使盘踞在生命
之树下的蛇喜出望外，
这蛇生着一对钻石的眼睛。
这样爱我吧，命中注定，世界性，
普遍，无限，唯一，单独
而又包罗万象；博学而又神秘渺茫：
爱我吧，云和海洋，泡沫和波浪。
宝贝，请做我萨巴岛(11)的女王；
请在我孤独的王宫里休息。
睡吧。我为你燃香。
你的单峰驼将有玫瑰和蜂蜜，
在我的金角独角兽身旁。
（一八九四年十二月于蒂克雷饭店）
* * *
(1) pierre-augustin caron de beaumarchais（1732-1799），法国喜剧作家，代表作有《塞维利亚的理发师》、《费加罗的婚礼》等。
(2) clodion（1738-1814），本名克洛德·米歇尔（claude michel），法国雕塑家，作品体现了洛可可风格的精华。他喜欢的题材多为仙女、森林之神、酒神巴克斯的女祭司等。
(3) phidias（约前480－前430），古希腊雕塑家。
(4) anacreon（前582－前485），古希腊抒情诗人，他关于爱情和美酒的诗作对后来的诗人产生深远影响。
(5) 德国作家歌德诗剧《浮士德》中的女主人公。
(6) 德国境内莱茵河中游东岸的一座礁石，传说上面有女妖，用歌声吸引海员的注意力，使船只发生事故。
(7) 德国传说中的天鹅骑士，乘坐一只由天鹅牵着的小船去搭救一位落难的贵妇。
(8) 应指歌德，作者将其作为德国诗坛的象征。
(9) pierre jules theophile gautier（1811-1872），法国诗人、文艺批评家，作者以他自比。
(10) 日本本州岛北部的一个县，境内多名胜。
(11) 加勒比地区背风群岛中的岛屿。
小奏鸣曲
公主为什么……忧心忡忡？
樱唇儿发出叹息声声，
失去了红润，失去了笑容。
面色苍白，坐着金椅，
悦耳的钢琴悄然沉静，
被遗忘的鲜花在瓶中凋零。
花园里到处是孔雀开屏。
女管家喋喋不休，谈吐平庸，
红衣小丑跳跳蹦蹦，
公主没一丝笑意，无动于衷。
她眺望着东方的天空，
注视着幻境中飘渺的蜻蜓。
难道她在想戈尔康达或中国的王子
或想着那个人——他停住阿根廷马车
来看她温柔多情的眼神，
要么在想芬芳的玫瑰岛上的皇帝，
拥有宝石的国君，
或者在想霍尔木兹珍珠的骄傲的主人？
啊，口似玫瑰的可怜的公主啊，
她想有一对轻盈的翅膀，
化作蝴蝶或燕子，在天空飞翔；
沿着光芒耀眼的阶梯奔向太阳，
用五月的诗句向百合致敬
或乘风而去，消失在雷声隆隆的海上。
她不喜欢宫殿和白银的线杆，
不喜欢红衣小丑、迷人的猎鹰、
队形整齐的天鹅游荡在蓝色的湖面。
百花都为这王宫之花伤神：
北方的荷花，南方的玫瑰，
西方的大丽，东方的素馨。
可怜的蓝眼睛的公主啊！
被黄金束缚，被绫罗羁绊；
被囚禁在大理石的皇家宫殿；
巍峨的皇宫有卫兵把守，
上百个黑人持枪看管，
还有巨龙和不眠的警犬。
啊，谁能像脱蛹而出的蝴蝶！
（公主多么苍白，多么忧伤。）
啊，黄金、玫瑰和象牙的幻想！
谁能飞向那王子生活的地方！
（公主多么苍白，多么忧伤。）
比四月美丽，比晨曦明亮。
“公主啊，你听，”保护女神说道，
“幸福的骑士正纵马飞奔，
腰悬宝剑，手擎猎隼，
虽未见面，早已倾心，
他来自远方，战胜了死神，
来用爱的亲吻点燃你的双唇。”
天鹅的颂歌(1)
致佩拉尔塔伯爵夫人
奥林匹斯山雪白的天鹅
嘴巴像红玛瑙一样鲜艳，
炫耀着纯洁的短翅
向太阳展开无瑕的羽扇。
像一只七弦琴的手臂，
像希腊古坛的提手一般，
憨态可掬的脖子
使人想起理想的航船。
天鹅具有神圣的血缘，
它的亲吻越过彩绸似的农田
升到勒达(2)可爱的
玫瑰色的山巅。
卡斯塔利亚泉(3)洁白的国王，
他的胜利照耀在多瑙河上；
洛亨格林(4)是金发王子；
达·芬奇是他在意大利的男爵。
什么能与他的洁白媲美：
亚麻的花朵，白玫瑰的花蕾，
金羊毛骑士勋章
和圣诞节选出的羔羊。
天衣无缝的诗人
纯真无瑕的神韵，
神奇高雅的珍禽，
至死还在将灵魂化作歌吟。
生着双翼的贵族
炫耀着蓝色田野洁白的百合
在自己的羽毛上感到
潇洒可亲的蓬巴杜右手的抚摩。
在那悦耳动听的湖上不停地划桨，
美梦在那里将伤心之人盼望，
那里有一条威尼斯的金船
等候着巴伐利亚人(5)未来的新娘。
伯爵夫人啊，请将天鹅爱恋；
它们是迷人国土上的神仙，
身披着芬芳、貂皮、绸缎、
梦和黎明的光线。
* * *
(1) 原题直译为纹章，也有夸耀的意思，这里作意译。
(2) leda，希腊神话中埃托利亚王特斯提奥斯的女儿，斯巴达王廷达瑞俄斯的妻子。宙斯着迷于勒达的美貌，趁她在河中沐浴时化作天鹅与之相会，后来勒达生两蛋，蛋中孵出波吕丢刻斯、海伦、卡斯托耳和克吕泰涅斯特拉，前两者是勒达与宙斯的儿女，后两者是勒达与廷达瑞俄斯的儿女。
(3) 位于帕尔纳索斯山脚下，是祭祀诗神缪斯的地方。
(4) 日耳曼神话中的一位英雄。
(5) 指巴伐利亚的路易四世（ludwig 4 der bayern, 1287-1347），巴伐利亚公爵，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乡情
草原啊，幸福的日子！豪华的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火与沸腾已留在了远方；
今天我的梦想将在你绿色的胜利中获得生命，
我将呼吸你的气息，我将沐浴你的阳光。
你好啊，果园！我向你致敬，
鲜花盛开的桃枝焕发出的浓香；
你那玫瑰构成的花巷
注视着荣耀、交易所和体育场远离自己的身旁。
一只诗鸟在嗉囊中反刍自己的诗句；
一只多嘴而又自负的麻雀唠叨不停；
攀缘植物在谈论政治；
玫瑰与百合，在谈论艺术与爱情。
驾御着魔幻蜻蜓的驷马车驶过，
顽皮的小精灵梦想着成为百万富翁；
出色的女健将，泰坦尼亚女皇
坐着上苍天之辇，身后跟着奥伯龙(1)。
夜晚，当皮耶罗(2)的情人
展示她的半个金戒，头上是蓝色宁静的苍穹，
笼罩果园的上一场洁白的欢庆，
风儿弹奏出“多来米发梭”的琴声。
紫罗兰好奇地探身到她的阳台。
有一朵叹息道：“可惜没有夜莺！”
风神谐调着轻盈的舞步
在芬芳与幻景浪漫的欢聚中。
突然听到来自潘帕斯草原的呐喊的回响；
宛若阿根廷的落日的闪光；
一个幽灵似的骑手，像影子飞过一样，
他的背上是篷秋(3)，他的脸上是忧伤。
“你是谁？夜晚孤独的游客？”
“我是统领一代风骚的诗神：
我是最后离开的高乔人，
永远怀着我们古老祖国的心！”
* * *
(1) 欧洲中世纪传说中的小精灵之王，是法国诗歌《波尔多的于翁》中的仙王，在德国史诗《尼贝龙根之歌》中守卫尼贝龙根族的宝物，在德国诗歌《奥尔特尼特》中是英雄，也为英国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和德国维兰德的传奇故事《奥伯龙》提供了神话素材。
(2) 法国有名的哑剧人物。
(3) 潘帕斯草原上高乔人的一种斗篷。
赞胡里娅的黑眼睛
夏娃是金发碧眼？不。她用黑色的眸子
看到了花园中的苹果；用红色的嘴唇
品尝了花园中的蜂蜜；红色的嘴唇，在今朝
比学者更能体验出科学的味道。
维纳斯有着蓝色的眸子；
但她的儿子，不。厄洛斯
乌黑勇猛的双眼
将安详的雌鸠点燃。
神奇女王们的眼睛，
尊贵健壮的女王的眼睛，
它们的眸子乌黑发亮
给人以爱情和死亡。
彭忒西勒亚(1)，亚马孙人的女王；
犹滴(2)，贝图利亚的剑和力量；
胡里娅，她们都闪烁着你的眼睛的光。
黑色的光芒，胜过
蓝色的天和白炽的太阳；
它使诱发激情的可怕的宝石
发出更加耀眼的红色的光芒。
黑色的光芒，神圣的光芒，
使南方的光芒更快乐的光芒，
有着大大的黑眼窝的姑娘的光芒，
啊，它使山林之神在葡萄架下歌唱！
* * *
(1) penthesilea，参加特洛亚战争的亚马孙人的女王，后来欧洲殖民者在巴西发现了英勇善战的女人，便给该地区起了亚马孙的名字。
(2) judith，犹太女英雄，她用自己的剑拯救了贝图利亚城。
致一位古巴姑娘
甜美而又神秘的诗神，
去寻找洁白的古巴姑娘，
她正在窗口探头
宛似一个艺术的景象。
神奇而又不可思议，
狄安娜也会心生妒忌，
她的面庞光滑细腻
像圣饼一样洁白的瓷器。
她具有亚洲的魅力，
在红润的姑娘那迷人的脸上
双唇用紫色化装。
在她微笑时候，
我看见一颗闪亮的明星
宛似斯芬克司的心灵。
致同一位古巴姑娘
当我坐在桌旁
沐浴着阳光，
看见玛利亚的画像，
那位古巴—日本姑娘。
空气宛似恋人
抚摩并亲吻着姑娘，
满头浓密的秀发，
骄傲而又大方。
天皇会献出宝贝，
倘若他感到自我
被如此俊美的公主抚摩。
倘若有一位伟大的画家
将她画在象牙杯上的一朵花旁
那完全是理所应当。
天鹅
致ch·德尔·古弗雷
对人类来说那是个神圣的时刻。
从前的天鹅只为死亡而歌。
当听到瓦格纳“天鹅”的韵调
在黎明中，那是为了复活。
迎着人类海洋的暴雨狂风
人们听到那天鹅的啼鸣；
不停地听到古老的日耳曼雷神的锤打
或者是歌颂阿干蒂之剑的号声。
啊，天鹅！啊，神鸟！倘若从前的海伦
无比优雅地从勒达蓝色的卵中
跳出，你这永恒的公主便是从“美丽”中诞生。
在你洁白的翅膀下，新的诗神
在和谐与光明的福地
正在将象征着理想的纯洁永恒的海伦孕育。
悼魏尔兰
致诗人安赫尔·埃斯特拉达
魔幻的导师与父亲，上苍的里拉琴手，
你赋予这奥林匹克的乐器和野性的排箫
自己悦耳的音调；
牧神之子！你就是潘(1)；指挥了多少合唱
面向你痛苦的灵魂热爱的神圣的门廊
伴随摇铃与手鼓声响。
让春天用鲜花遮蔽你的孤坟；
当野兽经过时让它粗糙的嘴唇
因爱情而湿润；
让生着双角的潘去瞻仰故人的领地；
让清爽的“四月”用滴血的玫瑰
和红石竹装点你。
倘若小鹿愿到你的坟墓上歇息，
就让它们统统回避：无论是恶鸟的黑暗还是从
隐蔽而又美丽的崇拜中
发出的欢笑与亲吻的温柔的和谐，或者是
菲罗墨拉洒向自己痛苦骨骼的甜蜜
清澈的歌声。
让妙龄少女为你献上莨苈之花；
在你的坟上不会溢出哭泣，而是美酒、
晨露和蜂蜜；
让沼泽生长出维纳斯的花朵，
在具有象征意义的桂树下倾听女人们
音乐的叹息！
倘若有一位牧人在山毛榉的树荫下吹响短笛，
在爱恋的日子里，像维吉尔一样演奏，
让他在歌中
嵌入你的名字；当水神圣女听到你的姓名
一定会既渴望又担心地在水里进行斗争
满怀恐惧与激情。
夜晚，在山中，在幻觉的黑暗的山中，
或者会走过奇异的巨大的身影，
萨堤罗斯(2)的身影；
它会以自己的庞大使严肃的肯陶洛斯(3)吃惊，
一根超越人类的魔笛会使它演奏的曲调
与永恒的和谐呼应。
让马群奔驰在辽阔的山峦上；
你离开坟墓的面孔沐浴着贞洁的月亮
那好心的银光；
半人半羊怪在远方的山坡上
将一个笼罩地平线的十字架眺望，
十字架在闪光！
* * *
(1) pan，希腊神话中的山林、畜牧之神，爱好音乐，制排箫，善舞蹈。
(2) satyrus，希腊神话中的森林之神，半人半羊怪，性好欢娱，耽于淫欲。
(3) centaur，希腊神话中的半人半马怪，又称马人。
达佛涅(1)
达佛涅，神圣的达佛涅！我要寻找
那适应你难以接近的双唇的轻盈的芦苇；
我将它做成笛子并创作不同的乐曲
让雪白的天鹅在爱情中陶醉。
我的歌声使时间过得更快；
我将在田野上像潘一样教羊羔舞蹈；
像俄耳甫斯我将使狮子就擒
并使能动摇一切的爱神的帝国动摇。
达佛涅，一切都是由于诗人的梦想
将秘密的品德，以神的激情
融入了芦苇精细的纤维中；
因为如果从嘹亮的芦笛中
我的口演奏出它的神秘，
那和谐是从你的吻里诞生。
* * *
(1) daphne，希腊神话中的女神，为躲避太阳神阿波罗的追求，让父亲将自己化作桂树，后来阿波罗只好取其枝叶编成桂冠。
老妇人
老妇人对我说：“你看这枯萎的玫瑰
曾有一天将她花季的景色迷住；
时间虽然能摧毁高不可攀的墙壁
却无法剥夺她的智慧之书。
她干枯的花瓣蕴藏的哲学
比你蕴藏智慧的书房更丰富；
她将神奇的和谐置于我的双唇上
我用它们体现纺锤的梦想。”
我说：“您是一位仙女。”
她回答：“是的，我将春天的欢乐颂扬
并给这些玫瑰的叶子生命和飞翔。”
她变成了一位芬芳的公主，
在敏感的空气中，干枯的玫瑰
宛似蝴蝶一样从仙女的手指间飞出。
致欢乐的诗人
阿那克里翁，健康快乐之父；
奥维德(1)，爱情科学的牧师；
克维多，在酒杯中斟满朱庇特的酒，
邦维尔(2)，神圣与和谐之合唱，没有伴奏；
和你们在一起的是白昼的女儿们，
爱恋之心与她们将玫瑰谈论，
蜜蜂在自己的希梅托山(3)上酿造诗歌
神奇的蜜汁，它们身下是人类的散文：
我更喜欢你们爽朗的笑声、欢乐的缪斯
和你们葡萄酒的芬芳的诗行
而不是那些阴影的诗句和模糊的歌唱
以蛮族的灵感对抗拉丁的光芒；
面对致命的美杜莎(4)那可怕的面具
我歌声清脆的百灵会心惊胆战地逃向远方。
* * *
(1) publius ovidius naso（前43-17），古罗马诗人，以《爱的艺术》和《变形记》闻名于世，他的诗对后来文艺复兴时期的诗人和画家有很大影响。
(2) théodore de banville（1823-1891），法国浪漫主义晚期的诗人，帕尔纳斯派诗歌的倡导者，对象征主义诗人也有影响。
(3) 希腊雅典南部的山区，盛产蜂蜜和大理石。
(4) medusa，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女，被海神波塞冬所爱，因冒犯女神雅典娜，变成蛇发女怪，被其目光触及者即化作石头。
吉卜赛小姑娘
致卡洛路斯·杜兰
她在美妙绝伦地舞蹈。黑色的宝石
在她的双眸上闪烁着光芒；
她的脸庞漂亮，是那么的漂亮
和塞万提斯笔下的吉卜赛姑娘一样。
她用红色的、撩人的石竹花
装点满头浓密的乌发；
头坚定地昂在脖颈的青铜上，
那铜锈表明了流浪的时光。
吉他琴在响亮的琴弦上
诉说着渺茫的遭遇和流浪的时光；
芳当歌(1)在飞转；石竹花在放香；
吉卜赛姑娘，在亲热与欲望中陶醉，
她感到法国艺术家美丽的金路易
在自己的胸罩背心里滑向下方。
* * *
(1) 一种3/4或6/8拍的双人歌舞，一般用响板和吉他伴奏。
我的灵魂
灵魂啊，永远驻守在神圣的思想；
崇高命运的象征凌驾于万物之上；
沿着抵达斯芬克司跟前的路途
直至天边，都不要改变方向。
边走边采鲜花，将针刺丢在一旁；
在黄金的河中有节奏地划桨；
向粗犷农神的粗犷耕犁致敬，
一往无前宛似神仙撒播他的梦想……
像命运鼓舞的神仙一往无前；
当鸟儿的歌声将你激励
当满天的星斗将你陪伴，
当希望女神的春的枝条萌生，
穿越罪恶的树林，不要怕毒蛇，
无所畏惧地向前，宛似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