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 手 (唱)
现在请听断案的故事,怎样给总督阿巴什维利的孩子
用出了著名的灰阑巧计,
断定谁是真正的母亲。
[在弩卡的法院。一个铁甲兵带米歇尔走过舞台,从后面出去。一个铁甲兵用长矛把格鲁雪阻挡在门下,直到孩子被带走,才让她进来。同她一起的是从前总督家的厨娘。远处有喧嚣声,天上有火光。
格鲁雪 他是个好孩子,会自己洗脸。
厨 娘 你运气好。这不是真正的法官,这是阿兹达克。他是个酒鬼,什么也不懂,最大的盗窃犯都给他放过了。他把一切都弄得颠三倒四,有钱人永远满足不了他。我们这种人在他手下有时倒容易过关。
格鲁雪 今天我需要一点运气。
厨 娘 别乱说。(她划十字)让我赶快再祈祷一遍,求法官喝醉。
[她不出声,只掀动嘴唇做祈祷,格鲁雪徒然地东张西望,看不见孩子。
厨 娘 我真不明白,你干吗要死气白赖抓住孩子不放手,在这种时候,他又不是你的。
格鲁雪 是我的,我把他养大的。
厨 娘 你没有想过,一旦她回来会出什么事吗?
格鲁雪 起初我还想把孩子还给她,后来我又想她不会回来了。
厨 娘 借来的袍子也暖和,对吗?(格鲁雪点头)你要怎样,我都给你作证,因为你是个正直人。(背供词)我曾经带过他,拿五块钱寄养费,复活节那天晚上,发生骚乱的时候,格鲁雪才把他抱走。(她看兵士哈哈瓦向她们走来)可是你太对不住西蒙了。我跟他说过,他不能理解。
格鲁雪 (没有看见西蒙)如果他还不能理解,此刻我也不去理会他了。
厨 娘 他知道孩子不是你的,可你偏偏结了婚,弄到一辈子不能脱身——这一点他可不能理解。
[格鲁雪看见西蒙,向他打招呼。
西 蒙 (阴郁地)我想告诉夫人,我准备发誓作证,说我是孩子的父亲。
格鲁雪 (轻声地)这很好,西蒙。
西 蒙 同时我想声明,我并不因此受任何约束,夫人也不。
厨 娘 这没有必要。她已经结婚了,你是知道的。
西 蒙 这是她的事情,用不着扯进来。
[进来两个铁甲兵。
铁甲兵 法官在哪儿?——有人看见法官吗?
格鲁雪 (转过身遮住面孔)站到我前面。我不该到弩卡来。如果我面对面碰上铁甲兵伍长,那个头上被我打过的……
带孩子进场的铁甲兵 (走上前来)法官没在这里。
[两个铁甲兵继续寻找。
厨 娘 但愿他没出事。换随便哪个法官,你要有什么指望,就像小鸡指望长牙一样。
[进来第三个铁甲兵。
问法官下落的铁甲兵 (对第三个铁甲兵)那里只有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小孩子。法官溜了。
第三个铁甲兵 继续搜查!
[另外两个铁甲兵迅速走出去,第三个不动。格鲁雪惊叫了一声。铁甲兵转过身来。这就是伍长,脸上有一块大疤。
门口的铁甲兵 什么事,邵塔?你认识她?
伍 长 (呆看了格鲁雪好一会)不认识。
门口的铁甲兵 据说就是她偷了阿巴什维利家的孩子。邵塔,你要是知道一点底细,可以捞到一大堆钱哩。
[伍长咒骂着走出去。
厨 娘 就是他吗?(格鲁雪点头)我相信他不敢开口。要不然他就得招认追捕过孩子。
格鲁雪 (如释重负)我差点儿忘了,我曾经从他们手里救出过孩子呢。
[总督夫人进来,后面跟着副官和两个律师。
总督夫人 谢谢上帝,总算没有老百姓挤在这里。我受不了他们的气味,一闻到就偏头痛。
第一个律师 夫人无论说什么,务请格外小心,直到我们另外有个法官。
总督夫人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呀,伊罗·舒伯拉采。我爱老百姓,挺喜欢他们那种单纯、率直的头脑,只是他们的气味会引起我偏头痛。
第二个律师 大概不会有什么观众。由于市郊的骚乱,大多数居民都关紧大门,躲在家里。
总督夫人 那就是她吗,那个……女人?
第一个律师 尊贵的娜泰拉·阿巴什维利,请克制一下,别开口骂人,且等大公任命新法官,我们确确实实地摆脱了目前这个。他这个人大致是前所未见的、最卑鄙的一个穿过法官服的家伙。事情有着落了,回头看吧。
[铁甲兵走进院子。
厨 娘 总督夫人一定会薅掉你的头发,要不是她知道阿兹达克是偏袒下等人的。他是个看脸色行事的人。
[两个铁甲兵开始在柱子上拴套。阿兹达克被捆着拉进来,身后跟着同样被捆的肖瓦。再后是三个富农。
一个铁甲兵 你打算逃走,是吗?(他抽打阿兹达克)一个富农 吊起他以前,先把法官服剥下来!
[铁甲兵和富农把法官服从阿兹达克身上剥下来。他的破内衣全暴露出来。有人打了他一拳。
一个铁甲兵 (把他推向另一个)你想要一大捆公道?来了!
[他们一边喊“给你”或者“我不要”,把阿兹达克摔来摔去,直到他瘫下,然后把他拉起来拖到套索底下。
总督夫人 (在推来搡去的时候一直歇斯底里地拍着手)我头一眼就不喜欢这个人。
阿兹达克 (血流满面,喘息着)我眼睛看不见,给我一块抹布。
另一个铁甲兵 你要看什么?
阿兹达克 你们这些狗。(他用衬衣擦着眼睛里流出的血)你们好,狗子!怎么样,狗子?狗世界怎么样?臭得好闻吗?又有靴子好舔了?你们又要你咬我、我咬你了?狗子?
[一个满身灰尘的骑马使者同一个伍长走进来。他从皮口袋里取出文件来瞥了一眼,立即打断场上的活动。
骑马使者 住手!这里有大公签发的公文,有关任命问题。
伍 长 (喊)立正!(全体立正)
骑马使者 关于新法官,这里宣布:“兹任命一人担当此职,多亏他救了一条对国家极端重要的性命——此人居住弩卡,名叫阿兹达克。”这是哪一位?
肖 瓦 (指阿兹达克)就是绞刑架底下那个,官长大人。
伍 长 (咆哮)这里搞的什么名堂?
铁甲兵 请允许据实报告,法官老爷早就是法官老爷,根据这些富农的揭发才把他划成了大公的敌人。
伍 长 (指富农们)把他们带走!(他们被带走,一边走,一边不停地鞠躬)注意,不许再让人捅法官老爷一个指头。(他同骑马使者走出去)
厨 娘 (对肖瓦)她还拍过手呢。但愿他看见了。第一个律师 这一下可遭殃了。
[阿兹达克已经昏迷过去。他被拉下来,苏醒过来了,又被披上法官服。他摇摇晃晃地从铁甲兵当中走出来。
铁甲兵 别见怪,老爷!——老爷要怎样?
阿兹达克 不要怎样,我的狗弟兄们。随时找一只靴子舔舔。(对肖瓦)我恕你无罪。(他被解缚)去给我拿红酒,要甜的。(肖瓦出去)走吧,我还要审一桩案子。(铁甲兵出去。肖瓦拿一壶酒进来。阿兹达克大口喝酒)给我拿点东西垫屁股!(肖瓦拿过法典,放在法官椅上。阿兹达克坐上去)递上来!
[正在担心地计议着的原告,脸上显出了轻松的笑容。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厨 娘 哎呀!
西 蒙 常言道:“露水灌不满一口井。”
两个律师 (满怀期待地走近阿兹达克)一桩非常荒唐的案子,老爷。被告拐走了一个孩子,还拒绝交出来。
阿兹达克 (把手向他们伸过去,斜眼看格鲁雪)挺逗人爱的姑娘。(他们又给了他一点钱)我宣布开庭审讯,严格要求说实话。(对格鲁雪)特别是你。
第一个律师 尊贵的法庭!俗话说:血比水咸。这句老话……
阿兹达克 法庭要知道律师的报酬怎样。
第一个律师 (吃惊)尊意是?(阿兹达克神色和善,捏捏拇指和食指)哦!五百块钱,老爷,这就回答了法庭一个不寻常的问题。
阿兹达克 你们听见吗?这个问题是不寻常的。我所以要问,是因为如果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我听你们的话,就会另眼看待。
第一个律师 (鞠躬)谢谢,老爷。尊贵的法庭!血缘关系是一切关系中最实在的关系。母——子,还有什么比这更亲近的关系吗?一个孩子能从他的母亲手里夺走吗?尊贵的法庭!母亲在神圣的欢爱中孕育了他,在身体内怀着他,用血液哺育了他,忍受着痛苦生下了他。尊贵的法庭!有人见过,甚至一只野性的老虎,被夺去了崽子,也会怎样在山里日夜奔跑,一刻不停,瘦成一个幽灵。天性本身……
阿兹达克 (打断他,对格鲁雪)你对这一番话和律师先生还会讲的另外种种话,有什么回答?
格鲁雪 孩子是我的。
阿兹达克 完了?我希望你能证明。无论如何我劝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相信我应该把孩子断给你。
格鲁雪 我凭良心尽我所能养大他,我经常找东西给他吃。他平常多半有房子住。我为他受尽了折磨,也花了许多钱,受了许多累。我教孩子对大家都和善。从小就教他尽量干活,他还太小呢。
第一个律师 老爷,此人都不提她和孩子之间有任何血缘关系,这一点事关重大。
阿兹达克 法庭注意到了。
第一个律师 谢谢,老爷。请允许一个深受苦难的妇人陈述几句话,她呀已经失去了丈夫,现在又担心失去孩子。尊贵的娜泰拉·阿巴什维利是……
总督夫人 (轻声地)十分残酷的命运迫使我要求先生帮忙把我亲爱的孩子还给我。我没法向先生描述一个被剥夺了亲生儿子的母亲怎样受到灵魂深处的痛苦、焦虑、不眠的长夜和……
第二个律师 (脱口而出)这位夫人受到的待遇,简直是闻所未闻。他们不允许她跨进她丈夫的府第。他们不让她从自家的产业上得到分毫进款。他们冷酷无情地告诉她,那是归继承人的。没有孩子她什么都办不了。她连律师的报酬都付不出!(对第一个律师,因为他一听到这一番脱口而出的话急得什么似的,拼命做手势,叫他不要打断)亲爱的伊罗·舒伯拉采,为什么不该明白说出来,既然事关阿巴什维利产业的继承权问题?
第一个律师 千万、千万,敬爱的山得罗·欧伯拉采!我们本来讲好……(对阿兹达克)当然这是对的,案件结局也要决定我们的当事人能否获得这一笔非常巨大的阿巴什维利遗产的处理权。但是我说“也要决定”是有意义的,这是说,占第一位的还是一个母亲所遭逢的人性的悲剧,娜泰拉·阿巴什维利在她激动人心的讲话开头说得很对呀。即使米歇尔·阿巴什维利不是遗产的继承人,他还是我的当事人所热爱的孩子!
阿兹达克 带住!法庭认为,提到遗产正是人情的明证。
第二个律师 谢谢,老爷。亲爱的伊罗·舒伯拉采,无论如何,我们都可以证明,抱走孩子的这个人不是孩子的母亲!请你允许我向法庭陈述这些赤裸裸的事实。由于一连串的事故,孩子,米歇尔·阿巴什维利,在母亲逃难的时候,不幸被丢下了。总督府的帮厨女佣格鲁雪,复活节那天曾经在场,大家看到她忙着照应孩子……
厨 娘 女主人当时光顾着带什么样的衣服。
第二个律师 (不理会)大约一年以后,格鲁雪带着孩子出现在山村里,结了婚,同……
阿兹达克 你是怎样到山村去的?
格鲁雪 走去的,老爷,孩子是我的。
西 蒙 我是父亲,老爷。
厨 娘 本来寄养在我家里,老爷,出五块钱。
第二个律师 那个男人是格鲁雪的未婚夫,尊贵的法庭,他的见证不可靠。
阿兹达克 你是那个在山村里娶她的男人吗?
西 蒙 不是,大人。她嫁给一个农民。
阿兹达克 (示意格鲁雪靠近一点)为什么?(指西蒙)他不中用吗?说实话。
格鲁雪 我们还没到这一步。我只是为了孩子才嫁人。为了给他找个住处。(指西蒙)他当时打仗去了,老爷。
阿兹达克 现在他又要你了,是吗?
格鲁雪 (生气地)我已经结婚了,老爷。
西 蒙 我要作证说……
阿兹达克 那么,你声明孩子是胡闹得来的?(因为格鲁雪不回答)我问你一个问题: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是个野杂种,还是个体面货——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格鲁雪 (顶撞地)是个平常的孩子。
阿兹达克 我是说,他是否一开头就长得眉清目秀。
格鲁雪 他脸上长的有鼻子。
阿兹达克 他脸上长的有鼻子。我认为你这个回答非常重要。有人说我有一次在断案以前,先到外边去闻闻玫瑰花。这都是耍花样,目前用得着这一套。我现在要精简程序,不再听你们的谎言,(对格鲁雪)特别是你的。(对被告一边)我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们骗我,我看透了你们。你们是骗子。
格鲁雪 (突然)我明白你为什么要精简程序,我早看到你接受了什么!
阿兹达克 闭嘴!难道我接受过你什么吗?
格鲁雪 (尽管厨娘想制止她)因为我一无所有。
阿兹达克 完全正确。从你们这些饿死鬼手里我什么也得不到,指望你们,我得饿死。你们要公道,可是你们想出钱吗?你们上肉铺,知道出钱,上法庭却只当去吊丧白吃素斋。
西 蒙 (大声)常言道:“马蹄子打掌,马蝇子伸腿。”
阿兹达克 (热切地接受挑战)“宁要粪坑里的珠宝,不要山泉里的石头。”
西 蒙 “‘好天气,我们去钓鱼吧?’钓鱼人对蚯蚓说。”
阿兹达克 “‘我自己当家做主,’用人说,就割掉自己的脚。”
西 蒙 “‘我爱你们像父亲爱儿子,’皇帝对农民说,他砍了太子的头。”
阿兹达克 “愚夫最凶恶的敌人是他自己。”
西 蒙 但是“臭屁不长鼻子”!
阿兹达克 在法庭上说脏话,罚十块钱!叫你认识认识什么叫法律。
格鲁雪 好干净的法律!你随便拿我们开刀,就因为我们说话不像带律师的那些人说得漂亮。
阿兹达克 正是这样。你们这种人太愚蠢。你们脑袋上挨棍子,理所当然。
格鲁雪 你想把孩子送给她,她可太文雅了,连给孩子换围嘴都不会!讲公道,你还不如我知道得多,记住这一点。
阿兹达克 这倒是实情。我是个无知的人。我这袍子里边连一条像样的裤子都没有,你自己来看。我的一切都花在吃喝上,我是在修道院受教育的。顺便想起,我也要判你十块钱罚金,因为冒犯法庭。除此之外,你是个十足的傻大姐,偏要招我和你作对,就不对我飞飞眼或者扭扭屁股,逗我脾气好一点。罚二十块钱。
格鲁雪 哪怕是三十块,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看透你的公道了,你这个醉蒜头!你怎么好意思俨然装出一副痴头痴脑的大先知的神气,对我胡说八道?把你从娘肚子里掏出来的时候,并没打算让你回头把你娘打一顿,只因为她从哪儿随手掏来一把小米!你看到我在你面前直打抖也不害羞?你甘心给他们当家奴,保护他们那些偷来的房子。从什么时候起,房子是属于臭虫的?你要小心,要不然他们就没法拉我们的男人去打仗,你这个卖身投靠的家伙!
[阿兹达克站起身来。他开始显得满面春风,用他的小锤子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似乎在要求安静,但是当格鲁雪继续骂下去的时候,却只是为她打拍子。
格鲁雪 我不怕你。你至多也不过像个小偷或者带刀子的凶手,为所欲为也是枉然。你满可以抢走我那百里挑一的孩子。可是我要告诉你一句话:实在应该挑一个强奸幼女的禽兽或者吸血鬼来干你这门行业,作为惩罚,偏叫他们高高在上,坐在那里,审判他们的同类,准保他们比吊在绞刑架上还难受。
阿兹达克 (坐下)现在要罚三十块了!我不愿再同你争吵,我们不是在酒馆里,这样吵下去我还有法官尊严吗?我对你的案子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那两个要求离婚的夫妻呢?(对肖瓦)把他们带进来。这个案子停审十五分钟。
第一个律师 (当肖瓦出去的时候)夫人,即使我们不再提什么证据,胜诉也在我们的口袋里了。
厨 娘 (对格鲁雪)你得罪他了。现在他不会把孩子判给你。
总督夫人 沙尔瓦,我的香盐瓶。
[走进来一对年纪很老的夫妇。
阿兹达克 递上来。(老夫妇不懂)就我所知,你们要离婚。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老 妇 四十年,老爷。
阿兹达克 那么,你们为什么离婚?
老 人 我们彼此不喜欢,老爷。
阿兹达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 妇 一直如此,老爷。
阿兹达克 我可以考虑你们的要求,等我把另一桩案件处理完,就宣布我的判决。(肖瓦把他们引到后边去)把孩子领来。(他把格鲁雪招到面前,显得并非不友好地向她低下身去)我看你倒有点是非心。我不相信孩子是你的,可是,如果他是你的,女人,你不愿意他富有吗?只要你说一句他不是你的,他马上就会有一所府第,一大群马在他的马槽头,一大群叫花子在他的门阶上,一大群兵丁在他的左右,一大群请愿人在他的院子里。你说怎么样?你不愿意他富有吗?
[格鲁雪沉默。
歌 手 现在请听这个愤怒的女子想的是什么,没有说出来的是什么。
(他唱)
穿上金镂鞋,
长出鬼心眼,
踩人找软处,
还笑我哭丧脸。
心肠变石头,
负担可太重;
当老爷忒辛苦,
日夜刮歪风。
但愿他怕饥饿,
不怕挨饿人!
但愿他怕黑夜,
不怕太阳升!
阿兹达克 女人,我相信我了解你。
格鲁雪 我不能放他走。我把他养大了,他认识我。
[肖瓦把孩子领进来。
总督夫人 好一身破烂!
格鲁雪 胡说!我来不及给他穿好衣服。
总督夫人 猪圈里出来的!
格鲁雪 (狠狠地)我不是猪,有人可真是猪。你当初把孩子扔到哪儿了?
总督夫人 我让你尝尝,你这个臭婆娘。(她想朝格鲁雪扑过去,两个律师把她拉住)她是个罪犯!非打死她不可。
第二个律师 (捂住她的嘴)尊贵的娜泰拉·阿巴什维利!你不是答应……老爷,原告的神经……
阿兹达克 原告和被告!法庭倾听了你们的案子,还不能断定谁是这个孩子的真正母亲。我作为法官有责任给孩子找个母亲。我要做一个测验。肖瓦,拿一块粉笔来,在地上划一个圆圈。(肖瓦用粉笔在地上划了一个圆圈)把孩子放进去,(肖瓦把孩子放进圆圈,孩子对格鲁雪微笑)原告和被告,你们俩站在圆圈的边上!(总督夫人和格鲁雪走到圈旁)拉住孩子的手。真正的母亲就会有力量把孩子从圆圈里拉到自己一边来。
第二个律师 (赶快)尊贵的法庭,我提出抗议!归孩子继承的巨大的阿巴什维利遗产的命运,不应该取决于这样一次不可靠的角力。此外,我的当事人气力也不如那个女人大,人家是习惯于体力劳动的。
阿兹达克 我看她倒是吃得很好嘛。拉!
[总督夫人把孩子从圆圈里朝自己一边拉过去。格鲁雪先放开手,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第一个律师 (祝贺总督夫人)我说什么来着?血缘关系!
阿兹达克 (对格鲁雪)你怎么了?你没有拉!
格鲁雪 我还没有拉住呢。(她向阿兹达克跑去)老爷,我收回刚才说你的每一句话,求你原谅。只要我能留住他,把他养到会好好说话就好了。现在他才会几句。
阿兹达克 别来感化法庭!我打赌,你自己也只会二十句。好,我再测验一次,好做确实定案。(两个女人又站过来)拉!
[格鲁雪又放开了孩子。
格鲁雪 (绝望地)他是我养大的!我能把他撕毁吗?我不干!
阿兹达克 (站起来)就此法庭断定谁是真正的母亲。(对格鲁雪)领你的孩子,把他带走。我劝告你不要跟他再留在城里。(对总督夫人)你呢,赶快走开,别等我判处你欺骗罪。财产归城市,用来给孩子们修建一座公园。他们需要一个公园,我决定以我的名字命名为“阿兹达克公园”。
[总督夫人已经昏过去。格鲁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肖瓦把孩子领给她。
阿兹达克 现在我要脱去这法官服,——它热得我穿不住了。我不在任何人面前装英雄。但是我先邀请你们参加一个小小的告别舞会。在外面草地上。噢,对了,瞧我醉醺醺的差点儿忘了判那件离婚案。(他用法官椅子当桌子,在一张纸上写了几笔,然后准备离开。舞蹈音乐已经吹奏起来)
肖 瓦 (读了纸上写的什么)错了,你没有判决那对老夫妻离婚,你判了格鲁雪跟她的丈夫离婚。
阿兹达克 判错了?我很抱歉,只好将错就错,我不能收回成命,那样就没有法制了。(对老夫妇)我邀请你们参加我的晚会,跳一场舞你们就和好了。(对格鲁雪和西蒙)你们俩总共欠我四十块钱。
西 蒙 (掏他的钱包)便宜,老爷。非常感激。
阿兹达克 (把钱收起)我会用着它的。
格鲁雪 最好我们今天夜里就出城,好吗,米歇尔?(正要把孩子背到背上,对西蒙)你喜欢他吗?
西 蒙 (把孩子放到自己的背上)奉告夫人,我喜欢他。
格鲁雪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当初要他,就是因为在复活节那天我跟你订了婚。所以,这是个爱情的孩子。米歇尔,我们跳舞去。
[她同米歇尔跳舞。西蒙拉过厨娘,同她跳起来。老夫妇也跳起来。阿兹达克沉思着站在那里,跳舞人很快把他遮起来。有时还看得见他,但是参加跳舞的愈来愈多,也就愈来愈看不见他了。
歌 手 (唱)
这一晚以后阿兹达克消失了,此后再也不见。
但是格鲁吉亚人民并未忘记他,
他们长久回忆着他当法官的时代,那个短暂的黄金时代,几乎是公道的时代。
[一对对舞伴跳着舞退场。阿兹达克已经消失。
但是《灰阑记》故事的听众,
请记住古人的教训:
一切归善于对待的,比如说
孩子归
慈爱的母亲,为了成材成器,
车辆归好车夫,开起来顺利,
山谷归灌溉人,好让它开花结果。
[音乐。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