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道善行

智识

周，周公从武王入殷，闻有长者，武王往见之，问殷所以亡。长者曰：王欲知之，则明日请以日中为期。武王与周公明，曰，又要其期，则不得也。武王怪之。周公曰：吾已知之矣。此君子也。耻不能谏其主，又以其恶告王，因不忍也。日公事成王，有三苗贯桑而生，月为一秀，大几盈车，民得而上之成王。成王问周公：此何也？周公曰：三苗同秀为一意，天下其和而为一乎？后三年，越裳氏果重译而朝列国。

鲁子贡仕鲁定公十五年春，邾隐公来朝，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三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礼，死生存亡之体也，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王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既而果然。颜渊侍鲁定公于台，东野毕御马于台下。定公曰：善哉！东野毕之御！颜渊曰：善则善矣，其马将必佚。定公不悦，以告左右曰：吾闻之，君子不谗人，君子亦谗人乎？颜渊去，须臾，马败闻矣。定公乃起，趋驾请颜渊。渊至，定公曰：向寡人谓东野毕之御，子，何以知其马之将佚也？颜渊曰：臣以政知之。昔者舜巧于使人，造父巧于使马，舜不穷其民力，造父不尽其马力，是以舜无佚民，造父无佚马。今东野毕之御也，升马执辔，衔体正矣；步骤驰骋，朝礼毕矣；𩔶险致远，马力殚矣。然而犹乃求马无巳，是以知其佚也。定公曰：善！可以少进与颜渊。曰：鸟穷则啄，兽穷则攫，居缚反。人穷则诈，马穷则佚。自古及今，有穷其下能无危者，未之有也。定公曰：善哉！君子之智，寡人之过也。齐仲孙湫为大夫。齐侯使湫省鲁难。仲孙归，曰：不去庆父，鲁难未已。公曰：若之何而去之？对曰：难不巳，将自毙，君其待之。公曰：鲁可取乎？对曰：不可。犹秉周礼，周礼，所以本也。臣闻之，国将亡，本必先颠，而后枝叶从之。鲁不弃周礼，未可动也。君其务宁鲁难而亲之，亲有礼，因重固，间携贰，覆昏乱，霸王之器也。虞宫之奇以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言于虞公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虞公不听。厥后晋灭虢，遂袭虞，灭之。吴伍子胥事吴王夫差。夫差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子胥进曰：越王勾践食不重味，衣不重采，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其众。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越在腹心疾，而王不先而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遂北伐齐，败齐师于艾陵。十一年，复北伐齐。越王勾践率其众以朝吴，厚献遗之。吴王喜，唯子胥惧，曰：是人吴也。夫越在腹心，今得志于齐，犹石田无所用。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属其子于齐鲍氏，还报吴王。吴王闻之，大怒，赐子胥属镂剑名之剑以死。子胥将死，曰：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为器，抉吾眼，置之吴东门，以观越之灭吴也。二十三年，越果败吴，夫差，遂自刭死。汉刘敬事高帝，为郎中，号奉春君。韩王信反，帝自往击，至晋阳，闻信与匈奴欲击汉，帝大怒。使人觇匈奴，匈奴匿其牡士肥牛马，徒见老弱羸畜。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易击。帝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矜夸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疾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是时汉兵逾句注，三十余万已如行，帝怒骂敬曰：齐虏以口舌得官，乃今妄言沮吾军。械系敬广武，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帝于白登，七日，然后得解。帝至广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巳斩先使十辈言易击者矣。乃封敬二千户。师建信侯

周亚夫，景帝时为丞相，而赵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魏相为茂陵令，时御史大夫桑弘羊客诈称御史止传丞，不以时谒，客怒，缚丞相，疑其有奸，遂收捕之，按致其罪，论弃客市，茂陵大治。后迁河南太守。宣帝即位，入为大司农，迁御史大夫。四岁，大将军霍光薨，相上言：今光死，子禹复为大将军，兄子山秉枢机，光夫人显及诸女皆通籍长信宫，或夜诏门出入，骄奢放纵，恐寖不制。宜有以损夺其权，破散阴谋，以全功臣之世。帝善之，皆从其议。后霍氏果有反谋，伏诛。

陈汤，成帝时为射声校尉，坐事夺爵为士伍。后数岁，西域都护段会宗为乌孙兵所围，驿骑上书，愿发城郭、炖煌兵以自救。丞相王商等议，数日不决。犬将军王凤言汤多筹策，习外国事，可问。帝召汤见宣室，汤对曰：臣以为此必无可忧也。帝曰：何以言之？汤曰：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人。兵法曰：客倍而主人半，然后敌。今乌孙兵围会宗者，人众不足以胜会宗，唯陛下勿忧。今会宗欲发城郭炖煌，𩔶时乃至，所谓报雠之兵，非救急之用也。帝曰：奈何其解可必乎？度何时？汤知乌孙瓦合，不能久攻，故事不过数日，诎指计其日，曰：不出五日，当有吉语闻。居四日，军书到，言乌孙兵巳解矣。其识多类此。

邓禹年十三，受业长安，时光武亦游学京师，禹年虽幼，而见光武知非常人，遂相亲附。数年归家。及汉兵起，更始立，豪杰多荐举禹，禹不肯从。及闻光武安集河北，即杖策北渡，追及于邺。光武见之甚欢，因留宿间语。禹进说曰：更始虽都关西，今山东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三辅假号，往往群聚。更始既未有所挫，而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帛，争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巳，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者也。四方分崩离析，形埶可见，明公虽建藩辅之功，犹恐无所成立。于今之计，莫如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天下不足定也。光武大悦，因令左左号禹曰邓将军，常宿止于中，与定计议。光武即位，拜禹为大司徒，封高密侯。寇恂，光武时为执金吾。时隗嚣将高峻拥兵万人，据高平第一，城也。畏诛坚守，帝遣恂降之。恂奉玺书至第一，峻遣军师皇甫文出谒，辞理不屈。恂怒，将诛文。诸将曰：高峻精兵万人，率多强弩，西遮陇道，连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无乃不可乎？恂不应，遂斩之，遣其副归告峻曰：军师无礼，已戮之矣，欲降急蜂。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曰：开城门蜂。诸将皆贺。因曰：敢问：杀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计者也。今来辞意不屈，必无降心。全之则文得其计，杀之则峻亡其胆，是以降尔。诸将皆曰：非所及也。遂传峻还洛阳。

耿弇少好学，父况为上谷太守。弇年二十一，奉父奏诣长安。至宋子，会王郎起兵邯郸，从吏曰：子舆成帝正统，舍此不归，远行安之？弇按剑曰：子舆弊贼，卒为降虏尔。我至长安，陈渔阳、上谷兵马，归发突骑，以辚乌合之众，如摧枯折腐尔。观公等不识法，就族灭不久也。弇乃驰北上谒光武。光武留署门下史，与俱北。至蓟，令功曹王霸募人击王郎，市人皆大笑，举手邪揄之，霸惭憾居鱼反。而反。

光武将南归今曰：今兵从南方来，不可南行。渔阳太守彭宠，公邑人，上谷太守即弇父也。发此两郡，控弦万骑，邯郸不足虑也。光武官属皆曰：死尚南首，奈何入囊中？光武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数召见，加恩慰，以为偏将军，遂率兵从扶邯郸。

吴汉初为安乐令，会王郎起，北州扰惑，汉素闻光武长者，独欲归心，乃说太守彭宠曰：渔阳、上谷突骑，天下所闻也，君何不合二郡精锐，附刘公击邯郸，此一时之功也。宠以为然，而官属皆欲附王郎，宠不能夺。汉乃辞出，止外亭，念所以谲众，未知𫠦出。望见道中有一人，似儒生者。汉使人召之，为具食，问以所闻。生因言：刘公所过，为郡县所归，邯郸举尊号者，实非刘氏。汉大喜，即诈为光武书，移檄渔阳，使生齐以诣宠，令具以所闻说之。汉复随。后入，宠甚然之，于是遣汉将兵与上谷诸将并军而南，所至击斩王郎将帅及光武于广阿，拜汉为偏将军。既拔邯郸，赐号建策侯。光武将发幽州兵，夜召邓禹，问可使行者。禹曰：闲数与吴汉言，其人勇鸷有智谋，诸将鲜能及者。即拜汉大将军。及河北平，汉与诸将奉图书上尊号。光武即位，拜为大司马，封舞阳侯。

王霸从光武至下曲阳，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及至虚沱河，候吏还白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光武令霸往视之。霸恐惊众，还，即诡曰：冰坚可度。官属皆喜。光武笑曰：候吏果妄语也。遂前。比至河，冰亦合，乃令霸护度。未毕数骑而冰解。光武谓霸曰：安吾众，得济免者，卿之力也。霸谢曰：此明公至德，神灵之祐，虽武王白鱼之应，无以加此。光武谓官属曰：主霸权以济事，殆天瑞也。以为军正，爵关内侯。

马援，光武时避地凉州，隗嚣甚敬重之。是时公孙述称帝于蜀，嚣使援往观之。援素与述同里闬相善，以为既至，当握手欢如平生。而述盛陈陛卫，以延援入，交拜，礼毕，使出就馆。更为援制都布单衣，交让冠，会百官于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鸾旗旄骑，警跸就车，磬折而入，礼飨，官属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将军位。宾客皆乐留。援晓之曰：天下雄雌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因辞归，谓嚣曰：子阳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方。嚣遂使援奉书洛阳。援至，引见于宣德殿。光武迎笑谓援曰：卿遨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援顿首辞谢，因曰：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臣亦择君。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进臣。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剌客奸人，而简易若是邪？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邪？援曰：天下反复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万知帝王自有真也。帝甚牡之，以为待诏。使大中大夫来歙持节送援西归陇右。隗嚣与援共卧起，问以东方流言，及京师得失。援说嚣曰：前到朝廷，帝引见数十，每接䜩语，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嚣曰：卿谓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饮酒。嚣意不怿，曰：如卿言，反复胜邪？然雅信援，故，遂遣长子恂入质。援因将家属随恂归洛阳。会嚣用王元计，意更狐疑。援数以书记责譬于嚣，嚣怨援背已，得书增怒，其后遂发兵拒汉，卒以败灭。班超，明帝时为假司马。永平十六年，遣都尉窦固伐匈奴，固使超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超行到鄯善，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官属曰：胡人不能常久，无他故也。超曰：此必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巳著邪？乃召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曰：今安在乎？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超乃闭侍胡志，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今虏使。到裁数曰，而王广礼敬即废，始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为之奈何？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众曰：善。初夜，超遂将吏士往奔虏营。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余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生火，前后鼓噪，虏众惊乱，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明曰乃还。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超告以汉威德，自今以后，勿复与北虏通。广叩头愿属汉，无二志。遂纳子为质。还白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三国

蜀诸葛亮初在南阳时，先主凡三往乃见，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巳。君谓计将安出？亮曰：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𩔶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袒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先主曰：善。于是与亮清好日密，咸资决策焉。及亮事后主，为丞相，出师伐魏，屯阳平，遣魏延诸军并兵东下，亮惟留万人守城。魏司马人率二十万众拒亮，而与延军错道径至，前当亮六十里所。侦候白懿，言亮在城中，兵少力弱。亮亦知懿垂至，巳与相逼，欲前赴延军，相去又远，回迹反追，势不相及。将士失色，莫知其计。亮意气自若，敕军中皆卧旗息鼓，不得妄出庵幔。又令大开四城门，扫地郤洒。懿尝谓亮持重，而猥见势弱，疑其有伏兵，于是引军北趣山。明日食时，亮拊手大笑，谓参佐曰：司马懿必谓吾怯，将有强伏，循山走矣。候逻还白，如亮所言。

魏荀彧为汉侍中，守尚书令，常居中持重。太祖虽征伐在外，军国事皆与彧筹焉。既用其计，破张绣，禽吕布，定徐州，遂与袁绍相拒。孔融谓或曰：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也，为之谋；审配、逄纪，尽忠之臣也，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其兵，殆难克乎？或曰：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逄纪果而自用。此二人留知后事，若攸家犯其法，必不能生也。不纵。攸必为变，颜良、文丑，一夫之勇，可一战而禽也。太祖遂以彧议，用奇兵龙绍别屯，斩其将淳于天等。绍退走。审配以许攸家不法，收其妻子。攸怒，叛绍，颜良、文丑临阵授首。田丰以谏见诛，皆如或所策。吴周瑜事孙权为前部督。曹操入荆州，刘琮举众降操，得其水军船步兵数十万。吴将士闻之，皆恐惧。权延见群下，问以计策，议者咸谓大计不如迎之。瑜曰：不然。今使北土巳安，操无内忧，能旷日持久，来争疆场，又能与我较胜负于舟楫可也。今北土既未平，加以马超、韩遂尚在关覀，为操后患。且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非其所长。又今盛寒，马无稿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潮，不习水土，父生疾病，此数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将军擒操，宜在今日。瑜请得精兵三万人，进往夏口，保为将军破之。权曰：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尔。今数雄巳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𫝑不两立，君言当整，甚与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瑜果败操于赤壁。

晋主允之总角时，从伯敦谓为似已，恒以自随，出则同舆，入则同寝。敦尝夜饮，允之辞醉先卧。敦与钱凤谋为逆，允之巳醒恙，闻其言，虑敦或疑已，便于卧处大吐，衣面并污。凤既出，敦果照视，见允之卧吐正为大醉，不复疑之。时允之父舒始拜廷尉，求还定省，敦许之。至都，以敦、凤谋议事白舒，舒即与道俱启明帝。及敦平，帝欲令允之仕。舒请曰：臣子尚少，不乐早官。帝许之。

后魏崔浩为祭酒。宋高祖为晋将，伐姚泓舟师。自淮泗溯河西上，假道于魏，诏群臣议，咸曰：刘裕扬言伐姚，意或难，不，宜先发军，断河上流，勿命西过。太宗将从之。浩曰：此非上策。司马休之徒扰其荆州，刘裕切齿来久，必欲伐之。今若塞其西路，裕必上岸北侵，如此，则姚无事而我受敌，未若假之水道，生裕西入，然后兴兵，塞其东归之路，所谓卞庄刺虎，两得之势也。使裕胜也，必德我假道之惠；令姚氏胜也，亦不失救邻之名。纵使裕得关中，悬远难守，终为我物。今不劳兵马，坐观成败，斗两虎而收长久之利，上策也。太宗不听，竟从群议，遣长孙嵩发兵拒之，战于畔城，为晋将朱超石所败。太宗闻之，恨不用浩计。后周宇文深累官尚书直事郎中。及高欢以兵屯蒲坂，遛将窦泰趣潼关。太祖问策于深，深曰：泰，高欢之骁将也，顽凶而轻敌。今大军若就蒲坂，则欢拒守，泰必援之，内外受敌，取败之道。不如遣轻锐之卒，潜出小关，窦性噪急，必来决战，观持重未即救之，则窦可擒也。帝喜曰：是吾心也。军遂行，果获泰而欢退。是各，欢率大众渡河涉洛，至沙苑，诸将皆有惧色，唯深独贺。帝诘之，深对曰：高欢之抚河北，甚得众心，虽乏智谋，人皆用命，以此自守，未易可图。今悬师渡河，非众所欲，唯欢耻失窦氏，所谓忿兵，一战可擒，不贺何为？请假深一节，发兵邀其走路，殆无遗类矣。帝然之。寻大破欢军，如深所策。

唐主圭尝侍宴，太宗谓圭曰：卿识鉴清通，尤善谈论，自房玄龄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孰与诸子？圭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窍奏详明，出入惟允，臣不如温彦博；处繁理剧，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以谏诤为心，耻君不及尧舜，臣不如魏征。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微长。帝深然其言，众亦各以为尽已𫠦怀，谓之确论。

房玄龄父彦谦，仕隋，𩔶司隶刺史。玄龄幼警敏，开皇中，天下混一，皆谓隋祚方永。玄龄密白父曰：上无功德，徒以周近亲，妄诛杀，攘神器而有之，不为子孙立长久计，淆置嫡庶，竞侈僭相倾阅，终当内相诛夷，其亡跬步可须也。彦谦惊曰：无妄言。年十八，举进士，补隰城尉，坐累徙上郡。太宗以炖煌公徇渭北，杖策上谒军门，一见如旧，署渭北道行军记室参军。太宗为秦王，授府记室，封临淄侯。征伐未尝不从，众争取怪珍，玄龄独收人物，致幕府。太宗尝曰：汉光武得邓禹，门人益亲。今我有玄龄，犹禹也。及太宗与隐太子有隙，召玄龄与谋，乃引杜如晦协判大计。累进考功郎、中。文学馆学士。太宗即位，谓玄龄有决胜帷幄、定社稷功，进爵卯国公。裴行俭为礼部尚书，晓阴阳筭术，每制敌摧凶，必先期捷曰。

高宗调露元年，突厥阿史德温傅反，帝以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至单于之北，际晚下营，壕渐方周，遽令移就崇刚。将士皆云：士众巳就安堵，不可劳扰。行俭不从，更令促之。比夜，风雨暴至，前设营所，水深丈余。将吏惊服，问行俭曰：何以知风雨也？行俭笑曰：自今日但依我节制，何须问我所由知也。

裴知古为太乐令，神龙元年正月，享太庙乐。作知古密语万年令元行冲曰：金石谐婉，将有大庆，在唐室子孙乎？是月，中宗复位。

张九龄见安禄山，初以范阳偏校入奏事，气骄蹇，谓裴光庭曰：乱幽州者，此胡雏也。及讨奚、契丹败，张守圭执如京师，九龄署其状曰：穰苴出师，而诛庄贾，孙武习战，犹戮宫嫔。守圭法行于军，禄山不容免死。玄宗不许赦之。九龄曰：禄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即事诛之，以绝后患。玄宗曰：卿无以王衍知石勒而害忠良。卒不用。玄宗后在蜀，思其忠，为泣下。

颜真卿为平原太守，安禄山逆节颇著，真卿以霖雨为托，修城浚濠。未几，禄山果反，河朔尽陷，独平原城守具备。

郭子仪，建中初有疾，百官造问，皆不屏婢妾。及御史中丞卢杞至，子仪速麾去远侧，独隐几待杞。杞去，或问其故，子仪曰：彼形怪陋而心险，吾左右见之必笑。此人若得权，吾当族矣。

李晟，德宗时，为京畿、渭北、鄜坊、丹延招讨使，率师讨朱泚，复京师。初，晟屯渭桥，时荧惑守岁，久之方退。宾介或劝曰：今荧惑巳退，皇家之利，可速用兵。晟曰：天子外次，人臣但当死节，安知天道？至是，谓参佐曰：前者士大夫劝晟出兵，非敢拒也。且军可用之，不可使知之。尝闻五纬盈缩无准，晟惧，复来守岁，则我军不战而自溃矣。参佐叹服。

宋曹彬进检校太傅，伐江南，十一月，金陵城陷。初，彬之总师也，太祖谓曰：俟克李煜，当以卿为使相。副帅潘美预以为贺。彬曰：不然，是行也，仗天威，遵庙谟，乃能成事，吾何功哉，况使相极品乎？美曰：何谓也？彬曰：太原未下尔。及还，献俘，帝谓曰：本授卿使相，然刘继元未下，姑少待之。美窃视彬微笑。帝觉，遽诘所以，美不敢隐，遂以实对。帝亦大笑，乃赐彬钱二十万。

李昉常期王旦为相，自小官荐之。昉病，召旦，勉以自爱。既退，谓其子弟曰：此人后日必为太平宰相，然东封西祀，亦不能救也。李沆为相，寇准尝以丁谓之才荐于沆，而终未用。一曰，寇谓沆曰：比屡言谓之才，而相公终不用，岂其才不足用耶？沆曰：如斯人者，才则才矣，顾其为人可使之在人上乎？准曰：如谓者，相公终能抑之使在人下乎？沆笑曰：他日后悔，当思吾言也。其后，谓与准权宠相轧，交互倾夺，始服沆之识。李迪为翰林学士，召对龙图阁，真宗命迪草诏，徐谓迪曰：曹玮在秦州，屡请益兵，未及遣，遽辞州事，第怯耳，谁可代玮者？迪对曰：玮知唯厮啰欲入寇，且𬮭关中，故请益兵为备，非怯也。且玮有谋略，诸将皆非其比，何可代？今关右兵多，可分付玮。帝因问：关右兵几何？对曰：臣向在陕西，以方寸小册书兵粮数，备调发，今犹置佩囊中。帝令自探取，目黄门取纸笔，具上某处当留兵若干，余患赴塞下。帝顾曰：真所谓颇牧在禁中矣。未久，唂厮啰果犯边，秦州方出兵，复召迪问曰：玮此举胜乎？对曰：必胜。居数日，奏至，玮与敌战三都谷，果大胜。帝曰：卿何以知玮必胜？迪曰：唂厮啰兵远来，使谍者声言以某日下秦州会食，以激怒玮。玮勒兵不动，坐待敌至，是以逸待劳也。臣用此而知胜。帝益重之。王旦相真宗时，赵德明言民饥，求粮万斛，大臣皆曰：德明新纳誓而敢违，请以诏书责之。帝以问旦，旦请敕有司具粟百万于京师，诏德明来取。帝大喜。德明得诏书，惭且拜曰：朝廷有人。又契丹奏请岁给外别假钱币，帝以示旦，旦曰：东封甚近，车驾将出，以此探朝廷之意耳。帝曰：何以答之？旦曰：止当以微物而轻之也。乃于岁给三十万物内各借三万，仍谕次年额内除之。契丹得之大惭。王嘉祐为馆职，寇准谓之曰：吾尹京，外议云何？对曰：人言丈人且入相。准曰：于吾子意何如？嘉祐曰：以愚观之，不若不为相之善也。相则誉望损矣。自古贤相所以能建功业，泽生民者，与其君相得，如鱼之有水，故言听计从，而臣主俱荣。今丈人负天下重望，天下有太平之责焉，丈人于明主能若鱼之有水乎？准大喜曰：元之虽文章冠天下，至于深识远虑，则不逮吾子矣。嘉祐，元之之子也。薛奎守蜀，一见华阳范镇，爱之，馆于府舍，俾与子弟讲学。镇益自谦退，每步行趋府门，逾年久，不知其为客也。及还朝，载以俱有。问奎入蜀何所得？曰：得一伟人，当以文学名世。

张方平通判睦州，时赵元昊欲叛，而未有以发，则为嫚书求大名，以怒朝廷，规得谴绝，以激使其众。时论皆请发兵诛之。方平识其意，以为朝廷与契丹盟，天下忘备，盖三十年矣，若骤用之，必有丧师跖将之忧。当顺适其意，使未有以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厉士，坚城除器，为不可胜以待之。虽元昊终于必叛，而兵出无名，吏士不直其上，难以决胜。小。国用兵三年，而不见胜负，不折则破我，以全制其后，必胜之道也。

狄青为枢密使，领兵讨邕州贼侬智高，败之，智高纵火烧城遁去。时贼尸有衣金龙衣者，众谓智高巳死，欲以上闻，青曰：安知非诈耶？宁失智高，不敢诬朝廷以贪功。巳而知智高果不死，人服其有识。

韩琦为相，夏国使至，将以十事闻，朝廷未知其何事也。时太常少卿祝咨主馆伴，既受命，先见枢府，已而见丞相。琦曰：枢府何语？曰：枢府云：若使人议及十事，第云受命馆伴，不敢辄及边事。琦笑曰：岂有止主饮食而不及他语耶？琦乃徐料十事以授祝，曰：彼及某事，则以某辞对，辩某事，则以某辞折。祝唯唯而退。及宴使，果及十事，凡八事，正中琦所料。祝如教答之，夏人耸伏。

唐介，神宗时，拜参知政事。帝欲用王安石，曾公亮因荐之，介言：其人难大任。帝曰：文学不可任耶？经术不可任耶？吏事不可任耶？对曰：安石好学而泥古，故论议迂阔，若使为政，必多所变更。退谓公充曰：安石果用，天下必困扰，诸公当自知之。巳而果然。吕诲拜御史中丞，王安石同政，时多谓得人。诲将上疏劾之，司马光劝止之。诲曰：安石虽有时名，然好执偏见，轻信奸回，喜人佞己，听其言则美，施于用则疏，置诸宰辅，天下必受其祸。且上新嗣位，朝夕所与图议者二三执政而已，苟非其人，将败国事。此乃腹心之疾，救之惟恐不逮，顾可缓耶？诲既斥，安石益横，光由是服诲之先见，自以为不及也。之鼎尝谓其客方畴曰：自鼎再相，所引从官。如常同、胡寅、张致远、张九成、潘良贵、吕本、中。魏研皆有士望，异日决可保其无他。畴曰：愿公徐观之。鼎曰：此等人才，如何变得？其后诸贤流落之久，皆壁立万仞，虽死不变。畴始信鼎之能知人也。

江万里罢相，时文天祥为湖南提刑，因见万里。万里素奇天祥志节，语及国事，愀然曰：吾老矣，观天时人事，当有变。吾阅人多矣，世道之责，其在君乎！君其勉之。五命

五伦书卷之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