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道善行

正学

列国鲁，孔子定公时，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相定公，会齐侯于夹谷，犁弥言于齐深曰：孔立知礼而无勇，若使莱人以兵劫鲁侯，必得志。齐人鼓噪而起。孔子谓齐侯曰：两君合好，而裔夷之俘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遽止之，顾其臣曰：夫人率其君与行古人之道，二三子独率我入夷狄之俗，使寡人获罪于鲁侯。乃归郓𬤰、⿔阴之田以谢过。继而为司寇，摄行相事，教化大行。齐人惧，归女乐以沮之。季桓子受女乐，三日不朝。孔子行𩔶聘诸侯，退而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明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为万世帝王法。孟子受业子思之门，人道既通，游齐宣王，问以齐桓、晋文之事，则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无以则王乎？适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则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巳矣。当是时，秦用商君，楚、魏用孙子、田忌，天下方务合从连横，以征伐为贤，而孟子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不合。退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七篇。韩愈曰：自孔子没，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汉董仲舒少治春秋，下帷讲诵，三年不窥园。武帝即位，仲舒以贤良对策，首推春秋之义，以明王道之要。有曰：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智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又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且请兴太学，设庠序，以教化为务，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其后，武帝推明孔氏，抑黜百家，表章六经，设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才孝廉，皆自仲舒发之。蔡邕，灵帝建宁中，拜郎中，校书东观，迁议郎。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乃与堂溪典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帝许之。邕乃自书于碑，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三国

蜀诸葛亮受先主遗诏，辅后主，再出师伐魏，首表劝后主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亲贤臣，远小人，复表以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请不躬尽力以讨贼。后儒比之伊训、说命云。

唐韩愈通六经百家学，深探本原，卓然树立，成一家言。宪宗时，为刑部侍郎，尝上佛骨表，其略曰：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乞以此骨付之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前代之惑。又作原道篇，推明圣人之道。其言有曰：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以是传之孔子，孔子以是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说者谓其文与孟轲相表里，而左右六绖云。宋周敦颐博学力行，仕至虞部郎中。自孟子没，圣人之道不明，异端邪说竞起，畿至大坏，千有余岁。至宋中叶而后敦颐出，焉得圣贤不？传之学，著太极图，明天理之根源，究万物之终始。其言有曰：圣人定之以仁义中正，而主静，立人极焉。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又著通书四十篇，发明太极之蕴。序者谓其言约而道大，文质而义精，得孔孟之本源，大有功于学者也。程颢与弟颐闻周敦颐论道，遂厌举业，有求道之志。求诸六经而得之，即以兴起斯文为已任。神宗时，权御史里行，数召对，进说甚多，大要以正心窒欲、求贤育才为先，所献纳必据经术，进王伯育贤等论，皆系教化之本。及王安石进用，颢见神宗，陈君道以至诚仁爱为本，未尝及功利。神宗疑其迂，遂以言不用，求补外。其学在于穷理尽性，正心修身，辨异端，辟邪说，以明圣人之道。及没，文彦博表其墓曰明道先生云。程颐之学本于诚，以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为标指，而达于六经，动止语默，二以圣人为师。哲宗时，为崇政殿说书，当进讲经筵，必宿斋预戒，潜思存诚，冀以感动上意。其说常于文义之外，反复推明，归之人主。宰相文彦博、吕公著等入侍，闻其讲说，退辄相与叹曰：真侍讲也。一时文士多归其门。颐亦以天下自任，论议褒贬，无所顾避，遂与时忤而去。乃以广著述、㴬来学为事。张载称其兄弟得孔孟不传之绪，学，为诸儒之倡。司马光七岁闻讲春秋，大爱之，自是手不释书。年十五，无书不通。由进士𩔶官于朝。尝诵孟子之言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蔽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故召对之际，必切切于开陈善道。又患𩔶代史书大繁，学者不能。究，况于人主。因进通志。遂受命，综括旧史，如左氏编年体，上起周威烈，下讫五代，悉辩论其是非疑似，为书以进。神宗重之，亲为制序，赐名资治通鉴。张载少喜谈兵，以书谒范仲淹，仲淹曰：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事于兵？因劝读中庸，犹未以为足。及与二程论道学之要，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尽弃异学，淳如也。西方学者皆宗之。熙宁中，用荐被召，神宗问以治道，皆以渐复三代为对，授崇文校书。他日，执政语之曰：新政之更，惧不能任，求助于子何如？载曰：若与人为善，孰敢不尽？若教玉人迨琢，则人固有不能。所言多不合，晚居横渠，尝曰：仁政必自经界始。欲与学者议古法，买田一方，画为数井，以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可行。又著正蒙、西铭诸书，皆足以羽翼道学。

邵雍于书无所不读。一日叹曰：昔人尚友于古，而吾独未及四方。于是逾河、洛，涉淮、汉，周流齐、鲁、宋、郑之墟。久之，幡然来归，曰：道在是矣。遂不复出。尝从学李之才，之才授以河图、洛书、伏羲八卦、六十四卦图象。雍由是探瞔索隐，妙悟神契，洞彻蕴奥，汪洋浩博，多其所自得者。程颢尝与雍议论，退而叹曰：尧夫内圣外王之学也。胡安国入太学，以朱长文、靳裁之为师，强学力行，以圣人为标的。自王安石废春秋不列于学官。安国谓先圣手所笔削之书，乃使人主不得闻讲说，学士不得相传习，乱伦灭理，用夷变夏，殆由乎此。故潜心是书二十余年，以为天下事物无不备于此，每叹曰：此传心。要典也。及为侍讲，受诏纂修春秋传成，高宗谓深得圣人之旨。来。熹自少厉志圣贤之学，自其父韦斋闻河、洛之学，日诵大学、中庸，以用力于致知诚意之地，熹已心知其说而力行之，故其为学也，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而居敬者，所以成始成终也。谓致知不以敬，则昏惑纷扰，无以察义理之归；躬行不以敬，则怠惰放肆，无以致义理之实。持敬之方，莫先主一。既为箴以自儆，又笔之于书，以为小学、大学皆本于此。孝宗时，除提点江西刑狱。淳熙间，色见，有要之于路曰：正心诚意之论，上所厌闻，可勿以言。熹曰：某平生所学，惟此四字，岂可隐默以欺君乎？

熹见浙东士习驰骛于外，舍六经语孟而尊史迁，舍穷理尽性而穷世变，舍治心修身而喜功利，大为学者心术之害。语门人曰：今海内学术之弊有两说：江西顿悟，永康事功，若不极力争辩，此道无由得明。

真德秀，理宗时，累迁至礼部侍郎，直学士院。尝入对，言三纲五常，为扶植宇宙之栋干，奠安生民之柱石。又言：人以一心而受众攻，未有不浸淫而蠹蚀者。惟学可以明此心，惟敬可以存此心，惟亲君子，可以维持此心。又以大学衍义进，且陈祈天永命之说，谓敬者德之聚，仪狄之酒，南威之色，盘游弋射之娱，禽兽狗马之玩，有一于兹，皆足以害敬。帝皆嘉纳。初，韩佹胄立伪学之名以钿善类，当世大儒之书，皆显禁以绝之。迨德秀出，独慨然以斯文为已任，于圣人之经讲习而服行之。党禁既开，而正学复明于天下后世者，多德秀。之力也。立朝謇謇，讲论切至。元许衡嗜学如饥渴，然贫无书，尝于曰者家见书云义，因请寓宿手抄归。既又得易王辅嗣说。时兵乱中，衡夜思昼诵，身体而力践之，言动必揆诸义而后发。往来河、洛间，从柳城姚枢，得伊、洛程氏及新安朱氏书，益大有得。寻居苏门，与姚枢及窦默相讲习，凡经传子史、礼乐名物、星历、兵刑、食货、水利之类，无所不讲，而慨然以道为已任。尝语人曰：纲常不可一曰而亡于天下，苟在上者无以任之，则在下者之任也。故凡丧祭娶嫁，必征于礼，以倡其乡人。至元二年，议事中书省，乃上疏有曰：大学之道，以修身为本，凡一言一动，必求其然，与其所当然，不牵于爱，不蔽于憎，不因于喜，不激于怒，虚心端意，熟思而审处之，虽有不中者盖鲜矣。又曰：孟子曰：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臣愚区区，窃亦愿学也。书奏凡五，帝嘉纳之。廉希宪在中书时，方尊礼国师，世祖固命希宪受戒，对曰：臣受孔子戒矣。世祖曰：孔子亦有戒耶？对曰：为臣当忠，为子当孝。孔子之戒，如是而已。世祖乃罢遣之。高智耀

太宗尝访求河西故家子孙之贤者，众以智耀对，召见，将用之，遽辞归。宪宗即位，智耀入见，言：儒者所学，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自古有国家者，用之则治，不用则否，养成其材，将以资其用也。宜蠲免径役，以教育之。帝问：儒家何如巫医？对曰：儒以纲常治天下，岂方枝所得比。帝曰：善。前此未有以是告朕者。诏复海内儒士徭役，无有所与。

吴澄，英宗时，拜翰林学士。先是，有旨集善书。者，粉黄金为泥，写浮屠藏经，用以追荐，诏澄为序。澄辞曰：列圣之神，上同曰月，何庸荐拔？且国初以来，凡写经追荐，不知几举，若未效，是无佛法矣；若巳效，是诬其祖矣。撰为文辞，不可以示后世。事遂寝。

澄早以斯文自任，于易、春秋、礼记各有纂言，尽破传注穿凿，以发其蕴，条归纪叙，精白简洁，卓然成一家言。作学基、学统二篇，使人知学之本与为学之序，尤有得于邵子之学。勤励

汉张安世，少以父任为郎，用善书给事尚书，精力于职，休沐未尝出。武帝幸河东，尝亡书三箧，诏问莫能知，惟安世识之，具作其事。后购求得书，以相校，无所遗失。帝奇其才，擢尚书令。

吴汉性强力，每从光武征伐，帝未安，恒侧足而立。诸将见战陈不利，或多惶惧，失其常度。汉意气自若，方整厉器械，激扬士吏，每当出师，朝受诏，夕即引道，初无办严之曰，故能常任职，以功名终。三国蜀诸葛亮，后主即位，封武乡侯，领益则牧，政事无臣细，咸决于亮。亮乃约官职，修法制。尝自校簿书，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决之。晋陶侃，大兴初，都督荆、雍、益、梁州诸军事。侃勤于吏职，阃外多事，千绪万端，罔有遗漏。远近书疏，莫不手答，笔翰如流，未尝壅滞。引接疏远，门无停客。初为广草刺史，在州无事，辄朝运百甓于斋外，暮运于斋内。人问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故习劳耳。又尝语人曰：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

诸参佐或以谈戏废事。者，乃命取其酒器蒱博之具，悉投之于江。吏将则加鞭扑，曰：樗蒱者，牧褚奴戏耳，君子当正其衣冠，摄甚威仪，何有乱头养望，自谓宏达耶？

唐温彦博自掌知机务，即杜绝宾客，国之利害，知无不言，太宗嘉之。及薨，谓侍臣曰：彦博以忧国之故，劳精竭神，我见其不逮，巳二年矣。恨不能甚闲逸，致夭生灵。

李大亮，太宗时，拜左卫大将军，后兼太子右卫率，俄兼工部尚书。身居三职，宿卫两宫，每当直，必通宵假寐。帝劳之曰：当公宿直，我便安卧。

杜佑性勤而无倦，虽位极将相，手不释卷，质明视事，接对宾客，夜则灯下读书，孜孜不怠，与宾佐谈论，人惮其贵而服其博。宋曹彬拜枢蜜使，彬在宥密，常公服危坐，如对君父，接小吏亦以礼，未尝以名呼。归私第，唯闭合宴居，不妄通宾客。五鼓才动，巳待漏于禁门矣，虽雪霜不易其操。韩琦镇大名，魏之牒诉甚处，而事无大小亲视之，虽在疾病不出，亦许通问请命，而就决于卧内。人或以其任劳事过多，勉其略于总劾，委于佐属，而少自便安。琦曰：两词在官，人之大事，或生或死，或予或夺，至此一言而决，吾何敢略也，况可以委人乎？后守乡郡，簿书文檄，检察研核，莫不躬亲左右。或曰：公位重年耆，功名如此，朝廷赐守乡郡以养安，幸无亲小事。琦曰：己惮烦劳，吏民当有受弊者。且俸禄曰：万钱不事事，吾何安哉！

吕公著为郡，率五鼓起，秉烛视案牍，黎明出听决民讼，退就便坐，宴居如斋，宾僚至者母拘时，以故郡无留事而下情通。凡典六郡，以为常。后虽年高贵重，不少替。

司马光拜尚书仆射兼门下侍郎，自见言行计从，欲以身徇社稷，躬亲庶务，不舍昼夜。宾客见其体羸，举诸葛亮食少事烦为戒。光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元拜住，

仁宗即位，拜资善大夫、太常礼仪院使，加开府仪同三司。太常事简，每退食，必延儒士，咨访古今礼乐刑政，治乱得失，尽日不倦。常曰：人之仕宦，随所职司，事皆可习。至于学问有本，施于事业，此儒者之能事，宰相之资也。笃行列国。鲁宓子贱，孔子弟子。既仕，孔子见而问之曰：自子仕，何得何正？子贱曰：自吾之仕，未有所亡，而所得者三。始诵之文，今履而行之，是学日益明，所得者一也。奉禄虽少，鬻之得及亲戚，是以亲戚益亲，所得者二也。公事虽急，夜勤吊死视病，是以朋友益亲，所得者三也。孔子谓子贱曰：君子哉若人！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卫季羔为士师，刖人之足。俄而卫有蒯聩之乱，季羔逃之，走郭门。刖者守门焉，谓季羔曰：彼有缺，季羔曰：君子不逾。又曰：彼有窦，季羔曰：君子不隧。又曰：于此有室。季羔乃入焉。既而追者罢。汉董仲舒，景帝时为博士，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后相江都、胶西两国，辄事骄王，正身以率下，数上疏谏争，教令国中所居而治。及去位归居，终不问家业，以修学著书为事。严彭祖，宣帝时为太子太传，廉直不事权贵。或说曰：天时不胜人事，君以不修小意曲谨。亡贵人左右之助，绖谊虽高，不至宰相，愿少自勉强。彭祖曰：凡通经术，固当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从俗，苟求富贵乎？遂以太傅官终。尹翁归为东海太守，郡中吏人贤不肖及奸邪尽知之，东海大治。以高第入守右扶风，满岁为真。政虽任刑，其在公卿之间，清洁自守，语不及私。温良廉退，不以行能骄人，甚得名誉于朝廷。东平王苍，明帝诏问其处家何等最乐？王对云：为善最乐。帝曰：其言甚大，称是腰腹。苍美须髯，腰带围八尺二寸，故云。

张湛矜严好礼，动止有则，居处幽室，必自修整，虽遇妻子，若严君焉。及在乡党，详言正色，三辅以为仪表。初为左冯翊，政化大行。后告归平陵，望寺门而步。主簿进曰：明府位尊德重，不宜自轻。湛曰：礼卞公门，式路马，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父母之国，所宜尽礼，何谓轻哉？

许劭少峻名节，为郡功曹，太守徐球甚敬之。府中闻劭为吏，莫不攺操饮行。同郡袁绍，公族豪侠，去濮阳令归，车徒甚盛，将入郡界，乃谢遣宾客曰：吾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遂以单车归家。晋陶侃镇武昌，殷浩、庾翼为佐吏，每饮酒有定限。尝欢有余，而限巳竭，劝更少进，侃凄怀良久，曰：年少曾有酒失，亡亲见约，故不敢逾。唐主义方性謇特，举明经诣京师，客有徒步疲于道者，自言父宦远方，病且革，欲往省，困不能前。义方哀之，解所乘马以遗，不告姓名而去。由是誉振一时，不肯造请贵势。会补晋王府参军，直弘文馆。魏征异之，欲妻以夫人之侄，辞不取。俄而征薨，乃取之。人问其然，曰：初。不附宰相，今感知巳故也。

宋杜衍推奖后进，知名当世，士多出其门。居家见宾客必问时事，闻有善，喜若己出，至有所不可，忧见于色，或夜不能寐，如任其责者。凡衍所以行之终身者，有能履其一，君子以为人所难，而衍自谓不足以名后世，遗戒子孙，无得记述。

赵拚长厚清修，人不见其喜愠。平生不治赀业，不畜声伎，嫁兄弟之女十数，他孤女二十余人，施德惸贫，盖不可胜数。日所为事，入夜必衣冠露香以告于天，不可告者则不敢为也。

张戬初登进士第，累迁御史里行。平生笃实宽裕，俨然正色，虽喜愠不见于容，然与人居，温厚之意，久而益亲。终曰言未尝及于利，乐道人之善而不及其恶，乐进已之德而不事无益之言。其清不以能病人，其和不以物夺志。常鸡鸣而起，任道力行，每若不及，德大容物，沛若有余。常自省过差，必语人曰：我知之矣，公等察之，后此不复为矣。范纯仁为宰相，平易宽简，不以声色加人。谊之所在，则挺然不少屈。自为布衣至宰相，廉俭如一，所得奉赐，皆以广义庄。前后任子恩多先疏族，没之曰幼子，五孙犹未官。尝曰：吾平生所学，得之忠恕二字，二生用不尽。以至立朝事君，接待僚友，亲睦宗族，未尝须臾离也。元刘因才器超迈，读书不泥章句训诂，务明圣贤大学之道。家居教授，师道尊严，弟子造其门者，皆有成就。尝爱诸葛孔明静以修身之语，表所居曰静伧。宰相以其学行荐于朝，屡征不起。世祖叹曰：古所谓不召之臣，殆斯人之徒欤！其见重当时若此。明敏。列国齐邹忌以鼓瑟见宣王，王善之，拜以为相。而齐有稷下先生淳于髡之属七十二人，皆轻忌，欲设辞难之，乃相与见忌曰：狐白之裘，补之以敝羊皮，何如？忌曰：请不敢杂贤以不肖。髡等曰：方内而员𮣲，音工，车毂内铁也。何如？忌曰：请谨门内，不敢留宾客。髡等曰：三人共牧一羊，羊不得食，人不得息，何如？忌曰：省员减吏，使无扰民也。髡等三称，忌，三，应之如响，人美其明敏也。三国蜀费袆代蒋琬为尚书令。于时众务烦猥，袆识过人，每省读书记，粗举目暂视，究其意旨，其速数倍于人，终亦不忘。常以朝晡听事其间，接宾客，饮食嬉戏，加之博奕，每尽人之欢事。后董允代袆为尚书令，旬日之中，事多停滞。允叹曰：人才力相悬若此，非吾所及。晋刘穆之为左仆射，内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壅滞。目览辞讼，手答笺书，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参涉。唐姚崇，玄宗时，与卢怀慎同为相。崇尝有子丧，谒告十余日，政事委积，怀慎不能决，惶恐入谢于帝。帝曰：朕以天下事委姚崇，以卿坐镇雅俗耳。崇既出，须臾裁决俱尽。怀慎自以才不及崇，每事推之。陆贽，德宗朝，为翰林学士。朱泚谋逆，从驾幸奉天。时天下叛乱，机务填委，征发指严，千端万绪，一日之内，诏书数百，贽挥翰起草，思如泉注，初若不经思虑，既成之后，莫不曲尽事情，中于机会。时吏简札不暇，同舍皆服其能。其于议论应对，明练理体，敷陈剖判，下笔如神，当时名流，无不推挹。吴凑为京北尹，初，府中易凑，贵戚子不便簿。领每有疑狱，待其将出，则遮凑取决，幸仓卒得容欺，凑叩鞍一视，凡指擿尽中其弊，初无留意，由是众皆畏服。凑精于裁遣如此。宋张齐贤，真宗时为中书门下平章事。戚里时有分财不均者，更相讼，又入宫自诉。齐贤曰：是非台府能决，臣请自治。帝俞之。齐贤坐府中，召讼者问曰：汝非以彼所分财多，汝所分少乎？曰：然。命具款。乃召两吏，令甲家入乙舍，乙家入甲舍，赀财无得动，分书则交易之。明日奏闻，帝大悦，曰：朕固知非卿莫能定。

钱勰，音协。神宗朝知开封府。老吏畏其敏，欲困以事。道人诉牒至七百，勰随即剖决，简不中理者，缄而识之，戒无复来。阅月，听讼，一人又至呼诘之曰：吾固戒汝矣，安得欺我？其人𬤛音阑，逸言也。曰：无有。勰曰：汝前诉云云，吾识以某字。启缄示之，信然，上下皆惊咤。杨霆知监利县，时县有疑狱，𩔶年不决，霆未上，微服廉得其实，立决之，人称神明。辟荆湖制置司干官。吕文德为帅，素慢侮士，常试以难事，霆仓卒立办，皆合其意。一日，谓霆曰：朝廷有密旨，出师策应淮东，谁可者？即对曰：某将可。又曰：兵器粮草若何？即对曰：某营兵马，某库器甲，某处矢石，某处刍粮。口占授吏，顷刻案成。文德大惊曰：吾平生轻文人，以其不事事也。公材干如此，何官不可为？吾何敢不敬。

元王思诚，至正初，出佥河南山西道肃政廉访司事，行部武乡县，监县来迓，思诚私语吏属曰：此必赋吏。未几，果有诉于道侧者，问曰：得无诉监县教汝马乎？其人曰：然。监县抵罪。吏属问，思诚先知之故，曰：弊衣乘骏马，非诈而何？众服其明。

五伦书卷之四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