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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镜阳秋

人镜阳秋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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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新都无无居士汪廷讷昌朝父编

孝部

诚感类

无无居士曰:亲虽顽嚚,惟诚则感。顾诚之所感,岂直动亲,所以动天者,即此而在。故灵草异禽,休祥符谴,每与人子一念相关,天人之际,亦严矣哉!余又谓:亲即人子之天,苟天亲一感,其为祥蔼蔼矣。孝者惟当动此之天。

郭巨

郭巨字文举,天性至孝。父没,分财与二弟,已独取母供养,寄住。邻有凶宅无人居者,共推与之,居无祸患。常掘地得金一釜,上劵云:天赐孝子郭巨。巨不收,闻于官,官依劵题还之,遂得供养云。

无无居士曰:余读方逊志集,见谓郭巨非孝子,深诋埋儿为伤亲心,诚为确论。今读五伦书,乃讳其事,直谓掘地得金。夫不孝以无后为大,则子岂可埋?然犹得金者,非厚巨也,矜其子而生之,且恤其母俾得养,庶乎祖孙因之以并济尔。若巨者,诚忍人,直与啜美同论可也。

孟宗

三国孟宗,字恭武,江夏人。性至孝,母年老病笃,冬节将至,思笋食。时地冻无笋,宗入竹林哀泣,有顷,地上出笋数茎,持归作羹供母,食毕病愈。人皆以为至孝所感。

无无居士曰:吴志所载长才高彦,彯组拖绅者,岂不照曜江表哉?惟孟宗与陆绩,虽妇人小子,类能言之,讵非孝子之所流者远耶?夫笋本竹生,犹子本亲出,气类相感,理有固然,谁谓竹无心,诚则应尔。彼以异视者,殊非。

杜孝

杜孝,巴郡人也。少失父,事母尽孝,充役成都,不得朝夕在侧。以母素喜食生鱼,乃截竹筒贮水,盛鱼二头,以草塞之,置江中,祝曰:我母必得此。巳而其妻偶出渚,见竹筒横流触岸,异而取视之,乃有二鱼,含笑曰:必我夫所寄也。熟而进之于姑,闻者叹异。

无无居士曰:孝固不在奇纵,而奇纵亦足以表孝。杜氏之鱼,彼致之而此得之,若亲授受者,亦孝家之左劵也。虽身越成都万里矣,其寄辄得,宁非母侧,何有离忧而志乐,信奇矣哉!

刘殷

晋刘殷,字长盛,新兴人也。七岁丧父,哀毁过礼,服丧三年,未尝见齿。鲁祖母王氏,盛冬思堇而不言,食,不饱者一旬矣。殷怪而问之,王言其故。殷时年九岁,乃于泽中恸哭曰:殷罪衅深重,幼丁艰罚,王母在堂,无旬月之养。殷为人子,而所思无获,皇天后土,愿垂哀愍。声不绝者半曰。于是忽若有人云止。殷止声收泪,视地,便有堇生焉。因得斛余而归,食而不减,至时,堇生乃尽。又尝夜梦人谓之曰:西篱下有粟。寤而掘之,得粟十五钟,铭曰:七年粟百石,以赐孝子刘殷。自是食之,七载方尽。同郡张宣子因以女妻之。张氏性亦婉顺,事王母以孝闻,奉殷如君父焉。及王氏卒,殷夫妇毁瘠,几至灭性。时柩在殡,而西邻失火,风势甚盛,夫妇叩殡号哭,火遂越烧东家。后有二白鸠巢其庭树,自是名誉弥显,累官至太保,录尚书事。

无无居士曰:刘长盛以童稚侍祖母,祖母待堇而后饱。时盛冬堇谢,号泽而忽焉堇生,恍若有指示者,天鉴其衷也。既而赐粟十五钟,其获宠灵于天且厚矣。然泽中之萸,待众堇春生而乃尽;西篱之粟,待稚齿既壮而方尽。天之嘉惠者,抑何殷欤!配以张氏,复用孝闻。风反火灭,白鸠巢庭,祥自天也,使无以二女献刘聪,余于太呆可疵之有。

何琦

晋何琦,字万伦,司空充之从兄也。年十四丧父,哀毁过礼,性沉敏,有识度,好古慱学,居于宣城阳谷县。事母孜孜,朝夕色养。尝患甘鲜不赡,乃为郡主簿,察孝廉,除郎中,以 宣城泾县令,同徒王导引为参军,不就。及丁母忧,居丧泣血,杖而后起。停柩在殡,为邻火所逼,烟焔已交,家乏僮使,计无从出,乃匍匐𬂠棺号泣,俄而风止火息,堂屋一间免烧。其精诚所感如此。服阕,乃慨然叹曰:𫠦以出身仕者,非谓尺寸之能,以效智力,实利微禄,私展现养。今且茕然,无复恃怙,岂可复以朽钝之质,尘黩清朝哉!于是志衡门,不交人事,耽习典籍,以琴书自娱,不营产业。桓温尝登琦县界山,喟然叹曰:此山南有人焉,何公直止足者也。

无无居士曰:万伦色养,微禄若饴,王司徒以参军引之,斥𮭨之见也。迈轴夷犹,琴书清暇,天高海溟,方得拟斯风调矣。抚棺火息,抑何足怪。桓司马登山而叹之,异乎司徒之见也,斯称知人哉。

阮孝绪

梁阮孝绪,字士宗,陈𭻍尉氏人也。武帝时,尝于钟山听讲。母王氏忽有疾,兄弟欲召之,母曰:孝绪至性冥通,必当自到。果心惊而返,邻里嗟异之。合药湏得生人葠,旧传钟山所出,孝绪躬历幽险,累曰不逢。忽见一鹿前行,孝绪感而随后,至一所,遂灭。就视,果获此草,母得服之,遂愈。时皆言其孝感所致。

无无居士曰:阮居士迹松子于瀛海,追许由于穷谷,盖餐霞流也。然至性冥通,心惊母疾。其母何料之审哉!乃药之所需,钟山所产,岂无冥通?竟得一鹿,为人葠指南。母病,服之寻愈。不知鿄武之所讲者,白牛车欤羊车欤?抑鹿车欤?不然,又何冥通乃尔?

庾子舆

六朝庾子舆,字孝卿,南阳新野人。少有至性。父域卒官巴西,子舆奉丧归,至巴东淫预石。瞿塘大滩,秋水犹壮,子舆抚心长叫,其夜五更,水忽减退,安流南下。及度,水壮如旧。时人为之语曰:淫预如幞本不通,瞿塘水退为庾公。

无无居士曰:余读古乐府云:滟预大如马,瞿塘不可下。即寻常亦畏之,而况奉柩以过乎?孝矣。子舆抚心长叫,盖恐汩没惊亲,即不虞巳不足恤,其如亲之体何?诚之所感,获济安流,宜时人之语,与滟预之歌同不朽也。

匡昕

匡昕字令先,庐陵人。隐居金华山,不与俗交,事母至孝。尝因事出外,母在家忽遘病,死已经日。昕闻讣,奔还,号叫,母即苏,人以为孝感所致。

无无居士曰:匡令先不与俗交,其所事事必非俗矣。因事在外而母死,其如永诀之情何?还而号叫,母复苏者,至情冥契,精神孚洽,乃如是尔。余观男女以情感复生者,如崔护、胡粉儿之类尚然,而况孝笃于情者乎?是宜好异者收之以作劝也。

熊衮

唐熊衮,建阳人。性喜读书,事亲至孝,授御史大夫,奉公守正,必依礼法,家无私积。居父丧不能葬,昼夜号泣,忽然空中落钱数万。衮得钱,毕其丧事,所利者告入于官库,后人称曰忠孝雨钱御史大夫。

无无居士曰:纪雨钱诚怪诞,于熊衮见之,殆不可晓。然为御史而父丧不能葬,其居官可。知是则可纪也,故为申之。

张士严

唐张士严,父病,药湏鲤鱼,冬月冰合,有獭衔鱼至前,得以供父,父遂愈。

无无居士曰:有因而至者,轮茵离奇不为怪;无因而至者,则隋珠、和璧投道旁,莫不按剑而骇矣。父湏鲤调药,士严如祥如道,则得鱼也奚异?今得之未尝求至之缘于獭,非孝心如祥、如道也者,谁则致之?兹濑也,殆孝子之卢扁耶?谁谓无因而至,按剑以骇哉?

黄芮

唐黄芮,字思仁,歙州人。蚤岁丧母,事亲以孝闻。建中初,继母洪氏遘疾,芮焚香祝天,刲服馈美以进,母疾寻愈。贞元中,父卒,庐墓号泣,昼夜弗辍,终身不舍去。墓侧地产灵芝十四本,木生连理者四郡。刺史卢公上其事,诏旌表门闾。芮太和五年卒。

无无居士曰:孝以终身慕为大,为其思亲之纯,不缘外遇迁也。故生则尽养,死则尽思,孝如是止矣。黄屯园思仁氏,当母疾而刲股以救死,值父卒而庐墓以没世,庶几终身慕父母者欤!故天鉴其诚,地献其瑞,草木无情,尚为所感,而矧有心知之人乎?旌命之彰,匪溢美矣。

朱泰

宋朱泰湖州武康人,家贫,鬻薪养母,常适数十里外,易甘旨以奉母。泰服食粗粝,戒妻子常候母颜色一日。鸡初鸣入山,及明,憩于山足,遇虎搏攫,负之而去。泰已瞑眩,行百余步,忽稍醒,厉声曰:虎为暴食我,所恨母无托尔。虎忽弃泰于地,走不顾,如人疾驱状,匍匐而归。母扶持以泣,泰亦强举动,不逾月如故。乡里闻其孝感,率金帛遗之,里人目为虎残。

无无居士曰:杨香博虎为父也。明三斫:虎为母也,其孝也,力能致之;朱泰脱于虎口,其为孝也,非孝之所能致,殆有阴相之者欤?不则,何虎如人,疾驱去也?噫嘻!虎犹若是,世之摧残善类者,是虎之不若耶?

查道

宋查道,字湛然,徽州休宁人。父元方,为滑州掌书记。道性至孝,在滑州,母疾緜惙,道调药剂,経旬不寐。母思鳜鱼,求莫能得。道诣黄河,祷而钓焉,因得鳜尺许,携归为羹,母食而疾愈。后闻者争往。钓之,终无所获。亲丧,口绝甘美,虽深冬积雪,尝布素徒徙,杖而后起。终制就举,历官至工部员外郎,充度支副使。虽俸入丰厚,皆分给宗族孤寡,为毕婚嫁。与人交,情分切至,废弃者待之愈厚,多所周恤。以是居常匮乏,不以屑意。

无无居士曰:捧心者以颦而妍,效颦者以颦而丑。查道之钓,非钓鳜也,供母思也。后来之钓,直钓鳜尔。故钓一也,而得失不侔者,要其所以钓者,妍丑自殊也。必有不获者而后获者,斯异矣。至推俸余以恤贫,又非锡类之孝耶,恶得以钓名视之?

原榖

宋原榖者,不知何许人。祖年老,父母厌患之,意欲弃去。榖年十五,涕泣苦谏,父母不从,乃作舆舁弃之。榖乃徐收舆归。父谓之曰:尔焉用此?凶具曰:榖乃后父老,不能更作得,是以收之耳。父感悟愧惧,乃载祖归侍养,克已自责,更成纯孝,榖为纯孙。

无无居士曰:谏有五,父与君一也,而讽行焉,则所以转移父心者,甚于直也。榖之于父,即父之于祖,虽为三世,实为一体。父不能安祖之老而厌弃之,则异曰之父,即今曰之祖父。老与祖同,而厌于榖者,宁不与父同耶?为父望于榖也者安,为祖望于父也者不安矣。榖收舁舆,其父安乎?乃知而翁之心一也,其感悟也有由哉。

吕良子

宋吕良子,吕仲洙之女,泉州晋江人。父得疾濒殆,良子焚香祝天,请以身代。时夜中,群鹊绕屋飞噪,仰视空中大星如月者三,越翼曰,父瘳。女弟细良亦相从拜祷,良子郤之。细良恚曰:岂姊能之,儿不能耶?守真德秀嘉之,表其居曰懿孝。

无无居士曰:仁义何常,蹈之则君子,况孝道出于天性哉!吕良子请身代父,星朗鹊飞,竟获痊愈。细良因而兴感,俱致祷诚。真西山从而表之,母亦冥契清𬋕之词,深动躬代之念欤。可以观气类矣。

陶明元

元白云漫士陶明元氏,讳煜,弱冠时,用道家法事所谓玄武神甚谨。明元母病心痛,痛则拍张跳躅,啮床篑衾褥,号叫以纾苦楚,岁濒死者六七发,医莫能愈。明元每搯心嚼舌以代母痛。一曰危甚,计无𫠦出,走祷玄武前曰:刲股割肝,非先王礼,在法当禁。元非不知也,今事急矣,敢犯死,取一脔为汤剂,神尔有灵,疾庶几其瘳。祷毕,即引刀欲下,忽有二童自外跳入,叱曰:母自损,我,天医也。明元大骇,伏地乞哀。童子取案上芛书数字于几面,掷芛,二童子忽仆地,随呼家人救之,潠以水,良久苏,乃邻氏儿也。叩之,无所知焉。视其书,药方也,随读随隐。明元私喜曰:此必玄武神也,吾母其瘳矣。即如方治之。药甫及口而痛已失,终母身不丹举。

无无居士曰:语云:将亡听于神,殆不然哉。陶明元氏可证矣。夫神,聪明正直而壹者也,每凭人以效其灵。三世用兵,道家所忌,况于自兵乎?则托天医以救疗者,孝道通于神明也。所谓炉烟之烬未消,而囊药之功已应者,其斯之谓欤!

赵孝妇

元赵孝妇,德安应城人。早寡,事姑孝。家贫,佣织于人,得美食必持归奉姑,自啖粗粝不厌。尝念姑老,一旦有不讳,无由得棺。乃以次子鬻富家,得钱百缗,买杉木治之。棺成,置于家。南邻失火,时南风烈甚,火势及孝妇家。孝妇急扶姑出避,而棺重不可移,乃抚膺大哭曰:吾为姑卖儿得棺,无能为我捄之者,苦莫大焉。言毕,风转而北,孝妇家得不焚。人以为孝感所致。

无无居士曰:赵孝妇早寡,其大节已卓矣。且身佣于人以备养,子鬻于人以治棺,将谓力竭焉,姑之余年可无虞矣。柰何南邻失火,幸姑出,而棺不得与俱,孝妇之心其滋戚乎?生既鬻而死无需,岂痛子耶?痛棺之不再得,而姑无以殡也,天乃反风,是子不徒鬻,而冥冥中有鉴之者矣。孝哉!

沈纪

国朝海虞田夫沈纪,以佣工自给,尝堕一盂饭于厕中,急援之,已溷秽矣。夜梦角巾一叟示曰:翼午天诛,汝不可逭矣。既觉,至翼午,黑云四合,雷声隐隐。纪知之,疾趋野中,祼体披发,跪而默然。或曰:疾风迅雷,天之怒也,何故乃尔?纪语以是故,曰:天欲诛我,但我母七十余矣,使居家雷声闻于我母,母其生乎?今跪此伺诛,愿我母多延年也。言未讫,风雷顿息。晴曰朗然。

无无居士曰:沈纪,田夫也,所识者田畯间事。尔,其于回天阐绎之道,恶足识之?初梦雷诛,直妄尔。既而雷声隐隐,以为苻梦也,趋野以俟,恐惊其母,妄即真矣。夫梦,妄境也,且以为真;野俟真境也,敢视为妄?既而睛日朗然,梦而觉也,谁谓天道无知哉?

卷十一终人镜阳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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