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报社做主编时,筹划招聘一位美编。凭我的经验,选美编,学历是次要的,主要是看他的作品有没有创意。
那天下着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整个城市洁白晶莹一片。我刚到办公室,前台值班的小梅就跑来告诉我,有人找,是来应聘的。
待她进来,见是一位中年大妈,穿着短装皮袄,满头华发。见了我,她赶紧把夹在腋下的一卷图纸递给我,说:“这张画是我女儿画的。我是代表我女儿来应聘的。”由于天气寒冷,大妈说话时有些瑟缩。
我展开图纸边看边问:“你女儿为什么不自己来?”
“她、她……”大妈一时语塞。
随后,大妈说,女儿是上海美院毕业的硕士研究生,专业基础好。我展开画作一看,是一幅《春燕戏水》的国画,看得出,她女儿很有才气。
老人见我看完画,试探着问:“您中意不?”
我说不错,便要她留下了电话号码。最后我一挥手,说:“你去下面等消息吧。”
中午下班,我刚走出大门,北风裹着雪花迎面扑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赶紧打开车门,正要上车,突然听到身旁有人喊我:“哎——同志!”
我调头一看,原来是早上那位来替女儿应聘的大妈。她站在碧松下,浑身都是雪,几乎成了个雪人。她用期盼的目光望着我,颤着嗓子问:“同志……我女儿有……有希望吗?”
我惑然道:“大妈,我不是请你回家等电话吗?”
她说:“是您叫我在下面等消息的呀。”
我心头不由一紧。“到下面等消息”是我的一句习惯语。没想到,就是因为我的这一句习惯语,害得大妈在雪地里站了一个上午。一时,我很羞愧,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大妈,对不起您呀!”
“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呀!”大妈笑呵呵地说:“俺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一个星期后,她女儿接到我的电话通知,便来报社面试。她有一个很雅气的名字:姚若兮。
若兮长发飘飘,冷艳薄凉。见面后,我发现她满脸的不如意。原来,在若兮9岁那年,她父母就离异了,她是跟着母亲长大的。母亲对她十分疼爱。她在上海美院就读的那几年,母亲便在大学附近租了房子,全身心地照料女儿读书。可眼下母亲渐入老境,孤苦伶仃,想把女儿留在身边工作,好相互有个照应。然而,若兮却不乐意,她想去上海深圳发展……可是,母亲就是不同意,并代替女儿来报社应聘。若兮对妈妈的“霸道”十分气愤,还玩了两天绝食呢。
“若兮,今天面试,请你作幅画。”我说:“鹅毛大雪中,一位50多岁的母亲额手盼望女儿。请你用画笔将这位母亲的神态刻画出来。”
若兮想了想,便展开白纸,先用炭条勾勒出母亲的轮廓:那齐耳的短发,那脸庞,那皱纹,那皮袄……可能因为她们母女长年生活在一起的缘故,所以她笔下的母亲总有些自己妈妈的影子。妈妈左手搭在额头,昏黄的老眼充满了焦灼和渴望,那花白的短发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花。
我看了看画,便说:“很好。你把雪中母亲,渴盼女儿的神态刻画得惟妙惟肖。”随后,我把那天她母亲来报社替女儿应聘时的情景如实地告诉了若兮,并说:“请你把这幅画代我转送给你的妈妈,做个纪念吧。”
若兮听后惊愕不已,一串串泪珠滚落到她的画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