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进薛应旂仲常采辑

传二十三

虞

百里奚

百里奚，虞人也。少时家甚贫，流落不偶，出游以干诸国。尝之齐，齐不用，又之周，周不用，又转而之他。久之不返。其妻无以自给，乃西入秦为澣妇，遂与奚相失。后奚归虞，事虞公为大夫。及晋献公伐虢，道出虞境，遂以壁马赂虞公假道，意在并虞。宫之奇语奚曰：是不可以不谏也。奚曰：贪赂玩寇，人盖不可与言者也。奇曰：然则将遂巳乎？奚曰：子尽子心，吾行吾志耳。奇谏，虞公果不听。晋伐虢，归，遂灭虞，虏虞公及奚以归。晋太子申生姊穆姬适秦，穆公将以奚为媵，奚耻之，亡秦走宛，楚鄙人执之。穆公闻奚贤，欲重赎之，恐楚人不与，乃使人谓楚曰：百里奚，吾媵臣也，请以五羖羊皮赎之。楚遂与之。时奚年巳七十余，穆公释其囚，与语国事，大悦，遂相之。奚乃迎蹇叔于宋，取由余于戎，求丕豹、公孙枝于晋，三置晋君，一救荆祸。穆公之霸，大都，皆奚之力也。详具穆公传中。奚为秦相妻，在秦知之而未敢言。一曰，奚坐堂上，乐作，所赁澣妇自言知音，因援琴抚弦而歌者三：其一曰：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戾房，今日富贵忘我为。其二曰：百里奚，初媐我时五羊皮，临当相别时烹牝鸡，今适富贵忘我为。其三曰：百里奚，百里奚母巳死，苑南溪，坟以瓦，覆以柴，舂黄藜，扼伏鸡，西入秦，五羖皮，今日富贵捐我为。歌毕，奚愕然问之，乃其故妻也，遂还为夫妇。奚相秦，勤励自苦，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未尝从车骑，操干戈。及其死也，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春者不相杵，德泽流于后世，而秦卒赖焉。其子曰孟明视，为政于秦。穆公尝使其御晋师于殽，为晋师所败，诸大夫请杀之，穆公曰：是孤之罪也，孟明何尤焉！复使为政。既乃率师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晋人不敢出，封殽尸而还，遂霸西戎。薛应旂曰：孟氏尊王贱霸，故斥桓、文而陋管、晏，不少假借。独于百里奚，则反复称其贤智。夫云诚智且贤。矣，岂出管、晏右哉？盖深恶夫好事者之诬之也。立言如是，而汉之应劭犹谓百里奚因殽之败，为秦穆公所杀，不亦厚诬也哉！传言失指，图景失形，劭其自蹈之矣。

宫之奇

宫之奇，虞之大夫也。晋献公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虞有宫之奇在，必不使受也。对曰：宫之奇之为人也，懦而不能强谏，且少长于君，君昵之，虽谏将不听。乃使荀息假道于虞。宫之奇反复进谏，语在虞公传中。虞公不听。宫之奇出，谓其子曰：虞将亡矣！唯忠信者能留外寇而不害。除暗以应外，谓之忠，定身以行事，谓之信。今君施其所恶于人，暗不除矣；以贿灭亲，身不定矣。夫国非忠不立，非信不固。既不忠信而留外寇，寇知其衅而归图焉，巳自拔其本矣，何以能久？吾不去，惧及焉。以其孥适西山。三月，虞乃亡。

薛应旂曰：百里奚，功名之士也；宫之奇，忠信之人也。虞纳晋璧，而有谏有不谏，旃各从其志也。奚岂必贤于奇哉？

四书人物考卷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