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京迁都

大海人皇子即位成为天武天皇，在位十五年后过世；此后他的皇后即位，是为持统天皇；十一年后她的孙子即位，是为文武天皇。在这三代天皇在位的几十年间，国家的体制逐渐完备，最终在奈良时代开花结果。举例而言，历史的编纂就是其中之一。天武天皇十年（681），以川岛皇子、忍壁皇子为首的十余人受命整理帝纪及上古的记录，同时，一位记忆力超群的名为稗田阿礼的青年（时年28岁），受命将太古以来的口头传说的历史统一起来并全部背诵了下来。前者经过编纂最终成为《日本书纪》，而后者后来也被整理成书，也就是《古事记》，关于这一点我们之后会详述。

持统天皇在在位的八年之内，建设了藤原京并将首都迁往藤原京。在此之前的帝都虽然有首都之名，但指的不过就是天皇的居所，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的都城建设。每代天皇在位时都会迁移居所，甚至一代之内几度迁都的事情也发生过。以天皇的居所为中心，安置有处理政务的办公场所并聚集了一批官吏。其中既有像仁德天皇一样远赴难波（现大阪府）之地的，也有像天智天皇一样迁宫到大津（现滋贺县）之地的，但是多数天皇都选择建都于大和地区（现奈良县），尤其是推古天皇之后的几任天皇都选择了在大和的飞鸟地区（现奈良县高市郡明日香村）建立皇居。推古天皇的丰浦宫、舒明天皇的飞鸟冈本宫、皇极天皇的飞鸟板盖宫、齐明天皇的飞鸟川原宫、天武天皇的飞鸟净御原宫等，都是在飞鸟地区建立的皇宫。

像这样历代迁宫的话，一方面会导致当时的宫殿建筑无法永久保存，另一方面其作为都市也难以被修建得繁华壮丽。因此在持统天皇四年，天皇在一众重臣的陪同之下前往藤原之地进行考察，在那里建立起宫殿，并于八年十二月将首都迁到了藤原京。整个藤原京由南至北分为十二条，每一条分为左、右京各四坊；在北方中央的地方有相当于十六坊大小的宫城，宫城之中有大极殿和十二间朝堂，东、西则分别设有朝集堂 [1] 。可以想象当人们看到这一整洁的都市与恢宏的宫殿出现时激动的心情，表现这一心情的和歌收录在《万叶集》之中：

やすみしし　わご大王

高照らす　　日の皇子

あらたへの　藤井が原に

大御門　　　始め給ひて

はにやすの　堤の上に

あり立たし　見したまへば

大和の　　　青香具山は

日の経の　　大御門に

春山と　　　繁さび立てり

畝火の　　　この瑞山は

日の緯の　　大御門に

瑞山と　　　山さびいます

耳成の　　　青菅山は

背面の　　　大御門に

宜しなへ　　神さび立てり

名ぐはし　　吉野の山は

影面の　　　大御門ゆ

雲居にぞ　　遠くありける

高知るや　　天の御蔭

天知るや　　日の御影の

水こそは　　常にあらめ

御井の清水（五二）

这里我以旧假名的书写方式将和歌的原文写了出来，这首歌的大意是：统御天下的天皇在藤原之地建立宫殿，站在埴安池的堤防上远望四方，东门前是苍蓝耸立的天香具山，西门前是祥云缭绕的畝傍山，北门前则是充满神秘气息的耳成山，南门外远处的是名字优美的吉野山，这是多么美丽的风景啊，天皇的宫殿就建立在这么一片美丽的土地之上，这里的清水喷涌而出，仿佛永远不会干涸。天香具山、耳成山、畂傍山被称为大和三山，不仅风景优美，而且历史悠久，有着诸多传承，是日本的名山。这三山之间间隔约1里（4公里） [2] ，中间形成一个三角形，藤原京就建设在这三山之中。人们目睹藤原京的建设，意识到藤原京与此前的都城都不相同，将会是一个永久的并有着详尽规划的都城，感到又惊奇又欣喜，于是祝福天皇的治世就像京中日夜不断涌出的清水一样永无止境、直到永远，这就是这首和歌的意思。

大宝律令

文武天皇在治世期间制定了律令。所谓的“律”，指的是关于“不能做什么事情”的规定，换言之类似于现在的刑法；至于“令”，则是关于“应该怎么做某件事情”的规定，例如官职规定就包括在这里面。在天智天皇时就开始着手律令的制定，天武天皇时进一步加以改定，而最终文武天皇在治世时又一次修订，终于在大宝元年（701）彻底完成了。当时的律有六卷，令有十一卷，其中有一部分内容在后世流传过程中散佚了，但是绝大多数的内容保存了下来，而散佚部分的内容也能通过从各种引用大宝律令的书目中辑佚的方式大概明了。

现在我们先看一下大宝令中关于官员组织的规定，大宝令中首先出现的部门是神祇官，接下来则是太政官。这并不是说神祇官比太政官重要，而是表现了尊敬神明、将神祇祭祀优先于其他一切事务的想法，因此才将神祇官的位置摆在了太政官的前面。太政官下设少纳言、左弁官局、右弁官局三个机构，少纳言、左大弁和右大弁分别是这三局的行政负责人。在这三局之上，设置有四名大纳言，大纳言之上又设有一名右大臣，右大臣之上则是一名左大臣，这些人负责总理太政官的政务。在这些人的上面还设置有一名太政大臣，他的责任是担任天皇的导师与代表国民的理想形象，因此有必要由德高望重、盛名远播国外之人担任，因此大宝令中也规定了“无其人则阙”，也就是说要是没有适合担任这一职位的人，这个职位就一直空缺，所以这个职位也被称为“则阙之官”。

太政官下负责具体行政事务的是八省，由左、右弁官局各自统领四个省。

左大弁：中务省（负责管理宫中的政务）

式部省（负责管理礼制、教育、监察等）

治部省（负责管理音乐、僧尼、外交等）

民部省（负责管理户籍、租税等）

右大弁：兵部省（负责管理兵员、军事等）

刑部省（负责管理诉讼、刑罚等）

大藏省（负责管理货币、租税等）

宫内省（负责管理宫内的御用）

以上中央的官制，接下来看地方的官制。都城设有左、右京职，九州设有大宰府，各国设有国司，各郡则设有郡司。这些部门的官吏分为“长官”（かみ）、“次官”（すけ）、“判官”（じょう）、“主典”（さかん）四级，以明确上下秩序，保证权限与责任不会产生混淆。这四等官制的官员名根据部门不同采用不同的汉字，但是在日文训读时则是完全一样的，例如八省的长官为卿，八省下属寮司的长官为头，军事长官则为督，国的长官则是守，而次官也有辅、亮、佐、介等相应汉字的区别，因此只要看这些汉字就能大致知道这个官员负责管理的内容。

这一时期设定的官制，随后多少也进行了一些修正，例如加设了中纳言和参议，又新置了检非违使等使职，但是这一官制的基本结构得到了保存，一直持续到了明治十八年。从大宝元年至明治十八年，也就是说这一官制在这一千一百八十四年间一直延续着，日本这一国家的国格在这些细小的地方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遣唐使

大宝元年还有另一件需要注意的事情，那就是派遣遣唐使。这一年的正月，天皇任命粟田真人为持节使、高桥笠间为大使，以下则有副使等一系列随员，在经过一系列的准备后于次年六月正式出发、前往唐朝。之所以会有这一年多的间隔，是因为远航用船等的准备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出发后约两年的庆云元年七月，真人等人完成任务归国，他们的报告非常有趣。

当他们渡海登上唐朝土地时，有人问他们：“何处使人？”

他们回答道：“日本国使。”并反问了一句：“此是何州界？”

对方的官员回答说：“是大周楚州盐城县界也。”

于是日本的使者又问了一句：“先是大唐，今称大周，国号缘何改称？”

对方回答说：“永淳二年天皇大帝（唐高宗——译者注）崩，皇太后登位，称号圣神皇帝，国号大周。”

在这一系列问答结束之后，对方的官员对日本的使者们说道：“亟闻海东有大倭国，谓之君子国，人民丰乐，礼义敦行。今看使人，仪容大净，岂不信乎？”对方的官员以此结束了对话离开。

这份报告的内容非常的有趣，唐太宗、高宗之世，唐朝的势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这一点我们在之前已经提到过了，在高宗去世后，皇后武则天夺取了权力，她的革命一时间得到了成功，在十五年间将国号由唐改为周，这一点在这份报告中也能看出来。此外，据这份报告可知，遣唐使的船是由九州出发向西南方渡海前往扬子江流域。在文武天皇治世时，种子岛、奄美大岛等地的居民得到了朝廷封赐的爵位，而萨摩国则有平定叛贼、加强军事整备的一系列举动，将这些活动与遣唐使的船沿南方航路航行这件事一起考虑的话，可以知道这一段时间日本在西南方面也开始树立起了国威。

* * *

[1] 平泉澄撰写此书之时藤原京的考古发掘尚不完全，因此他的推定多有偏颇之处。现在根据考古发掘推定的藤原京是一个基于《周礼》的理念建立的、以宫城为中心的正方形区域。——译者注

[2] 这里的里是明治政府制定的度量衡单位，约为3.9公里。另，平泉澄此处表意不明，若指的是藤原京的京域，则无论是现在主流的大藤原京说也好，旧说的小藤原京说也罢，大和三山均位于京域之内。——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