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岁月就像一部幻灯片,每一年每一天,都会有老旧的物件走进历史博物馆。生活在瞬息万变的新千年,我发现,儿时目睹的那些重要的劳动工具——那些曾经在这个地球上被使用了数千年的劳动工具——竟然会在几十年时间里,被日新月异的科技毫不留情地淘汰。
石磨
石磨,四十岁以上的同胞,大抵都见过它,甚至使用过它。通常由两个圆石做成。上下两片,相交的面上,刻有规则的斜纹。工作时,上下咬合,像夫妇接吻,上面的圆石借助人力或畜力,不停地旋转。在转动的过程中,一人在磨子旁添料,一人主推磨手。稻米,包谷,小麦,用磨子把它们磨成粉;山薯,辣椒,黄豆,用磨子把它们碾成糊。
磨子最初不叫磨,叫硙,汉代才改名叫“磨”。改革开放之前,磨子几乎是农家必备的一种生产生活用品。记得小时候,我家的石磨一年四季都不休息:过年过节,要打豆腐,第一道工序,是要用磨子把黄豆磨成浆。夏天做辣椒酱,摘下胭脂一般的红辣椒,洗净,切碎,倒进石磨的孔里——辣椒片进去,辣椒糊出来。最难以忘怀的是那香喷喷的炒米粉,那是我上中学时的高级滋补品。母亲推磨,奶奶下料,两代母亲的汗水滋养了我羸弱的身体。
水车
生长在穷乡僻壤的我,儿时绝对没有见过火车,却“有幸”接触到了“水车”。水车其实不是车,而是一种农具。夏天干旱时节,在水塘边或沟渠旁,常常看到一种木制器物,如一条巨蟒,嘴插进低洼的水里,尾部架在高坝上。水稻生产季节,最怕缺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水最爱往低处流——可是,为了浇灌禾苗,农民就要想办法,把低处的水引到高处的田地。那时没有机械的抽水泵,人力水车便是最科学的汲水工具。
我见过的水车有两种式样:一种是手拉式,左右手握住水车的把手,一前一后运动,一个人就能车水;另一种是脚踏式,需要两人扶住上面的横木,四条腿搭在脚踏上配合默契,一齐匀速用力。
水车是古代中国劳动人民发明的灌溉工具。据文献记载大约东汉时出现。作为中国农耕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创造力,为中国农业文明提供了见证。
碓臼
碓,这个字现在成了生僻字,认得的人不多吧。可是,“碓臼”这个词却是我少儿时代说得最多的口头语。农耕时代,没有碾米机械,要把稻谷的壳脱离,就只有依靠碓臼这样的石器工具了。它分碓窝和碓锥两部分。碓窝是在一块方形的大青石中间,由石匠雕凿出的一个圆窝,有几十厘米来深,上粗下细,非常光滑;碓锥是由一坨长形青石所制,也是上粗下细,下端非常光滑,其整个要比窝小一圈,为的是舂东西时不碰手。碓窝凿有若干斜凹槽,碓锥凿有若干斜凸槽,以便提高功效。碓臼的功用一般是用来舂数量不大的糙米、杂粮、米粉和面粉,还兼带着打糍粑。
碓臼,是碾米机械发明之前,最重要的生活工具。一个自然村庄至少有一处碓臼,村里的人们川流不息地用盆或瓢端来米或炒熟的大麦来舂。整个碓身就像“跷跷板”一样,脚把踏板踩下去,石堆就抬起来,脚一松,石碓就向臼里的米砸下去。这样一踩一松,反反复复,便是舂米。那些年,在村庄里听不到汽车的鸣笛声,却常常能听到“吨吨”的舂米声。
……
春夏之交,我回到故乡,走进布满灰尘和蛛网的老屋。在这个已经二十多年没人住的老屋里,乱七八糟地摆放了早已弃用的各种农具,犁,耙,铧、稻箩,箕畚,锄头、镰刀,斧头,铁锹,木制风扇,人力脱谷机……过去那种跟在牛屁股后面讨生计的各类农具,如今已然被冒烟的机械取代。我呆呆地立在这些被冷落的老农具面前,一股怀旧的乡愁,顷刻间,如雾一般萦绕在心头。
作者简介:
俞东升,中学教师,安徽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