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民
常年旅居外地,每到夏季,不免怀念起儿时故乡的夏夜来。
那时候还小,除了下雨,似乎整个世界始终被热浪般的空气包围着,让你胸闷,让你汗流不止,让你喘不上来气。在故乡夏夜里,在屋子里待着是最难熬的。
村里有人家养着绵羊,天黑的时候才从草甸子往家赶,一群群羊带着一团团的蚊子进了村,羊的咩咩声和蚊子的嗡嗡声掺杂在一起,简直就像恶魔一般在你耳边吵个不停,让人们更加无法入睡。
谁家也没有纱窗,只能将所有窗子关得严严实实,一丝一毫的风都进不得屋子了。那就更热了,根本没有办法入睡。拿扇子扇,喝水缸里刚出井的凉水,用毛巾沾满水擦身子,都不管用。
还好,人们总是有办法的。拿来一点干草放在院子当中,点燃后,再用新生出来的绿草慢慢覆盖上,不生火苗,还得让火不能完全灭掉,这样,浓浓的烟雾便会四散开来。蚊子是怕烟的,烟一熏,它们便逃之夭夭了,只要坐在燃草的近处,便可安享夏夜了。毕竟,庭院相对于屋子,自然要凉快多了。
父亲面包依旧不忘不停地扇动他手中的纸扇,只是偶尔朝着自己的方向,多数情况下都是帮我扇风。他一边扇风,一边不停地感慨,农村日子太苦,农村生活太累,希望我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也好有个在城里工作的机会,也就免受蚊虫之苦了。母亲自然附和着父亲,跟我讲村子里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后毕业了,生活条件如何如何地好。我听着他们的话,感觉离自己很远,但是,父母的期望还是牢记心里的,就像那热浪翻涌的夜,突然有了一丝凉爽之意。
在故乡的夏夜,多数时间都是在庭院中度过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偶尔月圆的时候,父亲总会拎起两个小凳子,拉我坐在旁边,他一边抽着呛人的旱烟,一边聊着庄稼;一边拨弄着草堆儿的焰火,一边聊着人生。也许,在他眼里,我和庄稼差不多,都是他的希望。
聊得太晚了,母亲总会喊我们爷俩休息。理由很简单,父亲还要起早去地里,我还要起早上学。可是,毕竟天气太热,我还是睡不着,母亲就坐在我身旁,不停地给我扇风,有时候用本夹子,有时候用扇子,有时候用毛巾。我开始还在跟她唠嗑,可是,在她不断地唠叨声中,不由自主地就睡着了。
现在我都无法记得,我究竟度过了多少个那么难熬的夏夜,我究竟度过了多少个,即便难熬,也被父母给予丝丝清凉的夏夜。如今,我离开了农村,却离他们越来越远,离开他们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反而在憧憬,自己永远都在那样的夏夜里,不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