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军明
北郊渭河曾经是西安的界河,向北跨过渭河,便隶属高陵县了,我们将其称为“河北”。在晴朗的日子,远望“河北”,那里地势较高,丘陵起伏,据说那是历代皇家墓葬地。以前渭河上没有大桥,南北的交通往来主要靠船只摆渡。摆渡是一种古老的行业,以前凡是有河有水的地方,皆是可以看到的。为了节省时间和路程,人们会选择渡口搭渡船来通行,向船夫付上一定费用,他们就会将人和物摆渡到彼岸去。
在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亲身经历过一次渭河摆渡,至今记忆犹新。当年教育部门号召学生“拥抱大自然,饱览祖国山河”,学校管理较为宽松,老师常常组织学生出外旅游。那一年春夏之交,我们在班主任带领下,到渭河边游玩。坐车到了目的地,站在河堤遥望,见碧空如洗,渭河如长龙在河堤下静静地流淌着。渭河河堤有数米高,土夯而成,为防洪年年加固。从河堤下到河床,有很多裸露的沙地,没有到雨季,渭河的水流量并不大。我们一群孩子赤脚在沙地追逐,在河水边撩水,在泥沙里踩踏,在河边芦苇里穿梭,玩得不亦乐乎。老师在河边不停呼喊:“不要到渭河深处去,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渡船来了!”不知谁高喊一声。我们循声望去,见一艘破旧的木船从北岸驶来。船上有三五个艄公喊着号子,音调悠长高亢,颇有声势。船快到南岸时,他们中有人跳下船头,踏水而行,拽拉着粗大的纤绳,一点一点将船拖到南岸边。抛锚固定好渡船,便见从船上稀稀拉拉走下数个人来。
我们一群孩子凑近渡船,指指点点,嘻嘻哈哈,饶有兴趣。有人向老师提议,坐这艘渡船到河对岸游玩游玩,北岸的风景看似比南岸要好很多。老师征询我们的意见:“大家要不要体验一下摆渡感觉?”我们异口同声回答:“愿意。”老师跳到船里仔细考察了一番,觉得船虽然有点破旧,但还算坚固,便和船夫讨价还价起来。商定好价钱,老师再三叮嘱船夫要注意安全。船夫信誓旦旦保证:"我们天天在这里接送客人,驾驶技术高超,安全绝对没问题。况且我们的船大,还有扶手,放心放心!"
当我们几十个孩子兴高采烈坐到船舱,催促吆喝着开船时,船夫们却无动于衷。原来船未满员,船夫们在等待更多的渡客。渐渐的渡口人多了,年轻力壮的汉子,拄着拐杖的老人,抱着小孩的妇女,陆陆续续登上渡船。他们有的拎着包裹货物,有赶着几只鸭鹅,有的还牵着牲畜牛马。渡客落座,可就热闹了:小孩啼哭,大人埋怨,鸭鸣鹅欢,牛马齐鸣,喧闹不堪。
见客人差不多了,船夫嘿嘿笑着吆喝开船了!他们解开锚,船便在水中移动开了。赤膊的船夫们有的站在船头,有的站在船尾,他们身体倾斜,两腿跨开,两臂用力,点动长长的竹篙,大木船开始缓缓行进。过去的人力船没有方向盘,一切全靠撑船人的掌控技术。竹篙入水点在哪里,如何调节船体平衡,满满都是经验。船夫们喊着号子,将竹篙一端伸入水中,一端抵住胸口,双脚用力向前踩踏,然后收篙,重新调整位置,继续踩踏。他们肌肉收缩,汗流浃背,但个个紧盯水面,各司其职,神情严肃。他们东一篙,西一篙,木船渐渐到了渭河中心。这里水流湍急,下冲的力道很大。突然我们乘坐的渡船好像偏离了航道,要失去控制,斜斜飘向下游。我们渡客不禁紧张起来,有人发出了惊呼;我和同学们都紧紧抓住扶手,内心慌张害怕,生怕危险发生。船夫们高声呼喊起来,相互传递着信息,竹篙不断在渭河里扎动。渡船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开始在河心打旋。船舱里的渡客再也坐不住了,惊呼声此起彼伏。这时掌舵的船老大走向船头,对船头的一个船夫大声呵斥,指导着他的动作,后来索性夺过竹篙,自己操纵起来。打旋的木船慢慢纠正了偏离的方向,在哗哗水声中驶向对岸。当快靠近河岸时,又是一大汉跳去水中,拉纤抛锚,将船引向岸边。
船终于抵达了对岸,心有余悸的渡客们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急急下船,偕老扶幼走向远方。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孩童,登上对岸才回过神来,有的开始喃喃骂船夫吹牛,有的嘀咕坐船惊险,有的故作轻松说真刺激,有几个胆小的女孩开始哭泣,说再也不敢坐渡船了。
渭河北岸的河床沙地比南岸宽阔,河边的沙土更松软,芦苇更茂盛,玩耍也更为尽兴。随着时间推移,大家渐渐将过河的不安抛之脑后,沉浸在玩耍的欢乐中。夕阳西下,大家恋恋不舍告别渭河北岸,又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坐上了这条渡船。但回归的渡船很平稳,没有让我们产生什么心惊的感觉。
时光荏苒,如今一座座雄伟的渭河大桥宛如美丽的彩虹,连接着南北两岸,交通变得十分便利。渭河摆渡早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它承载的那些记忆,却永远令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