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玲
在花落花开的时节,偶然读到柳宗元《闻黄骊诗》中“乡禽何事亦来此,今我生心忆桑梓”的感伤之句,那些关于桑树的记忆便浓浓淡淡氤氲而来。
在故乡的田间陌上,桑树是很平常的树木。也许你已远离故土,也许你的身心在喧嚣的都市里蛰居了很久,你依然会在午夜梦回时偶尔想起紫红的桑葚吧?四月将近,浅绿色的桑葚开始从嫩嫩的桑叶下羞涩地探出了头,那些尚没有滋味的桑葚诱发了孩子们满心的期待。期待着绿色的桑葚变成淡红,再期待着它们变成深红。在那些黑眼睛热切的期盼中,紫红的桑葚终于挂满了枝头。桑葚成熟的日子,是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光。邻家哥哥向手心吐上几口唾沫,甩掉鞋子,蹭蹭蹭地爬上那高高的枝头,骑在枝杈上把桑葚一颗接一颗地填进嘴里。不会爬树的小弟小妹眼巴巴地仰头瞅着树上的哥哥。其实,哥哥在树上的表演更多的是一种炫耀,一种长大了有资格有能力爬树的炫耀。知道小弟小妹的口水流出来了,哥哥就卖力地摇动树枝,大颗大颗熟透了的桑葚落下来,树下的我们便迫不及待地捡起塞进嘴里,接下来就互相取笑染成了紫红的嘴巴。
后来,我上小学了,在桑葚成熟的时节,我们学了《挑担茶叶上北京》:“桑木扁担轻又轻,我挑担茶叶出山村,乡亲们送我十里坡,都说我是幸福人……”在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眼里,北京太遥远了,也想不明白意义,却对桑树有了别样的感情。那时候,农村是家家有扁担的,我不知道我家的扁担是用什么做的,但我知道了木杈是用桑枝做的。打麦场的时候,我用脚踩着木杈,让小伙伴推着转圈儿玩儿,不小心弄断了家中的木杈,我害怕得不敢回家。母亲找到我后,并没有对我过分地呵斥。父亲面包来到园子里的桑树下,眯缝着眼睛打量了半天,爬到树上用柴刀砍下了一条有桠杈的桑枝。父亲把桑枝在火上烤过,褪去树皮,接着趁热在碾盘上将桑枝的桠杈拗直,我家又有了新的木杈。听母亲说,家家户户插麦秸、翻麦秸的木杈都是桑杈。
读了茅盾的《春蚕》这篇文章后,我才知道桑树的主要用途是养蚕。我们家乡是不养蚕的,可桑树也到处可见,大概是因为桑树有很多用途吧?孩子们喜欢酸甜可口的桑葚;桑叶除了养蚕还可以入药;桑树的皮也可以入药,还可做为天然的染料……桑树与人类应该有着亘古的情结,宿命的缘分吧?不知何时起,人们开始在家的周围栽植桑树和梓树,“桑梓”便成了故乡。青青陌上桑,竹篱茅舍人家望着蜂蝶飞过桑树,说着牛郎织女或者罗敷,我则是那个穿梭在田间陌上的布衣女子……
花开花落又一春。故园的桑葚也快红了吧?任何人的灵魂深处都有一颗不眠的相思之心,有的是在身心受挫的地方想起,有的是在明月满窗的时候寻到,而我就在那青青陌上桑里感受到了故乡的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