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春明
在教工食堂吃完早餐,我信步走出大门,抬头望去,门前用水泥柱子筑好的通道架上,紫藤叶青翠欲滴,一片葱茏。叶子呈椭圆形,长长的,挨挨挤挤,重重叠叠,堆成了一床厚厚的绿色棉被;更有不少藤条的顶梢触角,向架下伸去,有如垂柳的绿丝绦,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摇着,宛如舞女婀娜地扭动着腰身;犹如悬空垂下的绿色瀑布。真的如拂在心头上最敏感的地方,痒痒的,说不出的舒服。
通道上面已被紫藤叶遮掩得严严实实,俨然是天然的绿色走廊。漫步其间,嗅着叶子发出的淡淡的清香,细细地咀嚼这醉人的味道,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三年前。也是这个时候,我和朋友相约,来到浔阳古城,寻访锁江塔和浔阳楼等古迹。爬过锁江塔,登完浔阳楼,我们累了,正好两处风景点之间也有一个水泥柱支撑的长廊,上面有比这里更厚实更茂盛的紫藤。
不同的是,这里的紫藤正在开花,一串串紫色的小花,倒挂在藤梢上,顺着藤梢又分开为三四个小藤梢,每个藤梢的四周都开放着有三四个花瓣的花朵,花瓣向下张开,花蕊从中探出小小的脑袋。花朵一圈圈地往下重叠着,远远望去,就像一串串紫花的风铃,又像绿色瀑布上溅起的无数串紫色的浪花,真的无法形容它的美丽。朋友从未见过这无边的花海,而她又特爱紫色,一下子就跑到紫藤架下,高兴得像个小姑娘似的手舞足蹈,连声问,这是什么花呀?这么漂亮!我笑着说,这就是紫藤花啊!……啊,紫藤花,留给我的记忆也是如此的美好。
其实,在我们老家的山坡上,池塘边,随处可见这种花,只是未经人工修整,不如这里的整齐繁茂,名字也没有紫藤花这样富有诗意,人们称之为荞藤。它本是一种多年生藤本植物,在原生态,必须是依附在灌木或乔木之上。因此,它会在地上绵延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碰上灌木丛才会攀援往上爬,才会渐渐枝繁叶茂。只要一到春天,就会竞相开放,把山乡装扮得分外妖娆。
自然界的万物各有其存在的价值。由于紫藤在地下绵亘的部分很韧,村民们要编个抬石头的箩筐什么的,它就派上了大用场。特别是做房子,以前是平房,石匠砌墙要搭跳板,跳板要靠支架支撑。作为支架的柱子就要和跳板固定好,而固定的东西最好莫过于紫藤(眠地而长的),它比起铁丝来更经济更耐用。我家上世纪七十年代做房子,我就上山去采过。
紫藤的花不但美丽,还可食用。在那个生活艰难的岁月,我奶奶就常常去采撷。拿回家来,先放在开水里一漂,除去涩味,然后加点油盐佐料一炒,在当时就算得上可口的佳肴。我在邻居家也吃过,但是觉得没有奶奶炒得好吃。
奶奶心灵手巧是方圆几十里闻名的。年轻时,就靠一手针线活养了父亲面包兄弟三人。一般人家娶媳妇嫁女儿,都要请奶奶去忙活好几天。缝被子、缝枕头、缝嫁裙、缝花鞋。直到几十年后,我还看见奶奶当年绣的枕头和花鞋。特别是小巧玲珑的花鞋,两边鞋帮上缠绕着长长的花蔓直到鞋尖,真的好像两串紫藤花。
奶奶就出生在山青水秀的一个叫高家涧的大山深处,有紫藤花一样美丽的容颜,一样坚韧与顽强的性格。由于父母包办婚姻,她的一生历尽坎坷。但她不屈服于命运,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顽强地用孱弱的双手为三个儿子撑起了一片蓝天。后来有了我,她又视我为掌上明珠。由于母亲生产队里事重,我的吃喝拉撒全是奶奶负责。从我记事开始,就是跟奶奶睡,晚上没有她在身边,我是睡不着的。她老人家知道我喜欢吃紫藤花,就经常变着法儿弄给我吃。再后来我有了儿女,又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地照看着,为的是让媳妇和孙媳妇们安心在地里干活。如今她离开我们整整二十二年了,她“走”时83岁。可是,我经常会在睡梦中见到她,她还是那样慈祥,那样笑眯眯地喊我吃我最爱吃的紫藤花菜。
今年清明节,我们去为奶奶扫墓。奶奶的墓地座落在家乡的高山坡上,前面是明净如镜的水库,远处是形如笔架的层峦叠峰,奶奶就长眠在这里。烧过纸,上完香,我猛然发现,奶奶墓的右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上,一大簇紫藤花盛开着,串串紫色的风铃似乎在耳边响起。哦,我分明听到了奶奶亲切地喊着我的乳名呢……
今天,紫藤花又唤起了我思绪中最美好的回忆。我知道记忆的“八音盒”里,紫藤花的风铃永远会“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美妙地响着,最后会化成精致的一个个口琴演奏出亘古不变的爱,直到地老天荒。对了,忘了告诉大家,紫藤花结的果实,犹如一个个刀豆,均匀地挂在藤蔓上,宛若一个个垂直挂着的口琴,只是有点弯而已,不过这更别致,更有韵味。
哦,耳边真的响起了风铃声,仔细一听,原来是上课铃声响了,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我至爱的紫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