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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将军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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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喜曾去拜谒家定这位日本事实上的皇帝,回来后,此时已成为庆喜重要部属的平冈丹四郎问他情况如何,庆喜只回答说:“上面没讲什么话!”便不再开口,这位水户家的公子所遗传得的家风,本是伶牙俐齿,口若悬河,这回却一反常态,像个哑吧似的。

实际上,庆喜是在家定那儿碰到很不愉快的事。以前在家定还是世子时,庆喜曾到西之丸拜见他,那时家定高兴的问:“是谁啊⁉”他的容貌是苍白的三角脸,眼神不定,手正放在压金箔的七轮上烤火,一面用竹筷子煎著大豆,看起来十分纯真快乐。

他看到是庆喜来了,便招呼庆喜吃豆子,庆喜也伸手接受,此时庭院前走过一群鹅,家定忽然边叫边从身边跑向院子,追鹅去了。家定曾娶两个老婆,但没想到还是孑然一身,家定最初娶鹰司关白的女儿为妻,后来又娶一条前关白的女儿,不过两人都是结婚没多久就去世了。

家定成为将军后,庆喜前往拜谒,仍然在庭中相见,家定原先便在庭院中,沿著池边,像跛脚一样一拐一拐的跳上跳下,两只手拿著西洋枪,这是荷兰人的贡品,家定很喜欢,他便比著枪追逐著左右臣下,“哔!哔!”笑喊著在庭中跑,而左右被西洋枪吓得脸色发靑的四处窜躱。

正在这热闹关头,庆喜从池边走过来跪下双膝恭候,而家定从山坡后绕过来,一看到庆喜便脸色大变,立刻抛下枪,像见鬼似的大叫:“好可怕!好可怕!一桥在这里!”哭嚷著呼叫奶妈,庆喜十分意外,做为家族中的成员,他与家定经常碰面,家定从来未有过这种表情。

左右也觉得很狼狈,便恳求庆喜先行离开,当然庆喜也很懂事的退出,然而在离开时,庆喜心中仍然感到很意外、很遗憾。

我是鬼?这是谁敎家定的呢?敎他的人大槪就是府中夫人的女侍吧。

前将军家庆还是世子时晚上陪侍的妇人中有旗本迹部惣左卫门的女儿,名叫美津。家庆并不像庆喜的父亲齐昭那般好色,不过他这辈子也与五、六十个妇人亲近过,其中大槪有二十个人受孕,然而生下的小孩都几乎死光了,只剩下美津所生的这个智能不足儿。

家庆死后,家定继位,美津便被封在本寿院。而因为这位将军智力不同于一般人,他的生母或奶妈便常指导他该如何应对,因此这位日本大君的旨意其实就是美津的指示。

美津非常不喜欢水户,她深信一桥庆喜便是被派来谋取德川家的家业。其实,美津并未过份推测,这真的可能成为事实。江户城中都认为齐昭便是庆喜的后盾,齐昭表现的完全是一副改革幕政、对付外国的英雄姿态,在对外国的态度方面美津没什么意见,但厉行俭约的齐昭对内府夫人的制度素无好感,他万一当权,美津的地位一定会没落。

所以,美津日夜都在儿子面前说:“水户的老公是大鬼,他的小孩一桥也是,你绝对不能要他当你的世子喔!”

像一个巫师对著傀儡吹气使唤,观察事物仔细的庆喜,眼前仿佛已呈现出这个妇女催眠她所生的日本最高权力者的景象。“这样一来,我不再被幕府中的人喜欢,以后也别想成为御本丸或西御丸的高官。”庆喜想到这里便闷闷不乐,虽然以往庆喜自恃才高,此刻却十分失落。以往都是外在声望所盼,庆喜自己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将军或世子的。

“真倒霉!”夜里在床上的庆喜也不知道已经发过第几遍牢騒了。睡在一旁陪侍的女人是须贺,对须贺而言,一直听到庆喜说著“真倒霉!”仿佛是抱怨著闺房之事。

庆喜一生也是喜好女色,他极早熟,十七岁便有女色相陪,不过这不是他自己要求的,而是左右为之安排,须贺便是水户藩士一色某的女儿,而这个须贺,到庆喜死时都还陪侍在侧。

刚开始,庆喜对须贺的身体十分热衷,就像他对撒网一事那样的热心专注。“真奇怪,跟男人的身体都不相同啊⁈”他便将床褥旁的座灯拿起,逐一审视须贺的身体,庆喜可笑的,还不只是这样。

他把平冈丹四郎叫来,在宣纸上画著一个像菖蒲的东西,然后说:“须贺的身体像这样子。”平冈觉得很困惑,但是庆喜却笑也不笑,也不做什么,只是正襟危坐地描述。

庆喜还不只是这样,他更细心的拿出画具,开始替原先的素描上色,除了仔细的涂色,还歪著头考虑要如何配色才能更逼真,最后他又问平冈:“这就是须贺,你觉得怎么样?”平冈什么也没有说,他自身也曾看过自己妻子的身体,勉强再回答说:“不清楚!”庆喜开始笑了,他说:“所以你到现在还是没用的啰⁈”平冈听完,心中不禁纳闷,是因为庆喜的性格中没有羞耻心呢?还是因为贵族都没有呢?

此时,抱著须贺的庆喜又说了一句“真倒霉!”须贺终于忍不住了,她两手掩面用柔细的声音问道:“殿下,您对须贺有何不满意吗?”庆喜这时才注意到,因为自己一心想著家定母子的愚行,把气都发在须贺的身上了,于是脸上表情和缓下来。

他又想女人实在是很可怕,像现在怀里的须贺如果生下庆喜的子嗣,如果庆喜当上将军,她的孩子便成为世子,须贺也像美津一样成为左右国政的妇人,庆喜便冲口而出:“所以,还是很倒霉!”

须贺虽然比庆喜大两岁,但可猜不透这个年轻人复杂曲折的想法。庆喜想到就因这对愚昧的母子掌握著日本的国政,而在日本遭受夷狄侵略的危急存亡之秋,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这对母子。

“我辞职好了!”庆喜这样打算著,朝野忧国之士正指望庆喜能立为世子,取得将军资格,拯救日本,但庆喜自己却不这么想,这个早熟的大男孩,竟然已有了老年人韬晦避难的想法。

然而,此时却出现了一个运动者。

“无论怎么样的代价,一定要立一桥为将军世子,除此之外,已无救国之路。此事不能实现的话,日本即将灭亡了。”以此说法,投入无数财力人力的那位运动者,并非受到庆喜的托付,甚至连庆喜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他便是松平庆永。通称为“越前少将”,在安政大狱时带罪隐居改称春岳,春岳便成为后世传颂时的名号。

春岳松平庆永是越前福井三十二万石的藩主,从田安家过继来的养子,十八岁便袭封官位。在那个时代,这个养子大名除了有能,更具备行动力,三百年来像春岳那么聪明的大名是绝无仅有的,在贝利尚未叩关前,春岳便早已著手于藩的洋化运动,首先,将藩经济由农业的依存米谷改为产业中心制,在民政上也极进步,替领土上的人民种牛痘,大大减少天花的死亡率。

这是种读书人的气质,比起一般诸侯,是更具有理想色彩的书生胸怀

虽然,一方面他是很开明,然而内在仍服膺水户的攘夷主义,对外国的入侵,有著坐立不安的危机感。

这个春岳,在某天入夜后,急急坐著原本是女人乘坐的轿子到一桥家拜访,轿子长驱直入大门后,春岳才从轿中跨出,边说:“我希望会见刑部卿!”这个大名与大名见面的情形,草率的前所未有,“我是偷偷前来的,没有关系吧!”春岳在门口对一桥家的仆人直说后,便迳自走入内室。

“我是越前,我们曾在将军府的厕所前见过!”他直率的问庆喜是不是还记得他,然后就像妇人般笑了起来。

这是越前家的家主吗?说起来也不同于其他大名,地位仅次于御三家、御三卿,可称得上诸侯的领头了。

“我一定要来向您进言,我一直推动著立您为世子的工作,而最重要的是阁下也要有此心愿,所以请容敬禀。”这也是为何要微行到此的原因。

松平春岳便剖析日本现况的危机:“能克服危机的思想只有尊王攘夷;能克服危机的方法则是充实军备,开发西洋武器,使人心一致对外,而这非得靠将军号召才行。进一步说,这位将军上得奉天皇朝廷旨意,下得令天下诸藩起而抵抗外夷,如此英雄人物除您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够资格,这也是我要投入的运动,一定要使您成为将军的世子”。春岳不仅是论理,他早已付诸行动,为了使运动成功,他已结交幕阁、夫人内府及雄藩的贤主,对幕阁大臣、夫人内府更赠送贿赂无数。

“而下一步,最重要的便是您要与他们来往,建立亲密的关系。”

年轻的庆喜听完实在不知如何表达,只能不断表示感激,而春岳跟庆喜只说了两个小时的话,便很高兴地看出庆喜确是有才之士,很匆忙地未久留便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留下庆喜一个人,他开始觉得很困扰。

庆喜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自己根本不想当将军,但热心推动的不只是春岳而已,包括春岳在内的四贤侯还有土佐侯、萨摩侯、宇和岛侯,由他们四人带头,从天下有名志士到民间无名武士都力促一桥庆喜能成为将军世嗣,认为只有庆喜立嗣,国家的灾难才有可能消弭。

再举一例:

幕阁与夫人都认为水户极恶而讨厌庆喜,他们宁可拥立纪州的少年藩主,不过老中松平忠固的态度一直未表露什么,庆永便不断向松平忠固行贿,以为能说动他,而忠固也假意表示要推举庆喜。而书生本色的春岳竟未看出其中有诈,从江户城退出后,为了要分享这份快乐,便前往锻治桥的土佐藩府,向山内容堂(当时称山内丰信)报吿这个好消息,容堂正在喝酒,听完后便站起来说著:“国家有救啰!”打开扇子,便跳起舞来,其实不管是春岳还是容堂,都是太理想化的书生性格了。

另一个投身此工作的是萨摩藩的岛津齐彬,齐彬的想法先进,敎养与政治感也都是四贤侯之首,而他所用的方法便深具凄凉的牺牲意味。

为了使夫人府不再讨厌水户,让自己的养女成为现任将军的正室,成为家定的妻子后,对这个智能不足者便可有左右的能力。

“将军不是个正常人,嫁过去虽然委屈你了,但是为了天下著想,就请勉强牺牲吧”

岛津对女儿敬子这么说,敬子并非亲生女儿,而是同族岛津安艺的女儿,姿色美丽,人又聪慧,岛津注意到她,便收为养女,而为使她成为大名的女儿,再转由近卫关白家收养,成为近卫家养女后,才被将军迎娶过去,她便是后来的天璋院。

这椿亲事,是由位同幕府首相的阿部正弘来提亲的,阿部正弘与齐彬是结盟好友,都很欣赏对方的才能,也同时互相帮衬。阿部正弘与萨南的岛津氏结交,可说是打破了三百年来幕府的禁忌,从德川家康以来,订立德川家基本的防卫策略是,为恐长州的毛利氏与萨摩的岛津氏东上占领京都,拥天皇的江户幕府得时时警戒提防他们,也因此家康遗言要把尸体埋在久能山,而且要头朝西埋,在那儿还有官设的城廓。

另外,因为幕府认为毛利氏、岛津氏等假想敌,会由山阳道进攻而来,便在姬路城、大阪城与名古屋城分别设置坚实的要塞。

幕府首相阿部正弘与岛津氏握手交往,如同他会想和被视为害群之马的水户家打交道,都希望在列强侵犯的多事之秋能借重这两者的力量,不过正弘倒是未把笃姬嫁给将军之事跟一桥庆喜的将军世子问题连在一起。

松平春岳坐著女轿子前往庆喜家时,笃姬已成为将军家定的第三任妻子,春岳便向庆喜转吿笃姬的话:“事事都请您好好努力吧⁈”

不过,事实上因为将军家定不近女色,对笃姬并不想亲近,加上内府的主宰者将军生母本寿院一直排斥监视笃姬,她根本接近不了将军。

春岳说:“既然有此变化,只要打听淸楚内府的消息就好了。”笃姬与岛津家江户府邸的人仍时时保持联络,得到什么情报时,岛津齐彬便会通知春岳。

庆喜其实还是不懂政治的。

当春岳吿诉他:“只有您立为将军,才能救国。”这番话不过只有让他从少年期成长为年轻人,事实上他还是不顶明白的。

有一天,他问平冈丹四郎:“丹四郎,一定要这样吗?”当初连吃饭的方法都不会的四郎,近日已经成为一桥家的重臣,被世间的政客、志士所看重。平冈甚至推波助澜,帮助春岳收集庆喜平日言行,辑成“刑部卿言行录”的小册子,交给春岳的家臣缮写,分赠给幕阁要人或雄藩的藩主,使世人都知道庆喜的英雄,春岳这种制造英雄的作法,连平冈不知不觉间也被他影响。

平冈回答庆喜说:“殿下,每个人的风格都是靠自信建立的,现在对您尤其重要,您一定要有自信,您确是神君(家康)以来难有的英明,对外能抵抗外夷,对内能再创往日幕府的盛况,在京都的天皇也要由您供奉,除了殿下您再也没人足以胜任了。”

庆喜苦笑著说:“算了吧⁈这是我父亲的事!”世人舆论的众望所归通常都是像父亲齐昭那种大人物,天下志士都视之为神人,庆喜自幼受儒家敎育,强调孝道,他虽然尊重父亲,但也渐渐开始不喜欢父亲某些做法,父亲齐昭根本不像外人所评论的那般崇高,这都靠藤田东湖等部下吹捧出来的,而今要庆喜也像父亲一样被塑造,他更觉得不高兴,至于理由,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

这个年轻人便说:“这件事,我敬谢不敏!”平冈一听大惊失色,他淸楚地知道庆喜多才多艺,精力充沛,没想到却毫无野心。有些同样具贵族血统但为侧室所出者都已野心勃勃,而庆喜除了有贵族血统外,更是正室所生,称得上是贵族中的贵族。难道因此他视这些优秀条件为当然,而放弃世俗的向上心,也认为上进毫无必要?

平冈心想:这个性不改是不行的!平冈丹四郎自己也是生性质朴古君子型的人,这些日子以来才开始振作奋发,如果庆喜真能成为下一任将军,平冈便得升任为重要部属,不但自身能光宗耀祖,也能施展男儿自身的抱负治理天下,这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因而平冈也致力促使庆喜成为将军世子之事。

当然不只春岳,水户家也一直在推动庆喜迈向将军世子之路,不过,齐昭表面上却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关心,只在暗中策动各种活动,原本水户齐昭便是个足智多谋的阴谋家,内部工作交给藤田东湖与户田忠大夫两人担任,在平冈给这二人及给齐昭的文书或信件中都另作暗号,庆喜自己则完全不知道他的名字已被编成暗号互相往来。

庆喜会知道暗号的这件事,是他有天在平冈丹四郞的小记事本上发现意义不明的片假名,他指著笔记问平冈这是什么,平冈一下子措手不及,觉得狼狈,瞬即恢复开朗正直的态度,具实吿诉庆喜有关暗号的事,庆喜虽然懂得这些密码,但他觉得不洁,脸色变得苍白,说了句:“这不是等于谋反!”很不偸快地便转回自己的房间。

他在房中写信给父亲:“大家都传言我要当世子,实在让我很不愉快,如果我做世子将成为事实的话,请父亲你马上谢绝此事。”

这封信不能交给男生送,他特选择毫无政治色彩的老女唐桥当信差,这样在途中被别人遇见也不起疑,唐桥是在京都同名公卿的女儿,所谓老女是指年龄已超过二十三岁了,她是庆喜正室一条忠香的养女美贺子从京都嫁过来时的侍从,现任一桥家的家庭事务官,如果庆喜成为将军,唐桥将升为与大名平起平坐的中蔼以上的高官。

“唐桥,你还是淸白的吗?”连平冈丹四郎老早都注意到了,因为如果唐桥已非处女,将来就不能成为将军内府的事务长官,平冈会特别注意到这件事,实在是因为庆喜比常人喜好女色,这件事真让平冈担心。

其实,就一个男人,尤其是大名的本色来说,精力充沛,并非坏事,但会让平冈再叹息的却是庆喜这样过人的精力不能改变为对天下事的野心,平冈心目中的庆喜,不该仅限于做一个延续家族的平凡大名。

“我懂你的意思!”庆喜也同意让唐桥保持清白之身,虽然他也曾为唐桥的美貌心动,特别在看到唐桥的纤纤玉手时,便会联想到她将有多好的身材啊⁈每回见到唐桥,便陷入绮思,好像开始恋爱了。其实处于庆喜的环境很难有恋爱的心情的,因为只要他对谁感兴趣,通常很快就能得到,而恋情大槪必须在一个可望不可及的环境中,才会成长吧⁈”一向侍候庆喜的女侍,大槪都会引起他的兴趣,这也是平冈所谓的“好色”吧!

庆喜对正室一条美贺子说:“我想要借重唐桥!”,因为唐桥是夫人的部属,命令得由夫人发布,所以夫人便对唐桥说:“这封文书,请送到水户!”

唐桥便坐著轿子出发,到黄昏时回来向夫人覆命,样子极不寻常,似乎非常痛苦,失魂落魄的,夫人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唐桥脸趴下去,像孩子一样猛摇头,一看,原来是在哭泣。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庆喜交待说:“这封信请不要让别人看见,只要面禀我父亲,由他亲自拆封!”唐桥答应了,齐昭在茶室接见唐桥并读信。

“唐桥,辛苦你了!”齐昭突然伸手来抱:“关于这封信,我有些话要吿诉你!”这句话中,似乎表示有些秘密,难道庆喜在信上写著要把我给齐昭吗?唐桥忍不住有此怀疑。

唐桥虽然奋力抵抗还是遭到强暴,询问后真相大白,对唐桥来说,无缘无故的被人强暴,难道是因自己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吗?但是事情并非如此,而是庆喜命她送信给齐昭,唐桥可以说是被主人陷害的。

“上面做的这种事,又算什么好事呢?”唐桥用细软的京都话抱怨地哭泣著。唐桥原来认为这位年轻的刑部卿庆喜是世界上最正直淸朗的殿下,心中暗暗思慕著,没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陷害属下的事。

庆喜从夫人美贺子那里听到这番话,更是大大吃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即使是父子,彼此都还算是独立的大名,大名侵犯别的大名的女官,是从没听说过的事。

父亲真是这样的人吗?如果只是好色也还好,像用这种方法玩弄女性就更卑劣了。庆喜好像嗅到父亲腐败的内脏而感到不愉快,虽然讨厌父亲,倒也不致于翻脸,庆喜如果是粗豪的战国时诸侯,大槪就会直接对父亲表露这种情緖,不过这个年轻人是生在儒敎普及的德川末期,受过深厚的道德敎育,因而庆喜在此时不能流露出自己的情感,这是他敎养所在。

“父亲是个有武才的人。”他只用短短的言语向夫人解释,战国时的武将因其武功盖世,便常有不拘小节之事。他又补充说了一句:“不管你们信不信,那封信绝对不是陷害唐桥的信。”

庆喜也对父亲起了戒心,觉得他是不可信任的。事实上,齐昭本来就是不可信任的,他接到庆喜的信后,便对担任推动工作的户田与藤田两人说:“我从庆喜那里接到信,庆喜已经知道密码传情报的事,所以希望能改变一下做法;拥立庆喜,不只是一部份人的希望,它已经成为世人共同的期望了,这封信便是证据。”只要有一点反应,他都总结为有希望的。

不过江户城内的实际状态,欲迎立纪州侯德川庆福为世子的一派,始终不动声色似乎胜利在握的样子。

凭公而论,纪州侯德川庆福是个刚过十岁的少年,根本不能在这国难当头之际统率二百诸侯,而且这少年过继给德川家后,纪州家便空无传人,他实在不适合做一个继承人。

不过对那些有决定权的人,庆福是著正中下怀的棋,他们希望拥立一个昏君,使得大权旁落在这些官僚手中,他们绝不想要一个能创造时代的明主,即使拥立一个幼童也可以,但是一桥庆喜已经有他自己的政治看法,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个水户家,纪州派向来把齐昭视为天下一大恶势力,一旦庆喜当将军,齐昭主政,对诸大臣而言真就成了“大权旁落”了。

不管怎么说,最后的决定权仍在将军家定的一句话,他的生母本寿院对家定不断唠叨:“如果您立一桥的话,我非死不可,这样您还要立他吗?”庆喜在本寿院的眼里,便是一个恶鬼之子。

而对一桥拥立派来说,希望就寄托在笔头老中阿部正弘的身上,阿部曾对春岳说:“我来负责协调,跟上面说。”然而所谓协调真是困难重重,家定既是智能不足,只听得懂生母及奶妈的话,正弘到底可以在什么场合协调传达,真是天晓得!

在事情转机未出现时,阿部正弘便得急病死了,年仅三十九岁,这一年庆喜已二十一岁,庆喜成为第十四代将军的可能性,便随著正弘的死消失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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