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肩上的扁担
作者:小梅
每周六打电话回家,有人接起,若隔了几秒钟才听到对方的声音,那便是母亲。母亲不善于拉家常,在电话里早已形成“孩子,吃饭了没有?……还有没有伙食费?……身体健康。”的固定句子。每次说的是一样的内容,有人可能会厌烦,或者觉得无趣。而我却觉得,母亲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暖暖的爱意,宛然一滴滴带着阳光的晨露落到我的心间,荡开,温润。
我的母亲,在她脚刚落地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她的一生要在乡村度过。而她的使命则是为这个家默默燃烧自己,给我们带来永恒的温暖。
母亲很朴实。她喜欢留着一头短发,是她自己剪的,发型不潮流,总是简简单单。一到夏天,她总爱穿长袖蓝色格子寸衫。问她热不,她说防晒。母亲的脚下是一双可有可无的老牌拖鞋,因为她经常打赤脚,尤其是到田地里干活的时候。母亲的身上没有特别之处。不过,平日里,我们最经常看到的就是她肩上的一条扁担。
从我记事起,我就记得母亲肩上总是扛着一条扁担。那扁担在我的头顶上晃来晃去,让我幻想成一根会魔法的魔棒。那条扁担,像一条拉长的船,中间有一条浅浅的沟,两端各固定着一个小木桩子;扁担的另一侧是弧面,即与肩膀接触的地方。
小时候,看到母亲用扁担挑东西,扁担上下弹跳,身子也跟着那个节奏甩。我们小孩觉得很有趣,便趁着母亲不注意,拿过扁担放到肩膀上,然后学着母亲的样子走路。然而,这根让我想象成为魔棒的扁担,挺有分量的。扁担把我们的头压得抬不起来,颈部不一会儿就酸了,且发红。撑着扁担的手也是又酸又累。其实,这玩意不好玩。
而母亲却把它当作自己的得力助手一样,挑起家里的各项事务。邻居伯伯曾经这样评价母亲:“一条扁担,一个家。”确实,母亲与扁担结下了一生的缘。母亲用扁担为家、为我们挑起了许多。挑水,一根扁担。挑谷物,一根扁担。挑菜去卖,也是一根扁担。能挑的,都离不开扁担。
每天天刚蒙蒙亮,在乡里的一条泥泞小路上,响起了“咿呀、咿呀”的黎明曲。那是母亲挑水去淋菜。扁担因为受重,不禁从细缝里喊口号,母亲走起路来更有节奏了。菜儿听到咿呀声,听到母亲的脚步声,纷纷苏醒了,等待着母亲的“洗礼”。母亲的一天就这样开始。
母亲挑东西,面容自然,不会因为挑着重物而表现痛苦。眼睛里流露出自信,凝视前方,迈着有力轻快的步伐。母亲在圩日会卖点菜。到圩日,她要挑着青菜走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对于我们来说,那路程,即便我们身上不带一物,也是不敢轻易走着去,因为头顶上的烈日我们不敢小视。曾经问母亲觉得累不累,她轻快地回答:不累,很快就到了。接着欢喜地跟我说起菜市场的趣事。母亲不觉得累,源于她挑的是劳动果实,心里带着期待。怀揣着梦想、希望上路的人,总不会觉得路太遥远。
母亲的衣服,最大的特点是,最多汗迹斑斑的地方是肩膀的那一块,经常破烂的地方也是肩膀的那一块。衣服破烂了,缝了又破,破了又补。扁担与肩膀接触的地方磨得光滑如镜。而母亲的肩膀上长出厚厚的茧,颜色暗黄,大概嵌入有泥土、汗水、阳光等混合物。这是扁担与肩膀给母亲留下的结晶,是岁月的见证,也是母亲为这个家所做的见证。
傍晚时分,夕阳未落。微红的阳光透过成片的竹林,稀疏地洒落在菜地上。菜叶舒展,尽显翠绿。不远处,传来“咿呀、咿呀”的调子,那又是母亲带来的夜幕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