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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第五卷 劫波卷 第七章 否极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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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云殊这几日苦思中兴大计但觉元人势大自己流落海上除了这个成日哭泣的小皇帝再无半点复国之望。他想遍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也觅不着半点法子熬了数个昼夜不觉心力交瘁。他本也是聪明人但此刻沉溺兴复之念一再自苦时候一长神志渐自不清朦胧中忽听迅雷疾风波涛呼啸又觉船只摇晃不定顿时想道:“上天也要亡我大宋么?”一念及此胸中所积怨恨涌将上来排解不得不由得神昏智乱抱着赵呙冲出舱外呵天骂地如颠如狂。

但他终是少有的高手心神虽乱武功仍在哈里斯拳风及体顿然知觉本能将身一晃让过背心要害给哈里斯击中肩胛但觉剧痛钻脑咯得吐出一口鲜血蓦地回掌击向哈里斯。哈里斯极是乖觉一招得手便即东蹿西跳攻一招退两步边斗边逃想引得云殊内伤作。

再说阿滩抓住赵呙心知大功告成不由得仰天怪笑。赵呙又惊又怕觑他分心一口咬中阿滩手臂只觉口齿疼痛几欲断折眼泪顿时流出来。阿滩见他胆敢反抗眼露凶光正想给这小娃儿一些厉害瞧瞧忽觉背后传来风声转身一瞧却是晓霜。阿滩未曾将她放在眼里将赵呙身子当胸举起道:“想要么?给你吧!”手臂一伸直送过来花晓霜不疑有他喜道:“大师父却是好人。”伸手便接谁料阿滩右手将赵呙一晃吸住晓霜眼神左手疾探将她右手脉门扣了个正着得意笑道:“我放大线钓长鱼。”他汉语粗通却爱学着卖弄花晓霜被他使诈一扣顿觉半身酥麻没了气力听得这话忍不住提点道:“说错啦是放长线钓大鱼……”阿滩怪眼一翻手掌用劲叱道:“胡说哪里有错?你是条又短又小的鱼不算长鱼也不算大鱼。”

花晓霜被他扣得腕骨欲裂忍不住运功抵御。阿滩正自得意大笑忽觉一丝酸溜溜、冷飕飕的寒流循着‘劳宫穴’直透过来手掌顿时麻了。他心生诧异正要运劲捏紧哪知寒流更甚麻软之感直向手腕袭来阿滩咦了声大叫:“古怪。”手掌用劲欲要扣紧晓霜谁知那寒流越浓重在经脉中似无遮拦一丝丝向上透来。阿滩大骇慌忙回劲抵御。花晓霜觉出他手掌松脱心中惊喜顿欲抽手脱身。

阿滩觉察其意奋力扣紧花晓霜心道:“你不放我我也狠狠抓你。”此时阿滩劲力弱了许多花晓霜手掌猝翻竟将他手腕扣住掌心“劳宫穴”恰好对准阿滩“内关穴”。“内关穴”为“手厥阴心包经”要穴晓霜内劲所至阿滩只觉寒流由一丝化作一股直钻入“内关穴”顺着手臂循“手厥阴心包经”上行。

倘若他机灵一分半分此时运劲抛开晓霜却也罢了但他堂堂密宗高手又岂能在内力上输给这娇弱女子当即憋上一口气无论如此也不放手只是竭力运功抵御但那寒流却不似寻常内劲阴冷绵密有形无质既难化解又难抵御片刻间他一条膀子尽已软了那寒流却仍是绵绵密密不绝涌来。

阿滩既惊且惧龇牙叫道:“小人贱。”右手放落赵呙忽地一掌拍向晓霜此刻他大半内力用以抵御那道古怪冷流这掌去得甚缓。但花晓霜见状却是慌乱不已左掌迎出扑得一声二人双掌抵在一处。花晓霜吃力不住倒退两步方才站稳但觉出阿滩右掌内劲涌来无奈之下运功抵挡。阿滩正喜占得上风忽觉掌心一凉一道寒流又钻进来三焦一脉顿然酸软忙将内劲撤回抵御。花晓霜见他面容扭曲眼露凶光口鼻气息浊重不由得心中害怕不敢与他面对闭着两眼只顾运功抵御。谁料她运功越紧一分阿滩便觉那股寒流粗大强悍更增一分。不到片刻工夫这凶僧已是脸色青灰冷汗涔涔一双腿抖得如筛糠一般口中大叫道:“小人贱小人贱……”

花晓霜只觉对方内劲越来越弱渐渐被自己压服心中好不惊奇忖道:“原来他也挺弱的。”忽听叫骂声便睁眼奇道:“大师父你……你说什么?”阿滩三十六颗大牙捉对儿厮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仍叫道:“小人贱……啊哟……小人贱……啊哟……”阿滩原本想骂晓霜“小贱人”谁料出口之时却叫错了。花晓霜听得惊奇:“这大师父真奇怪跪倒不说还自责为小人……”皱眉沉吟恍然有悟叹道:“大师父你要弃恶从善是不是?但要忏悔也该跪拜佛祖不该跪我更不要一味责骂自己。唉你虽不是好人但佛门宽大只要改过自新佛祖也会宽宥你的……”她一心劝慰阿滩却当她胜券在握有意取笑眉间怒气更浓高叫道:“放你屁哎哟小人贱……哎哟……你使毒暗算佛爷好汉地不算……”花晓霜诧道:“我怎会用毒?柳姊姊说了我们是女子好汉地不算……”她胆小心细深知阿滩武功远胜是以始终戒备说话之时也运功不懈话未说完忽见阿滩两眼翻白轻哼一声便软软瘫在地上。

此刻风浪渐歇东天露出微光花晓霜定神瞧去但见阿滩偌大身躯团作一堆面色灰败气息已是有进无出了。花晓霜瞧出他身罹奇毒好不惊疑探他脉门不由大惊道:“九阴之毒。”放开阿滩后退两步摊开手掌一看却见掌心两个紫黑圆斑已成淡红。花晓霜恍然大悟原来二人拼斗之机她不觉用上“转阴易阳术”将九阴毒逼到掌心。按理说她习练未久功力尚浅虽将“九阴毒”汇聚一处也是无力排出须以生人活畜为媒循其经脉将阴毒转嫁过去但中毒人畜却是非死即伤。阿滩修为不足以抗衡九阴毒与她拼斗内力自是飞蛾投火自找没趣。

花晓霜精通黄歧之术心里雪亮:自己天生异体不经意间已练成了极厉害的毒掌功夫一时望着掌心那对红斑欲哭无泪。赵呙见她胜了一头扑过去叫道:“阿姨!”花晓霜悚然一惊错步后退赵呙身子虚弱不禁一跤摔倒哭了起来。花晓霜大感歉然取出金风玉器丸给阿滩服了一粒然后蹲下来向赵呙道:“好啦来乖乖搂住我脖子我抱你起来。”赵呙见她双手缩在袖里始终不肯拿出心中奇怪但也只好依她言语抹了泪伸臂环住她脖子。花晓霜直起腰来一双手掌始终不与他身子相触心中好不苦恼:“师父千叮万嘱让我不可使毒伤人没想到我竟练成毒掌。我身为医者却变成使毒害人的大祸害这般活着不如死了得好……”悔恨不已呆怔当场。

赵呙循她目光看着阿滩心中佩服道:“阿姨好厉害。”花晓霜摇头苦笑举目看去只见云殊襟上鲜血淋漓伤势不轻。再看另一方花生步步进逼贺陀罗节节后退柳莺莺则施展小巧功夫闪转腾挪伺机伤敌。花晓霜见二人竟占上风心头甚喜。

花生与贺陀罗斗了一百来招忽觉贺陀罗劲力转弱已不如方才难当。柳莺莺不觉心喜:“这恶人到底年岁大了当不得小和尚少年生力。”只见贺陀罗向着船尾不住退却花生气势如虹越逼近。不知不觉贺陀罗已退至船舷。此刻花生气势蓄足身形一敛双拳拢入袖中猛然挥出正是“大金刚神力”中“一合相”。“一合相”出自佛经指代世界万物之合是以尚未使出便己聚集浑身之力有着无畏无惧、无坚不摧的大威力。但也因威力太大易难收故而若修为不到一招不能伤敌难免为敌所乘然而当今之世能当这一击的高手却已是风毛麟角仅以气力而论几已无敌于天下。

花生使出这招心中却甚迷惘但觉出手太过轻易似非出自本意倒像是被贺陀罗牵拉着使将出来。他劲力才吐突见贺陀罗身形如蛇扭动数下让过来拳右手搭上花生手臂腰身疾转借力便旋这一招来得既快且巧只听贺陀罗疾喝一声:“下去。”花生一个站立不定失声惨呼头在下脚在上一咕脑儿栽下海去。

贺陀罗一击得手纵声大笑。原来他早已窥出小和尚劲力收放之间尚不能随心所欲是故卖个破绽引出花生使出这招“一合相”然后借力打力将他掼下船去。这两下剧变横生柳莺莺竟是瞧得呆了。贺陀罗一声笑罢纵上前来三招不到便将她一指点倒柳莺莺数日来心力交瘁此时一想落入这大恶人手里不知要受何种污辱顿觉天旋地转几乎儿昏了过去。

贺陀罗点倒柳莺莺眼见哈里斯与云殊斗得正急当下一手叉腰笑道:“我的儿你且照看这女子让洒家来侍候云大将军。”大步跨上替下哈里斯云殊武功本就逊他一截此时受了内伤更加不是对手贺陀罗三拳两脚便将他迫得缚手缚脚退让不迭。

哈里斯跃至一旁见柳莺莺神色委顿但云鬓花颜秀丽不减软绵绵躺在那处更堪怜惜。哈里斯只瞧得嗓子一阵干舔舔嘴唇狞笑着逼上。柳莺莺被他一双怪眼看得心惊欲要咬舌自尽但穴道被制提不起半分气力一时惊急万分血气直冲人脑几乎昏了过去忽听一声:“柳姊姊……”柳莺莺心头一震侧目看去却见花晓霜神色惊惶抱着赵呙奔将过来。哈里斯不见阿滩影子心下诧异:“难不成大喇嘛不济事竟被这小姑娘斗倒了?大喇嘛武功不在我之下这小姑娘定有什么出奇手段。宗师说得好:赢一百次不打紧输一回也嫌多。我须得小心。”当下揪住柳莺莺秀阴笑道:“你敢过来?大爷一掌把她拍烂。”

花晓霜看了看哈里斯又看看柳莺莺说道:“我们一个换一个你放开柳姊姊抓我好了。”柳莺莺心中一酸:“傻丫头你来胡说什么……什么一个换一个?早知如此我何苦为你操心跳海自尽岂不干净……”哈里斯绿眼珠一转笑道:“也好你伸手过来。”花晓霜望了柳莺莺一眼放下赵呙伸过手去。哈里斯觑着她瘦棱棱的胳膊暗想:“这女人长得倒不坏只是这手臂儿瘦了些不过捉一个是捉捉两个也是捉只要是漂亮女人老爷我绝不嫌多?”歪嘴一笑试着抬起手来。

花晓霜虽然善良却不蠢笨这些日子与这些大恶人共处一船耳濡目染对世上奸恶也知道了不少此时一心搭救柳莺莺暗将“转阴易阳术”运起心道:“我先毒坏了你再给你医好便是。”但此举终究大违本性伸手之时已然泪光蒙蒙赵呙站在一旁急得叫道:“阿姨别听坏人话他要害你!”哈里斯闻言森然一笑正要抓出忽听夺得一声异响传来他爪子猛收神色惊疑。却听又是一响。哈里斯顾不得晓霜跳到舷边往下一望哈哈笑道:“好秃驴真有你的。”柳莺莺被他揪住长头脸探出船舷定睛一瞧不觉狂喜。只见花生浑身精湿十个指头插人船板正悬在半空只见他右手扣稳身子蹿起二尺左手五指却如利针穿纸夺得一声插入船板。

原来花生落水眼看便要没顶他心中慌乱不自禁手舞足蹈忽然间指间触着船底。他神功所至十指不输百炼钢剑就势扣住船板屏息绝气从舱底一路爬了上来。哈里斯虽然惊讶但居高临下也不畏惧正思对策忽见海水中露出几个灰黑溜光的大鱼背脊时隐时现其中一头大鱼昂起头露出小眼利牙忽地跃起张开大嘴向花生咬来花生双腿急缩。那条大鱼咬中一只破鞋跌落海里。

花生脚趾上皮破血流直惊得四肢软上升之势为之一缓。

哈里斯识得那是几头鲨鱼心头大乐忽有所觉回头喝道:“小娘皮滚开些!”花晓霜正想抢夺柳莺莺被他一喝又无奈止步暗恨自己手脚笨拙。哈里斯举目四顾忽见不远处搁着一只大铁锚重逾百斤连着粗大铁索他抢上抓起向柳莺莺漂了一眼阴笑道:“美人儿瞧我打这光头壁虎下去喂鱼……”说着哈哈一笑将柳莺莺放在舷边双手把住铁索奋力将铁锚抡了个圆向花生急扫过去。柳莺莺不忍看见花生惨象顿时将眼一闭还没听见花生惨叫便觉头顶逆风刮来激得头皮生痛接着便听哈里斯长声惨叫哗得一声响似有重物落水。

柳莺莺心中大奇偷偷睁眼谁料这一眼看去却见花生好端端贴在船上哈里斯则口吐鲜血正在水中扑腾。柳莺莺惊喜万分但又好生不解。原来哈里斯铁锚打向花生花生眼看避不过将心一横右手扳住舱壁觑着铁锚来势左手一拨那铁锚来势虽猛却又怎当得住“大金刚神力”霎时变了走向白花生身后掠过竟如怪蟒掉头反扫回去哈里斯始料不及竟被扫个正着。

这边贺陀罗占尽上风一连三掌打得云殊口吐鲜血委顿难起。他连败三大高手正觉得意忽听儿子惨叫心头一跳掉头望来恰见哈里斯中锚堕海慌忙弃了云殊抢上前去但却慢了一步探瞧去更觉骇然只见数头大鲨鱼便如车辐绕轴一般围着哈里斯团团乱转。哈里斯内伤沉重勉力出拳震开鳖鱼却难致其死命鲨鱼稍一后退便又拥上这海中霸主残暴异常不得猎物从不罢休其中一头趁乱钻入水中哈里斯顾得其上难顾其下忽觉右腿剧痛号叫一声几乎儿昏了过去。

贺陀罗眼见海中血水滚将起来惊怒已极伸手抓裂一块船板觑着那头鳖鱼呼地掷出这木块带上他的绝顶内功威力不下铅锭铁石穿入水中将那鳖鱼打得头开脑裂沉入海底。贺陀罗一击得手更不怠慢双手此起彼落抓下木板连环掷出将水上水下鲨鱼一一击毙。但海中鱼群丰茂大群鳖鱼聚在附近摄食嗅得血气纷纷涌来或是吞噬同类或是直奔哈里斯顷刻之间船下又聚了二十余头贺陀罗双眼血红厉声吼叫抓起木块不断击杀但鲨群却是越杀越多哈里斯则半死半活向着海中沉去贺陀罗心如火焚手中击杀群鳖口中则以大秦话向着儿子连声怒喝命他支撑。

花生得此良机手足并用爬上甲板贺陀罗忙于救人顾不得理会。花晓霜抱过柳莺莺伸手解穴但贺陀罗点穴法自成一统她连试数次均是徒劳只好放下瞧着贺陀罗惶急模样心生侧隐叫道:“前辈你干么不用铁锚拉他起来。”柳莺莺见贺陀罗父子吃亏眉开眼笑好不欢喜忽听花晓霜这一声几乎气得穴道为之畅通了。

贺陀罗得此提点心中咯噔一下:“洒家糊涂了。”一手抓起铁锚用力掷出高叫道:“接好!”哈里斯神智尚未全灭闻声抱住铁锚贺陀罗振手将他拽起却见哈里斯右腿齐根而断伤口参差不起鲜血丝丝渗出。此刻危险一去哈里斯神志顿弛只觉一阵奇痛钻心哼了两声便昏死过去。

贺陀罗皱了皱眉将哈里斯平平放下撕下衣衫给他包扎。花晓霜从旁瞧着说道:“这样虽能止血于一时但长久下去半个身子势必脓肿死坏况且他内伤很重处置不当终究难活。”贺陀罗本就懊

恼听得这话将手中布条一扔脸上腾起一股青气直起身来目光扫过众人厉声道:“谁打他下去的?”花生被他看得心怯脑袋不由一缩贺陀罗峻声道:“小和尚是你吗?”花生不会撒谎只得道:“他先用铁锚打俺。”柳莺莺口不能言见他如此老实当真急得要死。贺陀罗看了花生半晌忽地仰天嘿嘿一笑笑罢点头道:“小和尚你敢作敢当很好很好洒家便给你一个机会!”当即摘下般若锋道“你能接我十招洒家便饶你不死!”柳莺莺见他眼里杀气浓重这十招势必招招夺命但此刻技不如人便有通天计谋也是无从施展一时心乱如麻。花生未及答话却听花晓霜道:“前辈你就算杀光我们也救不得你儿子。”贺陀罗哼了一声冷笑道:“他都这个样子活着死了有什么分别?”

花晓霜摇头道:“好死不如赖活!”顿了一顿低声道“但若……但若你再伤人我宁死也不救他!”

她万般无奈方才出此要挟话一说出嘴里说不出的苦涩。哈里斯朦胧间听得二人对话奋起精神呻吟道:“宗师……我不要死……”贺陀罗原想杀光众人给哈里斯报仇再给他一掌了其残生但此刻听他一叫心头微微一软冷笑道:“女大夫洒家只问你一句他这伤到底有治无治?”说罢目不转睛盯着花晓霜只待她说个不字便大开杀戒。

花晓霜沉吟道:“腿是治不好了但我尽力一试或能保住性命……”话音未落手腕已被贺陀罗扣住。花晓霜心惊不由使出“转阴易阳术”。贺陀罗只觉掌下寒流涌动心中暗凛他内力高绝略提真气“九阴毒”便如石沉大海消失无踪便冷笑道:“也罢若是救活我儿子洒家一高兴饶你几个性命哼若有个三长两短……”眸子精光四射扫过众人缓缓道“洒家自有法子叫你们生死两难”抱起哈里斯将晓霜拽人舱里。阿滩此时寒毒稍减只怕落单受辱也站起来踉跄跟人。

花生愣愣望着四人消失动也不动。此时柳莺莺受制穴道稍有松动一口气冲上喉头说出话来:“花生……你抱了呙儿搀我去舱边去。”花生神不守舍依言将二人带到舱边然后又望着船板怔。

柳莺莺情知大敌当前时光宝贵趁贺陀罗心意未变抱元守一运气冲穴。赵呙惊累交加呆坐一阵便迷糊睡去。

花晓霜看过哈里斯伤势将水煮沸洗净伤口又想起行李中尚有金创药便取来与他外敷包扎。

哈里斯腿伤稍好内伤又咳血不止。花晓霜道:“前辈令郎内腑受损要医本也不难可少了几样药材。”贺陀罗冷道:“不论你用何办法总之治得不好酒家自有说法。”说着取出从背后取下般若锋花晓霜心头一惊只当他要出手伤人却见他好似闺中女子一般对着锃亮的刀脊左看右看将蓬乱的头捋顺再将脸上数根胡须一一拔去然后又左看右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淡然道:“小丫头你瞧我是不是年轻了许多?”花晓霜一怔未及答话阿滩早已赔笑道:“少说年轻十岁。”贺陀罗斜眼瞥他目有怒意。阿滩心中咯瞪一下忙道:“不对再仔细瞧来年轻三十岁也不止!”贺陀罗这才心满意足笑道:“过誉了些能年轻二十岁就差不多了。”阿滩连声诺诺心头却骂个不停:“不要脸的老罗刹又老又丑还要强扮小白脸子。”

花晓霜沉吟道:“既然没有适合药材便寻个物事权且替代一下。”贺陀罗道:“什么物事?”花晓霜道:“呙儿的小便。”贺陀罗跳将起来怒道:“岂有此理你要我儿吃尿?”花晓霜叹道:“先生别恼现今船在海上药材缺乏只好就地取材。童子尿既名轮回酒又称还元汤专能医吐血咳血、跌打损伤的!”

贺陀罗神色狐疑打量她一番看她是否故意设套让自己受辱。但见她始终神态从容不由冷哼一声走出舱外伸手便抓赵呙花生看见高叫一声:“老头儿你作什么?”伸臂便挡。贺陀罗生平最恨他人称呼这个“老”字花生竟当着众人叫了声“老头儿”大干其忌当即面色陡沉左手一缩引得花生心神懈怠右手忽出一个巴掌抽在他脸上花生虽有神力护身仍是好一阵头昏眼黑口里腥咸吐出一口血沫。

贺陀罗提过赵呙转人舱中提了个瓦钵喝道:“把尿撒在这里。”赵呙此刻似醒非醒揉着双眼懵懂不解。贺陀罗焦躁起来喝道:“听到没有?”赵呙撇着小嘴要哭却挨了一记嘴巴贺陀罗揪住他撕掉裤子催动内力要逼他尿将出来。谁知赵呙惊惧已极不待他内力催至早已屎尿齐流尽都滚进钵里。贺陀罗忙道:“慢来慢来只许拉尿不许拉屎。”情急之下伸手去捂但哪里堵得住只白白摸了一手臭屎。阿滩从旁看见虽然有伤在身也忍不住咧嘴直笑。

贺陀罗侧目怒视阿滩顿时低下头去。贺陀罗将钵中屎尿倾人海里怒道:“再来……”揪住赵禺还想逼出几滴尿水谁知赵呙越是惊恐越撒之不出。贺陀罗见他眼泪流了不少尿水却没落一滴方知此事急切不得心中恼怒骂了两句便拿饮食过去让赵呙美美吃了一顿好说歹说总算骗出一泡童便。花晓霜配药给哈里斯服下过了半个时辰咳血之症果然好转。贺陀罗暗暗称奇:“这中土医术果然有些门道人尿也能人药?嗯洒家想要驻颜长生须得向她请教请教。”打定主意脸色顿时和善许多。

花晓霜胸中光风霁月恩怨不萦于怀见哈里斯痛苦难忍动了医者心肠全心照拂只求减其痛苦。贺陀罗见儿子气色好转脉象渐和不禁叹道:“女大夫多亏你了。”阿滩从旁见了乞道:“女大夫你大量大人也给咱解毒则个。”花晓霜以“九阴毒掌”伤了他颇有几分魄疚闻声道:“你伸手过来。”阿滩略一犹豫伸过手腕花晓霜把脉片刻觉出“九阴毒”游走不定不似自身那般顽固纠结想了想道:“我说个法门你学着慢慢化解好了。”当下将“转阴易阳术”截取一段说与阿滩。但这门心法暗合中土医、道两家至微妙理阿滩一个吐蕃番僧哪能明白其中精义听了一遍心中仍是糊里糊涂。

贺陀罗忽道:“这门心法里似乎含有极高明的内功。”敢情他一派宗师又通汉学一听之下便即意会。花晓霜道:“不错这本是道家的修仙秘法也有医家的养生之道。”贺陀罗双目一亮击掌笑道:“洒家对这道家仙法仰慕已久不知女大夫能否指点一二?”花晓霜全无机心便道:“好是好但须得先给他解毒才是。”贺陀罗道:“他学得是吐蕃的密宗内功传白天竺与洒家的瑜珈术一脉相承与中土内功截然不同你说了他也不懂。这样罢洒家把道理说与你听你斟酌斟酌再作计较。”当下危襟正坐将天竺脉理从头说来。

天竺脉理源自婆罗门教与中土脉理大相径庭。中土脉理不离十四经脉、奇经八脉;天竺脉理却有三轮七脉之说。三脉是三条气脉即中脉、左脉及右脉;七轮为顶轮、眉间轮、喉轮、心轮、脐轮、海底轮、梵穴轮;自成一体别有微妙。花晓霜脉理之精当世少有一边听贺陀罗讲述一边与中土脉理印证不明之处便出口询问。贺陀罗一则要学道家长生之术意探晓霜口风二则有意卖弄故而并不藏私尽心讲解。放眼天下天竺内功之精无人能出贺陀罗之右抑且他为求驻颜长生之法精研天竺医学见识高明;花晓霜听他这一席话获益良多暗叹中土之外竟有如此博大医理。

柳莺莺运功良久冲透穴道睁眼一瞧却见花生蹲在那里只顾呆便叫了声:“花生……”花生回头望她一眼环眼里忽地流出泪来。柳莺莺一愣忽见小和尚双手按地光头向下一磕蓬得一声将船板顶了个窟窿然后向左一跳以头抢地又撞了个窟窿。只听闷响不绝船板上便多了五六个窟窿;花生一面头撞一面大哭。柳莺莺看得诧异忙道:“你干什么?把船撞碎了大伙儿都要去喂鳖鱼!”花生一个激灵停了下来落泪道:“俺没用救不得晓霜……”柳莺莺跳起来给他光头上狠狠一记叱道:“你不去救怎知救不得?”花生道:“俺打不过老头儿!”柳莺莺心头一沉:“那白老贼确是不好对付。”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转眸看去却见云殊面如金纸靠在舱边。

柳莺莺见他如此模样心头一酸走上前去涩声道:“你暗算梁萧的时候想到如今么?你虽对我有恩但……但你杀了梁萧这个仇非报不可……”猛地将心一横抬起掌来云殊惨然一笑道:“国破家灭空有此身生有何欢死何足惧!”柳莺莺见他神意萧索心中也是一阵凄凉终于收掌叹道:“眼下大海茫茫我不杀你老天爷也会杀你。”走回花生面前说道“花生你怕死不怕?”花生道:“怕!”柳莺莺秀眉大蹙道:“你不想救晓霜?”花生道:“自然想的。”柳莺莺气恼道:“你既怕死又要救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事到如今唯有与白老鬼拚个死活你若害怕便不用跟来。”转身便向着舱中走去云殊忽地睁眼道:“柳姑娘等我伤势好转或许可以助你一臂……”柳莺莺啐了一口道:“我宁死不要你帮。”云殊瞧着她身影没人舱内心中难过之极挣了一下终究无法起身不由得阖上双目流出两行泪来。

柳莺莺走到舱前忽听贺陀罗在里面与晓霜说话心头顿时一紧:“小和尚已破了胆现今只有靠我了。”此时贺陀罗正与花晓霜谈说七轮中的喉轮只听他道:“喉轮有十六脉若不干净心中不安定然烦恼多病所以瑜伽术中须用白布清洗食道。”花晓霜道:“这法子太过蛮横实非常人能够忍受。不过中土有个治疟疾的法子。用鲜葛根去皮后由口腔通人食道疟疾便好;这二法出处虽有不同道理却是一般……”正说间忽见贺陀罗白眉一挑望着舱门冷笑道:“你来作甚?”花晓霜掉头看去却见柳莺莺紧咬贝齿面笼寒霜俏生生立在门前淡淡地道:“废话自然是来要人?”贺陀罗起身笑道:“你多少斤两也敢来惹我?若非看你娇花嫩朵的人儿洒家早将你拍死啦!”他瞧着柳莺莺眉间渐渐透出淫邪之气。花晓霜急道:“柳姊姊我很好你快走你斗不过他的。”柳莺莺瞪她一眼道:“你肯一个换一个却要我不讲义气?”花晓霜心头一恸泪水滚将而出柳莺莺道:“不许哭哭啼啼让敌人笑话!”

贺陀罗哈哈笑道:“也好你既然来了那便留下陪洒家解闷消乏。”柳莺莺见他神色淫亵不自禁倒退两步。贺陀罗见状心中得意一拳送出。柳莺莺挥掌抵挡。贺陀罗意在活捉不欲伤她手掌猝翻扣向她脉门。柳莺莺身子低伏向右蹿出挥掌劈他肩膊。贺陀罗左肩微沉小臂如蛇圈出闪电般搭上柳莺莺手臂柳莺莺缩手不及顿觉贺陀罗的内劲如毒蛇狂舞直透过来。

花晓霜见状合身扑上。贺陀罗左掌运功逼住柳莺莺身子稍侧右掌勾出又将晓霜双掌格住蛇劲吐出花晓霜只觉数十条小蛇顺着手臂钻人身子难受之极。贺陀罗笑道:“女大夫这便是我天竺功中的军茶利了滋味如何?”正自得意忽觉一道寒流若有若无透过真气传了过来不觉一惊:“这是什么武功?”猝喝一声内力急吐将花晓霜震退倒地。

柳莺莺着贺陀罗蛇劲催逼香汗淋漓眼看不支忽觉肩头着人轻击一拳柳莺莺不觉有异贺陀罗却感一股大力透过柳莺莺手臂直撞过来不由浑身一震。那人一拳方落二拳又至挨到第三掌贺陀罗虎口剧痛把持不住撒手喝道:“小贼秃你来得好!”

柳莺莺回头看去只见花生两眼瞪圆一抖手中铁锚哗啦作响戟指贺陀罗道:“你……你欺负晓霜又欺负柳姑娘是个大大的坏人俺……俺要与你拚个死活。”柳莺莺听他将一番豪言壮语说得结结巴巴气势大减又柳莺莺回头看去只见花生两眼瞪圆一抖手中铁锚哗啦作响。好气又好笑心道:“小和尚虽然笨嘴笨舌却还是满讲义气!”微微一笑道“花生并肩子上。”花生一点头右手铁锚忽举三个铁钩挟着厉风向贺陀罗劈头抓到。贺陀罗见他来势汹汹不敢硬接纵身后跃花生左手一振锚后儿臂粗细一丈来长的粗大铁链宛若怪蟒出洞向贺陀罗横扫过去。敢情这铁锚落人他手竟成了一门极厉害的兵刃或以锚抓或以链扫刚柔并济舞得满室生风。柳莺莺喜道:“小和尚你怎么想到这个法子!”花生道:“不是俺想的是门前那个相公想的。”柳莺莺知他说得相公便是云殊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花生身负大金刚神力兵刃越沉威力越大。贺陀罗被他一轮急攻连连倒退。心道不妙掣出般若锋掌中寒光吞吐搅起满天飞雪。这二人出手奇快斗在一处手中兵刃舞得不见形状铁锚黑沉巨大般若锋光亮灵巧远远看去便如一朵乌云裹着一轮秋月徘徊盘旋流转不定。只是乌云虽浓明月却时隐时现始终不被遮蔽。

柳莺莺见二人斗得紧急插不上手低身窜出扶起晓霜阿滩见状心惊一把抓住赵呙厉喝道:“你过来?我捏他死。”柳莺莺投鼠忌器两人势成僵持。忽听豁拉一声响却是花生收势不住一锚打碎舱壁与贺陀罗翻翻滚滚斗到船头露天处。柳莺莺关心胜负暂且抛下赵呙搀着晓霜出舱观看。

花生仗着兵刃出奇初时占了上风但贺陀罗稳住阵脚尽展其能团团银光绕身而飞不仅将般若锋以双手施展还以头颈胸腹驾驭。要知这“大自在天之舞”的妙处正在于此贺陀罗“古瑜跏”练到出神入化浑身筋骨肌肉伸缩自在神意所至便与双手无异故而常人用手使用兵刃贺陀罗偏能用腿足、头颈、肘腋、胸腹等全身各处运转般若锋防不胜防。斗到间深处忽听贺陀罗叫一声:“着!”花生腿上中招皮破血流。

柳莺莺见花生吃亏心急抢上贺陀罗手臂一抡般若锋忽地旋到肩上。柳莺莺眼前白光骤闪头顶倏凉乌髻散落惊出她一身冷汗。贺陀罗笑道:“这回是头下次可是面皮洒家若在你小脸上划两个大叉可是不大好看。”说笑间般若锋运得更急不一时花生又中三下鲜血星星点点飞溅而出随他身形移转在甲板上划出圈圈血痕。花生瞪大一双环眼咬牙苦战出力仍然沉猛铁锚章法却有些乱了。柳莺莺心道:“小和尚都不怕死我怕什么?”正要扑上耳边忽地传来一声悠长啸声好似猿啼空山又如龙吟瀚宇直欲摇动云根穿裂金石。柳莺莺听得啸声心口好似中了一拳头脑一眩愣在当场就在这时就听花晓霜“啊呀”一声惊叫起来柳莺莺忙道:“晓霜你……你也听到什么?”

花晓霜浑身抖颤声道:“是……是他是他……”柳莺莺这才确信循声望去只见远方海上凸起一座小岛越凸越大竟是一头巨鲸分水破浪迤逦而来。鲸上绰约有个人影披头散站立鲸背之上忽地叉手按腰向天再啸啸声雄浑之极如风行海上久久不绝。

柳莺莺瞧得眼中一湿没来由一阵虚软倒向地上。花晓霜将她扶住急道:“姊姊你……你怎么啦?”柳莺莺心中空落落的也不知是悲是喜有气没力道:“晓霜你瞧仔细些真……真的是他?”嗓子颤几乎不成声。花晓霜也是喜极而泣泪水顺着双颊滚下来用力点头道:“是他是他!”柳莺莺道:“不是做梦么?”花晓霜摇了摇头含泪笑道:“哪里会呢!”掐了掐她如雪皓腕柔声道:“痛也不痛?”柳莺莺一呆忽地搂紧晓霜咯咯笑道:“我就知道小色鬼他不会死得那么容易……”话未说完想起这些天所受的委屈嗓子一堵泪如走珠颗颗滴在晓霜颈上。花晓霜将她搂在怀里一时痴了。

却说那一日梁萧受伤落海一时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悠悠醒转睁眼一望已是红日平西霞光满天。

梁萧挣扎欲起却觉百骸欲散一提真气丹田处空空如也只得阉上双目汇聚精神重引水火再养龙虎从无到有缓缓聚集真气。约莫三柱香功夫一股冷气自后腰“鸿尾”处渐渐升起一团热气则于神阙穴出缓缓涌动两道微弱真气顺脉流走每经受伤之处便如利刃剜割一般。

折腾小半个时辰梁萧聚拢真气转了一个大周天精力稍复方才睁眼却见天光已敛暮色晦暗东方疏疏落落点着数粒寒星。梁萧挣扎坐起咳出两口淤血咳嗽牵动掌伤痛得厉害伸手摸去却是断了两根肋骨。梁萧一边摸索着接好断骨一边寻思道:“我不是落海了么?这是哪里?”疑惑间伸手摸去但觉坐下土地光滑绵软随着手指微微陷落。梁萧正自惊疑忽听“啾”得一声呜叫那土地忽地沉了下去梁萧犹未明白生何事?身子早已入水咸苦海水向着眼耳口鼻汹涌灌来梁萧心中灵光乍闪猛然醒悟:“我在巨鲸背上!”想通此节不禁骇然急急扣住巨鲸背脊一动也不敢动。

顷刻间那头巨鲸潜得更深带起一股绝大暗流带得梁萧立身不住十指插入鲸背之中只是不放。他在华山练成龟息之法便在水下也能支撑一时。但那鲸鱼被他附着如芒在背深感不适越潜越深且在海中翻转起来。梁萧心知大海微茫不见尽头这巨鲸便如海中一叶孤舟若是被它抛落自己必死无疑。当下一边默运龟息法一边稳住身形抵御海底暗流但那潜流汹涌澎湃非同小可冲得他数次脱手。但危急之时人们往往能够挥出平日所无的潜力这时间梁萧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每次脱手又奋力游上重新爬上鲸背。

这般上上下下一人一鲸纠缠七八个回合梁萧终究伤重渐自支持不住只觉耳鸣心跳经脉欲裂心头唯有一个念头若断若续:“我……不能死……莺莺……晓霜……危险……不能死……不能死……”想到二女尚在险境求生之念又生双手如钢钩利刃死死扣着巨鲸背脊。但人力终是渺小.梁萧意志虽强仍难抗衡这庞然大物不一时身子轻从鲸背上飘将起来知觉点滴消失海水源源不绝灌人口鼻。谁知就在这濒死之际忽听巨鲸声尖啸梁萧身子一沉重又浮上海面。

他侥幸脱险半昏半醒双手渐渐松开身子好似成空壳再无半点血肉良久呛出一滩海水模糊间看到一个女子背影似晓霜似莺莺又似阿雪缥缥缈缈若雾若烟伸手摸去却又遥不可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脸上一热梁萧猝然惊醒但觉温热水流在脸上勉力张开双眼借着星辉只见巨鲸背上喷起高高的水柱半晌才矮了下去。

梁萧只觉脸上又痒又麻情知这水柱内含毒质急忙闪开将水拭去。回想那阵幻觉花、柳二女身处险境自己却陷在这里不觉揪心已极。远远望去靛墨也似的大海起伏不尽天地寥廓唯有巨鲸摆鳍之声哗哗传来一下下敲在心头。梁萧瞧着星光大海枯坐良久不觉眼眶已湿寻思道:“但有一线生死我都不可轻易言死直待再与她们相见……”

这一次巨鲸在海上漂浮许久直待东方白也未潜下。梁萧行功一夜真气凝聚他挣扎起身颇感饥渴忽见前方凸起一物定神望去却是一只人头大小的章鱼八条软足牢牢吸住鲸背动也不动。梁萧心道:“敢情还有个搭便船的。”爬上去伸手一拽竟未拽动又费一番功夫才将章鱼扯下来撕了一半连肉带汁一并吃了饥渴稍解沉思道:“这软东西无爪无牙怎就贴得恁地紧凑?”细看章鱼软足却见上面布满细小吸盘不由心头一动:“是了鲸背光滑若用‘吸字诀’以内力附着其上应当更为省力。”想罢脱去上衣裹住半个章鱼负在背上然后趴上鲸背手掌小腹贯人内力便似一大二小三个吸盘牢牢吸在鲸背。不一时巨鲸果然又出一声呜叫向着深海中潜去。

梁萧此番已有防备不再慌乱施行龟息之法随那巨鲸潜行。直过了两个时辰.巨鲸重又升起。梁萧浑身酥软恨不能一头睡倒再也不起但又不知这巨鲸何时潜没唯有强打精神将剩下的半只章鱼吃了闭目运功。

如此沉浮不定又过一日。梁萧觉巨鲸潜行实为就食这头怪鱼也不知活了几百几千年体形壮如山峦不离不弃追逐着一个庞大鱼群。它潜行掠食之时只须摇动嘴边长须便可将无数海鱼混同海水赶人口中咽下鱼群再将海水排出。梁萧在海中虽然无法张眼但知觉极灵逢有海鱼经过身畔出手便抓第一日便擒了四条大鱼每条腹内都有黑色鱼卵鲜美异常梁萧吃在肚里但觉遍体阳和精力大涨。

又过两日梁萧附身鲸背渐自习惯海面上以常法吐纳入水则倚仗龟息。即便如此仍有惊险那头巨鲸兴之所至往往潜得极深深海中水压奇大逼得梁萧血气沸腾只凭极强的求生欲念终究忍受下来。但每每经历一次上到海面时梁萧都觉浑身瘫软仿佛大病一场。

说也奇怪这般日夜不眠运功不辍梁萧真气不但未曾衰竭反而更趋浑厚。三日不到两处掌伤俱都康复气脉流畅胜于往昔。不过六日光景他体内真气越积越厚凝若实质粒粒如珠。如此情形前所未有梁萧百思不解唯有暗暗称奇。

这一日巨鲸潜人海中梁萧如常伏在它背上正自运功抵御大海潜流。忽听一阵怪异声音顺着水流悠悠飘来若合符节仿佛一段乐曲忽而雄壮激昂忽而宛转低沉时如雷霆轰响时如流水潺潺。这般变化莫测浑不似人间之乐许多音调梁萧有生以来也是从未听过不觉大生好奇倾听半晌蓦地觉这乐声竟是巨鲸所。不多时那鲸歌渐渐宽宏奔放透出欢欣之意。梁萧沉浸其中周身气血不知不觉随那乐声运行忽而如沸如怒忽而若有若无。气机一乱龟息法也被扰动梁萧连呛了两口海水方才醒悟过来急敛心神回复原状。

那巨鲸一路歌吟浮上海面也是不停。梁萧盘坐调息却几度被它带岔真气只好暂且停住侧耳倾听半晌。忽地心头一动想起那日在临安郊外自己被释天风鼾声引乱呼吸狂奔不休的事来不由想道:“释岛主内功奇高一呼一吸摇神撼魄不足为怪这鲸歌怎也有如此威力?”他突奇想“释岛

主的呼吸导引出‘乘风蹈海’的内功心法我权且试试这巨鲸呼吸引得出什么?”好奇心起也不顾身在难中放松周身真气任其所之。不一会真气果真被那鲸歌引得异动起来东蹿一下西钻一下便如歌声一般盎盎然大有生意不消片时工夫内脏筋骨肌肤毛无一不被真气充盈。

练了约莫四个时辰巨鲸又度下沉。梁萧收敛神意但觉浑身真气溶溶泄泄沛沛洋洋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心中惊喜之极。这番入水他虽然潜行两个时辰浮上水面之际竟也不觉太过疲惫。

那巨鲸不知为何沉浮之际始终放歌不绝。梁萧一旦浮上水面再又依它节律阖目练功时候一久他觉这鲸歌并非浑然一体而是分做十三段周而复始循环不绝。自家真气随之运转也生出十三种变化。初时梁萧唯有身处海面才能修练这路内功练至后来便至深海之中也能习练无碍。

如此练了三昼夜到了第四日夜中梁萧只觉体内真气起伏如大海汹涌不吐不快忍不住出掌击鱼往时海鱼须到一尺之内他才能出手击打怎料如今手掌一挥便带起一股激流将六尺外一条大鱼震昏。梁萧连出六掌震昏六条海鱼最远达至丈外。就在此时忽听鲸歌戛然而止巨鲸静悄悄浮上海面。

梁萧坐起身但觉体内真气混沌一片五分阴阳而神意所至又阴阳自生。梁萧略一怔忡忽地跳将起来仰天大笑。原本他受这鲸歌导引数日中运转乾坤昼夜苦练竟尔被他另辟蹊径练出了一门前所未有的绝世内功来。

梁萧欢喜一阵寻思道:“我随着巨鲸载沉载浮挣扎求生龟息不辍故有精进再得鲸歌中的奇妙音律导引终究大成。这门内功源自《紫府元宗》成于大海长鲸鲸歌乃巨鲸之息不妨便叫作‘鲸息功’吧。”想到此处他站起身来眺望瀚海又不觉喜悦烟消悲从中来:“身处这汪洋大海就算天下无敌又有什么用处?”不由废然长叹坐了下来。

自伤自怜之际忽听数声呜叫与巨鲸叫声相类只是细弱许多。梁萧心生惊奇循声望去只见巨鲸一旁浮起两个圆头圆脑的小鲸拱着巨鲸身子状甚亲昵。梁萧略一转念恍然大悟:“原来鲸大婶唱歌是因为要生娃娃。难怪歌声里总有一股勃勃生意。”瞧着那两头小鲸梁萧童心大起俯身轻抚小鲸背脊。两头小鲸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似在与他嬉戏。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巨鲸重又下沉梁萧练成鲸息功与巨鲸呼吸相合随其所之再不觉疲累过了一阵突然知觉身边的海流忽冷忽热变化微妙以前他专注自保无暇分心别顾如今内功增长是以觉。梁萧心中惊讶用心体会海流冷暖变化渐渐明白:“敢情这大海看似浑然如一其实也如人体一般内中海流有阴阳之分。《紫府元宗》上说:‘宇宙之初天地本无无中生有始有混沌混沌中开阴阳乃成。’看来无论天地也好人体也罢乃至这苍茫大海都不离阴阳之理。”想到此处但觉身边阴阳海流奔腾沉降激荡冲突端地变化无穷忽地心头一动生出个模糊念头。

未及细想那头巨鲸又升上海面摇头摆尾游了一程忽听小鲸出鸣声梁萧听出叫声中充满惊惶之意。凝神四顾只见远处一只细长灰鳍破水而来。小鲸挨着巨鲸团团乱转鸣声更响。巨鲸也洪声鸣叫似在威慑敌人。但那灰鳍来得极快霎息逼近忽然升起一张生满利齿的巨口向小鲸噬过来。

梁萧疾疾挥掌拍出掌风所及将那头灰皮鲨鱼抛出海面跌出数丈但方才落下尾鳍一摆又从海底扑来。

梁萧心知母鲸庞大运转不灵鲨鱼却灵活迅疾虽奈何不了巨鲸要吃两头初生小鲸却是绰绰有余。一时不及多想纵身人水循着水响一把抓向灰鳖肚皮他此时手劲大得出奇不弱于钢爪利刃。

灰鲨白花花的肚皮顿时裂开肚肠齐流。鲨鱼性最贪吃抑且不知痛楚。那头灰鲨嗅到血腥不辨敌我掉头便将自家肚肠一一吞下。梁萧虽然听说过啖睛的猛将却没见过这等自残的怪鱼。正自心惊忽听右方水响眯眼一瞧只见一头极大的鲨鱼刺斜里冲来梁萧正要出掌却见大鲨并不理睬自己火扎扎直扑那头灰鲨噬咬其内脏。不一时只见四面八方钻来十多头鳖鱼一起噬咬灰鲨灰鲨顷刻间四分五裂一命呜呼。

梁萧没料引来这么多鲨鱼骇然无及心知它们噬完同类小鲸必然无幸。惶急中灵机一动忽地游上撮指成刀又将一头鲨鱼肚皮划破此时两头鲨鱼扑了上来梁萧挥掌震开缩到巨鲸身下。不出他所料那头大鲨肚皮开花众鲨鱼又是一拥而上大快朵颐。梁萧趁机出手将鲨鱼一一抓伤。霎时间只看群鲨相残咬得血水翻腾。梁萧匿在巨鲸身下护着小鲸见有新来鳖鱼便给它一爪数十头恶鲨彼此混战哪还顾得着吞吃小鲸不到半个时辰尽数支离破碎无一活命。

梁萧见无鲨鱼再来方才浮上海面两头小鲸一左一右圆脑袋与他轻轻触碰甚是亲昵。梁萧爬上鲸背瞧得群鲨残躯心中突突直跳忖道:“这怪鱼好不残忍。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转念又想“说起来人与人何尝不是同类相残征战不休?”思及征战之惨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忽听巨鲸母子的鸣声交替响起此起彼伏似若相互问答。不一阵那巨鲸潜入水中继续前行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忽地涌出海面。只听那一大二小三头鲸同时呜叫梁萧抬头望去遥见一角船影模模糊糊若隐若现待得看清不由心头狂喜跳将起来。脚下巨鲸出长鸣摆尾向前。那艘大船轮廓越清晰梁萧喜极而呼高叫道:“鲸大婶你要带我回船么?”话一出口又觉荒诞自嘲道“大鲸无知之物岂会报恩不过凑巧罢了。”但终究欢喜无比忍不住连翻两个筋斗。他为这一天早有准备所吃大鱼都留下鱼缥泄去空气藏在身上大半月来已积下数以十个本拟积满数百将来遇上6地便吹涨起来结成一叶小舟横渡大海。此时取将出来一一吹涨挂在腰间。

原来巨鲸追逐鱼群与大船同处一道阴流之间相距并不甚远。鱼缥才吹得十来个巨鲸离船更加近了。梁萧极目眺望遥见船头诸人打斗正烈花生落在下风。焦急之余不由得纵声长啸。

贺陀罗听到啸声偷眼看去心子打了个突:“白昼见鬼了么?”心下一慌般若锋顿显散乱花生却是精神大振铁锚左右挥舞将贺陀罗逼退数步。贺陀罗又惊又怒:“万不可让他二人联手先杀和尚再杀梁萧。”计较已定大喝数声杀手迭出花生躲闪不及右臂挨了一下创口深可见骨。花生惨哼一声铁锚把持不住呛啷堕地。二女见状不由齐声惊呼。

梁萧远远瞧见心中一急等不得巨鲸驶近手一挥一只鱼鳔被掌风激飞梁萧纵身踏上飘落海面足下乍沉乍浮向前滑出丈余;同时抛出另一只鱼缥飞身踏上如此反复再三顷刻行出二十余丈。

这路功夫正是“乘风蹈海”梁萧向日难以施展此时功力大增使将出来如鸥飞燕翔全不费力。只见他长飞扬踏浪而行真如蓬莱仙人横渡沧海。顷刻间迫近船头身形骤晃众人眼前一花梁萧已抢到花生之前左掌一拂激得般若锋歪斜尺余右掌一沉拍向贺陀罗胸腹。

他此番骑鲸过海踏浪而来奇中见奇已是先声夺人。贺陀罗见此威风已然怯了见他掌来丝毫不敢大意沉身运掌全力迎出。二掌相接两人同是一晃。贺陀罗蓦地跳开丈余嘿笑道:“平章精进神可喜可贺。”梁萧心知自己面上虽与他扯直实则占了来势突兀、出其不意的便宜论及真实功力仍不及此人精纯当下哈哈笑道:“承让承让如蒙不弃不才还想领教两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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