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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解金刀

八笑解金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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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牙打板,小红低唱。

这一曲“西江月”唱得太婉转动听了,弦声少住,赢得掌声无数,四下喝彩声爆雷般地响了起来。今天是徐七爷生日,在此“八音画舫”大宴宾客,声势之隆重,排场之奢华极称能事,前所未见。

提起徐七这个人,扬州地面上无人不知。

此人原是西北道上一贩卖绸缎的商贩,因缘际会,于八年前来到扬州,改从了盐商,不旋踵间,大发利市,身价暴涨,成了盐市最惹眼的巨富之一,此人愿来就招风惹火,性喜浮华,此番借着个小生日,大事铺张,席开流水,惹火拉风自是不在话下,八音画舫连同水上一字长桥,七十桌流水宴座无虚席。迟来的客人不得其门而入,便只得沿湖站立,打量着八音画舫和连舫一字长堤的数千盏彩色灯笼,目迷五色,耳闻八音,也算是一种享受吧。

徐七爷财大气粗,既是舍得花钱,透过杨管事的特意安排,“十里小扬州”略具声色的歌舞名伎几乎无一漏网,全数齐备,或歌或舞,人人有赏,赢得个皆大欢喜。

但徐七爷眼中最称赏心悦意的只有一人。

燕子姑娘。

事实上这位姑娘虽然羁留风尘,却极知洁身自爱,在众多捧场的盐市富商眼里,她的美艳不可方物,不啻鹤立鸡群,她却又是神秘的,无论你是何方神圣,家财万贯,用尽了心思,也别想在她身上占半点便宜,凭着她的机智人缘,却又不开罪任何人,把你哄得乖乖的,一进又退;若即若离,那么的聪明乖巧,永远都像是脸上罩着一层薄薄轻纱,令你扑朔迷离,一点也弄她不住……

便是因为如此,燕子姑娘才显得神秘,高不可攀,不可思议地维持着她的自尊,成为声色场中一个奇特的异数,赢得了各方的敬重,并不因为她的羁身风尘,贬损了她高尚的情操与身份——她就是这样神秘不可捉摸的一个女人……

今天的盛会,以徐七爷在盐市的财富与身份,她无能推辞,便只得来了。

今夜,她其实有极为重要的任务与约会。

那个与她约好见面的年轻人——公子锦,已经足足等了她一天,便是此时此刻,仍然混身人群远远向她投以注视,等候着她的随时暗示,期谋一见。

千呼万唤声里,燕子姑娘终于出现。

湖风阵阵,月上中天。

隔着朦胧的一片雾气,瞧见了她娉娉修长的身影,那姿态无疑是楚楚动人。

今夜为徐七爷做寿,盛情难却,八音画舫收了两千纹银,她才答应唱三个歌,徐七爷已经很满意了,高兴的不得了。

燕子姑娘今夜的兴致很高,穿着一身红,轻纱罗裙,绰约生姿,连带着她身边的那个“小老妈儿”,也似多彩多姿,打扮得那么花俏。

似乎是有些奇怪,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燕子姑娘身边,竟然忽多地出了一个小老妈儿,四十上下的年岁,矮矮的个头儿——

也像其他这个年岁的姨娘婆姨一样,这“小老妈儿”梳了个“朝天髻儿”,却在发边插着一朵海棠花儿,细腰肢原已够瘦纤了,再那么特意地一扎,系上条粉色的汗巾,看上去硬是花俏。却只见俊俏的小老妈儿,在燕子姑娘身边忙东转西,十分活泼。

原来她是跟着燕子姑娘来的“使唤婆子。”

奴才自然是向着主人。

这年间儿凡是当红的姑娘,人人跟前都少不了这么一个“跟班”的体己人儿。只是燕子姑娘喜欢这个排场,往常她独来独往,可没看见什么人跟着,今天却是有些特别,忽然间竟多出了这么个人来。

她叫“崔妈”。

崔妈可是活跃得很,满场子只见她到处乱转,遇着一些不识相的客人,想要对燕子姑娘纠缠,崔妈第一个就会上去挡驾,要是有人硬要向姑娘敬酒,不用说也得先要通过崔妈这一关,常常是一把抢过来客人的酒,嘴里“哟——”一声:“我们姑娘哪会喝呀,爷——您多包涵吧——”接着一仰脖子,把手上的酒喝了个涓滴不剩,弄得对方不上不下,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这会儿燕子姑娘已经唱完了她的三支曲子,待得要抽身而去的当儿,杨管事却由一边伸出胳膊来拦住了她——

“嘿!你可不能走——””

吊着一只胳膊,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杨管事可又再从事他的皮肉生涯了“为什么”燕子姑娘瞪眼叉腰,盯着他。

杨管事还是真怕,忙自赔笑,挤弄着一双红眼睛道:“七爷刚才说了,叫您千万别走,他还有事要关照您,再说,七爷大寿,您也总得过去敬杯酒吧。”

燕子姑娘刚要瞪眼睛,崔妈却接过话头儿说:“那是当然的了,杨爷您放心,咱们姑娘这就过去不结了。”

“是是是,这才对啦!”

说时,杨管事不自觉地向崔妈多看了几眼,心里大是感激——这小老妈儿他也是第一次见,心里也透着奇怪,只听说燕子姑娘家里有个生病的娘,可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个漂亮花俏善解人意的“俏老妈儿”,心里正自生疑,崔妈己拉着姑娘往徐七爷的寿筵主座上去了。

挺着个圆圆的大肚子,徐七爷挤着双肿泡眼笑眯眯地站起来说:“好呀——燕子姑娘,大美人儿,你可是来啦——快来,快来,坐坐……”

杨管事拉开了座位,燕子姑娘只好坐下了。

崔妈笑嘻嘻地往后面一站,说:“七爷,咱们姑娘忌酒,您可多担待,要是她醉了,那可就扫了您的兴啦。”

“嘿!说得好。”徐七爷翻着半醉的眼睛,向崔妈看着:“这是哪来的小老妈?嘴真机灵,会说话呀。”

杨管事说:“那还用说吗,看看我们姑娘这模样就知道了,这小老妈儿可机灵啦!”

“哟——杨管事,你可站好了呀!”

崔妈嘴里说着,赶上一步伸手忙去搀扶,怪在杨管事随着崔妈的话头儿一落,身子真的倒了下来,如此一来,便为杨管事扶了个正着。

不扶还好,这一扶,杨管事更自痛得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怎么啦?”徐七爷瞪大了眼睛。

“没事儿——没事儿——”崔妈说:“管事他身子骨不利落……伤还没好。”

一面说,这小老妈儿两只手慢慢扶着他站好了,却是杨管事经此一扶,越发地站不住了,嘴里一个劲儿地嚷着,全身连连战抖,那样子简直就像是得了急惊风,怪哉刚才还好好的,此刻经崔妈这么一扶,反倒是痛得更厉害,简直站不住了。

崔妈可吓坏了,连连嚷着:“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快来人,把管事先生扶下去歇着吧。”

杨管事还是真不行了,说着说着人就要躺下了,简直连嘴都张不开了,可是心里却有数得很,感觉着像是有一股酸溜溜的劲道,直由崔蚂的指尖上传过来,便是因为这股劲道,杨管事全身发麻,连嘴都张不开了。

现场急忙过来了两个伙计,把杨管事搀扶着走了。

徐七爷哈哈一笑,满不当回事地拍着巴掌道:“不碍事,喝酒,喝酒。”

谁也不把杨管事当回事,照样起哄,行洒猜拳,热闹极了。

徐七爷今晚的兴致高极了,再加上多喝了几盏酒,那一双醉蒙蒙的红眼睛,只是在燕子姑娘身上打转——越看越爱,越看越迷,情不自禁地竟伸出手,向着对方姑娘脸上摸去——

“我的好姑娘——今天晚上我是不放你回去的了。”嘴里吃吃笑着,一连哈拉子都淌了出来。

却是燕子姑娘够机灵,肩膀头往下面一沉,粉颈微错,就把徐七爷的手闪开了。

“唷——”徐七爷狂笑一声,干脆一把向对方粉颈上抱了过去。

无如站在燕子姑娘身后的那个小崔妈身手够快,一抬手可就抓住徐七爷那只胳膊。

“徐七爷,您喝醉了。”

徐七爷用力一挣,竟然没有挣开,还是纹丝不动,心头一惊,怒向崔妈道:“你—

—你这是干什么?”

小崔妈笑眯眯地盯着他说:“七爷,你就高抬贵手吧,干嘛呀,今天不是你老的好日子吗,可不能自己找不自在呀,您喝多……”

徐七爷哪里听得出来她的语涉玄机,怒叱了声:“混蛋,给我滚出去。”

事发仓促,身边人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奇怪地向他望着。

徐七爷却是心里有数,刚要有所反应,谁知道一股奇热气机由小崔妈的手掌蓦地传遍全身,那种感觉就和先前杨管事一般模样,再要喝叱,竟是开口无声,随着对方上所传过来的奇异劲道,一霎间,竟似面条儿样地瘫了下来。

小崔妈“啊哟!”了一声,说:“真是醉了,醉了……啊哟——不好,吐了。”

“吐了。”两个字才一出口,眼看着徐七爷张开大嘴“哇”的一声真的呕吐起来了:

“哗啦啦!”吐了一大堆,满地都是。

燕子姑娘赶快闪开说:“哎呀,徐七爷真的醉了,这可怎么办?”

小崔妈也叫着:“七爷醉倒了。”

手一松,徐七爷可真的倒了下来,桌子上的人一时大乱,全都站了起来。

有人嚷着:“快扶着七爷躺躺……”

于是好几个人把徐七爷抬起来,死猪似地给仰摊在位子上,徐七爷睁着双红眼,只是向小崔妈望着,心里明白可就是嘴里说不出来。他可也是纳闷儿,凭他往常的洒量,白酒能尽一斤,黄酒加倍,今晚还不足一半,焉能就醉倒了?不用说,准是眼前那个小崔妈捣的鬼,可她真是邪门儿……

“难道这娘儿们是妖魔鬼怪?还是狐仙变的?怎么手一抓就让我醉了?真的躺下了?”

徐七爷脑子里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理儿,只是睁着双眼晴向身边犹自向自己大献殷勤的小崔妈望着。

徐七爷的堂弟,也是主管今日盛宴其事的徐老八,闻得消息,由另一座头上跑过来,见状跺脚道:“可怎么会呢!凭他的海量……我没见他喝多少呀!这可是……回头府台大人还要亲来贺寿,怎么能醉了呢,快想法子。”

嚷闹声中,有人把醋拿来了。

徐七爷硬是咬着牙不张嘴,捺不住小崔妈两只手指的轻轻一捏,嘴里嚷说:“七爷张嘴啦——”紧接着把半小碗黑醋一股脑地给灌了下去。弄了徐七爷一脸一鼻子,又咳又呛,瞧瞧那个罪可受大啦。

厨房还弄来了一大碗醒酒汤,酸辣齐备,不用说一股脑也灌了下去,却是徐七爷全身软绵绵瘫在位子上,硬是坐不起来。

这可真是扫兴。

耳听着外面锣声当当,跑进来两个伙计大声道:“知府大人来拜寿啦——”

徐七爷鼻子里直哼哼,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就是不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瞧瞧这份子乱。

混乱中,小崔妈已抽身退开,用眼睛看了一边冷眼旁观的燕子姑娘一眼,后者微微点了一下头,便抽身自去。

混乱中,府台大人的大轿已到了八音画舫。

徐老八急得跟孙子似的,赶快把身上整理干净整齐了,几个人拥着出去接轿。

这当口儿,小崔妈可就机灵地出了画舫。

那一边,公子锦正在隔水张望,弄不清画舫里在闹些什么,燕子姑娘又在干什么?

心里还纳闷儿,却有个人在他背后用指头戳了他一下——

“喂——别楞着啦——是时候了。”

公子锦心里一惊,回头一看,不由笑了——

“这不是丁仙子……么?怎么……”

本想说“怎么会这么穿着打扮?”话到嘴边,又自打住。

“小崔妈”手指按唇,轻嘘了一声,微微含笑道:“现在我是‘崔妈’,是时候了……小燕在八柳堤等你,这就去吧。”

原来小崔妈就是“冷玉仙子”丁云裳的化身,怎么也不会想到,以丁仙子的玉洁冰清,一经打扮,装模作样,竟然会成为小崔妈如此风一騷一造型,丁仙子的透剔聪明,也就可想而知了。

现场混乱极了,原本已够热闹的场面由于扬州知府的介入,更似达到了高一潮,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熙攘着挤成一团。

公子锦既得指引,自是毫不迟疑,当下离开现场,来到湖边,这里可冷落多了。

问了个人,才知道八柳堤在河道东边约二里处,他于是便施展开轻功身法,沿着冷清河堤一路疾行,一会儿的功夫,便看见河堤上高耸直立的八棵柳树,便是所谓的八柳堤了。是时明月半隐,湖风习习,已似有了几分秋的寒意。月光荡漾着湖波,湖波弄破了月光,丝丝垂柳,在微风的轻拂里,有如翠纱云鬓,较之先时的混乱闹嚣,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左右打量一眼,静寂深沉,空无一人。

公子锦心里纳闷,不知燕子姑娘是否就在附近?转侧间,身后乃一声,一只小小渔舟,已来到眼前,撑舟的小孩高呼一声

“相公,要过河么?”

公子锦摇摇头说:“不必。”

小孩说:“这里不是八柳堤,在那一头——”

举篙一指,原来在斜面对岸。公子锦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便上了船。

摇船小孩说:“今天夜里可热闹了,划船的都看热闹去了,想雇船可是不大容易!”

公子锦笑说:“你怎么没有去?”

小孩嘻嘻笑道:“我要是去了,可就没有人来接相公你了。”

一面说,这小孩手下加劲摇橹,把船摇得咯吱直响,随即隐舟于烟波薄雾之中。

望之不过十三四岁,身手极其利落,挽着一双裤脚,脚踏草鞋,一身短衣裤褂,两膀开阔,一看即知是一位水上健者。

是时划船小孩稳住了舵,改持长篙在手。

公子锦一笑说:“这里水深,也用得着长篙么?”

划船小孩先是一怔,猛地瞪圆了眼道:“就是要取你性命,看槍。”

脚下一个垫步,猛地蹿身而前,手上长篙颤若长蛇,向公子锦咽喉直刺过来。

公子锦其时早存戒心,即在发觉对方小孩身手异常的一霎,已觉出了不对,才刚刚用话一点,对方即行向自己变脸出手,自是不容他得手。

眼前长篙取势极快,尤其是尖锋部位,极是锋利,较之长槍更有过之。

摇船小孩身手不凡,拧篙进身,乙字飞龙,,俨然大家身手,大有毕其功于此一役之势。无如公子锦早有提防,左手轻起,一式“云手”已握住了长篙颈锋,微微向侧面一引,化解了正面之势。

力道出其的大,嗡的一声,那长篙竟弯成了一张弓的样子,随即克喳一声,断为两截。

划船小孩其时已飞起当空,想是不甘心就此失手,起身空中的身子一个倒折,取势飞燕掠波,头下脚上直向公子锦身上栽来。

原来公子锦所料不差,这个小孩果然有些来头。

随着眼前小孩的一式倒穿,两只手十字摆莲,交叉着直向公子锦咽喉上直抓过去。

公子锦蓦地起身,双掌猝摆,噗地接住了对方的双手,小船为之大动,哗地激起巨浪冲天。

划船小孩再攻不逞,不禁引发心头巨恨,两只被公子锦捉住的手,由于对方力道极大,一时抽脱不能,只急得哇哇大叫,整个身子随着公子锦的转动,拧作一团。却是无论无何,也难以挣开公子锦那一双有力的手。

公子锦既已看穿这小孩的居心不测,便决计要将他擒到手——何以燕子姑娘与自己的约会竟然也会走露风声,为他所乘?

划船小孩双手被擒自不甘心,一时施出全身力道,嘴里连声怪叫,乱骂一通,忽地飞起双脚直向公子锦头上端来。

公子锦不禁为他激发盛怒,右腕微屈,霍地向里一拱,蓦地绷住了对方左侧内臂,这一下力道颇巨,划船小孩“啊!”的一声,万万当受不住,便自身躯前倾,往前直跌了下来。

公子锦左足再起,待向划船小孩背上踏去。

猛可里空中“啊!”的一声唳响,三缕尖锐风声,自侧面岸上袭来,其势疾猛,一闪而至。

公子锦心里一惊,其势不容他少缓须臾,只得松开紧拿着对方的一只右手。

把握着此一霎的良机,对方小孩再也顾不得恋战,身子一个侧翻,呼地直向水里跃去。

公子锦其时右手发劲,以无形手式,暗发内劲,已将飞来的三枚暗器打落入水,那一只抓着小孩的左手,并未松脱。

眼前势子,划船小孩己然全身落水,公子锦若是刻意不欲松那一只紧握住对方的左手,必将致使对方小孩左手肩骨折碎,甚至连同皮肉一并扯下亦非全无可能。

总是双方并无深仇大怨,于心不忍。

有此一念之仁,随着公子锦的手上一松,“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划船小孩已遁身水里,大鱼也似地一个翻身,便自潜身水里,无影无踪。

说时迟,那时快。

便在眼前小孩落水的同时,一条人影,有似云霄大雁般蓦地现身当空舟上。

原来江水不宽,打搏之间,小舟几已靠岸,这人的突然现身早见预谋,是以有恃无恐。身子一经落船,铮然声中,一口长剑已向公子锦脸上刺来。

公子锦脚下一挑,已把先时在手的半截长篙踢起当空,就手接住,紧接着向外一挥,呛啷一声,已把对方来剑格开一边。

就着天上星月,公子锦依稀可以辨出来人是一个长身劲服汉子,一张长脸,唇上留着短髭。

小小渔船在先时与划船小孩搏打时原已不胜负荷,此刻经眼前汉子大力一落,由不住忽悠悠直翘当空,俟到向下一落,张大的弹力直把站立船头的二人一下子弹飞空中,分向岸上坠落。

公子锦将势就势,在空中一式“海燕掠波”足足窜飞出七八丈外,落向岸边。

这一带尽是竹林,衍生无尽。

公子锦身子一经落下,快速一转,已掩身林内,紧接着几个打转,已移身数十丈外,随即身子一矮,藏身林内。

耳边上听着附近林里脚步声乱,一片乱嚣,像是忽然失落了敌人目标,乱了方寸。

即有人大呼发令搜索,随见远方灯光晃动,显然人数不少,四下里大肆搜索。

公子锦一面稳住身心,一面仔细观察,用心聆听,暗忖着敌人为数不少,此番邂逅,绝非偶然,以此阵势判断,当是“铁马门”一面。有了前番失败,对方决计不会掉以轻心,很可能出动了首脑人物,自己万非其敌,眼前之势,只应智取,以静制动,稍有不耐,露了行藏,必无幸理。

所幸这片竹林竹生既茂,延续又广,只要力持镇定,一半时还不致于便出差错。

耳听着附近林内脚步声急,时有灯光晃动。

忽然眼前竹稍一晃,月色里似有一只大鸟蓦地飞落,公子锦眼尖,一望之下,便自窥出竹梢上站立着一人。

这人身材不高,不过五尺上下,生就的瘦骨支离,蓄着一头长发,鬼似地披向后肩,身上一袭肥大的黑色绸衣,在夜风里猎猎作响,有似深宵鬼魅,荒野木客,极是骇人。

偏偏来人生具异禀,尤其是一双眸子,在夜月映照里,其光的的,色作碧绿。

站立在长竹稍尖,只见他单足轻点,一足微启,施展的是“金鸡独立”之式,一任风摆竹摇,直似风摆残荷,那一只点着的足尖,就像是粘在上面一般,丝毫不为之移动。

这一霎,只见他睁着那双碧森森的绿色怪眼,只管向四下里频频打量搜索不已,像是一只栖枝的夜果,择物而噬。

以眼前形势而论,公子锦简直就在他脚下不远,这人只需低头一看,公子锦即使藏身再妙,也难以遁形,偏偏他念不及此,只是向附近较远处打量,不觉敌人便在足下咫尺距离,真正不可思议。

公子锦自这人现身之始,便已确知对方身藏绝世身手,再由对方那一双碧森森的眼睛上判断,立刻就得到了印证——那就是这个人便是江湖黑道上令人闻名丧胆,职掌铁马门一令之主的“神眼”木三了。

有关此人的传说,不一而足,内容却始终只有一宗——即有关木三其人行事的手狠心辣。今夜想不到在此地与他见着,不由公子锦不为之心存警惕,暗自捏上一把冷汗。

两者距离如此之近,被称为“神眼”木三的黑衣人只要一低头,公子锦便万难躲过他的一双法眼——悄悄地他紧握住腰间利剑,以便必要时的随时出手一击。

附近嘈杂人声,颇有向这方集中之势,头顶上的这位煞星,更是迟迟不去,一旦公子锦为形势所迫,略存异动,情势便立刻改观。

黑衣人硬是沉得住气,点立在高高的竹梢之上,一任夜风吹袭,如风摆残荷,却是足下不离方寸,那一双碧森森的眸子更像是胸有成竹,由远而近,丝毫不苟地作地毯式的搜索,看看已将到公子锦身边。

公子锦心里的紧张可想而知,他已作好了准备,考虑着随时向对方的出手。

便在这一霎,他看见了一桩新奇事儿。

一个轻巧至极,宛若无骨的纤细人影,由自己身侧左边竹丛中缓缓出现。

公子锦心里一惊,定目再看,方自觉察出来,来人极似装扮“小崔妈”的“冷玉仙子”丁云裳,一时既惊又喜。

自然,若真是丁仙子来了,势将为自己解除了眼前大难。

一念未已,来人已施展出罕见的轻功身手,似乎是身子向后一个反向力弹“哧——”

反纵出七丈开外,落向漆黑竹丛。

黑衣人自然放她不过,嘴里怪啸一声,随着竹梢的微微一弹:“噗噜噜——”挟带出大股劲风,直循着疑是丁仙子遁处追去。

二人俱称轻功一流,一驰一追,极尽身法灵巧卖弄之能事,霎时间,已是百十丈外。

公子锦正自看得发楞,怵目惊心,不觉身后霍地欺近一人,悄声道:“还看热闹,还不快走。”

声音娇柔,分明女子。

随着声音的一落,一人已自他身后擦身而前,回头一笑,美目盼兮,正是公子锦来此约晤的燕子姑娘,想不到在此奇特时刻突地现身而出。

公子锦总算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眼下不是说话时候,即随着她快速前行,穿行于浓密竹林之间。

燕子姑娘身法快极了,脚下轻点看如鬼魅,这一带地势她熟极了,即使在黑暗之中,亦不愁会迷失,公子锦只消跟随其后,亦步亦趋,即不虑丢失。

一阵快速行走,左转右盘,看看似乎已脱离危险之地,身边已清晰听见潺潺流水声音。

猛可里一人自侧面霍地跃身而出,手里一口薄刃长刀,随着他落下的身势蓦地一刀:

“嗖!”直向公子锦当头就砍,刀身未到,公子锦转着半旋,一口闪亮青锋,已自腰间掣出。

这一剑他施展得极是巧妙,那人简直防不胜防,杀人者反被人杀,随着公子锦的回身现时,一剑由腕底翻出,快若飞蛇,一剑已劈中来人左边面颊。

这人仓促现身什么也没有看清,吭了一声,一颗头颅便只剩了一半:“卟噗”,倒身血泊,登时一命鸣呼。燕子姑娘回头看了一眼,说声:“快。”

话声方落,已拔身而起,落向林外一处水草沼泽地方,公子锦快速跟上。

其时,燕子姑娘已落身草丛中的蚱猛小舟,快速用桨驰向河公子锦不敢怠慢,施展轻功“八步赶蝉”起落间落向船尾,即在燕子姑娘快速策驰下,小舟如箭前行。

江面上漆漆一片,不见任何行船,至此才似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

看看操作顺当,船行正常。四顾来处不见异状,二人这才缓缓松下一口气来。

燕子姑娘手理云鬓,回头打量道:“哎呀,刚才好险呀,要不是我娘及时出现,引开了木三,你八成儿是跑不开了,好险……”

公子锦不觉汗颜道:“丁仙子两次救了我,真是恩同再造,他们不知是否已动了手,胜负如何?”

燕子姑娘“哼”地笑了一声,说:“你就用不着为我娘操心了,神眼木三虽然是出了名的难以招惹,这一次碰见了我娘,谅他也讨不了什么好来,只是我娘此刻身上有病,要不然……哼哼,木三还要吃大亏呢!”

公子锦聆听之下便不吭声。

神眼木三其人固然在黑道上是出了名的难以招惹,无如那位丁仙子,位列当今“海内七隐”之一,更是不易招惹,虽说如今身罹疾病,观其出手,犹是大有可观,木三遇着了她也当是活该倒霉。想想真是万幸,对于燕子姑娘母女的及时出现,不觉大生感激。

当下问说:“我们这是去哪里?”

燕子姑娘瞧着他笑说:“你这一问,还真把我问着了,我还得好好想想——”随着:

“你知道吧,约会的地点已临时改了三次,这一次是在……”

恩忖着,她点了一下头道:“这就是了,先给你打个哑谜,你就别问了,等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时她便施展出她奇特快速的行船手法,小舟在她运施之下,其快如矢,转瞬间又已驰出百十丈外。眼前江水开阔,在迤逦无尽的水面上,渔舟互答,夜幕虽深,辛勤渔民犹在水上操作,下网捕鱼,生活之辛苦勤劳,可想而知。

蚱蜢小舟在燕子姑娘的运桨之下,一发如箭,其快速简直不可思议,坐在船尾的公子锦只觉着两耳呼呼生风,眼看着两侧渔舟,有似走马观花样向身后移转,有生以来还从来不曾有过这等经历,更不知船行之速有及于此者,真正大感希罕。

燕子姑娘操舟技巧,前番已有所见,今夜更是施出了浑身解数,只见她身躯半立,两腿分跨,即将全船重心控制,继而长桨飞舞,左右兼具,有似分花蝴蝶,小船便在她如此运施之下,全速如矢而进。

公子锦随即领悟,这位姑娘其实是在运用她一精一湛的内功催使飞舟,这艘船原来就轻便灵活,设计新颖独具匠心,再为燕子姑娘内力一催,焉能不有此神速?数十里水程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眼前水面大是开阔,四面八方停泊着无数舟船,小舟再进,直趋当前,穿过一道水上狭径,前进十数丈,忽然为一面大网拦住了去路。

公子锦正在纳闷,暗忖着:这是什么地方?

燕子姑娘回盼一笑道:“到了,你看这是哪里?”

公子锦自舟上站起,左右前后打量一眼,但见峻岭高耸,四面环峙,岭上多生松柏,风起处时发松涛,黑夜里哪里又能分辨清楚?

燕子姑娘待将明说,忽然笑道:“喏——谜底来了。”

话声才发,却只见自两侧岸上忽悠悠飘落下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分立两侧岸边。

虽是夜里,亦能看出,来人是两个和尚。

二僧一胖一瘦,看来岁当中年,各人一袭肥大僧衣,双手合十,一身袈裟为江风吹得猎猎起舞,此时此刻,夜月空明,江水荡漾,颇似有几分禅悟妙谛感怀。

“阿弥陀佛——”一僧人目光炯炯,直视二人道:“前面是敝寺禅修静域,谢绝俗客干扰,二位施主请回吧。”

公子锦心里一动,顿知所以。

燕子姑娘娇笑一声,口音清脆地道:“笑话,这江水人人都走得,又不是你们庙里的私产,临江拦网已是不该,怎么还不许人家进去?”

另侧那个胖僧人赫赫一笑,身形前耸,呼地落向面前,双手合十道:“施主说哪里话?这江水固然是人人走得,只是从此而前的一片水面,乃是敝寺的私产,衙门登册有案,历时已有二百年之久,二位想是来此不久,不知道吧……”

燕子姑娘岂有不知之理,不过拿他取笑而已。聆听之下嘻嘻笑道:“你这和尚好没来由,什么庙产不庙产,出家人讲的是四大皆空,哪里还有什么财产?简直是胡说八道。”

胖和尚被她抢白得为之一愣。

瘦和尚见状纵身而前说:“师兄,少给他们说理,打发他们走了算啦。”

一面向二人挥手道:“你们快走吧,要不然我们就……”

“就要怎样?”

燕子姑娘把长桨往船上一放,一手叉腰道:“我们就不走,你们要怎么样吧?”

瘦和尚像是没有料到有此一手,顿时为之一愣,讷讷道:“你这个姑娘简直是来闹事的……”

胖和尚赫赫笑道:“算啦,算啦……没事儿,没事儿,你们走吧!”

燕子姑娘“哼”了一声,依然手叉着腰道:“走?好不容易来了,岂能走了?”

胖和尚“咦”了一声,脸色一沉道:“你们不要惹事,这临江寺不是你们随便闹事的地方,我看你们快走吧!”

公子锦先已猜知,此刻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知肚明,哈哈一笑说:“这就不是外人了,二位师父请了——”

燕子姑娘插嘴道:“你别跟他们客气,我就是不服气,临江寺又有什么了不起,难道说还能吃人吗?”

两个和尚对看一眼,原以为公子锦会打个圆场,就此罢休,却想不到对方少女如此难缠,一时倒是失了主意,以他们身份,无论如何也不愿向对方一个姑娘家出手,却又无能排解,甚是头痛。

咳了一声,瘦和尚面有难色地道:“我们不是来找你们吵架的,大姑娘……你还是回去吧。”

胖和尚“哼”了一声,踩上一块石头,用手就去推对方的船。

燕子姑娘身子一歪,小船就有了偏差。

胖和尚推了个空,重心一失,噗!一脚踩在水里,虽然水不深,却也水花四溅,弄了满头满脸都是。这胖和尚在临江寺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平白为燕姑娘一番抢白,已是不耐,此刻出丑受辱,顿觉颜面有失,一时大为发火。

“你这个丫头……”

嘴里嚷着,怒由心起,忽地卷起右手大袖,直向燕子姑娘头上卷了过去。

燕子姑娘“哟”了一声:“和尚打人了。”

身子往下一矮,胖和尚右手大袖拂了个空,呼地由她头上掠了过去。

胖和尚差一点又失重心,踩到水里。总算他这一次有了准备,身子一个打转,呼地掠起来,落向水面浮出的一块大石上,对把身子站住。

“反了,反了。”胖和尚大嚷着:“大悟师弟,还不把这个丫头给拿下来。”

瘦和尚二话不说,身子一拧:“嗖!”地已掠向船头,小船在水面上打了个踉,激起来二尺来高一片水花。瘦和尚心里一惊,就势一掌,直向燕子姑娘肩上拍来。

燕子姑娘肩膀向下沉,手里木桨呼地掠起,有如一面长刀,反向瘦和尚拦腰斩来。

能家身手,自非等闲,虽是随便出手,亦见功力。

瘦和尚“啊!”了一声,在船上一个倒仰,噗噜噜……一片衣衫飘风声中,落向岸边。

却是燕子姑娘桨上力道非常,唰地一声,把瘦和尚身上僧衣划开三尺多长的一道破口,只差毫厘便伤着了和尚皮肉,只把这和尚吓了个面色如土。

两个和尚至此才算认清了两个少年大非寻常,先前傲气顿时一扫而光,四只眼睛只是望着二人发愣。

公子锦也生怕闹出事来,再怎么说,二人来此是客,不可过分造次,当下身形一耸,飘落岸上。

瘦和尚只以为他要向自己出手,吓得向后面一缩道:“你——要干什么?”

“和尚不要误会……”公子锦双手抱拳道:“我们来这里是拜访贵寺方丈忍大师来的,还请代为通禀一声,失礼,失礼!”

瘦和尚才似由梦中惊醒:“啊——”了一声,瞪着两只眼睛道:“怎么不早说呢!

真是……”

胖和尚由水面石块上纵身而起,落向岸边,道:“别信他们的话。”

一面向二人打量道:“我们方丈一向清静寡居,从来也不接见俗客,怎么会有你们两个少年方外之交?这倒得要给我说说清楚,要不然嘿嘿……别看你们两个身手不错,像是会两下了,可是要想在临江寺撒野,那还差得远呢。”

瘦和尚咳了一声道:“你就少说一句话吧!”一面转向公子锦道:“这位朋友贵姓大名?说是来看敝寺方丈,又有什么贵干呢?”

公子锦刚要开口。

燕子姑娘插口道:“对不起,这可是跟你们说不上,怎么,贵庙就你们两个和尚么?”

说话的当儿,她也纵身岸上,一面手拢船绳,把小船拉向岸边。

两个和尚方才都在她手里吃过苦头,见她上岸,只以为又要出手,一惊之下,各自摆出了迎战的架式。

胖和尚道:“你又来了,你这姑娘……是真想来闹事不成?”

话声未已,耳听着岸上寺庙,响起了三声云板,其声悠越,荡漾于云天之间。

胖瘦二僧聆听之下,相继一惊,对看一眼。

瘦和尚道:“咦——这个时候,竟然有贵客上门……怪事……”

胖和尚一面整理身上,也似诧异地道:“这……咱们快回去看看吧。”

说话的当儿,眼前亮光大作。自两侧悬崖分别投射下七八道灯光,由于来得突然,一时令人眼花缭乱,无辨东西。

紧接着光华一收,一条人影,直由当空悬崖飘落而下——来人身着黄色肥大袈裟,两袖开合,活似一只硕大兀鹰,不及交睫的当儿,已落身眼前,跟随其后,另有两名少年弟子亦分别落下,各人手上持有一盏八角莲灯,一经落地,分左右侍立,高举莲灯,将眼前一片地方映照得十分清晰。

公子锦定睛注视,见来人是一个形容清瘦,年过七旬的白面老僧,手上一串念珠,每一颗都有桂圆般大小,色作纯黑,闪闪有光,衬着来人那般气势,一望而知是一个有道高僧。

先时的胖瘦二僧,乍见来的这个老和尚,一时神情大为紧张,面有肃容,各自双手合十,上前见礼,就着眼前河岸,行礼跪叩,不着一声地肃立一侧,不再言语。

公子锦心里已自猜出,来人必然就是临江寺的方丈和尚忍大师了。

却不知身边的燕子姑娘,与对方原就认识,嘻嘻笑道:“老师父您来得正好,快给我们评评理吧,您这两个徒弟可厉害啦,不叫我们进去呢。”

胖瘦二僧登时大为尴尬。

白面老僧略略颔首,微笑道:“燕子姑娘别来无恙,还是这么淘气——”

身形微侧,看向公子锦,合十正色道:“这位少侠,想必就是东南海岛的公特使阁下了?失敬,失敬。”

那“东南海岛”正是台湾的隐称,因避时忌,故而有此一称。

公子锦上前一步,欠身抱拳道:“在下公子锦,参见大师父,想必您就是这里的方丈‘忍’大师了?”

老和尚颔首道:“老袖正是,公少侠一路可好?可还平安?”

公子锦正不知如何回答。燕子姑娘已道:“还说呢,要不是我娘帮忙,只怕这时候还来不了。”

老和尚顿了一顿,就道;“怎么,丁仙子也来了?”

燕子姑娘笑说:“早就来了,她要我转告诉您,眼下还不是跟您见面的时候……”

“这就好……这就好……”老和尚双手合十喧了声佛号道:“麻老施主知会我你们今天一定到,老袖等了一天,想不到现在才来,怠慢,怠慢,快请到寺里一谈。”

说罢转身,吩咐道:“带路。”

两名持灯和尚,各自把手里灯宠高高举起,照着滨水旁一条荒芜小道。原来这条小路,直接山岭寺庙,倒是公子锦二人先时未曾看到。

一行人陆续登上山道,前行数丈,忍大师单手施礼“阿弥陀佛”一声,道:“这些日子风声很紧,敝寺为谨慎计,特别加强了一些防范工作,二位来此做客,不可不知……”

话声未已,一道灯光,破空直射眼前。

紧接着一人喝叱道:“什么人?”

空中传过“噗噜噜”一阵衣袂飘风声,面前人影闪烁,一双人影已左右站立当前。

公子锦、燕子姑娘打量来人,见是两个头陀装束的中年僧人,每人蓄着散发,前额正中勒着一道黑色布条,正面僧人手上携着一个月牙铲,右面僧人右手抱有一双冰铁戒刀。

二僧人待将发话,一眼看见后来的方丈忍大师,顿时合十执礼,不敢造次。

左面僧人道:“方丈师父有什么差遣?请示下——”

忍大师道:“你二人来得甚好,这一带滨江险要,一有动静,便首当其冲,我要你们备下的铜网阵势,可曾布置好了?”

抱刀僧人说:“早晨已经布好,方丈师父可要一试虚实?”

话声一顿,大喝道:“小心了。”

嗖的一刀,砍向树身藤索。耳听着“唰啦……”一声大响,大片黑影,有似乌云一片,直向各人当头罩落下来。

公子锦与燕子姑娘一听说有铜网阵势,便自留了仔细,忍大师更是心里有数,三个人聆听之下,各自纵身而起,向侧面飞纵而出,身后的胖瘦二僧,因距离稍远,亦不曾波及,却是两个持灯和尚,念不及此,行动略缓,已是不及,即为头顶飞网当头罩落,扣了个结实。

随着网势的一弹,唰啦又是一响,已将二人网起当空,只急得两个僧人在空中哇哇大叫。

忍大师见状呵呵笑道:“你们两人随我多年,还是这般呆痴,活该有此一惩。”

是时右面头陀,已松动长藤,将二僧人徐徐放下,却已是鞋落帽脱,手中灯笼也为之熄灭,状甚狼狈。

公子锦见状,连连赞道:“好阵脚。”

忍大师道:“这是自家人,手下留情,否则一俟箭阵齐发,网中人想要活命,便是万难了。”

双手合十,老和尚嘴里喧了一声佛号,讷讷道:“我佛慈悲,自从七级大师兴建此寺以来,一向慈悲为怀,千百年来,也只有天宝年间,遭有一次盗劫,火焚了东边偏殿,却也只是财物损失,并无人命伤亡,但愿这一次也能平安度过,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

一行人陆续前进。

这一次为恐意外,特由忍大师亲自前导,公子锦、燕子姑娘在他导引之下不时东绕西顿,时退又进,二人原就是行家,顿时看出来,原来沿着临江寺四周山道,布置有奇妙的一堂五行阵式,若非是忍大师亲自前导,黑夜里还真个辨它不清,一但为其所困,以二人功力,固然不难突出,却也难免有失。

有此一着,看在公子锦眼里,心里不觉大为踏实,暗自忖思:这临江寺果然是一险要所在,设若增添高手人力,即便是“铁马门”大举来犯,也不见得就不是他们敌手,看来大有可为……一时信心大增。

一行人脚下加快,看看来到山寺正堂。

寺里和尚早已得了知会,由一名住持师父,法号“月显”的老僧,带同本寺三堂长老,齐立阶前迎接,执礼甚恭,公子锦一一见礼,道了打扰,随即与燕子姑娘被迎进殿里。

献茶之后,摒退一干闲人,忍大师才向二人道:“二位要见的贵客,现就在我这殿里,今日已晚,明天一早,当为引见便了……”

公子锦小声道:“那么,叶居士呢?”

忍大师颔首笑说:“那就说不准了,总之,今夜他不在庙里,就是在,也居处时有变易,想要寻他可是不容易呀!”

随即笑道:“二位在这里,要住上几天,居住之处,早已整理好了,今天已晚,请先歇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当下即由“月显”和尚分别带领二人来到各人住处。

隔着一座望月茅亭,二人分别被安置在一所清静禅房,其实整个寺庙俱是居高临下,上邀天月,下临深渊涧谷,倚榻闲坐,隐约可以听见渊下潺潺流水,风引树梢时发清啸,倒是一处难能的安静所在。

公子锦盘膝榻上,先做了一阵内功调息,继而入定,引发真气为大周天全身运转,片刻间全身舒但,直觉着全身上下毛孔全数俱开,畅意吸取着无尽月华。这等气功中最上乘的真气呼吸,无疑对人体有极大的神益,也是一个上乘武术家所必修的功课。即使在最忙碌的日子里,公子锦也从不间断。

近来他每于练习这种功力时,俱觉着功力突飞一精一进,尤其是五官的功能,更似妙不可测——

就好像现在,他虽然盘膝榻上,闭目运功,而五官的敏锐感触,却纵驰奔放。

他虽然闭着眼睛,可是他却明明看见一只硕大的松鼠就游戏门外。

室外风和月明,片片落叶在空中打转,冉冉下坠,其生态逼真,一如亲眼看见——

便是功力达到一定程度所谓的“天眼通”。

这无疑饶富趣味,若是与其它器官的突破所结合,诸如“天耳通”、“宿命通”、“他心通”汇集运用能定极富智趣,正当公子锦意欲转变官能,作其他探触时,他的“天眼通”却在最后一瞥下,发现了一件令人震惊之事。

一条人影,快速地自空中直线下落,速度之快,形象之真,直似迫人眉睫,迫使公子锦不得不仔细观看,这一注意观看,顿时使得他大大吃了一惊,来人一身黑色长衣,瘦削身材,却蓄有一头长发,夜风里四下飘浮,形同鬼魅,再衬着一双碧光森森的眸子,真个十足吓人。

正因为这个形象,过于鲜明,而且分明才刚刚在他脑子里留有深刻印象,自是记忆犹新——

神眼木三。

这个可怕的人,想不到在先时“五柳塘”一度邂逅之后,竟然能不动声势地悄悄地又来到这里,其触角之敏锐,判断之一精一确,只此一端便不能不令人刮目以视。

当时丁仙子为助自己脱身,曾现身以诱,想不到此人竞能摆脱开来,进而跟踪来到这里,这“临江寺”眼下是三太子下榻之处,自是极其要紧的关键所在,万万不容外人窥伺,更何况“神眼木三”这等厉害强敌。

一念及此,只把公子锦惊出了一身冷汗。

却是这等“天眼通”神功作为静观的运施,施展起来颇为不易,运功之人必需要在心灵保持极度客观静止状态才能发挥作用,若是一经加有杂念,或是心情波动,功用顿失。

公子锦在发觉神眼木三的一霎,由于心情的激动:“天眼通”功用,顿时为之消失。

这可使他大大作了难。按说他来此是客,岂有在主人寺院深夜乱闯的道理?但是,这个无意的发现,实在关系重大,不容他再遵循常规,略有迟疑,以“神眼木三”这等厉害强敌,说不定即将为本寺带来不可估计的伤害,自不容他坐视不理。

当下不敢怠慢,匆匆穿好鞋袜,将身上整理利落,为了不为外人认出,特别取出一方黑中遮系脸上,轻悄悄掩身室外。

空中月色异常皎洁,将此一带山岳寺院照得透剔清澈,甚易分辨。

公子锦少定之后,一连三四个快速打转,将身子向寺院大殿掩近过去。

这所庙寺历经数朝整理扩建,规模宏大,除了正中主要大雄宝殿之外,更有四处偏殿,其它大小禅院,僧人所居的禅房、客房,认真计算起来,怕有百数十间,几乎涵盖了整个山岭,在如此大的一所陌生所在,想要去追索一个身法灵巧的强敌,真是谈何容易。

尤其是公子锦于先前登山之时,经忍大师指出,这寺院前后设有厉害的阵势埋伏,自不容自己轻易涉及,瞎胡乱闯。

他悄悄施展身法,穿越于屋脊殿阁之上,如此一来,倒可无虑地面对阵法部署。这所寺院实在太大了,以“神眼木三”之神出鬼没,若是有意掩藏其间,想要发觉,谈何容易?

却是,无独有偶的,另有一人与他存有同样心思——即舍弃地面而穿行于屋脊殿阁之上。公子锦先彼一步登上瓦面,乃能在发觉对方人影的一霎,缩身掩藏,不为对方所发现。

月光影里,照见了对方枯瘦的人影,一身黑衣,长发拂肩,再加上碧森森的一双猫眼睛,立时使得公子锦意识到,正是“神眼木三”其人。

好大的胆子!此时此刻,在高手云集的临江古寺,他竟敢单身涉险,分明不把忍大师以次本寺众多高手看在眼里。一个念头自公子锦心底升起——莫非他已探知三太子藏居在此?

这么一想,可就更不敢掉以轻心。当下紧缩身子,往后移了移——

这里恰好有个空处,正可用以藏身,他的身子往后移动时觉出空处颇大,再往后移,却有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一惊之下,公子锦差一点叫了出来。

紧接着,他也就觉出来,那是一只少女的纤纤细手,耳边上随即响起了燕子姑娘细若蚊蚋的声音——

“别动,小心点儿。”

燕子姑娘的嘴几乎就在他的脸上,鬓边青丝小刷子也似地在他脸止蹭着,怪痒痒的,不觉向后一偏,两张脸可就贴在了一块。

面前人影闪动,神眼木三就在眼前屋脊。两个人可都傻了,紧挨着的脸也就任它如此,既不敢也舍不得猝然分开,四只眼只是眨也不眨地直向着面前的神眼木三盯着,倒要看看他意欲何为?

或许是已经发觉到寺庙里到处布置的阵势,这个怪人机警地选择了高处行走,却也是不敢掉以轻心,一双碧森森的怪眼只是向着下面来回逡巡不已。

双方距离是如此的近,此番感触简直与日间竹林并无二致,想不到同样情形,竟然第二次重复,深深震憾着这位年轻侠士……却也使他由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从而滋生愤怒。这样微妙的感觉,竟然也为燕子姑娘所测知。

“你可别乱来,忍着点儿……”

这声音几乎是透过思想,无需开口,便传进了公子锦耳中,两人既是面部相贴,此时此刻,微妙的感触,更促使心灵的相通,即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公子锦侧过眸子,双方交换了个眼波,才自缓缓分开紧贴着的脸颊。

这一霎,面前强敌神眼木三已有异动,忽地闪身檐角,同时扬动左手,发出了一种奇怪的暗号——像是正月里燃放的烟花,却是具体而微。那是一连串的红蓝小火星儿,起自他的手掌,往上窜起,约有两丈高下,一闪而逝,随即熄灭无形。

燕子姑娘生怕公子锦有所异动,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膀子,附在他耳边嘱咐说:

“别动,这是他们铁马门的暗号‘五彩金龙’,看吧,还有人来。”

果然,随着“五彩金龙”这串暗号火星儿地一闪而逝,两条人影有如燕子样的轻飘,蓦地由后方左右齐蹿过来,身法疾快,落瓦无声。

来人一高一矮,各着黑色夜行劲服。

由于双方距离不远,即使限于天上月光,亦能清晰辨认,矮的一个瘦小干枯,头梳道髻,背上插着一口长剑,由于剑身过长,看起来倒像是比他人还要长似的。高的一个,形容枯瘦,双肩高耸,背上也插着一口长剑。

这个人公子锦是认得的——“风雷叟”徐铁。

前此不久,双方还在扬州客栈见过,徐铁非但落败,且是身上还挂了彩,想不到今夜又在这里遇见,真正冤家路窄,看来不能善罢甘休。

神眼木三向来者二人比了个手势,后者即速向后方左右分开。

公子锦眼见着徐铁向左面闪身飘落,那里是一列长廊,估计着他必将藏身那里,却已失去了后来那个矮小道人的身影。

燕子姑娘小声道:“快,咱们一人盯一个,你跟高的,我跟矮的。”

所谓的高矮两人,显然指的是后来二人,至于神眼木三又由谁来对付,暂时已无能顾及。

公子锦应了一声,身子向后一缩,由于身后虚空,施了一式狸猫戏檐,十分轻巧地已收身檐下。燕子姑娘和他一样的也飘身下落,用手指了一下,即向另一面快速纵去,显然她已注意到那矮的一个藏身之处。

这位姑娘武功高超,轻功尤佳,更加上心思灵巧,有她保护提防,当无失闪。

公子锦自忖能把“风雷叟”徐铁制伏手下,惟房上的神眼木三却是个大大隐忧祸害,一个不察,后果堪忧,心里正自难定取舍,耳边上却似有人轻轻吹了口气样的冷飕飕感觉。

不容公子锦做出反应,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少施主不必挂心,房上的一个由老衲来对付便了。”

分明是本寺方丈忍大师的口气,施展的是“传音入秘”功法。

果然,话声一顿,即由其身侧左后方快速的逸出一条人影,公子锦方觉来人正是忍大师本人,后者已施展出掸门妙功:“一朵飞莲”的轻功绝技,拔身而起,落身于殿檐一角,似乎是说话的当儿,房上神眼木三已有了行动,忍大师也就不敢迟疑,一路轻登巧纵,紧紧蹑着其背影追了下去。

如此一来,三个人各有所蹑,公子锦乃是专心一意,只需对付徐铁一人便是。

先者,徐铁自从掩身长廊,便不见他再行出现,也不知他在里面捣什么鬼?

这条长廊,一字长蛇曲径通幽,迂回延伸,长有数十丈,是联贯着正中主殿与两侧偏殿的一条通道,徐铁不加思忖,一上来即藏身其间,显然是心存有极大一陰一谋,再者,很可能他过去曾来过这里,对于临江寺地势有一定了解,否则万不会如此造次。

这里临江寺其实早经忍大师严密布置,外表看起来似乎疏于防守,其实外弛内严,各个紧要所在,均有专人负责看守。

眼前长廊,既是联贯着本寺中枢,自不会疏于照顾,忍大师更于其内设有极厉害的“七星伏斗”奇门阵式,是以,虽遥见有人藏身其间,却也并不惊慌。

“风雷叟”徐铁之所以大胆置身其间,当然是负有使命。此人在“铁马门”中,论及身份,不过是一堂副座,尚在帅星斗之下,但是却一精一于火器之部署制造,昔日在云贵黑道,更以此逞能一时,这一次随同神眼木三前来,说不定便于此有关。

公子锦身子方一踏入长廊,立时就觉出有异。为恐误入阵势不敢造次,一面谨慎脚下,一面张目四顾,小心观察。

也是活该那风雷叟徐铁当有此一难,不前不后,恰于此刻由廊内遁出,乃与他撞了个照面。

原来徐铁正是负有重要使命,欲将一组火药炸物安置廊内,却不意那“七星伏斗”

阵势十分厉害,设非此老懂得一些五行生克奥妙,简直就无能脱身,一个人在阵内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看出了一些端倪,待将有所施展,却为阵内预伏的七个和尚适时出现,七僧联手,真有鬼神不测之妙。

可怜徐铁东南西北尚未看清,即被攻杀得昏天黑地,若非是手上长剑“碧海秋波”

是一口宝刀,一连斩断了对方两口戒刀,简直就无能脱身。

此时仓猝由阵内遁出,匆忙中后胯间更为一僧人链子槍扫中,血流如注,偏偏迎面碰见了公子锦这个冤家对头,一时大惊失色。

公子锦早有戒备在先,乍见徐铁由廊内遁出,冷叱一声道“姓徐的,你跑不了啦。”

话声出口,右手振处,已把腰间软剑击出,一式“飞蛇出穴”铮的一声,直向对方咽喉点去。

徐铁“嘿”了一声,横剑就架。

公子锦剑身运力,施展了一式巧劲,掌中剑唰地一个倒卷,反向对方剑身上缠去。

却是徐铁并不闪躲,剑上力道更猛。“嚓”的一声,双剑交锋,顿时令他恍然大悟——

记得那是在客栈,叶居土曾经对他说过,这个徐铁手上持有一口宝刀——“碧海秋波”,此剑曾经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为各方所属目争夺,并曾预言,此剑将为自己所得,今天,偏偏又与他撞着,岂非命里注定?

无如,这口剑好不厉害。

公子锦这里一念未完,徐铁已二次发难,冷笑一声,掌中剑分心就刺,一剑直向前者当心刺来。

剑身未至,先有一股冷森森的寒气,直袭而近。公子锦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右手半截残剑向外一拨,这么一来却又与对方剑身迎了个正着。

“呛”的一声。

公子锦只觉着手上又是一轻,软剑又为对方削去了一截,只剩下短短一截。

“啊——”一声惊呼,公子锦向后一个倒仰,反纵出七尺开外。

“风雷叟”徐铁原本就无意恋战,乘此机会,脚下用劲“嗖”地纵身而起,直向对面殿脊上落去。

却是有人放他不过。

他这里身势方自纵起,迎面“呼”地飞过来一阵疾风,竟有人施展“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把一掌沙门菩提子尽数向他打来。

徐铁身子还没有站稳,即为对方这一掌暗器逼得站立不住,身子一个倒仰,落下殿阁。

由于他胯间新伤,招架不住,这一摔落,力道甚猛,一挺不住,“噗通”摔了个四脚朝天。

妙在这一摔,竟使他手里宝剑把持不住,“唰”地脱手飞出,忽悠悠带起了一道虹光,直向着公子锦迎面飞来,公子锦既惊又喜,身子向下一矮,左手直起:“金丝缠腕”

轻轻一抄,即行握住了剑把,把来剑收于手内。

徐铁一个咕噜由地下爬起,见状大吼一声,踉跄着猛扑而上。

“还我的剑。”

嘴里叫着,空着两只手竟向公子锦身上抓来,却为公子锦横剑一扫,逼得踉跄退后,胯上一软,噗通一声又坐倒地上。

公子锦身子一点而近,掌中剑向前一送,春风一袭,剑气吞吐,已比在了他咽喉要害。

徐铁“啊——”了一声,才似大梦初醒,知道了怎么回事儿,登时两眼翻白,着不得声。

公子锦冷笑一声道:“这是你自己上门送死,又怪得谁来,我的剑既为你所坏,你的剑却又到了我的手上,这是天意所定,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时剑身凝气一抖,宛若万蓬飞针刺杀喉头,徐铁被呛得连声大咳,却为公子锦顺手一抄,把他背上的剑鞘抢到了手上。

“你……好个小辈……”

徐铁只急得脸上发青,一面发出猝咳,眼泪鼻涕一齐淌了出“小子……你杀了我吧……我的剑……还我的宝剑,还我的剑……”

“你不配!”公子锦冷笑道:“所谓宝剑能者得之,此剑暂时由我保管,此番事后再交由长者秉公发落,无论如何,已非你所能持有……”

话声未已,徐铁一声怒吼,待将扑起,却因气力不继,一口气卡在喉头,竟倒地昏死过去。

公子锦收回长剑,背在背上,面前人影交驰,一连来了四个和尚,为首一矮小的老年和尚双手合十,向着公子锦一拜道:“公少侠有礼了,谨奉方丈法旨,本寺阵势已将发动,少侠请回房安歇,眼前几个鼠辈,本寺自能应付。”

话声一顿,大袖一挥,向着地上晕厥的徐铁道:“把这厮绑了,押下去。”

立时就有两个和尚动手,把徐铁点了穴道。

矮和尚又道:“且慢!”

随即上前伏下身子,在徐铁身上摸索察看,顿时有所发现,嘿嘿笑道:“好个险恶的孽障,方丈师父果然没有料错,若是被他得逞,这所临江寺院怕是已被炸为飞灰,已无存在……”

说时自徐铁胸前解下了一个黑色布包,里面沉甸甸像是装着什么物什。

公子锦一惊道:“这厮莫非身上带着火药炸物不成?”

矮和尚应道:“谁说不是?”

一面把手里的黑布包裹提起,掂了掂,冷冷说道:“这些炸药,定能把本寺化为灰烬,好个险恶东西,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保佑,幸亏没有让他得手。”

说话的当儿,寺内已响起了一阵当当云板声,即见由主殿正阁,快速升起了三盏红灯。

矮和尚一看,口喧佛号道:“阿弥陀佛,本寺已全面备战,阵势即将发动,公施主请速回房,以免误入阵势,施主请随我来……”

说罢头前带路,走至一条通道尽头,伸手指道:“方丈大师在本寺所布置的阵势是以这条路为主。”

左右指了一下,解说道:“这里各有埋伏,按四仪两极布置,再配以五行生克之理,万一施主不察被困,只需定下心来,用反四仪生克之理默察,必有发现,方丈师父说少施主一精一于‘春秋正气’功,一通百通,这些阵势也就不难看破,老衲奉命略作解说,施主就请自回吧。”

公子锦在矮和尚讲解时,心里暗暗吃惊。一来料不到这庙里布置如此严谨,二来对方丈忍大师,意然把自己出身来历摸得如此清楚,就连自己一精一于五行阵势诸,如“春秋正气”功力,也知悉得如此清楚,着实令人佩服。

当下抱拳请示矮和尚法号,告了打扰。

矮和尚法号“至愚”,是本寺达摩堂四大长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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