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火心和炭爪衔着幼崽随虎掌回到营地。此 事早已在营地中传开，无论是武士还是学徒都 走出巢穴，默默地看着他们。火心能够嗅到他 们身上散发出的震惊和猜疑的气味。

蓝星站在育婴室门口，大概她一直在等他 们回来。火心原本以为她会拒绝收养这两只幼 崽，谁知她却淡淡地说：“进来吧。”

育婴室内昏暗而安静。纹脸蜷起身子将她 的孩子们围起来，几只幼崽正呼呼大睡，云崽 白色的毛在一堆灰毛球中间犹如一团白雪般醒 目。旁边，金花躺在用厚厚的羽毛铺成的窝里， 正为刚生下来的幼崽们喂奶。这两只幼崽一只 是姜黄色，就如金花一样，另一只则是深棕色 的虎斑猫。

蓝星轻声说：“金花，我有件事求你。你能 再多养两只幼崽吗？他们的妈妈刚刚死去。”

金花吃惊地抬起头，当她看到火心和炭爪 嘴里叼着的小可怜时，目光逐渐变得柔和。两 个小家伙饿得发慌，不停地在蠕动。

金花说：“我想——”

纹尾走进来插嘴说：“等等，金花。在你应 允之前，先问问蓝星这两只幼崽是谁家的。”

火心顿时焦急起来。虽然纹尾是位好妈妈， 不过她生性火暴，族别之见很深。

蓝星平静地说：“我不会瞒她的。金花，他 们是灰条的孩子。他们的妈妈是银溪一只河族 猫。”

金花吃惊地睁大眼睛，连纹脸也从瞌睡中 惊醒，竖起耳朵倾听。

纹尾低嘶着说：“灰条一定是几个月前就 和她有来往了。忠心的猫会干这种勾当吗？他 们都背叛了自己的族群。这两只幼崽的血统不 好。”

蓝星忽然站起，呵斥道：“胡说！”火心吓 了一跳，他从未见过族长这般生气。“无论灰 条和银溪做了什么，孩子们总是无辜的。金花， 你愿意收养他们吗？没有母亲照料，他们会死 的。”

金花迟疑了一下，然后长出了口气，说： “我有充足的奶水，还能说‘不’吗？”

纹尾的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背过身去。 火心和炭爪将幼崽轻轻放进金花的窝内。金花 弯腰将他们推向自己的肚腹。两个小家伙缩进 她温暖的身体里，找到奶头后立即大口吮吸起 来，很快便停止了哭泣。

蓝星说：“谢谢你，金花。”

火心发现，当蓝星低头看着这两只幼崽的 时候，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火心怀疑她 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他很想知道其中究 竟隐藏了怎样一段故事。蓝星的孩子是否活了 下来并在河族里生活得很好呢？是否就是雾脚 和石毛呢？她对此又知晓多少呢？

火心正在深思，炭爪突然转身向育婴室外 走去。他急忙跟出去，发现炭爪趴在育婴室外 面，脑袋枕在前爪上。他问：“怎么了？”

炭爪喃喃地说：“银溪死了，我没能救活 她。” “这不是你的过错！”

炭爪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眼中充满了悲 伤：“我想当一名好医生，我想救治生命。”

火心凑上前和她脸贴着脸提醒说：“你救 了两条命。” “但我没能救下银溪。”

火心很同情炭爪，他理解炭爪的感受，想 告诉她自责是不对的，但他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他又难过，又觉得自己没用，唯有轻柔地舔着 她。 “这是怎么回事？”火心抬眼看见黄牙皱着 眉头站在面前，一脸困惑的样子，“我听说灰 条和一只河族母猫的事了，到底怎么回事？”

炭爪似乎对老师的到来浑然不觉，火心只 得自己向黄牙解释。

他说：“炭爪立了大功。要不是她，那两只 幼崽就死了。”

黄牙点了点头：“我见过虎掌了。蕨毛去太 阳石找我，回来的路上我们遇见他。他对这两 只幼崽的事情感到十分恼火。但是他倒没有怪 你，炭爪，他知道你只是在尽一名医生的职责。”

炭爪拾起头，苦涩地说：“我永远也成不了 医生。我真没用，是我害了银溪。”

黄牙一听就火了，厉声喝道：“什么？这是 我听过的最愚蠢的话了。” “黄牙——”火心想替炭爪分辩，但黄牙没 有理他。

她喝道：“炭爪，你已经尽力了。谁也不能 做得更好。”

炭爪呆呆地说：“可这还不够好。如果你在 场，肯定能救活她。”

黄牙半是玩笑，半是责备地说：“哦？是星 族这么对你说的，是吗？炭爪，有时在死亡面 前，医术是无能为力的。我也不例外。” “但我没有救活她，黄牙。”

黄牙同情地说：“我知道。这种教训非常惨 痛，但在我的手底下也死过猫——多得我都数 不过来。每个医生的手底下都放走过生命。你 必须学会适应这一点，然后继续往前走。”她 用伤痕累累的口鼻部顶炭爪，顶得她站不稳脚 跟。“好了，还有事情要做呢。小耳又抱怨说他 的膝盖疼了。”

她将炭爪往医务室赶去，扭头对火心说： “别担心，她会好起来的。”

火心目送两只猫经过会场，消失在香薇通 道的入口处。 “相信黄牙。”火心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他 扭头一看是蓝星，“她会帮助炭爪挺过去的。”

蓝星坐在育婴室门口，尾巴卷过来盖住爪 子。虽然银溪的死以及灰条的胆大妄为来得很 突然，但她看起来像往常一样镇静。

火心迟疑地问：“蓝星，灰条现在怎么办？ 他会受处罚吗？”

蓝星沉思片刻说：“我也回答不上来，火 心。我需要和虎掌他们商议一下。”

火心着急地说：“灰条是情不自禁啊。” “情不自禁——但他和银溪在一起，这违犯 了武士法典，是背叛族群的行为。”蓝星目光 闪闪，但语气中却不含怒意，“我向你保证一 件事，在事情平息前我不会做出任何处理决定。 我们需要仔仔细细地通盘考虑，火心。”

火心壮着胆子问：“其实你并不感到震惊， 是吗？你是不是早料到了这种事会发生？”他 问是这么问，但对蓝星会回答他的问题并没有 抱太大期望。蓝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目光 似乎能穿透一切。火心看到，在她的眼里有智 慧，也有痛苦。

最后蓝星说：“是的，我确实怀疑过。作为 族长，应当知道族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森林 大会上我就看出来了。” “那——那你为什么不加以阻止？”

蓝星回答道：“我希望灰条还能记得自己 对族群所负有的忠诚。我知道，就算他不去了 结，这种事情迟早都会有个了断的。我只希望 事情的结局对他们不要太过悲惨。不过，我不 知道灰条如何面对自己的孩子在别的族群长大 这一事实。”

火心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你清楚这 种情形，是吗？因为在你身上也曾发生过这种 事情。”

蓝星一下子僵在那里，眼里突然闪起怒火。 火心吓得心里怦怦直跳。过了一会儿，她的情 绪平复下来，眼里怒火渐渐消矢，目光却变得 悠远而迷失。

她喃喃说道：“你猜到了，我就知道你能猜 到。是的，火心，雾脚和石毛都是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