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黄牙、尘爪和沙爪冲上前去站成一排护住 身后的母猫们。火心看见炭爪也要上前帮忙， 却见尘爪冲她大声喝斥，炭爪只好一瘸一拐地 回到黄牙的医务室里。

老年猫们带着幼崽躲进育婴室。纹脸最后 叼起云崽将他塞进育婴室，她拽了一些荨麻， 不顾上面的小刺将它们堆在育婴室的入口处， 然后转过身回到会场上。

火心从高岩上跳下来，跑到黄牙的身边， 弓着背愤怒地对断星说：“上次较量你输了， 这次你仍然赢不了！”

断星说：“别做美梦了！虽然你把我的族群 从我的手里夺走了，但是你绝对杀不死我，我 的命比你多！”

火心大吼道：“雷族猫的一条命抵得上你 十条！”他发出一声号叫，会场里立刻打成了 一团。

火心直接扑向断星，抓住了他。火心甚至 触摸到他的肋骨，看来断星离开影族后日子过 得很艰苦。但断星虽然瘦削，身体却仍然强壮。 他扭过身一口咬住火心的后腿，火心一声怒吼， 爪子抓得更紧。断星抓住地面，挣扎着向前爬， 火心感到他的爪子在断星骨瘦如柴的侧腹划出 长长的口子。断星最终摆脱了火心的利爪。火 心跳起来就要追上去，但这时另外有只爪子抓 住了他的后腿。他扭过头去，看见爪脸正抱着 他的后腿，眯着眼睛看着他，眼里充满了讥讽 的神色。

火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在这里 又见到了爪脸。他立刻将断星抛诸脑后。六个 月前，正是爪脸杀死了斑叶。他故意将那位雷 族的医生杀死，使断星偷走了霜毛的孩子。仇 人相见分外眼红。火心转过身扑到了爪脸的身 上，就在这时，他眼前一花，似乎看到一个玳 瑁色的身影一闪，同时鼻子里嗅到了斑叶那股 甜甜的气息。他感到斑叶的灵魂就在他的身边， 她来帮助火心为自己复仇。

火心忍住剧痛，将腿从爪脸的爪下硬生生 地抽了出来，翻过身向爪脸扑去。爪脸后腿直 立，前爪扒住火心的头。头顶传来的剧痛使火 心站不稳脚步。爪脸趁机上前将火心按倒在地， 狠狠咬住他的脊背。

火心痛苦地喊着：“斑叶，帮帮我！我快不 行了！”

忽然，他背上一轻，连忙跳起来转身看去。 是灰条！只见灰条满脸惊恐，站在那里一动不 动。爪脸软软地吊在他的嘴下。灰条一张口， 爪脸落在地上，死了。

火心走上前说：“灰条，就是他杀了斑叶！”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他急促地问灰条：“蓝 星和你在一起吗？”

灰条摇了摇头说：“她派我回来找虎掌。我 们发现了一些骨头，蓝星认出上面有断星的气 味，猜到这些泼皮猫一定是以他为首。”

附近响起一声低嘶，两只猫滚了过来。火 心连忙跳开闪避，只见霜毛和一只泼皮猫正打 得难分难解。正是这些猫偷走了她的孩子，霜 毛使出吃奶的力气，下手时毫不心软。火心向 后退，知道霜毛不需要他帮忙。不一会儿，那 只泼皮猫就惨叫着，一头扎进周围的灌木丛里 逃走了。

霜毛正要去追，火心急忙叫住她：“你已经 让他吃足了苦头！”霜毛在围墙边停下来转过 身，大口喘着气，身上沾满了对方的血。

有一只泼皮猫从火心身边跑过，钻进围墙。 就在他正要钻出去时，尘爪赶了过来，在他的 屁股上狠狠地来了一口。火心想：只剩断星和 他的一名手下了。

那名断星的手下已被沙爪按在地上，躺在 那里一动不动。火心想起自己最拿手的诱敌之 计，暗叫不好！但沙爪并没有轻易上当，那只 公猫跳起来时，她早已成竹在胸。只见沙爪轻 轻一跳避开锋芒，接着扑到对方身上将其撞翻 在地，然后对着对方的肚皮就是一通猛抓。直 到对方像幼崽一样发出尖叫时，她才放手。那 只泼皮猫惨叫着逃走了。

营地里一片毛骨悚然的寂静。雷族众猫默 默地看着会场上的血迹，会场中央是爪脸的尸 体。

断星在哪里？火心一下子紧张起来，急忙 向四处张望。他闯进育婴室了吗？他正要跑过 去查看，这时医务室那边传来凄惨的号叫。炭 爪！他急忙冲向医务室，原以为会看到一幅惨 不忍睹的景象，却见到断星躺在地上，黄牙正 站在他的身上。

断星双眼紧闭，眼里流下两道鲜血，胸口 已经停止了起伏。火心看着断星那安静的躯体， 知道他正在失去一条性命。

黄牙目光呆滞，面容扭曲，爪子上沾满了 血。

断星突然深吸了口气，又恢复了呼吸。火 心等着黄牙再次夺取断星的性命，但她却犹豫 起来。断星没有再站起来。

火心急忙跑到黄牙身边说：“这是他最后 一条命了吗？你为什么还不杀了他？他杀害了 自己的父亲，把你赶出族群，还企图要你的命。”

黄牙声音沙哑着说：“这不是他的最后一 条命。即使这样，我也下不了手。”

火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下不 了手？你是在替天行道啊！”过去，每当别的 猫提到断星的名字，黄牙都要发一次火。

黄牙将她的目光从断星身上移向火心，眼 里充满着悲伤和痛苦。她小声说：“他是我的 儿子。”

火心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但医生是禁止 生育的。”

黄牙说：“我知道。我从没有想过生幼崽， 但那时我爱上了残星。”她的声音里流露出浓 重的哀伤。火心突然想起在那次影族驱逐断星 的战斗中，断星逃走前曾告诉黄牙是他杀害了 自己的父亲。黄牙当时几乎精神崩溃。现在火 心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黄牙继续说：“我头一胎便生了三个孩子， 只有断星活了下来。我将他托付给影族的一只 母猫照料。我原以为死去的那两个孩子就是星 族对我违犯武士法典的惩罚。但是我错了，对 我的惩罚不是那两个死去的孩子，而是这个活 下来的！”黄牙厌恶地看着断星血淋淋的躯体， 说：“而我现在不能杀他。我必须按照星族的 意志，接受自己的命运安排。”

黄牙的身体摇摇晃晃，火心知道她的精神 快要垮了。他上前撑住她不让她摔倒，小声说： “他知道你是他的母亲吗？”

黄牙摇了摇头。

这时断星开始发出阵阵哀号：“我看不见 了！”火心看着断星的眼睛，心里泛起一阵寒 意。断星的眼睛被抓得稀巴烂，再也治不好了。

火心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只见断星静静地 躺在那里没有丝毫反应。火心伸出前爪捅了捅 他，断星又呻吟了几声，苦苦哀求说：“别杀 我。”火心看着他害怕的样子，心里感到阵阵 厌恶。

黄牙深吸了口气说：“我会看着他的。”她 走过来抓住儿子颈背后的皮毛，将他拖进团毛 曾经住过的窝里。

火心心系炭爪的安危，没再说什么。他看 到医务室里有一团黑影在晃动，大声喊：“炭 爪吗？”

炭爪从医务室里伸出头。

火心问：“你没事吧？”

她小声说：“那些泼皮猫都走了吗？”

“是的，除了断星以外都逃走了。他受了重 伤，黄牙正在查看他的伤势。”他原以为炭爪 会大吃一惊，却见她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火心重复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炭爪羞愧地说：“我原本该和你们并肩作 战的。”

“你会没命的！”

“尘爪也是这么说的，他要我和幼崽们躲在 一处。”炭爪的眼里充满了绝望的目光，“但我 根本不在乎生死。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只会给族群带来负担。”

火心心如刀绞，对她产生深深的同情。他 正要安慰炭爪，却听见黄牙沙哑的声音响起。

她喊道：“炭爪，拿些蛛丝来，快！”炭爪 立即转身消失在医务室里，一会儿，她脚上缠 着一团蛛丝走了出来，一瘸一拐地向黄牙走去， 将那些蛛丝放在断星身边。

黄牙命令说：“再去取一些紫草根。”

看着炭爪回到医务室，火心转身离去。他 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去看看其他 猫的情况怎么样。

火心径直走到尘爪身边说：“黄牙正在照 料断星的伤势，炭爪在协助她。”他不理会尘 爪不相信的神情，继续说：“去看住断星。”尘 爪立即向医务室跑了过去。

火心走到仍在凝视爪脸尸体的灰条身边说： “谢谢你，你救了我的命。”

灰条抬起头看着火心：“为了救你，即使付 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火心看着灰条转身离去，喉头间像被堵住 了。也许他们的友谊根本就没有破裂。

金雀花通道处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 路。只见蓝星第一个冲进营地，身后跟着长尾 和迅爪。火心看到族长归来，心里的石头一下 子落了地。蓝星望着血迹斑斑的会场，吃惊地 睁大眼睛。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爪脸的尸体 上，说：“断星来袭击了？”

火心点了点头。

“他死了？”

火心极度疲惫地勉强回答说：“他和黄牙 在一起。他受伤了——伤在双眼。” “其他的泼皮猫呢？”

“我们将他们赶走了。”

蓝星再一次环顾会场，问：“族里有谁严重 受伤了？”大家摇了摇头。她说：“很好。沙爪、 迅爪，将尸体拖出营地埋了。老年猫们不用去， 这些泼皮猫不配享受葬礼。”

沙爪和迅爪拖着尸体开始向营门口走去。

蓝星问：“老年猫们都安全吗？”

火心告诉她：“他们都在育婴室里。”就在 火心说话的时候，育婴室里传来沙沙声，只见 半尾从里面钻了出来，接着其他的老年猫和幼 崽也跟着钻了出来。火心看见云崽从里面磕磕 绊绊地钻出来后，便蹦蹦跳跳着向纹脸跑去。 纹脸飞快地舔了一下云崽。小家伙转过身望着 消失在金雀花通道的爪脸的尸体。

他好奇地问：“他死了吗？我能去看看吗？”

纹脸用尾巴围住云崽，小声呵斥道：“别说 话。”

蓝星问：“虎掌在哪里？”

火心解释说：“他组织一支队伍去袭击影 族的巡逻队了。我们巡逻途中发现了一些骨头， 上面有影族的气味，所以虎掌决定发动攻击。 后来黄牙认出那是断星的气味，我就派蕨爪去 阻止虎掌了。”

蓝星眯缝起眼睛说：“蕨爪？他是不是还 要穿过雷鬼路呀？”

“这也是没有办法。我是唯——名留守营地 的武士，除了他，没有别的猫可供调派了。”

蓝星点了点头，眼光里的忧虑变成了理解， 她说：“你留下来防守营地，做得很好。我们也 发现了一些骨头。我想断星正是想把我们都骗 出营地。”

“灰条已经告诉我了。”他四处寻视想找灰 条，谁知灰条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星命令说：“黄牙处理完断星后让她来 见我。”这时金雀花通道传来一阵喧闹。虎掌 冲进营地，身后是白风和突击队的其他成员。 火心伸长了脖子，看见蕨爪走在队伍的末尾。 虽然他看起来很疲惫，但却没有受伤的迹象。 火心暗地里松了口气。

蓝星走到虎掌身边问：“蕨爪是不是及时 赶到了？”

虎掌说：“我们还没来得及进入影族的领 地，他就赶到了。他们埋的是爪脸吗？”

蓝星点了点头。

虎掌说：“那么蕨爪没有谎报军情，是断星 图谋袭击营地了。他死了吗？”

“没有死。黄牙正在料理他的伤势。”

鼠毛和旁边的奔风交换了一个眼神，喊道： “不会吧！”

虎掌黑着脸说：“照料他的伤势？我们应 该杀死他，别再浪费时间医治了！”

蓝星镇静地说：“我已经通知了黄牙，让她 处理完后一同商议此事。”

“你现在就可以和我商议此事，蓝星。”黄 牙走进会场，疲惫地垂着头。

虎掌眼光闪烁，大声说：“你让断星独自留 在那里？”

黄牙抬起头看着他说：“有尘爪在看管。而 且，我已经给他吃了罂粟籽，一时半会儿他还 醒不了。虎掌，断星现在是个瞎子，不可能逃 走的。即使逃走，就算不被狐狸或者乌鸦杀死， 也会在一个星期之内饿死。”

虎掌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说：“哼，那倒 省心了。我们不必亲手杀他，把他放到森林里， 让他自生自灭。”

黄牙转头对蓝星说：“我们不能让他死掉。”

“为什么不能？”

蓝星看了看黄牙，然后又看了看虎掌，最 后目光又回到黄牙身上。火心紧张地屏住呼吸， 不知道黄牙会不会将断星的身世之谜告诉蓝星。

黄牙平静地回答说：“如果我们让他死掉， 我们就和他是一路货色了。”

虎掌愤怒地晃了晃尾巴。

蓝星不等虎掌开口，抢先问：“白风，你怎 么看？”

白风想了想，说：“照顾他会给族群带来负 担。但黄牙说得对——如果我们将他赶进森林， 或是硬起心肠将他杀死，星族会认为我们和他 一样自甘堕落。”

一只眼走上前，用她那苍老沙哑的声音说： “蓝星，过去我们曾多次关押过囚犯长达数月， 再做一次又有何妨？”火心想起黄牙最初便曾 经是雷族的囚犯。他以为黄牙会用这件事提醒 蓝星，谁知她却一声不吭。

虎掌不顾上下礼仪，盯着蓝星怒气冲冲地 喊：“这么说，你真想让这只泼皮猫留在营地 里吗？”此时，连火心都赞同虎掌的意见。虽 然他不忍心杀死断星——他比其他任何猫都了 解断星对黄牙的意义——但断星实在是个可怕 的敌人，即使他现在双目失明。让他留在营地 里，对族群里的所有成员来说都是个威胁。

蓝星问黄牙：“他真的瞎了吗？”

“是的，他是个瞎子。”

“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吗？”

火心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承认说：“我把他 抓得够戗。”他望着黄牙，看见她向自己点了 点头，知道她已经原谅自己伤害了她的儿子， 顿时放下心来。

蓝星问：“那些伤口多长时间才能愈合？”

黄牙回答：“大概要一个月。”

“那么在这一个月内就由你来照料他。等他 伤好之后我们再讨论他的去留。从现在开始， 他的名字改为断尾，而不是断星。我们虽不能 取走星族赐予他的性命，但他也不再是一族之 长了。”蓝星看了看虎掌，征询他的意见。虎掌 晃了晃尾巴，但没有说话。

蓝星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让他留下来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