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坎尼神话（下）

战事一开，罗马的七万步兵就排着整齐的队形冲了过来，声势震天。可汉尼拔凭借诡异的阵形、钢铁的意志和卓越的指挥硬生生地顶一住了罗马的进攻，中军始终没有被打透。

而罗马的两翼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刚刚开战，右翼的保卢斯就被飞石击中头部，跌下马来，不省人事。剩下的骑兵部队群龙无首，被迦太基左翼西班牙骑兵迅速击溃。得胜的西班牙骑兵迅速迂回到右路，与右翼的努米底亚骑兵夹击敌方左翼。

瓦罗见势不妙，拍马便逃，早已把什么与罗马共存亡的豪言壮语抛之脑后，左翼骑兵也随即溃散。反倒是被部将救下缓缓苏醒的保卢斯，当手下送上战马劝他逃跑时，他却缓缓说道：“请转告费边，我很想遵从他的教诲，可是我让他失望了。我拿瓦罗没有办法，我拿汉尼拔更没有办法，我实在无面目再去见他了。”说罢，转身冲入敌阵，转眼间死于乱刃之下。

谨慎的人，未必是真的怯懦，反倒是叫嚣着勇敢的人，未必有一颗勇敢的心。

临阵脱逃的瓦罗回城之后巧言狡辩，不但躲过了惩罚，还在此后官运亨通，一只活跃在罗马政坛之上。只不过，他的名字，早已永远地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为千秋万代所唾弃。

看看他身后的罗马大军吧，两翼的失守，使得迦太基顺利形成合围。而且由于瓦罗过于迁就地形，使得罗马中军阵形比以往紧密得多，己方胜势之时尚好，一旦形势不利，连转身调整和逃跑的空间都没有，剩下的，只有被屠一杀的命运。

屠一杀从午后一直进行到黄昏。那日的夕一陽一，殷红如血。盛夏的坎尼郊外，处处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喧嚣重归安静之时，战场上留下的，是五万多具一尸一体，而这其中，绝大多数是属于罗马人的。

按照比较通行的估计，罗马此役阵亡四万七千人，近两万人被俘，超过半数的高级将领战死，而迦太基只损失了不到六千人。这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一个下午。平均每分钟，就有将近200名罗马士兵死去！

汉尼拔，使得坎尼成了完胜的代名词。

——（美国五星上将）艾森豪威尔

罗马城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此时汉尼拔的部将马哈拔建议：我们当挟坎尼大胜之余威，一举拿下罗马城，成就不世之功。相信此时不少罗马人的脑海中都闪过了“亡国”的念头。

可对于这条建议，汉尼拔做出了一个被后世争议了两千年的决定——拒绝。

许多历史学家都赞同马哈拔丢下的那句话：“天啊！神不会把所有的才华都赐给同一个人。汉尼拔，你永远知道如何获得胜利，可你为什么不懂如何利用胜利？”汉尼拔日后的悲剧结局，甚至使这句话成了他的盖棺定论。

这不由得令我们想起了中国历史上一个相似的故事。四百多年后，三国时期，魏延数次建议诸葛亮兵出子午谷奇袭长安，均被诸葛亮拒绝。诸葛亮得到的那句“诸葛一生唯谨慎”，也与此事大有关系。

其实汉尼拔的处境，与诸葛亮相类，那就是综合实力远远逊于对手。对方输得起，可自己绝对输不起。汉尼拔进入意大利以来，虽然屡战屡胜，可自始至终都是一支孤军。虽然有许多当地部落转而支持他，可那唯一的原因就是汉尼拔的胜利。罗马虽然人人自危，可罗马城毕竟是亚平宁上的第一坚城，罗马人也是世界上最顽强的民族之一。罗马远没到山穷水尽、弹尽粮绝的地步。汉尼拔千里翻越阿尔卑斯山，不可能携带任何攻城器械，一旦受挫坚城之下，所有归顺的城邦都会立刻反叛，所有的大好形势会在瞬间荡然无存。

纵然攻下罗马城的可能一性一是存在的，可像汉尼拔这种天才，绝不是一个喜欢赌概率的人。“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古往今来的名将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打无把握之仗。

在这个决策上，我站在汉尼拔一边。

汉尼拔心中一直装着一个十分明晰的大战略：从外部破坏罗马的同盟，使罗马自行崩溃。

他在意大利活动的功效也是显著的。亚平宁半岛上仅次于罗马的第二大城市卡普亚向他投诚，汉尼拔在意大利南部已经打下半壁江山。此外，波河流域的高卢部落又开始向罗马挑衅，撒丁岛也公然反叛，西西里的锡拉库萨新国王希罗尼姆斯改变了老国王希罗二世的骑墙作风，彻底倒向迦太基。连远在马其顿的腓力五世都准备与汉尼拔结盟，图谋进攻意大利。

罗马已是众叛亲离。

此时的罗马人终于想明白了，再跟汉尼拔打下去，他们的处境只会越来越惨。罗马唯一能够对抗汉尼拔的人，还是那位承认自己打不过汉尼拔的费边先生。费边重新掌权，“费边战略”再度成为罗马国策：任你汉尼拔在意大利兴风作一浪一，我绝不招惹你。

但费边也不是什么都不做。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汉尼拔的真正目的，所以，他开始痛打汉尼拔的那些同盟军。

他派出一支舰队，跨过亚得里亚海，登陆巴尔干西北的伊利里亚，扼住马其顿出兵的咽喉。此时的马其顿早已今非昔比，对这支罗马军队无可奈何，只得放弃对罗马的图谋。

公元前214年，新任执政官马塞卢斯也统领着新征集的数万大军，开到了锡拉库萨城下。他立志要拿下这个西西里的中心，挽回罗马在盟邦中日渐衰落的形象。汉尼拔派出了援军，却被英勇善战的马塞卢斯击败了。

汉尼拔毕竟力量有限，不可能分出更多的部队来自支援锡拉库萨。锡拉库萨只能靠自己了。然而这座富庶的城市自第一次布匿战争时就远离了战场，早已在繁华安逸中享受了多年的平静生活。面对罗马的虎狼之军，他们靠什么去抵挡呢呢？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看上去不堪一击的锡拉库萨城竟然奇迹般地抵挡了罗马两年之久。

那是因为在关键时刻，出现了一位天才。

在许多人心目中，他才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天才。请看下集——阿基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