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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论中西全史

68落拓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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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68】落拓圣人

我们上次离开中国的时间是公元前591年,春秋第六位霸主楚庄王病死在他鼎盛的霸业辉煌之中。接下来的半个多世纪,晋楚争霸,仍然是春秋格局的主线。在晋楚两个超级大国的东西两边,是国力有些衰落的齐、秦两个一等大国。其余中原小国,则安心服从着晋强附晋、楚强依楚的春秋铁律。

公元前579年和公元前546年,宋国两位大夫华元和向戌曾先后组织过两次大规模晋楚和平会议。但是,在利益直接冲突的情势下,晋楚岂会空谈和平。两强之间,鄢陵大战、湛阪大战先后爆发,春秋时代的兵连祸结似乎永远望不到边。

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出了一个比华元、向戌志向更为远大的人物。他的目标,甚至不在于解决眼前的晋、楚争端。他所冀求的,竟然是从根本处,建立一个井然有序的和谐社会。

他来自一个与宋国同样弱小的国度——鲁国。

他的思想,来源于鲁国历史上仅有的一个英雄人物——周公。

五百年前,周公呕心沥血创造的礼法制度,曾经使周王朝高速发展了三百多年,但随着分封的层层增加,诸侯姻亲关系渐渐淡漠,新的贵族阶级势力的形成,礼制这个曾经华美的笼子早已经破烂不堪,休想再关人了。

一百多年前,管仲倒是提出过“礼义廉耻”之说,再次提出礼的概念,且像模像样地搞过几次隆重的尊王会盟。但管仲对于礼制的恢复,是以齐国的超级强大做后盾,而且也是以齐国利益为出发点。不过是一次对礼制有目的,有选择一性一的恢复,是纯粹的政治手腕。管仲死后,这个手腕也不复存在。齐国五公子争位的事实已经说明一切。

周公礼制,仍然是人们遥远的记忆。它似乎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但随时可以像破帽子一样被人们扔在脑后。

人们时常还讲究它,但没人对它认真,没人认为它还能够解决什么问题。

只有这个人,礼制对于它的意义完全不同。

礼,在旁人不过是生活的点缀,在他却是毕生追求的目标;在旁人不过是无聊的缛节,在他却是救世的良药。

重塑周礼,是伴随他一生的至高理想,是他自少年时代起就赋予自己的终极使命。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孔子。

可怎么才能实现这个理想呢?

在那个时代,眼前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像周公、管仲一样,凭借自己的才学,通过手中的权力,去改革,去构建一个理想的社会。

就这样,在巨大使命感的驱使下,孔子踏入了鲁国政坛。

但很可惜,以孔子的身份地位,想在鲁国谋个一官半职并不容易。他的父亲,不过是一个没落贵族,而他自己,不过是他父亲的一个私生子而已。

公元前522年,20岁的孔子谋得了一个管理仓库的小官职。次年,被委派去管理畜牧。

很显然,在这样的小职位上,想实现自己的恢复礼制的宏愿,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他“三十而立”之时,由于博学,渐渐有了些名气,以至于齐景公访鲁之时,竟也会见了他。席间谈起秦穆公当年起边陲小国而雄霸一方的英雄故事,孔子大发了一通感慨。

显然,他幻想像百里奚一样,虽出身卑微,仍得明君重用。他最后的话与其说是对秦穆公与百里奚的评价,莫不如说是在喃喃地呓语自己的理想:“虽王可也,其霸小矣。”

然而现实如何呢?

公元前516年,鲁国的三大贵族(三桓)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联合攻打鲁昭公。鲁昭公战败,逃到齐国,孔子也一同逃往齐国。在这里,他又遇见了齐景公。就是在和齐景公的又一番谈话中,孔子将礼制思想高度浓缩成了那著名的八个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这句话,与急于削弱贵族权力的齐景公不谋而合,齐景公大为赏识。但此时掌握齐国重权的是一精一通权谋的名相晏婴,孔子始终得不到重用。更有甚者,由于齐国的四大贵族从孔子的君臣理论中感受到了严重威胁,有人想要害他,孔子只得又逃回鲁国。

这一等又是十几年,直到公元前501年,51岁的孔子才终于当上了中都(今山东汶上县)的地方官。一年后,政绩斐然,升为司空(掌管工程),而后升为大司寇(掌管法律)。

当上大司寇的孔子终于有了权力,开始了着手去实现他的梦想。第一步,就是削弱三桓势力,强化君权。于是他推行了著名的“堕三都”政策。政策的主题,就是把三大贵族的城墙都给拆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釜底一抽一薪的政策居然得到了广泛支持。

原来,分封制引发的麻烦竟又深了一层。三桓对于自己的家臣据城反叛有着深深的恐惧,季孙氏、叔孙氏立刻协助孔子开始给自己拆城墙。

但拆着拆着,孟孙氏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拿走了自己与国君对抗的本钱么?于是拒绝堕城。鲁定公派兵攻打,大败而回。季孙氏、叔孙氏也反应过来,重修城墙。孔子削弱贵族势力的努力终以失败告终。

不过孔子的地位倒一时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还因政绩卓著,当起了代理宰相之职。听说了这个消息,56岁的孔子竟至喜形于色。在他的眼前,那个做了几十年的梦似乎马上就要实现。

但孔子那近乎一根筋的努力注定是要失败的。鲁国近邻齐国感受到了威胁,略施小计,就将孔子的美梦瞬间击得粉碎。

八十名绝色齐女,就将鲁国上至国君,下至三桓,迷得日夜笙歌、不理国政。孔子对鲁国失望之极,却又没有办法,遂开始了他的周游列国。可即使是在像卫、曹、宋、郑、陈、蔡这些中等小国里,孔子仍没有得到任何一展宏图的机会。

公元前484年,年近七十的孔子回到鲁国。五年后,带着他无法实现的梦想死去。

平心而论,虽然有过短暂的辉煌,可即便在他那个时代,孔子都算不上顶尖的政治家。两个足以光耀整个春秋时代的杰出人物,似乎在反衬孔子的失败。

仅在鲁国的近邻,便是一代齐国名相晏婴。取俸禄以济贫,举家粮而赈灾,于酒宴之间震慑使者,令强晋不敢攻齐,且举荐了那位写下《司马法》,讲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一代名将田穰苴。晏婴的努力,使得昏庸国君齐景公的治下,仍是一个不容诸侯小视的齐国。

而与鲁国同样弱小的郑国,也出了一代名相子产。治郑二十六年,郑国空前富庶。去世之时,竟至“丁壮号哭,老人儿啼:‘子产去我死乎!民将安归?’”。

跟他们相比,孔子实在差得太远。

但是,在政坛这条实现理想的康庄大道上屡屡碰壁之时,孔子曾经开辟过一条崎岖小路——编篡古籍,开馆授徒,且一生坚持在这条小路上行走着。

他绝对不会想到,沿着这条崎岖小路走下去,一个空想家,变成了圣人,那些停留在纸面上的思想,竟然给中国带来了一个崭新的儒家学派。

中国历史就此被完全改写。从这个时候开始,今后两千年的中国历史已然开始悄悄地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那么,一个并不成功的政治家的学说因何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力呢?请看下集——至圣先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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