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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新五代史》

范延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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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延光字子瑰,相州临璋人。唐明宗当节度使时,将他安排为自己的部下,没发现他有奇异之处。明宗攻占郓州,梁的军队还掌握着杨刘,梁的先锋将康延孝偷偷将降书送给明宗,明宗征求可以将延孝降书送给庄宗的人,延光立即请求前去,于是将延孝的信封成蜡丸揣在怀里,向西走送到庄宗手中,而且说:“现在延孝虽然有投降的意思,但梁军把守杨刘的士兵很多,不是能谋取的,不如在马家口构筑堡垒用来与汶阳沟通。”庄宗认为这样可以。营垒筑成后,梁派王彦章猛攻新筑的营垒。明宗派延光偷偷外出去请救兵,夜晚过黄河时,被梁兵抓获,送到京师,挨了几百下竹板的抽打,并受到被杀的威胁,延光始终不说出晋的事。被囚禁了几个月,逐渐得到狱吏保护。庄宗进入汴时,狱吏打开他身上的枷锁,并恭敬地给他叩头送他出狱。庄宗见到延光,很高兴,授给他检校工部尚书的官职。

明宗在位时,他任宣徽南院使。明宗到汴州巡视,走到荥阳,得知朱守殷反叛,延光说:“守殷反叛的迹象刚刚显现,如果缓慢对付就会使他如愿安排,加固城防使官军难以接近。因此,按照攻击敌人于没有防备的原则,不如急速攻城,我请陛下拨骑兵五百名,疾驰到城下,用神速之兵使他害怕。”于是他率骑兵五百人,从傍晚驱马飞奔到半夜,跑了二百里路,与守殷的军队在城下打仗。天快亮时,明宗也使劲赶马跑来,汴城内军队看到皇帝乘坐的车子,才打开城门,延光的军队首先进城,仍然与敌人展开巷战,杀死打伤的人很多,守殷被杀,汴州平定。

第二年,升任枢密使,后被派出任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诲死后,又招回延光和赵延寿共同任枢密使。明宗问延光战马有多少匹,他回答说:“骑军三万五千人。”明宗用手拍着大腿感叹说“:我在军队中呆了四十年,从太祖在太原时,马匹的数量不超过七千,庄宗攻占河北时与梁家在河上发生战斗,军马才万匹。现在虽有战马三万五千匹,但仍不能统一天下,我老了,马匹再多又怎么样呢?”延光乘机说:“我曾经计算过,一匹马的耗费,可以养活步兵五人。三万五千匹马,吃掉了十五万步兵的食物。”明宗说“:使战马肥而士兵瘦,这是我感到惭愧的!”

夏州李仁福死后,他的儿子彝超自立为节度使并请求朝廷赐给旌旗与符节。明宗派安重进代替他,但彝超不愿意让人替代,朝廷用军队攻击他,很久也没攻克。隰州刺史刘遂凝乘驿马急速入京给皇帝献策,说绥、银二州的人民都有归附朝廷的意思,请求任命两个刺史来招他们投降。延光说:“朝廷兴师问罪,本来是对彝超的,夏州如果被攻占,绥、银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若是不攻破夏州,即是获得绥、银,也不能够守卫住。”遂凝又请求自己驱马到夏州说服彝超让他投降,延光说:“一个遂凝,万一被敌俘获没什么可惜的,值得珍惜的是朝廷的根本原则。”这时,王淑妃把持朝政,遂凝兄弟和淑妃很早就认识,正倚仗着淑妃的恩宠,凡有奏请没有不听从的,而且大臣们由于淑妃的缘故,多数不敢提反对意见,只有延光沉着镇静地阻止他们。

明宗有病,不能上朝处理政事,京师的百姓,纷扰争议,逃窜到山谷中藏身,或者寄居躲藏在军营中,当地官府无法禁止。有人劝延光用严厉的刑法制裁他们,延光说:“制止动荡要冷静,应该稍微等待一下。”不久,明宗的病好了一点,京师才安定下来。

这时,秦王掌握兵权,非常傲慢,宋王懦弱而且在外边,谈到此事的人多数归心潞王,延光害怕灾祸到来,就请免除职务离去。延寿暗中发现延光有逃避灾祸的心理,也急忙请求免职。明宗再三挽留他们,二人的言辞更加诚恳并且流下眼泪。明宗没有办法,就把他们都罢免了,延光又回去镇守成德,然后任用朱弘昭、冯斌贝为枢密使。随即,秦王起兵反叛被杀,明宗死后,潞王反叛,杀死愍帝,唐皇室一片混乱,弘昭、斌贝都被牵扯到灾祸中而死掉。末帝再次下诏命延光为枢密使,授以宣武军节度使之职。天雄军叛乱,赶走节度使刘延皓,朝廷派延光去讨伐并平定他们,随即任命他为天雄军节度使。

延光曾经梦见大蛇从肚脐眼进入腹内,钻进了一半又被扯出来,把这事对食客中懂术数的张生说了,张生赞叹说:“蛇,是龙的同类,进入腹内,是将要当帝王的预兆呢。”张生从延光低贱时就说他将来一定会显贵,延光一直认为他很神奇,经常把他带在身边,他预言的事多数是准确的,因此延光听信了他的话,暗中积聚着谋反的意向。

当晋高祖在太原起兵时,末帝派延光率领军士二万戍守辽州,与赵延寿的军营构成掎角之势。随后延寿首先投降晋,只有延光不投降。高祖当了皇帝,延光又在各诸侯之后很久才上贺表,并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末帝的儿子重美为妃,因此产生反复无常的思想,高祖封他为临清王,想用这来安慰他的心。

有一个平山人名叫秘琼,他是成德军节度使董温其衙内指挥使,后来温其被契丹俘虏了,琼就把温其家庭的人全部杀死,埋在一个土坑里,获得他的家产财货数以万计。晋高祖即位后,琼被任命为齐州防御使,他用皮口袋装着财货,路过魏地,延光暗中派人送信召见他,琼不同意,延光发怒,选择精兵埋伏在边境上,等着琼过来,把他杀死在夏津,全数得到他的财货,向朝廷报告说巡逻戍卒因误会杀了他。但高祖从这件事怀疑延光会叛乱,就去汴州巡视。

天福二年(937)六月,延光终于反叛朝廷,派他的牙将孙锐、澶州刺史冯晖,率二万名士兵到黎阳抗拒官兵,抢掠滑、卫。高祖任命杨光远当招讨使,率领军队从滑州渡过胡梁攻击叛军。锐轻浮没有谋略,在行军打仗途中带着十几个娼妓跟着自己,打开伞盖拿着扇子,尽兴高歌并任意大吃大喝,士兵们深受酷热之苦,都不愿为他卖命。光远捕获了对方的间谍,问出他们的行动计划,引诱孙锐等人渡过黄河,等他们渡到一半时攻击他们,锐、晖败退逃跑到魏,关紧城门不再出来。

开始,延光的反叛之意没有确定,却突然得了急病不能起来,锐就偷偷召晖进入城中,逼迫延光造反,延光恐惧不安,就听从了他们的安排。高祖听说延光是听从孙锐的意见谋反的,笑着说:“我虽然不足以示威武,但曾经跟随明宗取天下,攻破敌方坚城劲兵多了。像延光这样的本事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何况孙锐等人的儿戏呢?出发攻取这些小子!”于是,下决心讨伐平定他们。

延光开始时没有必定反叛的意思,锐等打败后,延光派牙将王知新送表归附朝廷,高祖不会见,将知新送交武德司治罪。延光又在杨光远的奏章后边附表请求投降,朝廷不给答复,延光就开始坚守。晋将绑着传单的箭二百枝射入城中,通告赦免魏的百姓,召募能杀死延光的人。但魏的城墙坚固,难以攻克,攻打到第二年依然没攻开,军队疲惫粮食缺乏,宗正丞石昂给高祖上书尽力规劝,请求赦免延光,并愿意单车进城去劝说延光投降。高祖也省悟后悔。三年(938)九月,派晋见者进入魏城中宣布赦免延光,延光才投降,被册封为延平郡王、天平军节度使,赐给他世代享受特权的铁契。他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后进京晋见皇帝,由于心里惭愧请求回家养老,皇帝让他以太子太师的身份退休。

开始,高祖赦免投降的延光,对使者说“:准许不杀你了,如果投降了还被杀,怎么能长久地在皇位上统治国家呢?”延光与副使李式商量这事,式说:“皇帝厚道实在,明白道理,允许不被杀死,就不会死。”延光这才投降。到了退休后住在京城中,一年四季在参加朝廷宴会时晋见皇帝,高祖对待他与对其他大臣一样,但心里不想让他住在京师。一年多后,派宣徽使刘处让用车拉着酒晚上去探望延光,对他说:“皇帝派我来时,刚好遇上契丹的使者到,说北朝皇帝询问晋在魏博叛乱的反臣在哪里?怕晋不能控制,应该带上枷锁送来,以免成为中国的后患。”延光听到这话流下了眼泪,不知应该怎么办。处让说:“可以暂时到洛阳,以此来回避契丹使臣。”延光说“:杨光远任河南留守,是我的仇人。我有田地房屋在河阳,可以去吗?”处让说:“可以。”于是,延光带着他的钱财回到河阳,行走时携载的物资充塞道路,光远被他的财货所引诱,果然谋划得到它们。借机上奏说“:延光是反复无常的奸臣,如果不谋取他,不是向北逃往胡人就是向南逃向吴越,请下令把他囚禁在洛阳。”高祖犹豫不决。光远兼任镇守河阳,他的儿子承勋任该州知州,他就派承勋用武力胁迫延光让他自杀。延光说“:皇帝赏赐给我铁契,准许不死,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承勋又让身体强壮的士兵驱赶他上马,走到浮桥上,把他推进水里淹死了,奏报朝廷说延光是自己跳水淹死的,并趁此机会得到延光的全部资产。高祖因为这样的结果恰好是自己所希望的,也不追问,只是为他停止视朝,以示哀悼,加赠官职为太傅。水运军使曹千在缪家滩捞起他的尸体,高祖允许运回相州安葬,刚埋葬,墓就崩裂,打开他的棺材一看,头颅全部碎裂。开始,秘琼杀死董温其并抢走他的资财,延光又杀死秘琼抢走财货,到最后终于因财货而被光远所杀,但光远也是不能幸免的。

在延光反叛时,有一个人叫李彦询,任河阳行军司马,张从宾在河阳叛乱,彦询依附于他,从宾败亡后,彦询逃跑到魏,延光任命他为步军都监,派他守城。招讨使杨光远得知彦询是邢州人,他的母亲还活着,就派人到邢州,捉住他的母亲送到城下,给彦询看,用来招降他,彦询在城上看到后亲自用箭射死了自己的母亲。到延光出城投降时,晋高祖授给彦询房州刺史的官职,大臣们说彦询杀死亲生母亲应该处以死刑,高祖认为赦免的诏令已经颁行,不能失信。后来彦询因为贪污被判死刑。

唉,严重啊,人性对于习惯要慎重啊!因此,古代圣人提倡仁义,用意深刻,他们在推行教化时,勤奋而不松懈,缓慢而不急迫,想使人民逐渐习惯后自己趋向仁义,以达到长久并稳定地形成习俗。但老百姓不知事理,反复看见善良的行为就习惯去做善事,反复看见丑恶的行为就习惯去做恶事。五代时期的混乱,它的由来久远了。自从唐朝衰落之后,战乱加上饥饿,使父母不能养育他们的子女,子女不能奉养他们的父母。这在开始时,父母子女等亲人之间不能互相保护,大致是由于灾祸所造成的,沿袭下去礼节仁义一天天被废弃,亲人之间恩爱也一天天被淡忘,这种情况反复出现,时间长了最终导致仁义被严重破坏,以至于父母子女之间,自相残害。五代时期,这种祸害是说都说不完的。人的感情没有不知道爱护他们亲人的,也没有不知道厌恶不孝顺子女的,但彦询拉弓射死他的母亲,高祖放任并赦免他,不光是彦询自己不知道是做了极大的恶事,而且高祖也心安理得不认为这是奇怪的事,这不正是长期养成的旧习惯所造成的吗?《论语》说:“人性情本相近,因为习染不同,便相距甚远。”对恶的习染达到极端,使人的情感还不如禽兽,这不是很悲哀的事吗?对像彦询所做的恶事,人们心里安闲不认为怪异,就是晋出帝与他的生父断绝关系,举国上下也不认为这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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