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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史

第二十八章 诸子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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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者,男子之通称,非书名也。

《白虎通》:“子者,丈夫之通称也。”

以人之称称其书,殆始于申不害。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申子之学,本于黄、老而主形名。著书二篇,号曰《申子》。”

按《史记》载诸子之书,或称其篇,或称其书,或称其著书。如《管晏列传》论“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1]及《晏子春秋》[2],详哉其言之也”;《老子传》“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庄子传》“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3]之类,未尝言其书号曰某子,惟《申子传》称其号曰《申子》,似申子著书之时,即号曰《申子》。

至汉刘向校诸子,刘歆作《诸子略》,于是百家之学,专以子名。

《汉书·艺文志》:“成帝时,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4]。向子歆卒父业,有《诸子略》。”

至《隋书·经籍志》遂有子部之目,

《隋书·经籍志》:“《汉书》有诸子、兵书、数术、方伎之略,今合而叙之,为十四种,谓之子部。”

其名虽不当,今亦无以易之也。《七略》所列诸子,始于神农、黄帝,其书既多出于伪托,亦不称子。称子之书,最古者以《鬻子》为首,次则《管子》《晏子》《老子》诸书。

《汉书·艺文志》:“《鬻子》二十二篇[5]。《鬻子说》十九篇。”[6]

按小说家尚有《务成子》十一篇,似先于《鬻子》,然志已称其非古语,故以《鬻子》为称子之书之首。

此皆后人追题,非当时即称为某子也。自春秋以降,其书益多,且多称某子,至秦、汉而渐衰,则谓诸子之书,以战国为最盛可也。

诸子之学,各有家法,主奴是非,言人人殊。以今所传诸书考之,自战国及西汉学者评论诸子之说甚夥。如:

《孟子·滕文公》:“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君无父,是禽兽也。”《尽心》:“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则专论杨子、墨子者也。

《庄子·天下篇》:“墨翟、禽滑釐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虽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将求之不得也,虽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宋钘、尹文周行天下,上说下教,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也。故曰上下见厌而强见也。虽然,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田骈亦然,学于彭蒙,得不教焉。……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不免于非。彭蒙、田骈、慎到不知道。虽然,概乎皆尝有闻者也。”“关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庄周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恣纵而不傥,不以觭见之也。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瓌玮而连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诡可观。”“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与人之辩,特与天下之辩者为怪,此其柢也。”

则遍论墨翟、禽滑釐、宋钘、尹文、慎到、田骈、彭蒙、关尹、老聃、惠施、桓团、公孙龙诸子,而兼述周之所独得者也。

《荀子·非十二子篇》:“纵情性,安恣睢,禽兽行,不足以合文通治;……是它嚣、魏牟也。忍情性,綦溪利跂,苟以分异人为高,不足以合大众,明大分;……是陈仲、史鰌也。不知壹天下建国家之权称,上功用,大俭约而僈差等,曾不以容辨异、县君臣;……是墨翟、宋钘也。尚法而无法,不循[7]而好作,上则取听于上,下则取从于俗,终日言成文典,反察之,则倜然无所归宿,不可以经国定分;……是慎到、田骈也。不法先王,不是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琦辞,甚察而不惠,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为治纲纪;……是惠施、邓析也。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犹然而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远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子思唱之,孟轲和之……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解蔽篇》:“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宋子蔽于欲而不知得,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贤,申子蔽于势而不知知,惠子蔽于辞而不知实,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

则杂论它嚣、魏牟、陈仲、史鰌、墨翟、宋钘、慎到、田骈、惠施、邓析、子思、孟轲、申不害、庄周诸家者也[8]。

《韩非子·显学篇》:“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孔、墨不可复生,将谁使定世之学乎?”

则论孔、墨二家,兼及其徒之传其学者也。

《吕氏春秋·不二篇》:“老聃贵柔,孔子贵仁,墨翟贵廉,关尹贵清,子列子贵虚,陈骈贵齐[9],阳生贵己[10],孙膑贵势,王廖贵先,兒良贵后。”[11]

则论老聃、孔子、墨翟、关尹、列子、田骈、杨朱、孙膑、王廖、兒良诸子,而各以一字揭其主义者也。

《淮南子·要略》:“孔子修成康之道,述周公之训,以教七十子。使服其衣冠,修其篇籍,故儒者之学生焉。”“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齐桓公忧中国之患,苦夷狄之乱,欲以存亡继绝,崇天子之位,广文、武之业,故管子之书生焉。”“齐景公内好声色,外好狗马……故晏子之谏生焉。”“六国诸侯……力征争权……故纵横修短生焉。”“申子者,韩昭釐之佐。韩,晋别国也……晋国之故礼未灭,韩国之新法重出……新故相反,前后相缪;百官背乱,不知所用,故刑名之书生焉。”“秦国之俗,贪狠强力,寡义而趋利,可威以刑而不可化以善,可劝以赏而不可厉以名……故商鞅之法生焉。”

则论孔子、墨子、管子、晏子、申子、商子及纵横长短之学之发源也。综而观之,诸家所论,自孔、老、管、晏、史鰌、关尹、邓析之外,皆战国时之学者。按其学派,则子思、孟轲,儒家也,列子、杨朱、庄周,道家也,墨翟、禽滑釐,墨家也,慎到、申不害、商鞅,法家也,尹文、惠施、公孙龙,名家也,孙膑、兒良,兵家也。其学派不明,而可以其并举之人推测者,如《庄子》以宋钘、尹文并举,《荀子》以墨翟、宋钘并举,则宋钘之学,兼有墨家、名家之性质矣。《庄子》以田骈、彭蒙与慎到并举,《荀子》亦以田骈与慎到并举,则田骈、彭蒙为法家矣[12]。它嚣、魏牟,不知为何家,杨倞谓魏牟即《艺文志》道家之公子牟,则它嚣疑亦近于道家。桓团与惠施、公孙龙并称,亦名家也。王廖与兒良并称,亦兵家也。惟陈仲子见于《荀子》,亦见于《孟子》,而其学派无可归附耳。

诸子所论之外,则有《史记》诸子之传,老、庄、申、韩、商君等既各有传,而《孟子荀卿列传》中,复杂举驺衍、淳于髡、环渊、接子、驺奭、剧子、李悝、尸子、长卢、吁子等人,而谓世多有其书。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自驺衍与齐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赵有公孙龙,为坚白同异之辩,剧子之言;魏有李悝尽地力之教;楚有尸子、长卢;阿之吁子焉[13]。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书,故不论其传云。”

是又孟、荀、庄、吕,刘安所未论列,而其学皆能成家者也。然诸子所指斥及称道者,既各挟己见,未足尽当时之学派;史公作传,又以世有其书,略而不详。欲知战国诸子之学之大纲,及其源流派别,舍刘歆《诸子略》及班固所述为《艺文志》者,蔑有更备焉。予尝就《艺文志》所引诸书,国别而家析之,以期推见当时风气之梗概,为表如后。

下表皆确有国籍可考。其仅知为六国时人之书,不能定为何国何人者,如:

〔儒家〕 《景子》三篇。《公孙尼子》二十八篇。《王孙子》一篇。《李氏春秋》二篇。

〔道家〕 《黄帝君臣》十篇。《杂黄帝》五十八篇。《力牧》二十二篇。《孙子》十六篇。《王狄子》一篇。《宫孙子》二篇。

〔阴阳家〕 《公梼生终始》十四篇。《公孙发》二十二篇[14]。《乘丘子》五篇。《容成子》十四篇。《将钜子》五篇。

〔墨家〕 《我子》一篇。《随巢子》六篇。《胡非子》三篇[15]。

〔农家〕 《神农》二十篇。《野老》十七篇。

综计诸家之书,凡七十九家,千二百四十三篇。而屈原、宋玉之词赋,孙膑、吴起之兵法,尚不与焉[16]。何战国时人之著作,若是之盛欤!以作者言,则儒家为多;以篇章言,则阴阳家多;以国籍言,则齐人为多。而卫有商君,韩有韩非子,作者虽少,已足为其国光。辜榷诸邦,惟燕最逊,庞煖之书,合之兵家所载,仅得五篇,今亦不传(《艺文志》兵权谋十三家中,有《庞煖》三篇)。燕为晚进之国,其文化劣于中土,即此可见矣。

《庄子》谓诸子之学出于古之道术,《艺文志》称诸家皆出于官守,其言至当而不可易。其个人师授之源流,亦略可考见。墨子师史角之后。

《吕氏春秋·当染篇》:“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于鲁,墨子学焉。”[17]

又有得于儒家[18],禽滑釐受业于子夏,

《史记·儒林传》:“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釐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

(按史称子夏之伦,未必即为子夏。孙诒让之《墨子间诂》谓其与田子方、段干木、吴起受业于子夏,故仍之。若以吴起为例,则当为曾子弟子,非子夏弟子也。)后又学于墨子,

《吕氏春秋·当染篇》:“禽滑釐学于墨子。”

而为墨家大师。孟子受业子思之门人,

《史记·孟子传》:“轲,邹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

其门人有孟仲子,兼学于李克,授《诗》于根牟子,递传至荀卿[19]。史但称荀卿“游学于齐”,

《史记·荀卿传》:“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20]

注:世子,陈人,其时陈已亡,故属于楚。

而不言其所师何人。实则荀卿之学,远承子夏,近承孟子。其《非十二子篇》之诋孟子、子夏,及论性恶与孟子相反,犹之墨翟、禽滑釐同出于儒家,而其后自立学派,后极诋孔子也。(按荀卿之师,自根牟子之外,又有虞卿、穀梁俶、馯臂子弓诸人。刘向《别录》[21]云:“左丘明授曾申,曾申授吴起,起授其子期,期授楚铎椒,椒作《钞撮》八卷授虞卿,卿作《钞撮》九卷授孙卿,卿授张苍。”是荀卿受《左传》于虞卿也。杨士勋《穀梁疏》云:“穀梁子,名俶,字元始,一名赤,鲁人。受经于子夏,为经作传,授孙卿,卿传鲁人申公。”是荀卿受《穀梁传》于穀梁子也。荀卿书累称仲尼、子弓,自唐韩愈以为子弓即《仲尼弟子列传》之馯臂子弓。)苏秦、张仪俱事鬼谷先生,

《史记·苏秦传》:“苏秦者,东周雒阳人也。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史记·张仪传》:“张仪者,魏人也。始尝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术,苏秦自以不及张仪。”

鬼谷先生不知为何人,据应劭说,为六国时纵横家。

《史记集解》(裴骃):骃按《风俗通义》:“鬼谷先生,六国时纵横家。”

世多以纵横之术为仪、秦所倡,观《史记·吴起传》及苏秦之言,则秦之先已有驰说纵横者。

《史记·吴起传》:“要在强兵,破驰说之言从横者。”[22]《史记·苏秦传》:“说赵肃侯曰:夫衡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予秦。……又夫衡人日夜务以秦权恐愒诸侯。”[23]

鬼谷先生之为纵横家,当非悬测之言也。商君师尸佼,

《汉书·艺文志》中《尸子》二十篇注:“名佼,鲁人。秦相商君师之。鞅死,佼逃入蜀。”王应麟曰:“《史记》:‘楚有尸子。’注引刘向《别录》:‘疑谓其在蜀。’今按《尸子》书,晋人也,名佼,秦相卫鞅客也。鞅谋事画计,立法理民,未尝不与佼规也。商君被刑,佼恐并诛,乃逃入蜀,造二十篇书,凡六万余言。”王先谦曰:“注‘鲁’乃‘晋’之讹。”[24]

韩非师荀卿,

《史记·韩非传》:“非与李斯俱事荀卿,自以为不如非。”

而二人者皆不说学,

《商子·农战篇》:“境内之民,皆化而好辩乐学;事商贾,为技艺,避农战。如此,则不远矣。”“虽有《诗》《书》,乡一束,家一员,独无益于治也。”《去强》:“国有礼、有乐、有诗、有书、有善、有修、有孝、有悌、有廉、有辩。国有十者,上无使战,必削之亡;国无十者,上有使战,必兴至王。”

《韩非子·五蠹篇》:“今境内之民皆言治,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而国愈贫,言耕者众,执耒者寡也。境内皆言兵,藏孙、吴之书者家有之,而兵愈弱,言战者多,被甲者少也。”“乱国之俗,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藉仁义,盛容服,而饰辩说,以疑当世之法,而贰人主之心。其言古者,为设诈称,借于外力,以成其私,而遗社稷之利……此邦之蠹也。”《显学篇》:“藏书策,习谈论,聚徒役,服文学而议说,世主必从而礼之,曰:‘敬贤士,先王之道也。’夫吏之所税,耕者也,而上之所养,学士也。耕者则重税,学士则多赏,而索民之疾作而少言谈,不可得也。”

故亦无弟子传其学。杨朱师老聃,

《列子·黄帝篇》:“杨朱南之沛,老聃西游于秦,邀于郊。至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教也。’杨朱不答。至舍,进涫漱巾栉,脱履户外,膝行而前曰:‘向者夫子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教。弟子欲请,夫子辞行不闲,是以不敢。今夫子闲矣,请问其过。’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杨朱蹴然变容曰:‘敬闻命矣。’”

列子师壶丘子、老商氏,

《列子·黄帝篇》:“有神巫自齐来,处于郑,命曰季咸,知人生死、存亡、祸福、夭寿,期以岁、月、旬、日,如神。郑人见之,皆避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而归以告壶丘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仲尼篇》:“子列子既师壶丘子林。”《黄帝篇》:“列子师老商氏,友伯高子。进二子之道,乘风而归。”《仲尼篇》:“子列子学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已。五年之后,心更念是非,口更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之后,从心之所念,更无是非,从口之所言,更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年之后,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外内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无不同。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如斯而已。”

其弟子甚多,

《列子·仲尼篇》:“子列子而与南郭子连墙,二十年不相谒请;……门之徒役,以为子列子与南郭子有敌,不疑。有自楚来者,问子列子曰:‘先生与南郭子奚敌?’子列子曰:‘南郭子貌充心虚,耳无闻,目无见,口无言,心无知,形无惕。往将奚为?虽然,试与汝偕往。’阅弟子四十人同行。”《天瑞篇》:“子列子适卫,食于道。从者见百岁髑髅,攓蓬而指。顾谓弟子伯丰曰:唯予与彼知而未尝生未尝死也。”

然《列子》多寓言,亦未必可尽信。

《列子·黄帝篇》:“杨朱南之沛,遇老子。”注:“杨朱不与老子同时,此皆寓言也。”

要而论之,战国时传授学术者,犹以齐、鲁为多,子思、孟子、尸佼之类,皆鲁人也。苏秦、张仪、荀卿俱至齐游学,而荀卿在齐最为老师。

《史记·荀卿传》:“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

《列子》称齐、鲁多机,明其时齐、鲁人材独多矣。

《列子·仲尼篇》:“伯丰子之从者曰:大夫不闻齐、鲁之多机乎?有善治土木者,有善治金革者,有善治声乐者,有善治书数者,有善治军旅者,有善治宗庙者,群才备也。”

诸子之学之影响及于当时者,其初以墨学为最盛,南被楚、越,

《墨子·鲁问篇》:“楚惠王将攻宋,墨子自鲁至郢止之。”“子墨子游公尚过于越,公尚过说越王,越王大说。谓公尚过曰:‘先生苟能使子墨子至于越而教寡人,请裂故吴之地方五百里以封子墨子。’”

西及秦国,

《吕氏春秋·去宥篇》:“东方之墨者谢子,将西见秦惠王,惠王问秦之墨者唐姑果。”

故其时有东方之墨者,西方之墨者,南方之墨者。

《庄子·天下篇》:“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

世称为显学,且曰其言盈天下,而其后遂日微。今之论者,谓由于儒家、法家反对其说,及墨家诡辩太微妙之故。吾以为别有三因焉。

一则刻苦太过,不近人情。

《庄子·天下篇》:“墨翟、禽滑釐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将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胫无毛,相进而后已矣。乱之上也,治之下也。”

一则互相猜忌,争为巨子。

《庄子·天下篇》:“南方之墨者……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决。”《吕氏春秋·去宥篇》:“唐姑果恐王之亲谢子贤于己也,对曰:‘谢子,东方之辩士也。其为人甚险,将奋于说以取少主也。’王因藏怒以待之。谢子至,说王。王弗听,谢子不说,遂辞而行。”

一则骛外徇名,易为世夺。

《吕氏春秋·上德篇》:“墨者巨子孟胜,善荆之阳城君。阳城君令守于国,毁璜以为符,约曰:‘符合听之。’荆王薨,群臣攻吴起,兵于丧所。阳城君与焉,荆罪之。阳城君走,荆收其国。孟胜曰:‘受人之国,与之有符,今不见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不可。’其弟子徐弱谏曰:‘死而有益阳城君,死之可矣。无益也,而绝墨者于世,不可。’孟胜曰:‘不然。吾于阳城君也,非师则友也,非友则臣也。不死,自今以来,求严师,必不于墨者矣;求贤友,必不于墨者矣;求良臣,必不于墨者矣[25]。死之,所以行墨者之义,而继其业者也。我将属巨子于宋之田襄子。田襄子,贤者也,何患墨者之绝世也!’徐弱曰:‘若夫子之言,弱请先死以除路。’还殁头前于孟胜,因使二人传巨子于田襄子。孟胜死,弟子死之者八十三人,二人以致令于田襄子,欲反死孟胜于荆。田襄子止之,曰:‘孟子已传巨子于我矣。’不听,遂反死之。”

此皆其骤盛于一时,而卒不能不同化于他派之故,不可专病异己者之排击也。墨学衰而法家、纵横家大盛。商君之威严,殆有过于今之督军。

《史记·商君传》:“君之出也,后车十数,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闟戟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

苏秦之智术,亦几为当时天下之泰斗。

《史记·苏秦传》:“苏秦死,苏代复重于燕。燕使约诸侯从亲,如苏秦时,或从或不,而天下由此宗苏氏之从约。代、厉皆以寿死,名显诸侯。太史公曰:苏秦兄弟三人,皆游说诸侯以显名。……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

三晋之士,人人攘臂言纵横矣。

《史记·张仪传赞》:“太史公曰: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从横强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

同时与法家、纵横家颉颃者,则有阴阳家。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于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万余言。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大并世盛衰,因载其禨祥度制,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不能睹。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始也滥耳。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是以驺子重于齐。适梁,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撇席。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作《主运》。其游诸侯见尊礼如此,岂与仲尼菜色陈、蔡,孟轲困乎齐、梁同乎哉!”

迄汉代,其学尤盛,而儒、道二家,初未尝得权凭势而有所为,与世枘凿,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孟子荀卿列传》:“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君,富国强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而诸侯东面朝齐。天下方务于合纵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梁惠王谋欲攻赵,孟轲称太王去邠。此岂有意阿世俗苟合而已哉!持方枘欲内圆凿,其能入乎?”又《老庄列传》:“周尝为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则要本归于老子之言……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讲学著书皆无与于当时之风气,而其及于后世之影响,乃转过于诸家,是知公理自在人心,不可徒以一时之盛衰计也。

诸子之学,大都相因而生。有因前人之学,而研之益深者;有因他人之说,而攻之甚力者。如杨朱、列御寇之学,皆出于老聃,而其言天人性命之故,则进于老子;墨翟学说,既与杨、列相反。(墨子攻击儒家最甚,攻杨子者颇少,惟《兼爱》下篇别君之言曰:“吾恶能为吾万民之身?若为吾身,此泰非天下之情也。人之生乎地上之无几何也,譬之犹驷驰而过隙也”云云,正是指斥杨家之言。)又专攻孔子,而以先圣之学,别立一宗。孟子承孔子之学,言性言政,皆进于孔子,而力辟杨、墨二家之说。然其痛恨当世穷兵黩武之风,则与墨子同。宋钘、尹文救民之斗,禁攻寝兵,似与墨同矣,而其以心为主与墨异,

《庄子·天下篇》:“语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聏合欢,以调海内,请欲置之以为主。”是宋钘、尹文之主张,专以人心之不乐战斗为主,不似墨之归本于“天志”也。

以利为言与孟异。

《孟子·告子》:“宋牼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曰:‘先生将何之?’曰:‘吾闻秦、楚构兵,我将见楚王,说而罢之。楚王不悦,我将见秦王,说而罢之。二王我将有所遇焉。’曰:‘轲也请无问其详,愿闻其指,说之将何如?’曰:‘我将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利也。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庄子之学,又进于杨朱、列御寇,亦称述孔、墨,而以《齐物论》为归,然与慎到等之齐万物者又不同。(按慎到等齐万物以为首,笑天下之尚贤,非天下之大圣,庄子斥为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盖庄子之齐物,自有所谓内圣外王之道在,慎到等惟持万物平等之观,而于原始之道未有所见也。)荀子宗孔而非墨,而其言性恶,与孟子相反。其治名学,又进于孔、孟而与墨同源焉。故诸子之学,固皆角立不相下,然综合而观之,适可为学术演进之证。其所因于他人者,有正有反,正者固已究极其归宿,反者乃益搜集其剩余,而其为进步,乃正相等也。

诸子之书,家别人异。欲究其全,当别为专书。近人喜言诸子之学,尤喜掇拾其破碎不完者,以傅会西人之说。(如清季学者,震于西人制造之学,则盛称墨子之格术。如刘岳云《墨子格术解》曰:“日光具红、黄、绿、紫、橙黄、靛、蓝七色,试以三棱透镜即见。若物尽受全日之光,则为白色;若灭其入质之光线,则为黑色。照相之巧,全在用其白、黑二色,以为阴阳向背之别,而数千年前之墨子已发其理。”[26]近人习于西人逻辑之学,则又标举墨子及惠施、公孙龙等之名学,如梁启超《墨学微》曰:“墨子所谓名,即论理学所谓名辞;墨子所谓辞,即论理学所谓名题;墨子所谓说,即论理学所谓前提等。”)

而于牖民觉世之大义,或反弃之不讲。如孟子之辩义利,(孟子时功利主义极盛,如商君曰:“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于礼。”以社会进化历史变迁之理观之,固亦可成一说。然专以强利为目的,其流极必至于不顾人道群德;易言之,则可曰:苟可以强国,不顾公理;苟可以利民,不问人格[27]。今世强国侵略主义,即此耳。孟子生其时,力持正义,如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君子不为也。”又曰:“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欤?”皆极端与功利论相反。当时虽不见从,而后世服习其说,凡士大夫之所主张,皆以重义轻利为立国根本。)墨子及孟子之非攻战,(孟子、墨子皆抱非兵主义,惟墨子尚欲以器械制善战者,孟子则一律斥之,此其异也。《孟子》曰:“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其言痛切极矣。后世人君,虽多有以武功立国者,而凡儒者之言论,史家之记载,文人之歌咏,恒斥其非,而专以尚德恤民为美。此亦可证之近事,而知吾民德之高尚有自来矣[28]。近世西人之误,在以国家与个人不同,日逞其弱肉强食之谋,而墨子则早见及之。其《非攻篇》曰:“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今至大为攻国不义,则不之非,从而誉之谓之义。”又曰:“今小为非,则知而非之。大为非攻国,则不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可为知义与不知义之辨乎?”盖墨子以国家与个人无别,悉当以义为断,其理至明;而当时谓攻国为义者,殆亦必有如近世国家学者之说,歧国家道德与人民道德为二也。吾国兵祸之烈,极于战国,而其时之学者,即大倡反对之论,此亦可见吾民觉悟之早,与其爱好和平之性之独优矣[29]。)子思、孟子之论性,(子思作《中庸》,首揭“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即示人以性善也。性如不善,则率之不得为道矣。孟子畅言性善之旨,其原实出于子思。然当举世大乱之时,不因人类之残贼凶恶,而怀憎恶厌弃之意,且极力推明人皆可以为尧、舜,尤有功于教育。盖人心之观念,每因环境而变,见环境之多善人,则以人性为善;见环境之多恶人,则以人性为不善。惟究极性道之原者,能不为环境所囿,不就人心之现状及结果而论,而就第一念指示人群,使人憬然有以自勉,而绝去其自暴自弃之萌,其为功于人类何如哉!荀子言性恶,已为当世恶人所囿,而不能免于愤激,而欲以礼义教化矫之。如曰:“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盖荀子之时,争夺残贼淫乱之人,殆又甚于孟子之时。荀子疾其所为,因谓其性固如此,而不知是说已大悖于教育原理。使人之性本不具有辞让合理之德,虽有师法,何能动之?郝兰皋等解“伪”字作“为”字,以为荀子辩护;不知“为”字亦是强勉矫饰,非出于自然也。)列子、荀子之论学,(《列子》书中,教人为学之法最多。如壶丘子示季咸以未始出吾宗,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又学于老商九年,然后心凝形释,既自以其为学诏人。又如《汤问篇》所述师文学琴,薛谭学讴,纪昌学射,造父学御等,皆示人以专心壹志学道之功,非徒教人以虚无诞妄之说也。荀子言性虽异于孟子,以其注重于人为,故力言积学之益。如《劝学篇》曰“真积力久则入”,《儒效篇》“积善而全尽,谓之圣人”,《强国篇》云“能积微者速成”。自《劝学篇》以下,反复譬喻,一本此旨。积则一好,一好则通类,故曰:“并一而不二,所以成积也。”《修身篇》亦曰:“凡治气养心之术,莫神一好。”《劝学篇》又曰:“伦类不通,仁义不一,不足谓善学。”《儒效篇》又曰:“以浅持博,以古持今,以一持万,苟仁义之类也。虽在鸟兽之中,若别黑白,倚物怪变,所未尝闻也,所未尝见也。卒然起一方,则举类统而应之,无所儗。”为学之法,殆莫有外此者也。)列子、庄子之言宇宙原理,(列、庄之学,皆推极于无始以前,如《天瑞篇》曰:“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阴阳尔,四时尔,不生者疑独。”[30]不化者往复,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盖原始之道,不生不化,非一非多,降而至于生化,则人之所见,阴阳四时,有推迁变化之迹矣。然从往复疑独推之,仍自不可终,不可穷,世人徒以物质求之,终无是处也。《齐物论》曰:“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其言原始,既极之于未始有夫有无之时,然初非示人以无有无无也,故曰:“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又曰:“其有真君存焉。”[31]亦曰:“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盖确见天地之根本,在有无胥泯之时,而仍有情有信,惟陷溺于世俗知识者,不可见耳。列、庄皆从此用功得力,故俯视一切,而自信其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不知其道者,则目之为消极,为社会学术进步之阻力。不知人人皆消极于世俗之荣辱得丧,而积极于精神之稠适上遂[32]。则人类之进步,何可限量?惟役役于世俗之荣辱得丧,自命进步,实则毫无进步可言,乃真庄、列之所悲耳。自魏、晋以来,崇拜庄、列之说者,似亦专宗其消极主义,然真能得其道者,和光同尘,泯然于言说迹象,世亦无从知之。姑就浅近立论,则列、庄之说,即无大功效,亦足使人开拓心胸,消除执滞。佛学未入中国之先,吾国有此等先觉,洵异事也。)皆大有功于人类,弃周鼎而宝康瓠,未足为善言学也。

诸子之学,既各有功于世,而其文之精美,又进于春秋之世,而各成为后世文章之宗,是亦战国之特色也。综观诸子之文,约分为五:一曰纪事,二曰笺释[33],三曰论辩,四曰寓言,五曰韵文。战国以前之文,虽有此五体,而发挥光大,至是始盛;其尤盛者,则后之三体也。孟、墨论辩,最工设喻,已近寓言;而杜撰事实,庄、列为多。如称晏婴与管仲同时,

《列子·杨朱篇》:“晏平仲问养生于管夷吾。”

孔子与柳下季为友,

《庄子·盗跖篇》:“孔子与柳下季为友。”

以意为之,羌无故实;甚至古代本无此人,随意造一名字,如鸿蒙、云将、副墨、雒诵之类,尤前此之所无也。后世赋家假设主客,小说家幻托人事,皆原于此。此则庄、列以前,文多纪实;庄、列以后,文字直分纪实与寓言为两宗矣。《老子》《管子》已有韵文,而未别名一体;《荀子·成相篇》既为长短句之祖,赋云、赋蚕,又就诗之六艺,抽取其一而名篇。宋玉之徒,踵兴于楚,赋乃代诗而兴,是亦文章进化之关键也。《汉书·艺文志》《孙卿子》三十三篇,已著录于儒家,而《诗赋类》又列《孙卿子》十篇,明赋之始于孙卿也。观其序意与屈原并重。

《汉书·艺文志》:“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讽,咸有恻隐古诗之义。”

北荀南屈,相望于列强黩武之时;而文章光焰,腾焯千古。故知个人之力,不必为当世权势所屈矣。

* * *

[1] 此称其书之篇名。

[2] 此称其书名。

[3] 此皆称其著书。

[4] 此即以诸子为诸书之称,实即当日诸子之书。

[5] 名熊,为周师,自文王以下问焉,周封为楚祖。

[6] 后世所加。

[7] 从王念孙说改。

[8] 史鰌,春秋时人,荀子斥其言之成理,欺惑愚众,当是战国时有为史之学之说者耳。

[9] 陈骈即田骈。

[10] 阳生即杨朱。

[11] 《艺文志·兵家》有《兒良》一篇。

[12] 《史记》称慎到、田骈皆学黄、老道德之术,则亦出道家。

[13] 《索隐》:《别录》作“芋子”。

[14] 沈钦韩疑为鲁人。

[15] 叶德辉说为陈人,梁玉绳说为齐人。

[16] 它嚣、桓团、陈仲子等,不知有无著述者尚不在内。

[17] 高诱注:“其后,史角之后也。”

[18] 见前引《淮南子·要略》。

[19] 见前《孔门弟子》篇。

[20] 据胡元仪《荀卿别传》则五十当作十五。

[21] 《左传正义》引。

[22] 吴起于楚悼王二十一年,即周安王二十一年,在苏秦说六国合纵之先约四十八年。

[23] 此可见苏秦未劝六国合从之时,已有衡人日夜游说。

[24] 按《史记》作“楚有尸子”。《艺文志》称为鲁人,其言可通。春秋以降,鲁地渐入于越,后又入于楚,故《志》称为鲁人,而《史》称为楚人。若以鲁为晋之讹,则晋、楚相去远矣。

[25] 此等见解,极卑陋可笑,皆骛外徇名之见也。

[26] 指《墨经》远近临正鉴貌能黑白言。

[27] 《商子·靳令篇》:“六虱,曰礼乐,曰诗书,曰修善,曰孝悌,曰诚信,曰贞廉,曰仁义,曰非兵,曰羞战。有十二者,上无使农战,必贫至削。十二者成群,此谓君之治不胜其臣。”举孝悌、诚信、贞廉、仁义诸德,一概抹杀,是即极端功利论所必至也。

[28] 近年有倡为尚武之说者,谓吾国之弱,实文人不提倡尚武之精神,此亦持之有故。然西洋史家盛称亚力山大、凯撒、拿破仑诸人,而吾国人于秦始皇、汉武帝、苻坚、隋炀、金亮之类,皆致不满,盖中西人思想大相径庭之处也。究之,立国尚武功,抑尚道德,读史者可自下断语。

[29] 吾国之昌言兵祸者,不独道家及儒、墨二家然也。即兵家之大师,亦以此义为前提。如孙子曰:“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又曰:“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此皆深以穷兵黩武为戒者也。

[30] 此当从杨仁山说:“一尚不立,何有对待。”

[31] 皆《齐物论》语。

[32] 《庄子·天下篇》:“其于宗也,可谓稠适而上遂矣。”稠,即充实不可已之谓;适,即与天地精神往来之谓;上遂,即上与造物者游之谓。

[33] 如《墨子·经说》《韩非子·解老》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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