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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刀记

第二十章 风雪关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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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一家,离开嘈杂的闹市,来到空旷的荒郊。

残秋的漫野,苍苍凉凉。风吹草哭。雀飞枝抖。梁永生一边踏着月光忽呀颤地走着,一边追忆着像场噩梦似的这段天津生活。生活总是这样——它不断地向人们提出一些问题,又不断地把问题的答案告诉人们。这二年来的风雨,使永生又懂得了一些道理。在他的头脑中,原来穷人的死对头只有两个——一个是财主,一个是官府;现在变成了三个——又增添上了一个外国鬼子。可是,中国的政府为什么不向中国人,而向外国人?外国政府和中国政府有啥瓜葛?为啥能合起伙来欺负穷苦百姓?梁永生正然胡思乱想,秋风送来孩子的哭声。他顺着哭声一望,只见那乱尸岗子上有个孩子,正在灰黄的月光下边哭边爬。永生触景生情,心里浮起了自己童年的生活,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同情感,促使他放下肩上的挑子,向翠花说:

“你瞧!那孩子多可怜呀!我去看看。”

永生说着迈开步子,踏着坷垃流星的漫洼地,径直地奔着哭声走过去。那个已经哭哑了嗓子的孩子,见永生走过去,像来了亲人似的,哭得更恸了。永生问他:

“你是哪的?”

“广善堂的!”

孩子一说,永生立刻明白了: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定是被当作尸体用马车拉到这里来的,如今又苏醒过来了。他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是否准确,又继续问道: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不知道——我睡着了,一睁眼,就躺在这里。”

“几岁?”

“八岁。”

“叫啥?”

“岳向西。”

“岳向西?”

“海约约给起的。”

“原先姓啥?”

“姓唐。”

永生听了,心中一震。又问:

“你爹叫啥?”

“唐春山。”

“你记得?”

“娘说的。”

永生问到这里,一弯腰把孩子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仔细地瞅着这位眉清目秀的娃子,又问:

“你原来是哪庄的?”

“十、十——忘啦。”

“十里铺的?”

“对。”

“你娘呢?”

“不知道。”

“你爹呢?”

“不知道。”

“你跟我去吧?”

“哎。”

梁永生抱着这个穷人的儿子,向大路奔去。那孩子怯生生地瞅了永生一阵,问道:

“你是谁?”

“我是走道儿的。”

“我叫你啥哩?”

“叫我个叔吧!”

孩子高兴起来。永生又亲昵地向他说:

“孩子,以后咱不叫‘岳向西’了!”

“叫啥哩?”

“你就叫唐志清吧!”

永生来到大路上。他向翠花说明了这孩子的来历和他自己的想法,翠花同意丈夫的主意,就把前边花筐里的破烂东西拿出来,分别背在志刚、志勇、志坚身上,将志清放在筐里。接着,一家人踏着凸出地面的蚰蜒小道,奔着闯关东的方向又走下去了。

志勇和志坚并肩走着,一会儿你把我从路上推下去,一会儿我又把你从路上推下去。他们闹够了,志勇又跟志刚、志坚讲起《景阳冈武松打虎》的故事来:“……老虎有三威:一威是虎啸。人要没有英雄胆,一嗅到它啸出的那股腥味儿,就骨酥筋软,不能动弹。二威是虎爪。只要让它扑上,人就皮开肉绽,骨折筋断。三威是虎尾。它扫上人腰腰就折,扫上人腿腿就断。老虎抬头呼风,天上飞禽皆丧胆;老虎低头饮水,水中鱼虾尽亡魂……”志勇且走且讲,绘声绘色,加评加议,直讲得志刚、志坚听入了迷。

当志勇讲到武松打虎的英武气势的时候,志坚插嘴挑笑道:“志勇,你要碰上老虎……”

志勇一拉架子,神气十足地说:

“嘿!老虎要碰上我梁三爷,它算又碰上一个武二郎!”

正在这时,一架轰轰隆隆的飞机出现在头顶上。志坚指着飞机问志刚:“哥,飞机的翅子上有毛不?”志刚还没答话,志勇抢先道:“这还用问?没毛怎么会飞哩!”他这一句,把个寡言少语的志刚也逗笑了。

在他们小弟兄边走边闹边说边笑的同时,走在前头的永生和翠花也在谈论着:

“进天津咱是个穷光光,出天津还是个光光穷!现在又去闯关东,到关东也不知是吉是凶?”

“翠花呀,咱就豁着闯吧!我觉着,有朝一日,总会闯出一条活路来的!”永生把挑子倒一下肩,又说:“我就不信——偌大的世界,就真的容不下咱这一家人?”

翠花从丈夫的语气里,再次发现他在精神上对贫困、灾难的抵抗有着惊人的毅力。这种毅力,也深深地感染着翠花。她说:

“对!咱两口子只要能为孩子闯出条路来,就算死了也值个儿!”

月亮下去了。浓重的夜幕,正在鸦雀无声地消退着。

遥远的东方,透出一线白光。这白光,慢慢地扩大着。漫空中,杂云朵朵,聚集着,撕裂着,游荡着,消逝着,有的已向天际飘去了。一会儿,那悦目的早霞,又将一片漫无涯际的荒野托在逃难人的眼前。

永生一家又出现在尘沙飞扬的关东路上。

路旁挂满雾凇的枯枝,好像戴上一头银质的首饰。一只早起的野鸟,骄傲地站在枯枝梢头。一群勇敢的大雁,展翅飘飘,正在飞回它南方的故乡。在风霜中挣扎着的野草,正把它那成熟了的种子随风播撒,传下后代。翠花望着白花花的树挂向丈夫说:

“真是一阵秋风一阵凉,看来天要冷下来了!”

永生心中数算了一下日子,向妻子说:

“不要紧!顶小雪节咱就到了,隔着数九还有一个月呢!”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要比事前的预料复杂,曲折。永生一家打从离开天津,在闯关东的长途中扯大拉小挣扎了一年多,才算刚刚望到兴安岭的影子。

按说已是“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季节了。可这兴安岭一带,还是经常受到西伯利亚寒潮的袭击,千里河山仍然被冰雪覆盖着,天气还是很冷很冷的。微风像调皮的孩子似的,嬉弄着行人的衣角。远方,绵延起伏的山丘后面,神秘的层峦叠嶂披着银装,和那高空的片片白云溶合一起。一只灰色的野兽,像是用青石雕成的,粗大的尾巴像根棍子朝后伸着,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眼尖的志勇嚷道:“喂,你们看——大豆青狗……”永生说:“准是狼——甭理它!”

永生一家沿着崎岖小道儿,标着时隐时现若有若无的爬犁印儿,顶风而行,踏雪前进。

雪原里,荒凉一片,没有人迹。一漫铺开的雪野,势如大海的波涛,层层叠叠,被阳光一照耀眼欲花。

雪路,可真难走哇!有的地方,一蹅进去,雪就到了膝盖。

雪路难走,还不能慢走。走慢了,会把人冻僵的。

渴了,他们就抓把雪塞进嘴里;饿了,就啃两口带着冰冰碴儿的凉干粮;累了,就坐在雪窝里喘两口;冷了,就挣扎起身子拼命疾走;黑了,就找个山洞栖身过夜……

这样又走了五六天,才到了山脚近前。

群山,宛如凝固了的海浪,重叠绵亘,望不到尽头。志坚眼望群山心打怵:“这么多的山,多咱才能走完呀!”几株苍松,像有意蔑视风雪似的,挺立在山梁上。永生指着松树鼓励儿子说:“你回头看,夜来个咱们不是在那几棵松树下过夜的吗?从那里到这里多远哪!如今,这不已经来到了?”

起伏的丘陵,蜿蜒的山梁,崎岖的山路,险峻的石崖,都好像在故意挽留这过路的旅客。永生一家从早晨就在这山脚近前动身,走一程,又一程,一直走到日头偏西,才算来到了山脚下。

从小生长在平原上的梁永生,这是头一回领略到山路的味道儿。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望山跑死马’,一点也不假呀!”

起大风了。

风,就像故意与这路行人作对似的,顺着山沟一阵阵地吹着,吹到凸凹不平的山壁上,就吼啸起来,旋转起来;它时而把地上的积雪滚成雪团,兜卷起来,横冲直撞,朝着逃难人的身上摔来;时而又像在故意开玩笑似的,挟持着粉末般的雪沙,漫空飞舞,往逃难人的脸上泼洒,闹得人们睁不开眼睛。那甩进脖领的飞雪,就像一根根的钢针一样,老往肉里钻。登时,雪粒被蒸笼般的体温融化了,和汗水混合起来,浸湿了他们那单薄而破烂的衣裳。

雪原上的爬犁印儿,也全被雪沙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永生一家再也找不到路线,迷失了方向,被风雪困在了这渺无人烟的雪原上。他们既不敢停步——停步会把身体冻僵,也不敢瞎闯——瞎闯会陷进被积雪填平的山沟,只好在那一带转来转去,徘徊不前。

哪里栖身过夜?何处躲风避寒?梁永生望着苍茫暮色焦急地思虑着。永生尽管有着与困难搏斗的丰富经验,可是,在这渺无人烟的环境中,他又能思谋出什么办法来呢?但是,事到如今,梁永生并没一丁点绝望情绪。他想:“事在人为,天无绝人之路。就算在这里陪风伴雪度过长夜,也不能让这严寒活活冻死!”接着,他向孩子们说:“来,咱们练武哇!”

梁家父子正雪原练武,远方传来骡马的嘶叫。一会儿,一辆马拉爬犁驶过来了。爬犁上坐着两个人,穿章儿几乎一模一样:身上,穿着一件光板儿的老羊皮袍子;脚上,穿着一双大牛皮靰鞡;头上,戴的是大耳扇的狗皮帽子。他们的脖子和嘴巴,都缩进了那破旧的狐狸皮领子里。露在外面的,几乎只剩下了两只眼睛。梁永生迎上去瞅了一阵,也看不清他俩的长相和年龄。只是通过他们的胳膊可以看出:坐在前边执鞭的那位是个中等个子,坐在爬犁当中的那位是个高身量。当爬犁来到近前时,永生一拱手称道一声“大哥”,然后问道:

“借光!上徐家屯怎么走哇?”

执鞭人一勒缰绳,爬犁停下了。老骒马有气无力地鼓动着深深陷下去的肋部,耷拉着耳朵喘粗气。

“你算问着了——”执鞭人说,“你们顺着我这爬犁印儿走,就能到徐家屯。”

“还有多远?”

“二十多里。”

马背上响了一声脆鞭。马把尾巴一翘,朝这边晃一下子,又朝那边晃一下子,拖着沉重的爬犁走开了。

“站下!”高身量的说,“让他们全上来吧?”

“那可不行!”

“你怕东家知道了,打了你的饭碗是不是?”

“唐大哥,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执鞭人的表情是看不见的。可是从执鞭人的语音能够听出来——他在笑着。于是,老唐问:

“小杨子,你笑啥?笑我多管闲事?”

“那倒不是!”

“是啥哩?”

“我看你是成心要把人家冻死!”

执鞭人这么一点,唐大哥醒了腔:

“小杨子,你人儿不大,心眼子还怪多哩!”

“老关东了嘛!”

“你来关东才十年,当是我不知道?”

“十年怎么的?不比你多?”

说到此,两人全笑起来。

又过了一阵,唐大哥见志清快走不动了,就向永生说:

“来,把那个小家伙抱上来!”

唐大哥说着扎撒开胳膊。梁永生说:

“甭价,让他跑吧!方才我抱他几步,他直喊冷。”

“不碍事!来吧,我有法子。”

永生见那人真心实意,不好推辞,就把志清抱起来递上爬犁。唐大哥接过志清,解开皮袍子的大襟,把志清揣进去,又紧紧地掩上,然后又问永生道:

“老乡,贵姓?”

“姓梁。”

“叫啥?”

“永生。”

“打关里来吧?”

“嗯喃。你贵姓?”

“姓唐。”

永生听了,心里一沉,好像还想说什么,可又觉得这里不是正南把北说话的地方,把原先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然后问道:

“唐大哥,我打听个人你可知道?”

“哪一位?”

“秦海城。”

“你是投奔他去的?”

“对呀!”

这让唐大哥怎么回答呢?几个月前,秦海城父女俩进山打猎一去未归。有人说他们被老虎吃了,有人说被土匪害了,还有人说病死在深山里。究竟怎样了,谁也闹不清。现在老唐心里想:“若把秦海城的实底儿告诉他,他失去了奔头儿,心里一泄气,往前这段风雪路怕是走不下来了!”老唐这么一想,就说:

“老秦是个实在人。”

“他在家不?”

“俺们住在一个屯子里……”

唐大哥躲躲闪闪地回答着,二十多里走下来了。在徐家屯庄头上,老唐跳下爬犁,向执鞭人说:

“小杨子,到我家暖和暖和不?”

“不喽!”

执鞭人扬鞭打马,飞驰而去。

永生凑上前,要把老唐怀中的志清接过来。老唐说:“他睡着了,不要惊动他。”永生又说:“唐大哥,你指给我秦海城的住处吧?”

“忙啥?”唐大哥说,“走!先到我家去。”

“不!”永生说,“不再麻烦你了!”

“怕啥?先落落脚嘛!”

老唐说罢,跨开步子,领着梁永生一家朝自己的家门走去。梁永生揣着感激的心情,边走边问:

“几口儿?”

“算两口儿呗!”

“还有谁?”

“看家的!”

唐大哥的家来到了。

这是一所地窖式的房子。矮得头能顶着梁,窄得进去几个人就转不开身子了。这屋里,虽然已经好些天没动烟火了,可是永生一家进屋后,全都感到暖煦煦的。翠花觉着一下子攮进这么多人,把人家的屋里塞了个席满座满,心里怪不安的,就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唐大哥一面忙着劈柈子生火,一面风趣地逗哏说:

“我正愁着屋里冷呢!这一下子不冷了。咱们这帮人喘的气,满能顶个蹩拉气炉子!”

老唐一说“正愁屋里冷”,永生想起他那“看家的”,就问:

“哎,大嫂呐?”

“你问我那‘看家的’?”

“是啊。”

“那不是——”

人们一看他指的是“灶王爷”,全都笑了。永生又问:

“唐大哥,你在这里干啥行当?”

“打铁。”

“在本屯吗?”

“对。”

“掌柜的怎么样?”

“没掌柜的。”

“那铁匠炉不是财主开的?”

“我侍候财主侍候伤心啦!”

“那么说,这炉是你自个儿的了?”

“我没那么粗的腰!我是两个肩膀扛着一张嘴来闯关东的,能开起炉来?”唐大哥一边做饭一边说,“我们两个穷铁匠,凑了半套破家什,又向穷爷们儿借了几件子,对对付付开了个马掌炉。唉,就就合合地混碗高粱米吧!刚比要饭吃强一丁点儿……”

杨翠花见唐铁匠家徒四壁,真不忍心再扰人家的饭吃。可是,唐大哥那股实在劲儿,又使得翠花无法推辞。于是,只好挽挽袖子,跟他一起忙上了。志刚、志勇、志坚和志清,他们小哥儿四个,蹭来蹭去,跑出跑进,觉着有许多事物和关里不一样,几乎一切都是新鲜的,奇怪的。一忽儿,志刚问:“唐大爷,窗户纸怎么糊在外头呢?”唐大爷说:“没见过吧?这就是关东的‘八大怪’——”

“哪八大怪?”

“草苫房子篱笆寨,窗户纸糊在外,养活了孩子吊起来……”

一忽儿,志清又拿着一把靰鞡草问:“唐大爷,这是啥?”唐大爷笑哈哈地说:“这叫靰鞡草。”志清问:“干啥用?”唐大爷说:“絮靰鞡!”志清问:“靰鞡絮草干啥?”唐大爷说:“暖和呗!”志清问:“草还暖和?”唐大爷说:“你可别轻看这个草,它还是一宝哩!俗话说:关东三件宝——人参、貂皮、靰鞡草嘛!”

饭熟了。他们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聊天儿。永生问:“这边好混不?”老唐说:“不好混——大粮户净欺负人!”志坚问:“大粮户是个啥?”老唐说:“就是大财主!”永生又问:“听说这边有土匪,是吗?”老唐说:“有。大股土匪都在山里头。”志勇问:“土匪向穷人还是向财主?”唐大爷说:“财主跟土匪勾着。你没见路上那个驶爬犁的小杨子?”“他是大粮户?”“不!他是大粮户的扛活的。他的东家,叫阙八贵,就和土匪勾着。”翠花问:“阙八贵是不是杨柳青人?”唐大哥说:“对。你咋知道?”翠花把李大婶说的那些情况学说了一遍。老唐说:“越说越对。就是他!”过了一阵,唐大哥问永生:“你谱着来关东干啥哩?”

永生说:“哪有谱儿呀?现找饭门呗!”

老唐问:“你会啥?”

永生说:“小炉匠。”

老唐说:“那你就小炉改大炉吧。”

永生问:“这是啥意思?”

老唐说:“参加俺们马掌炉呗!”

永生说:“那敢情好。怕干不了!”

老唐说:“行啊!穷哥们儿走到一块儿了,凑合着来吧。”

永生问:“你那个伙计能愿意?”

老唐说:“那个伙计也是个穷人,叫赵生水,一说准行。”

接着,他们又各自谈起自己的身世。当唐铁匠讲出他老家的村名,又讲到他离家前的一段情景时,梁永生越听越入神,越看他越像那位法庭上的告状人,就插嘴问道:

“老唐,你叫啥名字?”

“唐春山。”

“你离家时家中几口人?”

“三口儿——老娘,妻子,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多大?”

“刚落草。”

“叫啥?”

“还没起名——”

梁永生把志清叫到近前,指着唐春山说:

“志清,你认识他吗?”

“不是唐大爷吗?”

“不,他就是你亲爹呀!”

永生这一句把春山和志清都说愣了。他俩你看我,我看你,不吭声。接着,永生把见到志清娘的情况说了一遍。永生的话没落地,唐春山一下子把志清抱在怀里,凝视着志清的面容,两颗亮晶晶的泪珠滚出来……

饭后。永生向春山说:“唐大哥,这回该行了吧?”春山说:“我从心眼儿里感谢你……”永生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春山问:“啥意思?”永生说:“送我们去找秦海城吧?”春山说:“老梁啊,你不用去找他啦。我这间小屋,就是你们的家。”唐春山长长地叹了口气,便和梁永生及其一家,谈起秦家父女进山打猎一去未归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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