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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思想史话

第九章 宋、许行、邹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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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战国中叶,约略和孟子庄子同时,或稍前稍后的学者自成一派的很多。除上面所讲各家外,再举几个重要代表人物谈一谈:

(一)宋

宋亦称宋,或宋荣,《孟子》《庄子》《荀子》《韩非子》书中都曾提到他,可见他也是当时“显学”之一。他的著述久已失传。据郭沫若先生考订,现在《管子》书中的《心术》《内业》《白心》《枢言》等篇是宋和尹文的遗著。从这几篇的内容看,他应该是一位道家的人物。但是《荀子·非十二子》篇既然把他和墨子列在一起,而照《庄子·天下》篇所述这个学派的大概情况来看,他的确带有浓厚的墨家色彩。我们只好说他非墨非道,亦墨亦道,而自成一家。

宋是热心救世,积极作“禁攻寝兵”反战运动的。他忍饥挨饿,日夜不休地到处奔走,“上说下教”,“强聒不舍”,甚至“上下见厌而强见也”,一心一意“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他教人“宽”,教人“恕”,教人寡欲,教人受了侮也不以为辱,这样去调和海内,使大家都过得去,“人我之差毕足而止”。他的确是“具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他强力忍垢,宣传教义,简直象基督教徒原谅世人一切罪恶,追着人去传教一样,大有宋朝人所谓“斥之不退,讪之不怒”的风味。

宋还有一种“别宥”的学说。“别宥”就是“去宥”,就是教人不要心有所蔽。《吕氏春秋·去宥》篇述其大旨道:“……齐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往鬻金者之所,见人操金,攫而夺之。吏搏而束缚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哉?’对曰:‘殊不见人,徒见金耳。’此真大有所宥(囿)也。夫人有所宥者,固以昼为昏,以白为黑,以尧为桀,宥之所败亦大矣。亡国之主,其皆甚有所宥耶。故凡人必‘别宥’然后知。‘别宥’则能全其天矣。”白昼攫金,但见金不见人,这是很著名的一个故事。人各有所“宥”,有所“宥”则不能认识事物的真相,而颠倒错乱,黑白混淆。“去宥”则通知物情而无所隔阂,所以“接万物以别宥为始”。知道自己有所“宥”,则不敢执己而自是;知道“宥”为人所通有,则对于人的错失自能原谅。这样,也就能“宽”,能“恕”,而不至于“斗”,不至于“战”了。

总而言之,宋之学,正如庄子所概括,“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浅为内”。他虽然也讲什么“道”,什么“灵气”,但是和道家那样消极的态度很不相类,而倒是很象墨家那样,充分表现出热心救世、积极活动的精神。

(二)许行

许行是所谓“农家”的代表人物。有人把他归入墨家,甚至说他就是墨子的再传弟子许犯,我看靠不住。因为据《孟子》,许行既自托为“神农之言”,并没有认墨子或大禹为其祖师,并且他提倡“君民并耕”和“市价不贰”的学说,并非墨家所有。不过他也是代表下层社会的一个学派,在某些方面和墨家有点相通。如《孟子》中述他“其徒数十人,皆衣褐,捆履织席以为食”,并且声称“愿受一廛而为氓”(给一所房子当老百姓),这样自处于老百姓的地位,自食其力,过着极刻苦的生活,不是和墨家很相类吗?其实墨家虽然“生勤死薄”生活很刻苦,但是还没有教人都必须参加生产劳动。如《墨子·鲁问》篇就明明说:“王公大人用吾言,国必治;匹夫徒步之士用吾言,行必修。故翟以为虽不耕而食饥,不织而衣寒,功贤于耕而食之,织而衣之者也。故翟以为虽不耕织乎,而功贤于耕织也。”这简直是孟子“通功易事”,“劳心”,“劳力”的一派论调。至于许行却不然,他主张“君民并耕”,谁都得参加生产劳动。他说:

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滕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

这是很激烈的言论,把统治者的“仓廪府库”直斥为对人民的剥削。君主也得自耕、自食,不许叫人供养。这显然比墨家更带下层社会的色彩,尖锐地表达出劳动人民的思想。

许行还有个“市贾[价]不贰”的学说。他的弟子陈相说:“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麻缕丝絮轻重同,则贾相若;履大小同,则贾相若。”这也反映一般劳动人民的要求,表达出他们反对奸商市侩的思想。

许行的学说表现出一种原始的朴素的农民社会主义思想。你尽可以说他空想、幼稚,然而这正显出它是一种伟大思想的萌芽呵!

(三)邹衍

邹衍是所谓“阴阳家”的代表人物。他的著述久已失传。从《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及《吕氏春秋·应同》篇所述这派学说的大旨来看,可以说是一种新贵族学说而为儒家的一个别派。他大概受了儒家子思、孟子一派的影响而更加以浪漫化,特别向阴阳五行这一套学术方面发展。我们且把他的“大九州”和“五德终始”的学说大略说一下:

什么是“大九州”?我们知道,一般学者不是常说上古时代全中国共分九州么?邹衍以为这所谓九州乃是小九州。把这九州合起来才是一个大州,叫作“赤县神州”。中国以外,还有八个这样的大州,合“赤县神州”共九个,这才是“大九州”。每一个大州外面,有一个“稗海”环绕着,彼此不能相通。在九大州外面,有一个“大瀛海”环绕着,这就是天地的边缘了。本来邹衍是齐国人,生长在滨海都市中,可能听到些“海外奇谈”再加以夸大、浪漫化,所以讲这样“闳大不经”。但是归结起来还是讲“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儒家的那老一套。他的海外奇谈,只是为着耸人听闻,使那些君主们容易被说服罢了。

邹衍的学说,在后来学术思想乃至实际政治上影响最大的是他的“五德终始”说。这学说的内容大概如《吕氏春秋·应同》篇所说:

凡帝王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螾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及禹之时,天先见草木秋冬不杀。禹曰:“木气胜!”木气胜,故其色尚青,其事则木。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于水。汤曰:“金气胜!”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及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鸟衔丹书,集于周社。文王曰:“火气胜。”火气胜,故其色尚赤,其事则火。代火者必将水,天且先见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水气至而不知数备,将徙于土。

金、木、水、火、土五气就是“五德”。“五德”循环,相代而兴。每一个朝代相当一个“德”,其一切制度设施都要和这个“德”相应。一部历史就是这样一套一套地循环推演下去,这是有定数可以预推的。当时大一统的机运快要成熟,各强大国家在相继称王之后,又企图称“帝”。但是究竟谁能统一呢?这个帝位究竟要归给谁呢?这是当时一班君主贵族所渴望解决的问题。于是阴阳家回答道:“代火者必将水。”运数是有一定的,天位是不可妄干的。现在火德已衰,你们且等着水德之瑞出现吧,且看谁有水德吧。这种“王命论”,分明适应着正在大一统之途上迈进的强大君主们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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