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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译注

卷二十一 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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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导读

本卷是全书的概略大纲、序言,详细说明了本书的基本内容、写作目的、写作方法等。作者在此卷表示各章节的顺序都有特别的关联设想,而且互为牵引补充,达到层层推进的深入效果。

先秦的经籍,一般都把大纲、序言置于最后,例如《史记·太史公自序》和《庄子·天下篇》等,本卷《要略》也同样置于最后。本卷为每卷做了重点提示,建构出立体化的思维美景。本卷辞藻丰富,巧妙地运用优美而类似辞赋的句子,用不同角度去演绎哲理,把“言道”和“言事”两者互相交织起来。

夫作为书论者,所以纪纲道德[1],经纬人事[2],上考之天,下揆之地[3],中通诸理。虽未能抽引玄妙之中才,繁然足以观终始矣。总要举凡,而语不剖判纯朴,靡散大宗[4],惧为人之惽惽然弗能知也[5];故多为之辞,博为之说,又恐人之离本就末也。故言道而不言事,则无以与世浮沉;言事而不言道,则无以与化游息。故著二十篇,有《原道》、有《俶真》、有《天文》、有《墬形》、有《时则》、有《览冥》、有《精神》、有《本经》、有《主术》、有《缪称》、有《齐俗》、有《道应》、有《泛论》、有《诠言》、有《兵略》、有《说山》、有《说林》、有《人间》、有《修务》、有《泰族》也。

1 纪纲:纪律纲领,典章法度的规则。

2 经纬:原指纺织品的横直线,这里比喻治理和规划的普通法则。

3 揆(kuí):审视,量度。

4 靡散:破碎而消灭,失去原来的宗旨。

5 惽惽(hun)然:糊涂的样貌,暗昧不明。惽,同“惛”。

译文

著作本书的目的,是要以道德为纪律纲领和典章法度,阐释治理人事和规划的普通法则,往上考察宇宙,向下审视大地,中间通达所有人世道理。虽然不能提炼出玄妙的事物真谛,但其中涉猎的内容繁杂浩大,足够让人看到事物的开始和终结了。如果只是总括重要的道理,而不详尽分析事物各方面的观点,剖析事物的纯朴本质,就可能失去了事理原来的重要宗旨,恐怕人们糊糊涂涂而不能知悉事物的道理。故此本书言辞重复,广泛地解说,又恐怕人们因此远离根本而追求末节。故此论说道理而不配合人事,便无法把道运用到俗世的是非浮沉升降了;如果只谈论某一事件而不论述大道,便无法把事情融于天地之中了。故此著述此二十篇,它们有《原道》、《俶真》、《天文》、《墬形》、《时则》、《览冥》、《精神》、《本经》、《主术》、《缪称》、《齐俗》、《道应》、《泛论》、《诠言》、《兵略》、《说山》、《说林》、《人间》、《修务》、《泰族》。

赏析与点评

这篇《要略》编于原著之末,明显地表述了跟随传统“文以载道”的观点。作者希望借此书告诉人们只要依据天地宇宙的大道,明白其中的微妙法则,然后由此实践道德,便可以变化无穷,逍遥自在。

《原道》者,卢牟六合[1],混沌万物[2],象太一之容,测窈冥之深,以翔虚无之轸[3],托小以苞大,守约以治广,使人知先后之祸福,动静之利害。诚通其志,浩然可以大观矣。欲一言而寤,则尊天而保真;欲再言而通,则贱物而贵身;欲参言而究[4],则外物而反情。执其大指,以内洽五藏[5],瀸涩肌肤[6],被服法则,而与之终身,所以应待万方,览耦百变也[7]。若转丸掌中,足以自乐也。

1 卢牟:视察探究。

2 混沌:宇宙还没有开始运作的时候,一切事物混作一团,迷迷糊糊,像一团混合的气体,那时还没有分阴阳。

3 轸(zhěn):车厢底部的横木,可解作田间小路“畛”。

4 参:应是“叁”字的相通或误写。

5 洽:滋润。

6 瀸涩(jiān sè):浸润。“涩”疑为“渍”。

7 览耦(ou):观察通彻。

译文

《原道》篇,考察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位,探究万物还未运行的混沌状态,像太极开始的形象,探测大道幽深暗淡的极端,飞翔于虚无的小路上,精神寄托在小处却能包容广大,守持简约的办法来治理更广阔的事物,使人们懂得祸福的先后次序,动静之间的利害关系。如果真的通达这些旨意,便可以变得心胸广阔,眼光宽大。想用一句话来领悟道理,那就是尊崇天地,保持纯真的人性和生命;如果想再用第二句话来说明道理,那就是轻视物质而珍重自身;如果想用第三句话来深究道理,那就是放弃外物而返回内心的真性情。掌握住这些要旨,以此来滋润人体五脏,浸润肌肤,依循这些法则,终身不离弃,就能够应付和解决万事万物,观察看清事情的变化,就像用手掌转动一颗小珠,足以自得其乐了。

赏析与点评

“道”这门学问,蕴藏着宇宙的真理和人生意义。人已经被物质欲望等熏染,我们必须消除自我的执着,重返天然的心性和真情。

《俶真》者,穷逐终始之化,嬴垀有无之精[1],离别万物之变,合同死生之形。使人遗物反己,审仁义之间,通同异之理,观至德之统,知变化之纪,说符玄妙之中,通回造化之母也[2]。

1 嬴:周密。垀(hu):细致。

2 造化之母:即太一元气。

译文

《俶真》篇,彻底追逐宇宙的原始和终极的变化过程,周密细致地剖析有形的万物与无形演变而来的精深道理,分辨万物的变化,融合生死两种形态。使人超脱外物而返回自己的本真,审查仁义之间的问题,贯通其中异同的真理,观察最高德行的统率地位,了解事物变化的规律,解说符验玄妙的现象,通达返回天地诞生时的太一元气状态。

《精神》者,所以原本人之所由生,而晓寤其形骸九窍,取象与天,合同其血气,与雷霆风雨,比类其喜怒,与昼宵寒暑并明,审死生之分,别同异之迹,节动静之机,以反其性命之宗,所以使人爱养其精神,抚静其魂魄,不以物易己,而紧守虚无之宅者也。

译文

《精神》篇,是探究人的性命由来,从而领悟到形躯九窍的不同功能乃仿效天空,人的血气流淌与雷电风雨相同,人的喜怒情绪与日夜寒暑变化同样分明,审视死与生的分界,分别相同和不同的形迹,从而调节人活动和安静的时机,让人返回生命的根本,所以令人爱护保养自己的精神,安抚自己的魂魄,不因外物而改变自己,紧守精神于虚无的大宅中。

《本经》者,所以明大圣之德,通维初之道,埒略衰世古今之变[1],以褒先世之隆盛,而贬末世之曲政也。所以使人黜耳目之聪明,精神之感动,樽流遁之观[2],节养性之和,分帝王之操,列小大之差者也。

1 埒略:相同归类,比较区别。

2 樽(zun):通“撙”,节制,省俭。

译文

《本经》篇,用以使人明白神圣的德行,通晓最初的宇宙大道,分辨道德从古到今盛衰的变化,从而褒扬古圣先王的兴隆盛世,同时贬挫末世的衰败政治。所以使人除掉自己耳目的聪明,避免精神受外物触动,抑制使人精神流散的物欲,调节修养性情的中和之气,分清帝王的情操,罗列道德的大小差异。

赏析与点评

《淮南鸿烈》作者认为人应该德才并重,并且以道德为先。在上位者必须遵从大道而行,并且要重视以往圣王的历史教训,因为没有道德的人坐上高位,便会令下属及平民百姓受苦;高官如只有才能而没有道德,社会国家便会变得一团糟,其情况比一个平庸的人当官更坏。

《主术》者,君人之事也,所以因作任督责,使群臣各尽其能也。明摄权操柄,以制群下,提名责实,考之参伍[1],所以使人主秉数持要,不妄喜怒也。其数直施而正邪,外私而立公[2],使百官条通而辐辏[3],各务其业,人致其功。此主术之明也。

1 参伍:“参”是“三”,指天、地、人三才。“伍”指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伦。

2 外:抛弃。

3 条通:条理分明,顺利畅通。辐辏(fú còu):原指车轴的中心,比喻集中。

译文

《主术》篇,是国君统治的方法,用来告诉君主任命及督导官员,使群臣各尽所能的。说明君主应该拥有权力以控制群臣,根据官员的职称,要求他们完成工作以做到名副其实,考据他们三才五伦的人际关系,从而让君主掌握臣下的术数和要点,不能鲁莽表露喜怒之色。这种术数是要使弯曲的变直,邪曲的变正,摒弃私心而定立公义制度,使百官条理分明地集中到君主身边,各尽其职,人人都建立功绩。这是君主高明的治术。

赏析与点评

《淮南鸿烈》所提出的管理方法十分有条理,而且配合人性来观察,当中认为主管人员应用各种技术调节人情与事理,并且讲求顺畅的效率,可说是非常系统化,切合现代管理的大原则。

《兵略》者,所以明战胜攻取之数,形机之势[1],诈谲之变,体因循之道,操持后之论也[2]。所以知战阵分争之非道不行也,知攻取坚守之非德不强也。诚明其意,进退左右无所失击危[3],乘势以为资,清静以为常,避实就虚,若驱群羊,此所以言兵者也。

1 形机:形势机变。

2 持后:保持后发制敌的优势。后发的好处是已知道敌人移动后的弱点,从而可快速攻击,打败敌人。

3 失:王念孙认为是衍文。击危:挂碍。“击”当作“系”,“危”当作“诡”。

译文

《兵略》篇,是用来阐明战争取胜,进攻夺地的术数,战争形势的机变,诈伪变化的手段,以及体察依循自然之道和原则,把握后发制胜的理论。这样可以知道战阵对垒时,不依据大道的原理是行不通的,进攻或坚守时,没有道德是不会强大的。如果真的明悟其中的意义,进攻和退守左右便没有挂碍,乘着气势作为资源,内在以清静作为常法,避开敌人的实力,攻取其松懈的地方,就好像驱赶羊群一样得心应手,这就是论说战争的道理。

赏析与点评

古代战争中,军队往往要说明自己拥有道德理据,是正义的雄师,因为出师有名,可激励军队的士气。

凡属书者,所以窥道开塞,庶后世使知举错取舍之宜适,外与物接而不眩,内有以处神养气,宴炀至和[1],而己自乐所受乎天地者也。

1 宴:平。炀(yàng):温暖。

译文

一般著书之目的,是为了窥探大道的开合哲理,令后世的人知道怎样的举止取舍才是正确合适的,接触外物而不致迷惑昏眩,对内懂得修养精气神,平顺温暖、和谐祥瑞,自己享受着天地本性所给予的快乐。

故言道而不明终始[1],则不知所仿依;言终始而不明天地四时[2],则不知所避讳;言天地四时而不引譬援类[3],则不知精微;言至精而不原人之神气[4],则不知养生之机;原人情而不言大圣之德[5],则不知五行之差;言帝道而不言君事[6],则不知小大之衰;言君事而不为称喻[7],则不知动静之宜;言称喻而不言俗变[8],则不知合同大指;已言俗变而不言往事,则不知道德之应[9];知道德而不知世曲[10],则无以耦万方;知泛论而不知诠言[11],则无以从容;通书文而不知兵指[12],则无以应卒[13];已知大略而不知譬喻[14],则无以推明事;知公道而不知人间[15],则无以应祸福;知人间而不知修务[16],则无以使学者劝力。欲强省其辞,览总其要,弗曲行区入[17],则不足以穷道德之意[18]。故著书二十篇,则天地之理究矣,人间之事接矣,帝王之道备矣。

1 言道:指《原道》篇。明终始:前后的关联。指《俶真》篇。

2 明天地四时:指《天文》、《墬形》和《时则》三篇。

3 引譬援类:指《览冥》。

4 原人之神气:指《精神》篇。

5 大圣之德:指《本经》篇。

6 君事:指《主术》篇。

7 为称喻:指《缪称》篇。

8 言俗变:指《齐俗》篇。

9 道德之应:指《道应》篇。

10 知世曲:指《泛论》篇。

11 知诠言:指《诠言》篇。

12 兵指:指《兵略》篇。

13 卒:通“猝”,突发事件。

14 知譬喻:指《说山》及《说林》二篇。

15 人间:指《人间》篇。

16 知修务:指《修务》篇。

17 曲行区入:婉转曲折地引入道理之内。

18 穷道德之意:主要指《泰族》篇,兼指全书的主旨。

译文

故此只谈论大道而不阐明其始末,便不知道学习仿效什么;只谈论事物的始末而不明白天文、地理和四季,便不知道如何避开忌讳;只谈论天文地理四季而不做模拟分析,便不知道事物间精微奥妙之处;只谈论事物的精妙情况而不探究人的精神血气,便不知道养生的秘诀;只探索人类本原的性情而不谈论圣贤的德行,便不知五行各有差异;只谈论帝王之道而不讲述君主治国的方法,便不知道治术大小层次的分别;只谈论君王的事而不引用实例比喻,便不知道动静如何适宜;只引用实例比喻而不研究世俗的变化,便不知道合乎应用的大原则;只谈论世俗的变迁而不谈以往的事,便不明白道德的应验;只明白道德而不了解世情的曲折,便不能应付世界的万象;只知道广泛的论说而不懂得详细诠释,便无法从容不迫;只通晓文书典籍而不知道用兵之法,便不能应付突发危机事变;只知道整体的大略要旨而不知道譬喻,便不能真正明白事理;只明白大道理,而不知人间的琐碎事务,便不能应付祸福的来临;只知道人间祸福而不知道修业务实,便不能劝导人们努力勤学。如果想勉强省略言辞篇幅,概括要旨而不曲折婉转地讲述,便不能详尽呈现道德的意涵。所以,著书二十篇使天地宇宙的道理得以深究,人间的万事得以接合,帝王之道便完备了。

赏析与点评

这段顺着了解大道的开始,指出人生应该学习的各种知识,包括天文、地理、兵法、养生之道、人情事理等等。作者认为只有透彻地掌握这些知识,才能成为一位具备通识能力的智者,如能同时坚守道德,便可成为德才兼备、顶天立地的真君子,甚至成为一位将帅帝王的人才。只要时机合适,就能展露文韬武略的才华,济世利人,完满人间的道德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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