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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选集

早發白帝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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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辭白帝彩雲間[2],千里江陵一日還[3]。兩岸猿聲啼不盡[4],輕舟已過萬重山[5]。

【注釋】

[1]白帝城:在今重慶奉節城東白帝山上,長江瞿塘峽邊。東漢初公孫述築城。述自號白帝,故以為名。題一作《白帝下江陵》

[2]彩雲間:一則描繪早晨之雲彩;一則形容白帝城地勢之高,為下句寫水勢之急張本。

[3]江陵:今屬湖北省。相傳白帝城至江陵共一千二百里,此“千里”乃舉其成數。

[4]“兩岸”句:《水經注·江水》:“自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見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泝阻絶,或王命急宣,有時朝發白帝,暮到江陵,其間千二百里,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淒異。空谷傳響,哀囀久絶。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詩意本此。啼不盡,一作“啼不住”。

[5]輕舟已過:一作“須臾過却”。

【評箋】

楊慎《升庵詩話》卷四:盛弘之《荆州記》寫“巫峽江水之迅”云:“朝發白帝,暮到江陵,其間千二百里,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杜子美詩:“朝發白帝暮江陵,頃來目擊信有徵。”李太白“朝辭白帝彩雲間……”雖同用盛弘之語,而優劣自别。今人謂李、杜不可以優劣論,此語亦太憒憒。白帝至江陵,春水盛時行舟,朝發夕至,雲飛鳥逝不是過也。太白述之為韻語,驚風雨而泣鬼神矣。

胡應麟《詩藪·内編》卷六:太白七言絶,如“楊花落盡子規啼”、“朝辭白帝彩雲間”等作,讀之真有揮斥八極,凌屬九霄意。賀監謂為謫仙,良不虚也。又《外編》卷四:古大家有齊名合德者,必欲究竟,當熟讀二家全集,洞悉根源,徹見底裏,然後虚心易氣,各舉所長,乃可定其優劣。若偏重一隅,便非論篤。況以甲所獨工,形乙所不經意,何異寸木岑樓,鉤金輿羽哉!正如“朝辭白帝”,乃太白絶句中之絶出者,而楊用修舉杜歌行中常語以當之。然則《秋興》八篇,求之李集,可盡得乎?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引焦竑曰:盛弘之謂白帝至江陵甚遠,春水盛時行舟,朝發暮至。太白述之為韻語,驚風雨而泣鬼神矣。又引周敬曰:脱灑流利,非實歷此境説不出。

沈德潛《唐詩别裁》卷二〇:寫出瞬息千里,若有神助。入“猿聲”一句,文勢不傷於直。畫家布景設色,每於此處用意。

《唐宋詩醇》卷七:順風揚帆,瞬息千里,但道得眼前景色,便疑筆墨間亦有神助。三、四設色托起,殊覺自在中流。

李鍈《詩法易簡録》:通首只寫舟行之速,而峽江之險,已歷歷如繪,可想見其落筆之超。

宋顧樂《唐人萬首絶句選評》:讀者為之駭極,作者殊不經意,出之似不着一點氣力。阮亭推為三唐壓卷,信哉!

桂馥《札樸》卷六:但言舟行快絶耳,初無深意,而妙在第三句,能使通首精神飛越。若無此句,將不得為才人之作矣。晉王廙嘗從南下,旦自尋陽,迅風飛帆,暮至都,廙倚舫樓長嘯,神氣俊逸,李詩即此種風概。

施補華《峴傭説詩》:太白七絶,天才超逸,而神韻隨之。如“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如此迅捷,則輕舟之過萬山不待言矣。中間却用“兩岸猿聲啼不住”一句墊之;無此句,則直而無味;有此句,走處仍留,急語仍緩。可悟用筆之妙。

俞陛雲《詩境淺説續編》:四瀆之水,惟蜀江最為迅急,以萬山緊束,地勢復高,江水若建瓴而下,舟行者帆櫓不施,疾於飛鳥。自來詩家,無專詠之者,惟太白此作,足以狀之。誦其詩,若身在三峽舟中,峰巒城郭,皆掠艦飛馳,詩筆亦一氣奔放,如輕舟直下。

按:此詩作於乾元二年(七五九)三月。李白在流放途中抵達白帝城時遇大赦,流放罪以下一律免罪。詩人驚喜之極,旋即在早晨辭别白帝,返舟東下,重經三峽直抵江陵而作此詩。詩中巧妙地暗用《水經注》的一段文字,不僅未露痕迹,而且更為生動傳神,可見詩人善於熔鑄前人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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