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丧

“奔丧”者，身在异国，闻讣而归服丧也。“奔”者，急遽疾驰之辞。孔氏曰：“此逸礼之正文。汉兴，于鲁淹中得古礼五十七篇，其十七篇与《仪礼》同，其四十篇藏于秘府，惟此与《投壶》二篇，记者收之《记》中。”此篇所记，大率皆士奔丧之礼，而天子诸侯大夫要亦即此而节文之尔。凡十四章。

奔丧之礼。

一篇之总目。

始闻亲丧，以哭答使者，尽哀。问故，又哭尽哀，遂行。 使，疏利反。

“亲”，父母也。“使者”，家人所遣赴告。“故”，疾病所由也。“遂行”，不为位，不成服。

日行百里，不以夜行。惟父母之丧，见星而行，见星而舍。

古者吉行五十里，哀迫故倍之。然非亲丧则止于百里，不冒宵旦，用避危害。若奔亲丧，则将晓先行，逮夕乃止，逾于百里矣。不复记里者，冬夏昼长短殊。

若未得行，则成服而后行。

“未得行”者，为君使未致命，或将在军须候代也。“成服”，亦以三日，其始括发袒，至家则不复袒括矣。齐衰以下，或终不得行，则服丧终事而后归可也。

过国至竟，哭，尽哀而止。哭，辟市朝。望其国竟，哭。 竟，居影反。辟，毗义反。朝，直遥反。

此通已、未成服者而言。“过国至竟”，中间更历他国，每至两国疆界，阅历更新，哀怆益至，故尽哀同于始闻丧也。“望其国竟”者，望其本国之竟，从此哭不绝声，以至于家，惟避市朝，恐惊众耳。

至于家，入门左，升自西阶，殡东西面坐，哭尽哀。括发，袒，降堂东即位，西乡哭，成踊，袭绖于序东，绞带。反位，拜宾成踊。送宾，反位。有宾后至者，则拜之，成踊，送宾皆如初。众主人兄弟皆出门。出门哭止，阖门，相者告就次。于又哭，括发袒成踊。于三哭，犹括发袒成踊。三日成服，拜宾送宾皆如初。 乡，许亮反。相，息亮反。

此皆记適子为父之礼。“左”者，据南面而言，视生时随行之礼也。“升自西阶”，不忍当主阶也。“殡东西面”者，如初丧哭尸之位。括发袒而不笄 ，以丧日远，异初丧之望其生而不纯凶，用小敛之节也。非袒括时，则素委貌深衣。“降堂东”“西乡哭踊，袭绖于序东”，皆主位也。“序东”，在堂下，值堂上序墙之东。“绞带”，下不散垂，示异于初丧之节也。“宾”，闻其归而来吊者。此终言三日以内拜宾之礼。“如初”，如初至家时。“众主人”，父之庶子。“兄弟”，从兄弟以下同姓有服者，皆先出门已各有定次也。“次”，倚庐。“又哭”，至之明日。“三哭”，其又明日。皆谓朝哭也。“括发成踊”，视小敛、大敛之节也。夕哭则不括袒成踊，《杂记》所谓“士三踊”也。“如初”，亦谓初至时。

奔丧者非主人，则主人为之拜宾送宾。 为，于伪反。

此亦谓奔父之丧。“非主人”，庶子不得为丧主也。宾虽吊己，而庶子不敢受吊，必主人代之也。其余皆与主人同，惟位异耳。

右第一章。此章记奔父丧之礼。其有与奔母丧通用者，亦于此统言之。下章但记其异者耳。

奔丧者自齐衰以下入门左，中庭北面，哭尽哀；免麻于序东，即位袒，与主人哭，成踊。于又哭、三哭，皆免袒。有宾，则主人拜宾送宾。丈夫妇人之待之也，皆如朝夕哭，位无变也。 齐，即夷反。衰，仓回反。免，亡远反。篇内并同。

“齐衰以下”，同姓之服下至缌同于齐衰，一本之谊也。中庭，在堂下，二分庭而居其南北之一也。不升堂者，时主人已位于阶下，非奠不升堂，己非丧主，统于主人，不得独升也。“北面”，乡殡也。“麻”，绖带也。“免麻”，亦未成服之丧饰也。先麻而后袒，所以异于主人也。“即位”，在主人之南，各以其服为位也。“与主人哭”者，中庭之哭己为主，已即位则统乎主人，主人倡哭踊而己从之也。“又哭、三哭”，亦小敛、大敛之节也。“皆免袒”者，三日而后成服也。“丈夫妇人待之”者，奔丧者至则入哭，不必当主人朝夕哭之时，主人丈夫妇人特为即位以待之，此又通奔父丧而言。適子奔丧至，众主人兄弟亦各即其位以待之也。凡哭皆主人先入，余以亲疏序入，惟奔丧则先入门而主人随入。其已哭于中庭而后各即位。“位无变”者，以亲故异于宾，虽即位以待之而不为之改位，主人不拜不送也。

奔母之丧，西面哭尽哀，括发，袒，降堂东，即位，西乡哭，成踊，袭免绖于序东。拜宾送宾皆如奔父之礼。于又哭，不括发。 乡，许亮反。

为母亦齐哀，故系于此而殊之于他齐衰耳。不言“入门左，升自西阶”者，父在则不敢入门右升自阼，非为母也；父没则入门右升自阼矣。“西面”，堂上殡东也。奔父不言免，于此互见之。“拜宾送宾如奔父”者，丧主则成踊拜送，庶子则主人为之拜送也。“于又哭、不括发”，亦为父在而言，括发之日数如丧服之年数，父没为母三年，则又哭、三哭，皆括发矣。

右第二章。此章记齐衰以下奔丧之礼。

妇人奔丧，升自东阶，殡东西面坐，哭尽哀。东髽即位，与主人拾踊。 拾，极业反。

“妇人奔丧”，谓子妇时或归宁异国而舅姑殁及女子嫁异国而返奔父母之丧者。妇人入自闱门，升由侧阶。“东阶”者，东面之旁阶也。始死之哭，妇人侠床东面，今“西面”者，主人位于堂下，不嫌相乱，而殡在西阶，西面为顺也。“东髽”者，髽于堂上东序，髽犹免也，髽斯绖矣；“即位”，即其堂上之位也。“与主人”者，主人倡也。“拾踊”者，男子、妇人不相袭，主人倡踊，妇人继之，主人又踊也。

右第三章。此章记妇人奔丧之礼，惟自异国来者在既殡之后则然，其在本国闻丧而赴者，不用此礼。

奔丧者不及殡。

此言既葬乃奔父之丧也。大夫、士三月而葬，或远出有故不得归，庶子以期其葬之。

先之墓，北面坐，哭尽哀。主人之待之也，即位于墓左，妇人墓右。成踊尽哀，括发，东即主人位，绖绞带，哭成踊。拜宾，反位成踊，相者告事毕。 相，息亮反。篇内同。

“北面”，乡墓也。“主人”，摄主治葬者。然庶子奔丧，丧主待之亦同，但位异耳。“成踊”“尽哀”，于此终言之，实则待奔丧者踊而后与俱成踊也。“括发”则“袒”，不言“袒”者，文略。“反位成踊”，与宾踊也。“事毕”，哭墓之事毕。

遂冠，归，入门左，北面哭尽哀。括发，袒，成踊。东即位，拜宾成踊。宾出，主人拜送。有宾后至者，则拜之成踊，送宾如初。众主人兄弟皆出门，出门哭止，相者告就次。

“冠”，素委貌，不冠不可行于涂也。“北面”者，中庭北乡。不升堂西面者，阶无殡也。既葬卒哭，众主人在家者朝夕已不哭矣，为奔丧者始至即位哭以待之也。主人已归，摄主不得复称主人，统谓之“众主人”，反其常也。

于又哭，括发成踊。于三哭，犹括发成踊。三日成服。于五哭，相者告事毕。

“又哭”“三哭”，皆谓朝哭。夕哭不括发也。凡括必袒，不言“袒”者，文略。“三日”，所谓生与来日，连始至则四日也。成服之日哭，明日又哭，则“五哭”矣。时在家者已卒哭，此五哭皆为奔丧者具位成踊。至于五哭后，众主人无更哭之礼，故告事毕。奔丧者自哭于次，不即位矣。若奔丧者归在未卒哭之前，众主人至卒哭而止，不但五也。此上记適子奔丧之礼，而庶子亦然，特適子为之拜宾送宾耳。

为母所以异于父者，壹括发，其余免以终事，他如奔父之礼。 为，于伪反。

“壹”，与“一”通。“一括发”，初归哭日也。“其余”，谓五哭。

齐衰以下，不及殡，先之墓，西面哭尽哀。免麻于东方，即位，与主人哭，成踊，袭。有宾，则主人拜宾送宾。宾有后至者，拜之如初。相者告事毕。遂冠，归，入门左，北面哭尽哀。免袒成踊，东即位，拜宾成踊。宾出，主人拜送。于又哭，免袒成踊。于三哭，犹免袒成踊。三日成服。于五哭，相者告事毕。

“西面”者，主人位在东，统于主人也。“袭”者，齐衰亲者亦袒，即位乃袭也。“归”，归于丧者之宫也。“拜宾成踊”，主人为之拜宾而奔丧者成踊也。“三日成服”，据大功以上税服及小功服日未满者而言。缌不税，在服限之外则不复成服矣。“不成服”，其不复五哭与？

右第四章。此章记葬后奔丧之礼。

闻丧不得奔丧。

此谓如卫公子 ，鲁子家羁之类，从君淹恤在外及有故出奔不得返者，后世割据分争，亦恒有之也。

哭尽哀，问故，又哭尽哀，乃为位，括发，袒，成踊。袭，绖绞带，即位。拜宾，反位，成踊。宾出，主人拜送于门外，反位。若有宾后至者，拜之成踊，送宾如初。于又哭，括发袒成踊。于三哭，犹括发袒成踊。三日成服。于五哭，拜宾送宾如初。

此亦为父母之丧也。“为位”者，具哭位于其门外，如朝夕哭位，子姓宗族或有从者及宾客各继而南以西也。言“袭”者，先此袒也。为位，则宾吊之矣。五哭而止者，殡不在，兄弟子姓不具，不得成礼。五哭已，主人自哭于次也。不言次者，或于馆不得具倚庐，宿于外寝可也。三括发为父也，母亦一括发而再免。凡言“五哭”者，以不得与于葬，准既夕二哭也。

若除丧而后归，则之墓，哭成踊。东括发，袒，绖，拜宾成踊。送宾，反位，又哭尽哀，遂除，于家不哭。主人之待之也，无变于服，与之哭，不踊。

“则”，急辞，未至家先之墓也。“东括发”者，先北面哭已，乃即墓东之位也。“除”，除其绖也。“于家不哭”者，闻丧时已即所馆备行居丧之礼矣。“主人”，谓在家者。“无变于服”，深衣素委貌可也。哭而不踊，哀已杀也。此及上节，拜宾皆不论适庶，其礼并同，盖在外则不嫌于丧主，除丧而归则丧主已释服，不以吉干凶，故奔丧者自拜送也。

自齐衰以下，所以异者，免麻。

谓自齐衰以下服除而奔哭于墓者，免而麻绖，不袒括而已。若己虽除丧而主人犹未除，则主人服其受服，为之拜宾送宾。主人已除，则一如上文。

右第五章。此章记在外不得奔丧，服除而后归之礼。非奔丧也，而附于奔丧者，其情事同也。

凡为位，非亲丧，齐衰以下。

此言自齐衰以下闻丧不得奔，而就己所居处哭而成服之礼。或身居异国，而死者没于其家，或死者先在异国，因而身没不得归殡，己居本国而遥哭之，其礼并同。哭必为位，三日哭而后成服。

皆即位，哭尽哀，而东免绖，即位，袒，成踊，袭。拜宾，反位，哭，成踊。送宾，反位，相者告就次。三日五哭，卒。 卒，子律反。

“次”，所居寝门外为次也。“三日五哭”者，杀于亲丧，初闻丧夕一哭，余二日各朝夕哭。“卒”，哭止也。

主人出送宾，众主人兄弟皆出门。哭止，相者告事毕。

“众主人”者，己之子。所以有“众主人兄弟”者，或己在外而兄弟子姓从己，或己本在国与兄弟同国而居，遥哭在外亡者，己亲且长，皆就己而哭之也。

成服，拜宾。

五哭之明日乃成服，哭止矣。宾至则即位，哭而拜之。“拜宾”者，非殡宫不嫌为丧主。

若所为位家远，则成服而往。

此专言死者在外，兄弟群居本国，于中惟亲且长者为主而为位于其家，众兄弟皆往哭。若所为位者家远，不一日可至，则闻丧必哭，更自为位焉可也。然成服必往亲长者之家，同居于次，盖丧必聚处而厚亲疏之别也。

右第六章。此章记齐衰以下不得奔丧之礼，惟为母齐衰则不用此礼。

齐衰，望乡而哭，大功，望门而哭。小功，至门而哭。缌麻，即位而哭。

“齐衰”，通三月而言。“乡”，闾门。“哭”，则不绝声以至于位，亲者哀弥重也。“即位”，北面之位。哭者举哀以成礼，若情至涕泣，或有过此者，固不禁也。

右第七章。此章记奔丧之哭节。

哭父之党于庙，母妻之党于寝，师于庙门外，朋友于寝门外，所识于野张帷。

“父子党”，同姓无服者也。“于庙”者，一本之谊。“于寝”者，私恩也。师尊而友亲，故各于寝、庙门之外。“所识”，谓尝以礼相见者。“张帷”为位，则非野哭矣。此哭次与《檀弓》小异。旧说以为殷、周礼异，未知是否。

凡为位不奠。

为位以成礼，灵所不依，不设奠也。

右第八章。自此以下六章皆记不得奔丧而遥哭之礼。疏属虽有服，不奔可也。

哭天子九，诸侯七，卿大夫五，士三。

凡遥哭皆准殡前之哭数，天子七日而殡，诸侯五日而殡，大夫、士三日而殡，每加二者，小敛、大敛也。惟朝哭括袒备礼，夕哭不数。“士三”者，通大、小敛朝哭为一，前云“三日五哭”者，兼夕哭数之。

大夫哭诸侯，不敢拜宾。

哭其旧君也。“不敢拜宾”，己不敢为主也。

诸臣在他国，为位而哭，不敢拜宾。

“在他国”，使于邻国也。

与诸侯为兄弟，亦为位而哭。

此公子出亡及诸侯之姑姊妹嫁于诸侯者。大夫哭诸侯不言“为位”，此节不言“不敢拜宾”，互文见之。

凡为位者壹袒。

“壹”，与“一”通。“一袒”，初哭也。再哭则免而不袒。

右第九章。

所识者吊，先哭于家而后之墓，皆为之成踊，从主人北面而踊。 为，于伪反。

“所识”，通朋友而言。亦谓死时已有他适，归不及殡而追吊之。不谓之奔者，非以奔故归也。朋友之道礼为重，吊必于宫，后之墓，礼胜情也。“皆”，谓家与墓也。从主人，主人倡踊也。“北面”者，位虽在东，踊时必北面，因此见凡踊必北面，在宫乡殡，在墓乡墓。

右第十章。

凡丧，父在父为主，父没兄弟同居，各主其丧。

谓妻子之丧也。“为主”者，拜宾送宾。

亲同，长者主之；不同，亲者主之。 长，丁丈反。

此谓兄弟之丧也。非宗子莫相为长，就其亲而序长耳。此以申释第六章“若所为位家远”之义，虽遥哭必有主也。

右第十一章。

闻远兄弟之丧，既除丧而后闻丧，免袒成踊。拜宾则尚左手。

“闻”，在他国闻之也。“远兄弟”，小功以下者。凡丧礼言“兄弟”者，上兼诸父，下兼子姓之辞。小功、缌虽不税服，然必为之袒免成踊，笃于一本也。“尚左手”者，左手在上，吉拜也。以不税，故不备凶。

右第十二章。

无服而为位者惟嫂叔及妇人降而无服者， 十七字句。 麻。

“为位”，亦闻丧于异国也。“妇人降而无服者”，谓为父后者，为出母及族姑姊妹女子出嫁者。“麻”，吊服加牡麻绖。

右第十三章。

凡奔丧，有大夫至，袒拜之，成踊而后袭。于士，袭而后拜之。

“凡”者，通斩衰以下之辞，谓主人为士者言之也。“袒拜之”者，时方袒踊，绝踊而拜之也。“成踊”，更复终踊也。“袭而后拜”，终踊节；袭，即位乃拜也。

右第十四章。此章记奔丧拜宾之礼与初丧同；若奔丧者非主人，主人为之拜宾，奔丧者亦绝踊，待主人拜已而后成踊也。

《礼记章句》卷三十四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