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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三十年艳迹

沈月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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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明于知人者,即有昧于知人者。吾记巧林、逸卿而有感于沈月春,是不可听其湮没也。欲知沈月春之历史,不得不先叙杨月楼。

杨月楼,京伶也。粤中徐姓有宦于外者,既死,遗其妇及女于沪。妇性荡,见杨月楼而悦之,诱与私焉。杨亦利其多金。既而碍于其女,往来多不便,商之于妇,迫胁而污之。既而曰:“此仍非计也。”复与妇谋,遣媒妁,娶其女为室,纳聘成礼,定日亲迎。杨意谓得为妇也婿者,即可并其金而致之,计良得也。讵粤人闻之而大哗,联名讼之于官。时县令叶亦粤产也,得词震怒,立签差役捕之。役奉命往,至则灯彩辉耀,贺客盈门,相聚庆饮,亲迎之彩舆犹未发也。役众佣入,主客皆大惊,贺者纷纷奔避,杨乃就缚。惟杂剧陈吉祥,时已醺醉,见役至,攫得沸汤一器,潜登屋俯视,有从庭下过者,则以沸汤沃之。被沃者如醍醐灌顶,哗然大乱,傧相乐人,于是星散。役拘杨至案,叶大令将穷治之,不问一语,先令以铁锤击其踝一千。杨闻命,默念:“吾其死矣!”迨役举锤击之,觉所谓铁锤者,质柔而韧,受千锤,殊无痛苦,颇致疑讶。而不知沈月春实早为之布置者也。

月春爱月楼甚,而无从通其情好。骤闻其肇讼事,即惶惶然诣县役求救。役曰:“县君怒甚,已命备铁锤矣,特不知所用耳。”月春曰:“敲击之外无所用,不必言矣。能设法耶?”曰:“设法奈何?”曰:“苟能以他物代铁锤,使受击者无痛苦,我不吝酬。”问:“何酬?”曰:“一击酬一饼金,若何?”县役诺。故以软木为锤,以欺本官也。月春自奉素丰,燕翅之品,视等蔬腐。至是尽撤所食以饷月楼,己则茹素礼佛,为月楼忏悔,冀免灾难。越数日,复亲临县狱慰问,泣语之曰:“自君入此,妾不敢自安,已茹素为君消罪矣。”月楼瞠目直视,盛气而答曰:“谁使汝茹素来?”月春骤闻是语,气为之结,号哭而返。恚极,自断其发,挟资走杭州,建庵于西湖之侧,祝发为尼,今犹存也。佛说是“善解脱是大解脱”。亦惟善缠绕者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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