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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光实录钞

●弘光实录钞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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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甲申朔,虞廷陛补吏科左给事。

礼部印被盗。

辛卯,马士英晋太保,王铎晋少傅。

改铸印信,不称南京。

甲午,使阉人乔尚监两淮盐课。

丙申,会审太子真伪。

先是正月内,鸿胪寺少卿高梦箕一奴穆虎自北至,同一少年,密谓梦箕曰:『此先帝东宫也』。梦箕留之不肯,即令虎伴之至浙。顷之梦箕以闻于帝,帝使阉人马进朝追之,得于汤溪。上召国公朱国弼、侯柳昌祚、邓文虎、刘孔昭、伯赵之龙、焦梦熊、常应俊、附马都尉齐赞元、阁臣马士英、王铎、蔡奕琛、翰林刘正宗、李景濂、张居、中书吴国鼎至武英殿,谓曰:『有稚子自称皇太子,内臣李承芳、卢九德审视回奏,皆云面貌不对,语言闪烁。卿等会同府部大小九卿科道讲读官,前去辨其真伪』。士英奏:『原任翰林方拱干办事东宫,臣召而问之。据供干所称东宫睿质颖秀,口阔面方,目大而圆,身不甚高,最为认识。又司业李景濂、翰林刘正宗,皆系讲官。如真,则不惟三臣识东宫,东宫亦识三臣。否则,两不相认矣。赵之龙、朱国弼,皆云曾见东宫』。已而拱干、景濂、宗正、之龙、国弼回奏,皆曰伪。而大学士王铎自云在东宫侍班三载,识认极真;尤言其伪。上特称之云:『具见忠诚大节』。于是下法司锦衣卫研究造谋根底,并收高梦箕、穆虎。又出太子伴读太监邱志忠认之,痛哭而证其非是。于是刑部尚书高倬、锦衣卫冯可宗,皆上爰书云:『审得王之明供称年十八岁,三月十六日生。保定高阳县人,伯祖王昺,尚延庆公主;祖王晟,父王元纯,嫡母刘氏,生母徐氏,父母皆故,止有一妹,嫁与举人张廷录子问成。齐驸马之叔行四者,同陈洪范自南而北,故住之明之屋,语以南方乐土,之明买驴一头,随一仆王元出走。行至山东,王元逃失,邂逅穆虎及长班张应达、生员刘承裕,遂结伴同行。穆虎、张应达胁之明冒称皇太子。至南京,留梦箕家四日,随送汤溪潜住。又供武公名下一小内竖教之明皇后是周,东宫是田,西宫是袁;又与一单,细注历代祖宗各省藩府,令之明牢记。又讯:「方讲官汝何故识之」?之明供:有人语我:多髯而方冠者,方拱干也」。臣等会看得王之明即「汉史」所云夏阳男子假冒卫太子之故智也。又传各省提塘官、应天士民共入审视,即以审词刊刻颁行天下。然天下之人无不愈疑,即闾巷小民亦至泣下。欲生食王铎、方拱干之肉』。靖南侯黄得功奏:『是非真假,日久自明。此时惟以多方保护,庶几天下共见其无他。万一稍有瞻顾之心,卒逢雾露病死,即真奸伪,天下亦疑为真东宫矣。盖原在东宫诸臣,即明白认识者,亦不敢矢口自取杀身之祸,则东宫诸臣之言,其不足取信于天下亦明矣』。湖广总督何腾蛟、应安江楚总督袁继咸、宁南侯左良玉,皆上疏与廷议相抗,而腾蛟、良玉疏内传闻自吴三桂、史可法送来。于是士英逼可法出疏,用释天下之疑。可法奏:『先是传言太子为贼所害,至今二月初五日,使臣左懋第、马绍愉,抄传摄政王告示一纸云:「有妄人自称明朝太子,径造皇亲周奎家,探问怀宗公主。远望未详,蒙面而哭;及详审面貌,全然不是。袁贵妃及宫女秦柏寿等皆不相认。据假太子口称从未落贼手,流亡在外,至今方出。有礼部郎中黄熙胤、朱国诏曾与皇太子同出,亦不相认。故将周奎发刑部审问,养鱼太监常进节、羽林前卫指挥李时印,说太子是真。典乐太监□应庚,说太子是假。应庚遂犯众怒,聚而殴之。太监孙雄不敢言假,然而实非真也。为此合行晓谕。若太子避迹民间,即来投见,以便恩养等因」。随将妄人下之刑部。此左懋第等书可据也。三月中自北来者云,摄政将认太子诸人皆杀死,百姓不平,集内院之前而噪;摄政又将谢陞杀死,以谢百姓。其在刑部之假太子,已勒死矣。都人言及,无不哀恸。夫虏即待太子至优,亦不过假以空名,给以廪食耳。况贵妃、公主见在,一时相随之诸璫环列,以此而假冒,虽至愚者不为。况周奎、公主一见,即相抱而哭;后有怵以利害者,乃不敢认,京城百姓环聚其门而辱詈之。各官出认太子者,多被杀而不悔。由此观之,是皇太子不死于贼,诚死于虏矣。北方之太子方杀,而南方之太子又来,此与理事之必无者也』。然天下之疑,终不可解,而中朝亦有所忌惮,不敢加害;左良玉遂以兴晋阳之甲。及帝出走,南中士民相聚而之于狱,即位一日,北兵乃入。

臣按:王之明招辞,之明在北,有庐有仆,其家颇亦温饱,何故弃之而出。此可疑者一也。小内竖所知,亦不过三宫之姓氏,大内之门户耳。至于历代祖宗各省藩府,名分支派,顾非所悉。若当时反覆征诘,之明有一言之误,暴之于丹书矣。此可疑者二也。当时所识者,不仅一方拱干,今皆隐而不书,即拱干之识(疑有讹脱),此可疑者三也。若真太子在北,是时北将南伐,必挟太子以正江左之罪。而肯草率杀之乎?则北方之以假而杀之无疑也。臣尝闻之太宰徐石麒云:会审之时,太子谓一比侍曰:某年某月,帝尝进一扇求书,吾若为书之,颇忆此事否?然则爰书之不□□太子明矣。

丁酉,以耿廷禄巡抚四川。

定兵额。

京营□万,神武营五千,四镇每镇三万。安庆陆兵一万、水兵五千。应抚三千,总兵五口。淮抚一万五千。凤督一万。京口一万八千。芜采水营一万。徐镇四千,每名给饷二十两。

己亥,加朱大典兵部尚书,提督广昌、靖南各军。

北兵至河南。

许定国降,北封为宁南王。

庚子,长安门获一妄人。

锦衣卫冯可宗奏:妄人白应元病风阑入。逐回原籍。

甲辰,河南归德陷,巡按监察御史駉死之。

駉字龙翰,歙县人,癸未进士。二月二十八日到任,北兵下令,御史不降者城屠,于是官将吏民强駉纳降。北兵处之空馆,駉寓书,惟愿贵国尚存初志,永敦邻好,大江以南,不必进窥。否则扬子江上淩御史,即昔钱塘江上伍相国也。遂自缢。其侄润生亦从死。赠兵部左侍郎,润生赠御史。

辛亥,宁南侯左良玉东下,以清君测。

良玉檄:『先帝升遐,海内失望。讼狱讴歌,咸思太子。比幸返驭南都,不意权奸谋逆。按下锦衣,本藩奉太子密旨,率师赴救,凡有血气,当念同仇,顒望义旗,共靖大难,速建补天浴日之绩,毋蹈失时后至之殃』。上密谕兵部:『闻良玉被闯贼所败,残兵犯阙。该部即传督辅史可法、督抚朱大典、张凤翔、张秉贞、旷昭、王骥、田仰、靖南侯黄得功、东平侯刘泽清、广昌伯刘良玉、操江伯刘孔昭、忻城伯赵之龙、总镇杨振宗、方国安、王蜚、郑采、王斌卿、郑鸿逵、卜从善、杜弘域、张鹏冀、监军杨卓然、杨文骢,同心合力,为朕堵剿。如克殄元凶,奠安社稷,爵为上公,兴国咸休』。良玉之下,虽清君侧为名,而其驻武昌也,败于闯贼,人马既多损失,部曲亦多叛之而去者。四月初二日,至九江,遂郁郁而死。其子梦庚统其兵,初七日下安庆,随攻池州,为黄得功击退,北兵逼维阳,梦庚遂降。

夏四月癸丑朔,赠高杰太子太保,其子元爵〔袭〕封。

锦衣卫可宗、秉笔太监屈尚忠,会审假后童氏。

先是,帝在藩邸,有卖婆童氏与其女出入府中,帝与其女通。闻帝即位,自称为后,民间亦以后目之。河南巡按御史陈潜夫称臣而谒,见其应对赡敏,亦遂心折;与巡抚越其杰送至南京,而太后不容其入。有旨:『朕元配黄氏,先朝册封,不幸夭逝。继配李氏殉难,俱已追封后号,诏谕天下。童氏不知何处妖妇,冒朕躬结发,即遵旨严刑讯问来历并主使拨置之人』。三月二十八日,童氏堕胎申报,帝益耻之,以潜夫私谒妖妇,无人臣礼,逮问。

安远侯柳祚昌参北洋副总兵张名振。

参其贪狡,北京指官局诈,曾经枢臣陈新甲枷责示众。

甲寅,以总兵李本身提督高营。

马士英上疏自罪。

疏云:『闯贼未知何往,闻九江将士家眷皆已登舟;事急,则图道走南昌矣。归德之贼,未知实到何处,据报王之纲、李仲兴、杨承祖,皆已逃回扬州。李成栋已于徐州城外扎营,家眷俱登舟,淮徐道家眷亦登舟矣。东平侯刘泽清有书与臣,言江北文武将吏熟计,北警则相从入海。是今日防河之胜着,已豫备走海之上计也。广昌伯刘良左亦有书与臣,言诸将豫计□若东来,则入海者入海、渡江者渡江,独本藩孤军当道,无可退步。至于骗官骗饷,不能进前一步。王燮、王■〈氵荣〉、越其杰等,不可诛胜也』。

庚申,刘孔昭加太傅。

恤已故逆案并其党人。

刘廷元、吕纯如、黄克缵、王永光、杨所修、徐绍吉、章光岳、徐景濂,俱赠廕祭葬与諡。徐大化、范世济,准赠廕祭葬。徐扬先、刘廷宣、许鼎臣、岳骏声、徐卿伯,准赠官祭葬。王绍徽、徐兆魁、乔应甲、陆澄源,准复原官。

癸亥,调靖南侯黄得功渡江入池,以御左兵。

丙寅,弃光时亨、周钟,武愫于市。

上传:『时亨因李明睿不同声气,力阻南迁,使先帝夫妻父子无一生全。妖讹假冒,烦兴叠见。向使先帝无恙,朕安守藩服,何致日来纷纭。周钟以词臣降贼,仍敢无礼先帝。武愫受贼伪命,为贼任使,牌示有据。三犯即炤原拟罪名,会官处决。其余拟斩的都饶死,发云南金齿等卫永远充军。拟绞的发广西地面,充军终身。军罪以下为民,永不叙用。该部仍将各犯姓名刊刻成案』。

勒礼部郎中周镳、武德道、雷演祚自尽。

上传:『二犯结党乱政,罪已当诛。乘国家多难,招引外兵,别图拥戴,紊乱天朝,流毒构衅,法应赤族。姑念所谋不成、已经大赦,狱中勒令自尽』。

镳字仲驭,金坛人,戊辰进士,尝与宣城沈寿民读书茅山,慨然慕范孟博、李元礼之为人。是是非非,不少假借。小人之议君子多曰伪;镳曰:『伪而为善,宁如诚而为恶也乎』?逆案既定,阮大铖移往南京,招徕匪类,口言远近以图翻案。诸名士出南都防乱之揭,主之者镳也。当是时,南都之走大钺如市,骤而消阻,太宰郑三俊主察,其贤否多出于镳。故事:先察之日,太宰发单于科道,科道书其贤否,上之太宰。镳之母党张明弼居官无善状,镳不为隐。三俊察之,明弼当堂诘三俊,据单不应下考。三俊曰:『吾知子之不善,何必单也』。明弼乃为肚单记以诘镳。镳在狱而左兵东下,左国棅、沈士桎等皆与闻于揭,避大铖而客良玉。故谓晋阳之揭,镳实使之(臣按南都之立,百无一为,止为大铖杀一周镳而已。斯时亦有告大铖者曰:「天下未定,不知为□为贼,公毋端以报复为也』。大铖曰:『钟鸣漏尽,吾及时报复,亦何计其为□为贼乎』)?

演祚字介公,周延儒之未败,祚参之。及为武德道;北兵阑入,又参督抚玩寇,致之大辟,故为时所忌。

孽逆原任署正徐禹英希阮大铖旨,参顾杲、黄宗羲南都防乱揭。

首杲,次宗羲,次左国棅,次沈寿民,次魏学濂;学濂死于北变,寿民变姓名入金华山中,国棅客于左营。于是禹英参杲、宗羲,下法司逮问。左佥都御史邹之麟,杲之姻也,迟之,而北兵已下,不竟其狱。

北兵渡河,入泗州。

瓜州高营兵叛,郑鸿逵击退之。

庚午,许定国导北兵至扬州。

以黄斌卿为广西总兵。

常澄进封襄王,潘氏封王妃,暂寓江州。

赠殉难勋臣朱纯臣舒城王,宋裕德梁国公。

乙亥,北兵入瓜州,总兵张天禄、张天福、孔希贵、李成栋、李世春、王之纲等皆投入北营。

王铎、常应俊,督师出镇。

丁丑,补封于谦临安伯世袭。

北兵破扬州,大学士史可法、知府任民育、诸生高孝缵、王士秀死之北兵遂屠其城。

可法字道邻。祥符人也,戊辰进士。十五日,北兵薄城下,遣降将李世春说降,可法叱之。又遣乡约捧令旨至,可法使健丁投令旨并乡约于水。十七日,豫王移书数通,皆不发而焚之。监军高岐凤,总兵李栖凤,踰城出降。可法呼副将史得威,以遗表、遗书授之曰:『死,葬我于高皇帝之侧』!二十五日,城陷。自刎不死,命得威刃之,得威痛哭不敢仰视,参将张友福拥可法出小东门。北兵至,可法大呼「史可法在此」。豫王犹欲降之。可法曰:『天朝大臣,岂肯偷生作万世罪人』。遂遇害。

民育,济宁人,握印坐堂,不屈而死。

孝缵,字申伯,书其衣云:『首阳志,睢阳气,不二其心,古今一致』。自经先师位前。

士琇,设烈皇帝之位,与其弟同缢。

附录:何刚,字悫人,华亭人也。以职方司主事监阁部军,兵溃被杀。钱应式女自缢。刘乙然妻周氏与其女同缢。其死难而姓名可知者,有江都县令鄞同志畏字抑畏,癸未进士。县丞孝丰王志端,字研方。诸生王缵,字伯绵,王绩,字亚绵;王续,字叔绵;李澜,字学海;黎增,字□修;魏应泰,字泰来;熊胤明;医陈天拔,字西明,兴平伯都司程秀夫;武生戴之藩;又兵张有德,船户徐某。画客陆榆字立梧(西星之孙)民冯应昌。

五月壬午朔,晋得功为靖国公。

丁亥,北兵渡江,入京口。

居民施振环妻见兵至,挈其女投河。

辛卯,逆案袁弘勳犹上疏追理三案。

甲午,帝出奔。

丁酉,赵之龙等迎北兵入南都,刑部尚书高倬、礼部仪制司郎中黄端伯、钦天监博士陈仲弓、太学生吴可基、诸生潘履素、武举黄金玺死之。

倬号枝楼,重庆忠州人,乙丑进士,先一日自缢。

端伯字元公,江西通贤人,戊辰进士,北人籍朝官姓名,端伯书大明忠臣黄端伯七字与之。乃被执,见之内院,端伯背立不屈,下于江宁狱中。豫王欲降之,不可。越三日,谓之曰:『吾不强汝以官,剃头改冠,则任汝所之也』。端伯曰:『吾志已决』,不能易矣。始命杀之。端伯趺坐,为偈曰:『觌面绝商量,独露金刚王。问我安身处,刀山是道场』。一奴拱立其侧,端伯挥之去,不肯;卒同死。

仲弓,上海人,自缢公署中。

可基,新安人,衣白衣,『书绝命词于上曰:蹇遇逃君臣,临危犹保身;甘心命节义,耻服北夷人』。缢死鸡鸣山关壮缪祠。已收其尸,袖中有银三两,题封买棺。

履素,江右人,先一日自缢。

金玺,江宁人,大署于壁曰:『大明武举黄金玺,一死以愧为人臣而怀二心者』。自缢。

附录:户部主事吴嘉胤,号方勖,华亭人。六月二十四日,下令剃发,嘉胤命仆捧冠带,至水末亭,进拜方正学像,自缢于树。一仆欲解之,其一曰:「不如令吾主尽节』。中书舍人龚廷祥,字伯兴,无锡人。五月二十二日,投武定桥下。陈士达,金陵人,不肯剃头,投水死。水师副总兵金录,四川人,同诚意侯刘孔昭入海,风阻失队,为北兵所截,金录以金帛系妻沈之,取白玉带自束。或怪其仓卒腰玉,金录曰:『玉重不浮,且朝廷名器,不宜委之』。投水而死。操江都司彭性迷,九江人,五月十九日,投水死。侯指挥妹自缢。安庆巡抚都御史张亮,左兵至安庆,出走,北兵执之于六合,过黄河,夜半,跃入水中死。

甲辰,帝被执,靖国公黄得功死之。

得功以御左兵调芜湖,帝幸其营,北兵追帝,而得功前金锋、马岱已降,得功督兵前进,岱断浮桥,士卒溺死者无算,得功惶急过刘良佐船,不知良佐亦降,中箭不死,遂自刎。得功死而帝北狩。至明年八月遇害。隆武即位,豫以质宗諡之,得功赠肥水王。

癸卯,马士英以太后至杭州。

刘宗周曰:『士英亡国之罪,不必言矣。焉有身为宰相,弃天子、挟母后而逃者?当事既不能正名讨贼,国人曷不立碎其首乎?昔贾似道死于郑虎臣之手,今求一虎臣,亦不可得,何怪乎国之倾覆也』。

溧阳诸生谢球建义。

球字石攻,温处兵备道鼎新之子也。建议募兵,归者如市。士卒欲取饷民间,球不许而散。九月,为北兵所执,使之输货。球曰:『我大明诸生,岂以货活』!至溧水,杀之。

附录:溧水汪氏女年十四,闻北兵至,投石臼湖中死。

六月乙卯,潞王监国于杭州。

甲子,分守台绍道于颖上疏请诛马士英。

刘宗周与颖书曰:『监国举动,尚无足恃。此等疏即宜朝上夕下,何至四五日全无行止。景泰初,王竑撞杀马顺;而监国规模次第可观,惜无其人耳。今明府立发第二疏,不必候旨,随发三疏,必行其说而后已。即宗社自此丘墟,亦可下见高皇帝于九京。于臣子分义,亦浩然于天地间矣』。

北兵至杭州,监国潞王率群臣以降。

左都御史刘宗周、苏松巡抚右佥都御史祁彪佳、诸生王毓蓍、潘集、周卜年死节于浙东。

宗周,字启东,山阴人,学者称为念台先生。闻潞王降,方进食,即命彻之。越城降,朝于祠堂,出避郭外。诸生秦祖轼上书,以袁□□谢故事解之。答曰:『北都之变,可以死,可以无死,以身在削籍也。而事则尚有望于中兴。南都之变,主上自弃其社稷而逃,仆在悬车,尚曰可以死,可以无死,以俟继起者有主也。监国降矣,普天无君臣之义矣,犹曰吾越为一城一旅乎?而吾越又复降矣,区区老臣尚何之乎?若曰身不在位,不当与城为存亡,独不当与土为存亡乎?故相江万里之所为死也。若少需时日,以待有叠山之征聘而后死。叠山封疆之吏,非大臣比,然安仁之败而不死,终有遗憾。宋亡矣,犹不死,尚有九十三岁老母在堂,恋恋不决耳。我又何恋乎?今谓可以不死,可以待而死,随地出脱,终成一贪生畏死之徒而已』。系之辞曰:『信国不可为,偷生岂能久?止水与叠山,只争死先后。若云袁夏甫,时地皆非偶。得正而毙焉,庶几全所受』。宗周不食久,渴饮茶一杯,精神顿生;曰:『此后勺水不入口矣』。宗周谓门人曰:『吾今日自处无错否』?门人曰:『虽圣贤处此,不过如是』。宗周曰:『吾岂敢望圣贤哉!求不为乱臣贼子而已矣』。或传金华建义,先生宜不死。宗周曰:『吾学问千辛万苦,做得一字,汝辈又要我做两字』。闰六月初八日卒。前后绝食者四旬,勺水不入口者十有三日。

彪佳,字虎之,从宗周讲学。北人有书征之,彪佳拜家庙,处分后事。封于箧中,夜半月黑,分庙中之烛,出炤水滨,端坐水中而死。家人觉而寻之,烛犹未见跋也。

毓蓍,字玄趾,闻宗周饿未即死,上书曰:『□官俱受,吾辈非复大明黎赤矣。先生早自决,毋为王炎午所笑』!乃作致命篇,手书数十纸。漏下二鼓,携灯独出,遍揭之通衢,赴水于柳桥下。

集,字子翔,与其友刘世鵾约死,相痛饮,世鵾送集赴水,其后世鵾客于清弁。

卜年,与集友,亦赴水死。

钱塘知县顾咸建被杀。

咸建,字汉石,崑山人,癸未进士。潞王之降,咸建独弃官而走,北抚追之,及于吴江。令其剃头改冠,咸建曰:『不仕以完臣道,不髡以完子道』。朔日杀之,悬其头于楼,一蝇莫集。

行人陆培、邵武同知王道焜死节于武林。

培,字鲲庭,庚辰进士,上书,与其兄圻自缢。

道焜,字昭平,自缢。

临安知县唐自彩被磔。

自彩,字两望,四川人,据青山自守,被执。见北抚直立不跪,左右挽之,终不可。

瑞昌王建义。

卢象观,字幼哲,宜兴人也。登癸未进士,北兵既渡,象观与瑞昌王遇于湖上。时王尚为宗室,未有封号,乃入于忠肃祠盟誓,起兵茅山。南京人朱君兆者,尝结其城中豪杰以待变,象观将攻南京,使君兆为内应,王亦从君兆入城,已而象观遣僧约君兆某日举火,乃僧之北相所告变。北相戒严,而自举火以诳象观。象观兵遂薄城下。烧太平门,北兵出骑蹂躏之,象观大败走。因族君兆家,而王匿水窦中得逸。复与象观至宜兴半山,稍收士卒,出攻溧阳。观象流中矢,寻卒。象观死,王不能军,而广德人方明迎之。

方明,字开子,以海中黛山屯田都司入浙中道,而南都已陷。明素与吴兴豪杰相结,乃还攻广德,破之。军声颇振。王既入方明军,义师复多应之者。于是破孝丰、临安、宁国县、宁国府,而开府于孝丰。隆武皇帝册封瑞昌王,从事诸臣,授有官差。亡何,北帅张天禄由徽州出陷孝丰,王兵散,而明走浙东。其明年,明至长兴,有疑其为奸细者,执至防将郭虎所,乃虎之小卒有曾事明者,见明不觉屈膝,始知为明,斩之。

潘文焕,镇江人也,尝佐瑞昌王,王兵散,匿于茅山王家庄民舍。其部曲喜正之镇江买弓,事觉,有司捕正杂治之。正遂言王所,有司使其裨将从正捕王。裨将不欲得王,近王家庄,放炮,欲以惊走王。而王适在田间,正遥见呼之,于是裨将不敢隐。王乃见害,事连文焕。文焕见正,啮指而骂曰:『吾等生死,何所损益。吾王一日未死,人心一日未散。天下大事,乃为汝鼠子所坏』!奋臂断缚而批其颊。文焕之子哭。文焕曰:『我死忠,汝死孝,传至天下后世。若老死牖下,邻里亲戚而外,谁知之者』。传至金陵,过叶家渡,题诗壁间。欲屈之不得,被杀。女不食死。

附录:丹阳诸生袁钟、宜兴陈用卿(以沙壶著名)、金坛张景汉、景潮,皆从王死义。

嘉兴建义,以屠象美主之(翰林)。

北兵以大炮击之,城崩,象美从他门出走。士民追象美杀之。复相固守,至闰六月二十八日,始陷。北兵屠之。

吏部尚书徐石麒死节于嘉兴。

石麒,字虞求,闻南都失守,即避之城外。嘉兴建义,石麒犹不入。城将破,石麒曰:『吾当归死城中』。二十五日入城,遗笔曰:『我生不辰,会当阳九;流氛陡发,龙驭上宾。边燧旋扬,鸾舆维逊。去岁含哀忍死,赴召秉铨,自谓尽忠后皇,即是仰报先帝。岂图归田不久,国难频仍,于野未安。王畿□□,忿都会之摧坏,伤士女之流残。积力销亡,既不能单骑传呼,使异邦之谢过;年齿衰暮,又不能肃清宫禁,致宗社之奠安。惟有决志歼身,见危授命。若得魂骑箕尾,安问魄滞沟涂!下达黄泉,见父无惭于教育;上游碧落,觐帝不愧于裁成。苟无迕于君亲,庶有词于忠孝。以吾郡完毁,为此身存亡』。自经而死。仆祖敏、李成,从死。

海宁举人周宗彝建义,兵败死之。

宗彝,字五里,派钱光绣饷,光绣引北兵杀之。

附录:祝渊,字开美,癸酉举人。左都御史刘宗周之弟子。北兵至,不食。有难之曰:『子以草莽臣死节,无乃过乎』?渊曰:『吾以上书为世指名。夫名之所在,攘臂而争之;害之所在,畏首而避之:此何异市井贩夫之智也』。难者曰:『子不从犯,亦可逃之释氏乎』?渊曰:『释氏独非胡乎?舍彼而从此,则牛羊何择焉』?卒守志而死(或曰:时渊已病甚)。

总兵陈梧建义平湖,兵败走。

附录:陈铬妻戚氏赴水死,诸生林鸿妻沈氏投水发浮,北兵出之,大骂被杀。诸生孙锷妻俞氏投水死,诸生□铎妻为北兵所执,啮兵一指,被杀。

兵部侍郎沈犹龙、兵科给事中陈子龙、下江监军道荆本彻、中书舍人李待问、举人章简、徐孚远、总兵黄蜚、吴志葵,建义松江。

初四日,志葵以吴淞总兵官自海入江塞泖中,过淀湖,攻入苏州,而浏河参将鲁之璵字瑟若者,为其前锋,围北兵于白塔寺,塞门焚之,北兵突围死战,之璵以步抵骑,不敌而死。志葵复还泖,会本彻、蜚,从无锡进太湖,拥船千艘,亦至泖中。犹龙等召募义兵千人,各为战守之备。城守近百日。至八月,乡绅潜通于北,为其后自免之地。人心遂离,降将李成栋攻陷之。犹龙、待问、简吏部主事夏允彝、华享县教谕眭明永、举人吴纯如、傅凝之、诸生胡名荃、戴池泓、徐念祖、夏完淳皆死。而蜚、志葵见获。北相杀之。

犹龙,字云升,丙辰进士。

待问,字存我,癸未进士。城破,危坐室中,被害。

简,字次弓,不屈死。

允彝,字彝仲,丁丑进士,自沈而死。绝命词云:『少受父训,长荷国恩。尽心报国,矢死忠贞。南部继覆,犹望中兴。中兴望杳,何忍长存。卓哉吾友,虞求广成,勿斋、纯如,子才、蕴生。愿言从之,握手九京。人孰无死,不泯此心。修身俟死,敬励后人』。子完淳,字存古,亦死。

明永,字嵩年,丹阳人,不肯剃发。八月初三日。书绝命词于明伦堂曰:『明命其永,嵩祝何年。生忝祖父,死依圣贤』。遇害。

念祖,字无念,故相阶之后也,阖室自焚。

附录:陈君秀妻杨氏投河死。蒋敬妻颜氏触刃而死。云间二女,一未嫁,投阁赴水;一新嫁,北为兵所掠,骂不绝口而杀。

苏州少詹事徐汧、诸生顾所建,投水死。

汧字,九一。戊辰进士;所建,字东吴,题诗于壁,投泮水中。

金山卫参将侯承祖守城不下,陷城,死之。

承祖,字怀玉,与其子世禄城守。八月二十日,北兵破之。世禄身被四十矢,不屈死。承祖被执,降之不可。曰:『吾祖宗为官二百八十年,今日之死,分内事也』。

附录:张烈女同母嫂匿于生圹中,事觉,北兵号于外曰:『出则免,否则刃将入焉』。母嫂皆出,烈女受刃而死。

通政司左通政侯峒曾建义于嘉定。城破,与其子玄演、玄洁,其友癸未进士黄淳耀、举人张锡眉、龚用圆、诸生马元调、黄渊耀、夏云蛟、唐昌全等皆死之。

峒曾,字豫瞻;闰六月,北设官至嘉定;峒曾建义旗城守拒之。北兵来攻,亡失甚众。越三日,而城中人有为北应者。城陷,峒曾时时在城上,士卒皆曰:『吾曾受公厚恩,尚可卫公出走』。峒曾曰:『与城存亡,义也』。已而赴水。玄演字几道,玄洁字云居;从之。峒曾曰:『吾死义也,夫二子者何为?且有祖母在,不可』。对曰:『有玄■〈氵静〉以奉祖母矣,何忍吾父之独死也』。语未毕,有奴趋告曰:『贼至矣』!相挽而没。降将李成栋斩峒曾首,悬之,大掠去,使别将守嘉定。有金生者,夜窃峒曾之首,藏之箧中,峒曾之叔某自埜舆棺入收其尸,方敛,闻有哭声,自外入者,则金生负箧而至也。

淳耀,字蕴生,城破,避之西方庵,问其从者曰:『侯公何若』?曰:『死矣』!曰:『吾与侯公同事,义不独生』。乃书壁云:『读书寡益,学道无成。进不得宣力王朝,退不能洁身远行。耿耿不没,此心而已。大明遗臣黄淳耀自裁于城西僧舍』。其弟渊耀,字伟恭者,谓曰:『兄为王臣,宜死;然弟亦不愿为□□之民也』。淳耀缢于东,渊耀缢于西。

锡眉,字介祉,守南门,奸民导敌自北门入,峒曾与锡眉登陴而见之。锡眉曰:『事急矣,曷各自裁』!峒曾曰:『然。一辞家庙,行矣』。锡眉曰:『我无以返家为也。即别公此所』。解带缢于城楼。峒曾遥视,再拜而去。

用圆,字知渊,分守城门。城陷,赴水死,二子从之。

元调,字巽甫,娄坚之门人也。当建义时,元调年七十矣,以所善诸生唐昌字圣举、夏云蛟字启霖,助调兵食;城破,元调死之。相继者十四人。

兵科给中时敏奉义阳王建义于常熟,寻败。

附录:诸生项志宁不肯削发而死。

崑山建义,郧阳抚治都御史王永祚主之。

附录:陈氏,北兵掠之,乘间刺杀北兵,自刎。

江阴建义,阎典史主之。

阎,其不知何许人也,为江阴典史。北兵渡江,弃官而隐江阴之野。北官至,下教辫发胡服,江阴人不奉教,乃殴北官,杀之,共迎典史。典史曰:『今日之事,非有所强于诸人者,诸君其无以生死为计』。江阴人曰:『诺』。于是收城中粮物器食,均用之,杂乡聚,皆发伏以待。两月之间,北兵至者,馘于境上,豫王发其鱼皮万余人,使降将刘良佐将之,直薄城下。良佐招降,守陴者噪而诟之,典史乃户赋竹器,盛木绵浸水,夜半潜悬睥睨,北兵用西洋炮击城。铅弹累累入竹器,已而开门搏战,离乡聚伏皆应之,杀鱼皮无存者。豫王大怒,自将以围江阴。典史曰:『江阴,小邑也;北兵乃围我,我何以逞』?聚江阴人而哭。江阴人各率其妻子至督学署中,闭而焚之,火三日夜不息。北兵疑,不敢攻。是时,三面皆北兵,截大江,典史与其勇士暮津大江而去。北兵入城,空无人,惊叹者久之(或曰:典吏已死于乱兵)戚磐居城外为犄角,论功独多。城将破,磐曰:『吾之所以戮力者,为此城也。当死城中,以成吾志』。乃入城自缢。

夏维新,字灿焉,癸酉举人;王华,字人玉,诸生;城陷皆死。

冯厚敦,字培卿,金坛人也;为江阴儒学训导。城破,冠带坐明伦堂,抽匕首自刎。

徐趋,字佩玉;黄毓祺,字介子;聚兵竹塘,以应城中。城既破,北使故明淮安道刘景纬令之,趋被执,见之长揖。景纬曰:『汝诸生,不当跪父母官耶』?趋曰:『我方□汝,何为父母汝?汝为大明进士,位之监司,即郡守亦跪汝;今降而为令,且跪郡守?是为□亦不善为□矣,尚欲与诸生争体统乎』?景纬无以应,下狱杀之。毓祺亡命海陵,寓书其所善江一小者,用故时主上所给官印识之,而为毓一之客所得。江甚惧祸,遂告变,捕毓祺入狱。狱期将决,其友邓大临告之期,小祺命取袭衣自敛,趺坐而逝。

通城王建义于长兴。

王号清潮,洞庭山民梦洞庭树旗。上书「清潮」二字,已而王至,皆以王之祥也。故从者甚众。葛麟,字苍公,丹阳举人也。八月二十日,从王战北兵于湖中。持长矛刺五六十人于水,为北兵所目。曰:『长而肥者,麟也』聚箭射之,投水而死。

金有镒,长兴人,以总兵再破湖州,兵败死之。

进士吴易建义太湖。

易,字日生,聚壮士数千人,退居湖中。乘间出杀北兵,道路为梗。北兵大举入湖,易先令士卒之善舟者,杂农民散处湖畔。北兵掠民船千余,即湖畔捕人操之,义兵遂尽操北人之舟,鼓棹而出。至中流,尽弃棹而入水,凿沈其船,北兵歼焉。浙直震动。王上以兵部侍郎命之,封长兴伯。八月二十一日,北兵又大举破其营,而同事诸生沈自駉、自炳、吴福之,皆死之。举人孙兆奎,执至金陵;其明年,易潜至嘉善,有输情于北者,遂为所得。

自駉,字君牧;自炳,字君晦;吴江人。初,其兄自征任侠,知天下有变,造渔船千艘于湖,自征死而变作,自駉、自炳乃收其船以聚兵,故易得因之而起。

福之,字公佑,武进人,父钟峦。后死舟山之难。

兆奎,字君昌,吴江人,被执,见北相洪承畴而问曰:『先帝时有洪承畴者,死于节矣。今汝亦名洪承畴,一人耶?两人耶』?承畴曰:『汝莫问其为一人、两人,只做汝一人事,且斩之』!

文乘,字应符,故相震孟之子也。阴与易通,为人告变,题诗曰:『三百年前旧姓文,一心报国许谁闻。忠魂今夜归何处,明月滩头吊白云』。遂见害。右佥都御史金声建义于徽州。

声,字正希,崇祯元年,选入翰林为庶吉士。明年十月,北兵阑入大安口,薄都城,上忧甚,声以新被知遇,乃荐其所知僧申甫为将,即改声御史,监其军,仓卒无兵可用,申甫召募长安中人,得数千,将之,复古车攻之法,阵于卢沟桥。北兵乃绕出其后,御车者惶急,不得转,为北兵斩馘略尽。申甫死,而声黜归田里。马士英调黔兵至凤阳,枉道掠新安,声与其郡推官吴翔凤率乡勇歼之界上,士英与声相讦,天子直声,复翰林,未之官,而北都陷。弘光即位,起佥都御史,不就。至是起义,北兵攻之。五月不下,降将张天禄从间道袭破之,执声至南都。声门士江天一字文右者,追声及之途,声曰:『此何与汝事,而来何乎』?曰:『天一可同公建义,独不可同公死乎』?当是时,南都改服已久,声与其徒峨冠大带而入,道路聚观。北相降声,遣人私语。天一呼曰:『先生之千秋在此刻也』。声曰『诺』。牵至清水塘将斩之,声谓行刑者曰:『但绝我气,母断我头』!于是捻须仰面,饮刃而没。天一亦被杀。而声邑人王世德乃自刎,一时死声之傍者六七人,知姓名者二人而已。隆武皇帝赠声礼部尚书,天一兵部主事。指挥汪秋汉、余公赞守岭南,北兵至,自刎。

中军程士皮、诸生项千里、武举洪二魁,皆被获而杀;许伯,字伯辅,阵亡。

推官温璜,字宝忠,乌程人,自刎。

吴应箕,字次尾,贵池人,募一旅以应声,兵溃,逃婺源山中,名捕得之。将戮于市,应箕不可曰:『吾血不当落尘中』!已至松下,应箕曰:『此吾毕命之所』。有卒拟刃向之,叱曰:『吾头岂汝可断』!一裨将颇敬应箕,应箕拱手谓之曰:『以此劳公』。

附录:马嘉,字六礼,壬午举人;方国焕,字孔文;剃发命下,嘉为绝命词,国焕赋诗,皆缢死。

山东巡抚都御史邱祖德同钱孝廉举义于宁国。

祖德,字令修,成都人,起家宁国推官,及为巡抚,贼至而逃,至是建义,寻败被磔。

麻三衡,字孟璿,宣城诸生也,起兵东华阳山,以应祖德。被执至金陵,赋诗云:『吴越连沙漠,天人不可留。誓存千丈发,笑看百年头。若水心犹烈,平原事不酬。西风吹宛句,断送五湖秋』。杀于通济门外。隆武即位,赠国子监博士。

泾县建义,被屠。

赵初浣,字雪度,诸生。以建义被杀。

盐城诸生司石磐起义。

石磐同酆都司起义,兵败,执之淮官。北抚命之跪,不屈,仆之,酆都司欲脱石磐,曰:『此故诸生,吾劫之为书记耳』。石磐大呼曰:『公何言之谬也?吾实首事』。下狱六十余日,狂歌痛饮。临刑,大骂而死。

附录:六合诸生马纯仁朴公,年十八,不肯剃发。闰六月二十二日,函书付其妹曰:『吾三日不归,以此白之父母。袖大石投浮桥水中。发函,得铭曰:『朝华而冠,夕□而髡;与丧乃心,宁死乃身』。明棠处士朴公纯仁(?)、金坛木工汤士鳌,剃头将及,哭祭祖考,投水死。山东兵部主事王若之不剃头,被获强之剃,不可曰:『留此发以见先帝耳』。戮之。邳州大学生王台辅,大会亲友永诀,乘牛车出郭之相山坟所自缢。无锡副总兵何以培,六月十二日,以不受官见杀。

使臣兵部左侍郎懋第被杀。

懋第,号萝石,莱阳人也。使北,将馆之四夷馆,不可;曰:『此中国以之待夷狄者,而以之待中国乎』?乃改馆鸿胪寺。自沧州追还,北欲降之,使其弟懋泰来见。诃之而去。江南下,北谓之曰:『汝之所以不降者,江南在耳,今何归而不降乎』?懋第曰:『降则何待今日;吾之所以不死者,图反命耳。今国破,有死而已』。作沁园春一阕:『忠臣孝子,两全甚难,其实非难。从夷、齐死后,君臣义薄,纲常扫地,生也徒然。宋有文山,又有叠山,青史于今万古传。他两人、父兮与母兮,亦称大贤。嗟哉!人生易尽百年。姓与名,不予人轻贱!想多少蚩愚稽首、游魂首邱,胡服也掩黄泉。丹心炤简,千秋庙食,松柏耸天风不断,堪叹他时穷节,乃见流水高山』。杀之无血,唯白乳满地。

总督佥都御史袁继咸被执。

继咸,字临侯,江西人也。总督应安江楚。左梦庚既降,劫继咸以去,继咸求死不得。八月初四日,至北都,诸降将朝见,继咸冠服如故,曰:『某是累臣,不是降臣,无入朝礼』。北臣来见,刘学士曰:『弘光立得是否』?曰:『神宗诸子,光宗长,福王次之。毅宗无子,今上福王长子,伦序甚明』。刘曰:『崇祯未葬,弘光安得遽立』?曰:『清朝所论者,春秋之义;明臣急于定策者,社稷之谋』。刘又言弘光诸不道状。曰:『既已为君,即吾君也。君父之事,非臣子所当言』。刘语塞而去。已令剃头。继咸曰:『弃其生平,虽生何用』?杀之三忠祠前,明年六月二十六日也。

秋七月庚戌朔。江西巡抚旷昭迎降,万安知县梁于涘不下。

金声桓既降,即为北徇地,驻于九江。昭患之,然不知其为声桓,以为金之俊也。有胥吏郜国本者,以侵粮系狱,自言为之俊旧役,可以招之。昭具金帛,遣国本往,至则始知为声桓也。国本即以金帛迎降,声桓遣使同国本还,国本盛称金兵不可敌,昭大惧,款其来使,国本出而摇惑众心,定迎降之策。昭亡走吉安。而江省变,遂为声桓有矣。

于涘,号谷庵,江都人,癸未进士。郡邑皆下,于涘独婴城固守,援绝不支,被执,下南昌狱。五十三日,作绝命词曰:『但如生富贵,谁识死功名。到头成个是,方见古人情』。自缢而死。

东浙、闽中建建,虽俱在闰六月,而此不载者,以事属监国、隆武两「实录」也。此所载,亦有□□所命者;然皆遥命之,非刑赏所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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