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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戏曲史

六、金院本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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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宋戏剧,均谓之“杂剧”,至金而始有“院本”之名。院本者,《太和正音谱》云:“行院之本也。”初不知行院为何语,后读元刊《张千替杀妻》杂剧云:“你是良人良人宅眷,不是小末小末行院。”则行院者,大抵金元人谓倡伎所居,其所演唱之本,即谓之院本云尔。院本名目六百九十种,见于陶九成《辍耕录》(卷二十五)者,不言其为何代之作。而院本之名,金元皆有之,故但就其名,颇难区别。以余考之,其为金人所作,殆无可疑者也(见下)。自此目观之,甚与宋官本杂剧段数相似,而复杂过之。其中又分子目若干,曰“和曲院本”者十有四本。其所著曲名,皆大曲法曲,则和曲殆大曲法曲之总名也。曰“上皇院本”者十有四本。其中如《金明池》、《万岁山》、《错入内》、《断上皇》等,皆明示宋徽宗时事,他可类推,则上皇者,谓徽宗也。曰“题目院本”者二十本。按题目,即唐以来“合生”之别名。高承《事物纪原》(卷九)《合生》条言:《唐书·武平一传》平一上书:比来妖伎胡人于御座之前,“或言妃主情貌,或列王公名质,咏歌舞踏,名曰合生。始自王公,稍及闾巷。”即合生之原,起于唐中宗时也。今人亦谓之唱题目云云。此云题目,即唱题目之略也。曰“霸王院本”者六本,疑演项羽之事。曰“诸杂大小院本”者一百八十有九,曰“院么”者二十有一,曰“诸杂院爨”者一百有七。陶氏云:“院本又谓之五花爨弄。”则爨亦院本之异名也。曰“冲撞引首”者一百有九,曰“拴搐艳段”者九十有二。案《梦粱录》(卷二十)云:“杂剧先做寻常熟事一段,名曰艳段,次做正杂剧。”则引首与艳段,疑各相类。艳段,《辍耕录》又谓之焰段。曰:“焰段,亦院本之意,但差简耳。取其如火焰,易明而易灭也。”其所以不得为正杂剧者,当以此;但不知所谓冲撞、拴搐,作何解耳。曰“打略拴搐”者八十有八,曰“诸杂砌”者三十。案《芦浦笔记》谓:“街市戏谑,有打砌、打调之类。”疑杂砌亦滑稽戏之流。然其目则颇多故事,则又似与打砌无涉。《云麓漫钞》(卷八):“近日优人作杂班,似杂剧而稍简略。金虏官制,有文班武班,若医卜倡优,谓之杂班。每宴集,伶人进,曰杂班上,故流传作此。”然《东京梦华录》已有杂扮之名。《梦粱录》亦云:“杂扮或曰杂班,又名经(当作纽)元子,又谓之拔和,即杂剧之后散段也。顷在汴京时,村落野夫,罕得入城,遂撰此端,多是借装为山东河北村叟,以资笑端。”则自北宋已有之。今“打略拴搐”中,有《和尚家门》、《先生家门》、《秀才家门》、《列良家门》、《禾下家门》各种,每种各有数本,疑皆装此种人物以资笑剧,或为杂扮之类;而所谓杂砌者,或亦类是也。

更就其所著曲名分之,则为大曲者十六:

《上坟伊州》、《烧花新水》、《熙州骆驼》、《列良瀛府》、《贺贴万年欢》、《廪降黄龙》、《列女降黄龙》(以上和曲院本)

《进奉伊州》(诸杂大小院本)

《闹夹棒六么》、《送宣道人欢》、《扯彩延寿乐》、《讳老长寿仙》、《背箱伊州》、《酒楼伊州》、《抹面长寿仙》、《羹汤六么》(以上诸杂院爨)

为法曲者七:

《月明法曲》、《郓王法曲》、《烧香法曲》、《送香法曲》(以上和曲院本)

《闹夹棒法曲》、《望瀛法曲》、《分拐法曲》(以上诸杂院爨)

为词曲调者三十有七:

《病郑逍遥乐》、《四皓逍遥乐》、《四酸逍遥乐》(以上和曲院本)

《春从天上来》(上皇院本)

《杨柳枝》(题目院本)

《似娘儿》、《丑奴儿》、《马明王》、《斗鹌鹑》、《满朝欢》、《花前饮》、《卖花声》、《隔帘听》、《击梧桐》、《海棠春》、《更漏子》(以上诸杂大小院本)

《逍遥乐打马铺》、《夜半乐打明皇》、《集贤宾打三教》、《喜迁莺剁草鞋》、《上小楼衮头子》、《单兜望梅花》、《双声叠韵》、《河转迓鼓》、《和燕归梁》、《谒金门爨》(以上诸杂院爨)

《憨郭郎》、《乔捉蛇》、《天下乐》、《山麻秸》、《捣练子》、《净瓶儿》、《调笑令》、《斗鼓笛》、《柳青娘》(以上冲撞引首)

《归塞北》、《少年游》(以上拴搐艳段)

《春从天上来》,《水龙吟》(以上打略拴搐)

又“拴搐艳段”中,有一本名《诸宫调》,殆以诸宫调敷演之。则其体裁,全与宋官本杂剧段数相似。唯着曲名者,不及全体十分之一;而官本杂剧则过十分之五,此其相异者也。

此院本名目中,不但有简易之剧,且有说唱杂戏在其间。如:

《讲来年好》、《讲圣州序》、《讲乐章序》、《讲道德经》、《讲蒙求爨》、《讲心字爨》。

此即推说经诨经之例而广之。他如:

《订注论语》、《论语谒食》、《擂鼓孝经》、《唐韵六帖》。

疑亦此类。又有:

《背鼓千字文》、《变龙千字文》、《摔盒千字文》、《错打千字文》、《木驴千字文》、《埋头千字文》。

此当取周兴嗣《千字文》中语,以演一事,以悦俗耳,在后世南曲宾白中犹时遇之,盖其由来已古,此亦说唱之类也。又如:

《神农大说药》、《讲百果爨》、《讲百花爨》、《讲百禽爨》。

案《武林旧事》(卷六)载:说药有杨郎中、徐郎中、乔七官人,则南宋亦有之。其说或借药名以制曲,或说而不唱,则不可知。至讲百果、百花、百禽,亦其类也。

“打略拴搐”中,有《星象名》、《果子名》、《草名》等以“名”字终者二十六种,当亦说药之类。又有:

《和尚家门》四本,《先生家门》四本(自其子目观之,先生谓道士也),《秀才家门》十本,《列良家门》六本(列良谓日者),《禾下家门》五本(禾下谓农夫),《大夫家门》八本(大夫谓医士),《卒子家门》四本,《良头家门》二本(良头未详),《邦老家门》五本(邦老谓盗贼),《都子家门》三本(都子谓乞丐),《孤下家门》三本(孤下谓官吏),《司吏家门》二本,《仵作行家门》一本,《撅俫家门》一本(撅俫未详)。

此五十五本,殆摹写社会上种种人物职业,与三教、迓鼓等戏相似。此外如“拴搐艳段”中之《遮截架解》、《三打步》、《穿百倬》,“打略拴搐”中之《难字儿》、《猜谜》等,则并竞技游戏等事而有之。此种或占演剧之一部分,或用为戏剧中之材料,虽不可知,然可见此种戏剧,实综合当时所有之游戏技艺,尚非纯粹之戏剧也。

此院本名目之为金人所用,盖无可疑。《辍耕录》云:“金有杂剧、院本、诸宫调。院本、杂剧,其实一也。国朝院本杂剧,始厘而二之。”今此目之与官本杂剧段数同名者十余种,而一谓之杂剧,一谓之院本,足明其为金之院本,而非元之院本,一证也。中有《金皇圣德》一本,明为金人之作,而非宋元人之作,二证也。如《水龙吟》、《双声叠韵》等之以曲调名者,其曲仅见于《董西厢》,而不见于元曲,三证也。与宋官本杂剧名例相同,足证其为同时之作,四证也。且其中关系开封者颇多,开封者,宋之东都,金之南都,而宣宗贞佑后迁居于此者也,故多演宋汴京时事,“上皇院本”且勿论,他如郓王、蔡奴,汴京之人也,金明池、陈桥,汴京之地也,其中与宋官本杂剧同名者,或犹是北宋之作,亦未可知。然宋金之间,戏剧之交通颇易。如杂班之名,由北而入南,唱赚之作,由南而入北(唱赚始于绍兴间,然《董西厢》中亦多用之)。又如演蔡中郎事者,则南有负鼓盲翁之唱,而院本名目中亦有《蔡伯喈》一本:可知当时戏曲流传,不以国土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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