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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岩录译注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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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典

举梁武帝问达磨大师说这不唧汉。:“如何是圣谛[1]第一义?”是甚系驴橛。磨云:“廓然无圣。”将谓多少奇特,箭过新罗,可杀明白。帝曰:“对朕者谁?”满面惭惶,强惺惺。果然摸索不着。磨云:“不识。”咄!再来不直半文钱。帝不契[2],可惜许,却较些子。达磨遂渡江至魏。这野狐精,不免一场懡㦬,从西过东,从东过西。帝后举问志公[3],贫儿思旧债,傍人有眼。志公云:“陛下还识此人否?”和志公赶出国始得,好与三十棒,达磨来也。帝云:“不识。”却是武帝承当得达磨公案。志公云:“此是观音大士,传佛心印[4]。”胡乱指注,臂膊不向外曲。帝悔,遂遣使去请,果然把不住,向道不唧。志公云:“莫道陛下发使去取,东家人死,西家人助哀,也好一时赶出国。阖国人去,他亦不回。志公也好与三十棒,不知脚跟下放大光明。”

评唱

武帝尝披袈裟,自讲《放光般若经》,感得天花乱坠、地变黄金。辨道奉佛,诰诏天下,起寺度僧,依教修行。人谓之“佛心天子”。达磨初见武帝,帝问:“朕起寺度僧,有何功德?”磨云:“无功德。”

时后魏光统律师菩提流支三藏,与师论议。师斥相指心。而褊局[5]之量,自不堪任,竟起害心,数加毒药。至第六度,化缘[6]已毕,传法得人,遂不复救,端居而逝,葬于熊耳山定林寺。后魏宋云奉使,于葱岭遇师手携只履而往。武帝追忆,自撰碑文云:“嗟夫!见之不见,逢之不逢,遇之不遇,今之古之,怨之恨之。”

注释

[1]圣谛:圣人所见之真理。谛,真实无谬的道理。

[2]不契:不投合。

[3]志公:南北朝时梁人,法名宝志,也作保志。天监十三年(公元五一四年)圆寂,塔葬于灵谷寺。

[4]心印:佛心之印。禅的本意即不立文字、不依语言,直以心为印。印,印可、印定之义。

[5]褊局:原文注“褊”同偏,气量狭小之意。

[6]化缘:教化之因缘,亦有募化之意。

译文

南北朝时期梁国的天子武帝(公元四六四—五四九年)曾问达磨大师道:“什么是圣谛第一义?”达磨回答说:“廓然无涯,超凡越圣。”武帝接着又问:“与我对话的人是谁?”达磨答道:“我不知道。”达磨大师见梁王不识禅机妙理,于是就渡江北上,到达后魏国。事后,武帝便以与达磨的对话询问宝志和尚。宝志听说事件的始末后,问梁武帝:“陛下知道他是何人吗?”“我不知道。”武帝回答道。宝志于是说:“他就是您信仰至极的观音菩萨,特地来东土传播佛心之印的。”武帝听说后十分后悔,便想马上派使臣去把达磨迎回来。宝志说:“晚啦!莫说派使臣,就是让全国人都去,他也不会回来。”

评唱

武帝曾身披袈裟,亲自讲解《放光般若经》,感得天花乱坠,仿佛大地遍现黄金。他辨道奉佛,明诏天下,修建寺院,供养僧众,依佛教义修行。他是一位如此热心的佛教信徒,以至人们称他为“佛心天子”。达磨初次见到武帝时,武帝开口便问始祖:“孤家建立众多寺庙,供养了许多僧众,肯定有功德吧?”不料达磨大师却说:“无功德。”

达磨大师在后魏时,修持戒律的菩提流支三藏,多次与始祖辩论。大师破斥名相,直指人心。律师学识浅薄,器量狭隘,自觉不是大师的对手,于是便起害人之心,数次以毒药加害大师。到第六次,始祖来东土教化众生的因缘已尽,佛法后继有人,于是便不再医治,正坐而逝,安葬于熊耳山定林寺。传言后魏的使臣宋云,在葱岭遇见大师手里拿着只鞋往西去了。梁武帝追忆与大师枉见面一场,亲自撰写碑文说:“啊!见到了真正的大师却没能认识他,遇见了得道的圣人却没有礼拜他,心中的遗憾,永世难消。”

原典

举赵州示众云这老汉作什么?莫打这葛藤。:“至道[1]无难,非难非易。唯嫌拣择。眼前是什么?三祖犹在。才有语言,是拣择,是明白?两头三面,少卖弄。鱼行水浊,鸟飞落毛。老僧不在明白里。贼身已露,这老汉向什么处去?是汝还护惜[2]也无?败也,也有一个半个。”时有僧问:“既不在明白里,护惜个什么?”也好与一拶,舌拄上腭。州云:“我亦不知。”拶杀这老汉,倒退三千。僧云:“和尚既不知,为什么却道不在明白里?”看走向什么处去?逐教上树去。州云:“问事即得,礼拜了退。”赖有这一着,这老贼。

评唱

至道无难,言端语端。一有多种,二无两般。虽无许多事,天际日上时月便下,槛前[3]山深时水便寒。到这里,言也端,语也端,头头是道,物物全真,岂不是心境俱忘、打成一片[4]处?

僧问香严[5]:“如何是道?”严云:“枯木里龙吟。”僧云:“如何是道中人?”严云:“髑髅里眼睛。”僧后问石霜[6]:“如何是枯木里龙吟?”霜云:“犹带喜在。”“如何是髑髅里眼睛?”霜云:“犹带识在。”僧又问曹山[7]:“如何是枯木里龙吟?”山云:“血脉不断。”“如何是髑髅里眼睛?”山云:“干不尽。”“什么人得闻?”山云:“尽大地未有一个不闻。”僧云:“未审龙吟是何章句[8]?”山云:“不知是何章句,闻者皆丧。”复有颂云:“枯木龙吟真见道,髑髅无识眼初明。喜识尽时消息尽,当人那辨浊中清。”

注释

[1]至道:至极的道理,指佛法。

[2]护惜:保护、护持之意。

[3]槛前:门前。槛,栅栏、栏杆之意。

[4]心境俱忘、打成一片:物我俱忘,浑然一体。指僧人悟道的至极境界。

[5]香严:唐代禅师,法名智闲。师从沩山,因住香严寺而名。有偈颂二百余首。

[6]石霜:唐比丘,法名庆诸,因住石霜山而又名。师从道吾和尚。光启四年(公元八八八年)圆寂,享年八十二岁。

[7]曹山:五代时比丘,法名本寂,因住地而又名。师从洞山良价禅师。天复元年(公元九〇一年)圆寂,终年六十二岁。

[8]章句:章节与句子。

译文

赵州和尚教诲众弟子道:“禅的真理不难究得,唯忌生出分别心。因有分别心,才有语言,语言文字就是一种拣择。不予拣择,反而心下自明。至于我,既不在拣择之中,也不在明白之境。请诸位善自护持你们的无是非、无分别的心。”这时有一位僧人问:“老师既已不在明白之中,还要我们护惜它干什么?”赵州说:“我也不知道。”僧人又问:“老师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却对我们说不在明白里呢?”赵州回答道:“因为有人问起,所以不能不说。好了,说法已毕,诸位请退。”

评唱

禅的真理不难究得,便在言语的落脚处。一有多种形式,二却无两般模样。天宇中日升月坠,屋门前山深水寒。参到这般地步,言也有尽,语也有尽,头头是道,物物全真,难道不是己物俱忘、浑然一体吗?

一僧问香严和尚:“什么是道?”香严回答说:“枯木遇风作龙吟。”僧又问:“什么是得道之人?”香严答道:“髑髅洞中有眼睛。”之后,这僧因不解其意,又去问石霜和尚:“什么是‘枯木遇风作龙吟’?”石霜回答道:“还带有情感的偏见。”“什么又是‘髑髅洞里的眼睛’?”石霜和尚说:“还有认识的偏见。”这僧又拿这一话头问曹山和尚:“什么是‘枯木遇风作龙吟’?”曹山回答说:“血脉未断。”“什么是‘髑髅洞里的眼睛’?”曹山答道:“风干不尽。”僧人紧紧追问:“是什么人听说的?”曹山说:“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僧又问:“不知道‘枯木遇风作龙吟’出自何典何章?”曹山回答说:“不知是何典章,听说的人皆已死去了。”对这一话头,后人曾有一颂说:“枯木龙吟真见道,髑髅无识眼初明。喜识尽时消息尽,当人哪辨浊中清。”

原典

举马大师不安,这汉漏逗不少,带累别人去也。院主问:“和尚近日尊候如何?”四百四病一时发,三日后不送亡僧是好手,仁义道中。大师云:“日面佛、月面佛。”[1]可杀新鲜,养子之缘。

评唱

学者劳形,如猿捉影。只这日面佛、月面佛,极是难见。雪窦到此,亦是难颂。却为他见得透,用尽平生工夫指注他。诸人要见雪窦么?看取下文:

“日面佛、月面佛,开口见胆,如两面镜相照,于中无影像。五帝三皇是何物?太高生,莫谩他好,可贵可贱。二十年来曾苦辛,自是尔落草,不干山僧事。哑子吃苦瓜。为君几下苍龙窟[2]。何消恁么?莫错用心好,也莫道无奇特。屈,愁杀人,愁人莫向愁人说。堪述,向阿谁说,说与愁人愁杀人。明眼衲僧莫轻忽。更须子细,咄!倒退三千。”

注释

[1]日面佛、月面佛:《三千佛名经》中出现的佛名。经中说日面佛的寿命为一千八百岁,月面佛则只能活一昼夜。马祖在这则公案中如此答,意指长寿也好,命短也好,只要懂得生命之道,生安然,死也安然。

[2]为君几下苍龙窟:中国古代的神话中说,龙嘴里有一颗明珠,是无上的至宝。故禅师把参禅求道比喻成为得宝珠,奋不顾身地闯入苍龙卧居的洞窟的行为。下苍龙窟,意指拜师入室,独自参禅。

译文

马祖大师身患重病,卧床不起了。一直很担心的院主前来探视,问候道:“老师近日身心如何?”马祖回答道:“日面佛、月面佛。”

评唱

对此公案,后来学者多劳形苦神,用心参寻,却如猿猴捉影,不知落处。只这“日面佛、月面佛”一句,极难见其真意。雪窦对此公案,也是难下评论。但他毕竟看得透彻些,用尽平生工夫,评论注解,提示后人。且看雪窦颂说:

“日面佛、月面佛,五帝三皇是何物?二十余年来苦心参究,真如人入苍龙窟里探取宝珠相似。其中甘苦,确实值得对人述说,希望慧眼禅僧切莫轻忽这则公案。”

原典

举德山[1]到沩山[2],担板汉,野狐精。挟复子[3]于法堂上,不妨令人疑着,纳败缺。从东过西,从西过东,可杀有禅作什么?顾视云:“无!无!”便出。好与三十棒,可杀气冲天,真师子儿,善师子吼。雪窦着语云:“勘破了也[4]。”错,果然,点!德山至门首,却云:“也不得草草。”放去收来,头上太高生,末后太低生,知过必改,能有几人?便具威仪,再入相见。依前作这去就,已是第二重败缺,崄。

沩山坐次,冷眼看这老汉,捋虎须,也须是这般人始得。德山提起坐具[5]云:“和尚!”改头换面,无风起浪。沩山拟取拂子,须是那汉始得,运筹帷幄之中。不妨坐断天下人舌头。德山便喝,拂袖而出。野狐精见解,这一喝,也有权,也有实,也有照,也有用,一等是拿云攫雾者,就中奇特。雪窦着语云:“勘破了也。”错,果然,点。德山背却法堂,着草鞋便行。风光可爱,公案未圆,赢得项上笠,失却脚下鞋,已是丧身失命了也。沩山至晚问首座:“适来新到在什么处?”东边落节,西边拔本,眼观东南,意在西北。首座云:“当时背却法堂,着草鞋出去也。”灵龟曳尾,好与三十棒。这般汉脑后合吃多少?沩山云:“此子已后,向孤峰顶上,盘结草庵,呵佛骂祖去在。”贼过后张弓,天下衲僧跳不出。雪窦着语云:“雪上加霜。”错,果然,点。

评唱

德山本是讲僧,在西蜀讲《金刚经》。因教中道[6]金刚喻定,后得智中,千劫学佛威仪,万劫学佛细行,然后成佛。他南方魔子便说“即心是佛”,遂发愤担疏钞行脚,直往南方,破这魔子辈。看他恁么发愤,也是个猛利底汉。

初到澧州,路上见一婆子卖油糍,遂放下疏钞,且买点心吃。婆云:“所载者是什么?”德山云:“《金刚经》疏钞。”婆云:“我有一问,尔若答得,布施油糍作点心。若答不得,别处买去!”德山云:“但问。”婆云:“《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上座欲点那个心?”山无语,婆遂指令去参龙潭[7]。

才跨门便问:“久向龙潭,及乎到来,潭又不见,龙又不现?”龙潭和尚于屏风后引身云:“子亲到龙潭。”师乃设礼而退。至夜间入室,侍立更深。潭云:“何不下去?”山遂珍重[8],揭帘而出,见外面黑,却回云:“门外黑。”潭遂点纸烛度与山,山方接,潭便吹灭。山豁然大悟,便礼拜。潭云:“子见个什么便礼拜?”山云:“某甲自今后,更不疑着天下老和尚舌头。”

至来日,潭上堂云:“可中有个汉,牙如剑树,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头。他时异日,向孤峰顶上,立吾道去在。”山遂取疏钞,于法堂前,将火炬举起云:“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遂烧之。

注释

[1]德山:唐简州人,法名宣鉴。初研律藏,后归禅门。因住澧州德山而名。他平日接引人喜用禅棒,故有“德山棒”的说法。咸通六年(公元八六五年)圆寂,寿八十四。

[2]沩山:唐福州人,法名灵祐。曾参百丈禅师,后在长沙大沩山建同庆寺。他是唐代禅宗五家之一沩仰宗宗师。大中七年(公元八五三年)圆寂,终年八十三岁。有《语录》一卷。

[3]复子:包裹、行李。

[4]勘破了也:勘定事之是非。意指禅僧参禅看得透彻。

[5]坐具:梵文nisidana的意译。亦称“随坐衣”“坐卧具”;音译“尼师坛”“尼师但那”。佛教僧尼用具名,据《百丈清规》卷五载,布制,长四尺八寸,宽三尺六寸。为僧尼坐时用具,有护身、护衣、护床席卧具的作用。也常作为礼拜时的用具。

[6]中道:即脱离“两边”(两个极端)的不偏不倚道路或观点、方法。佛教大小乘对“中道”解释不尽相同,但皆认为它是佛教最高的真理。法相以唯识为中道;三论以八不为中道;天台以实相为中道;华严以法界为中道。《中论》有偈说:“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名为假名,亦是中道义。”

[7]龙潭:唐比丘,法名崇信。住澧州龙潭禅院,故世称龙潭和尚。

[8]珍重:道别语,亦可作动词用,为“道别、告辞”义。

译文

德山和尚到沩山禅院参学。他拿着行李,一身风尘仆仆出现在法堂上,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双眼环顾四周,说了一句:“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没有人!”便转身走出了法堂。雪窦评点道:“透!”德山走到禅院门口,转念一想:自己不可过于无礼!于是重整僧家威仪,返回去与沩山住持相见。

德山来到沩山跟前,提起袈裟下的坐具,认真礼拜,恭敬地叫了一声:“老师!”沩山才要举起拂子,德山却当即大喝一声,拂袖而出。雪窦的评点是:“透!”德山离开法堂,穿着草鞋大步出了山门。沩山住持晚上问首座:“今天来的和尚现在在哪里?”首座回答:“那僧当时便离去了!”沩山仰天叹道:“这个僧人今后将在孤峰顶上结草庵,干出呵佛骂祖的事!”雪窦又点评道:“雪上加霜。”

评唱

德山和尚本是一名讲僧,在四川讲授《金刚经》。他说:经教家都认为:修行者修到金刚喻定(注:指等觉菩萨)后,证得“后得智”,再历经千劫学习佛的威仪,万劫学习佛的行为细节,然后才能成佛。当时南方的僧人宣扬“即心是佛”,于是发誓担着佛经去南方云游,欲与那里的僧人一辩高低。看他如此发愤,确也是个硬汉子。

刚到澧州地界,德山在路上看见一位老婆婆卖油饼,便放下担子,想买些点心吃。老婆婆问道:“你挑的是什么?”德山回答说:“是《金刚经》卷本。”老婆婆又说:“我有一个问题,你若能回答,就送你油饼作点心。你若回答不上,去别处买吧!”德山说:“那你就问吧!”于是老婆婆便问:“《金刚经》中说:‘过去的心不可得,现在的心不可得,未来的心也不可得。’这位僧人您究竟想点哪个心?”德山无言以对,老婆婆于是指点他去参拜龙潭和尚。

才跨进龙潭和尚寺院的大门,德山便问:“我早就向往龙潭,可是到了这里,怎么潭也不见,龙也不见?”龙潭和尚这时从屏风后走出来,对德山说:“你已经到了龙潭了。”说完便礼拜而退。到晚上,德山又入法堂,侍立到深夜。龙潭对他说:“下去吧!”德山于是恭身请安,揭开门帘往外走,见外面黑漆漆的,便返回来说:“门外天很黑。”龙潭于是点着一把火烛递给德山,德山正想接过来,龙潭却又把它吹灭了。德山豁然大悟,忙施礼拜。龙潭问:“你看到什么了便施礼设拜?”德山回答说:“从今以后,我对天下老僧人的话再也不感到疑惑了。”

第二天,龙潭在法堂上说:“这里有位僧人,牙如利剑,口似血盆,一棒打去也不回头。他时异日,在孤峰顶上宣扬我的说教的,便是他。”德山取来佛典卷本,放在法堂前,手拿火炬说:“研习尽诸般玄谈妙辩,正似一丝毛发置于无垠的太空中;穷竭尽万世深奥道理,也如一滴水投于万丈深谷之中。”说完,德山便把佛典卷本烧掉了。

原典

举雪峰示众云一盲引众盲,不为分外。:“尽大地撮来如粟米粒大。”是什么手段?山僧从来不弄鬼眼睛。抛向面前,只恐抛不下,有什么伎俩?漆桶[1]不会,倚势欺人,自领出去。莫谩大众好。打鼓普请:“看。”瞎,打鼓为三军。

评唱

古人接物利生,有奇特处,只是不妨辛勤。三上投子,九到洞山,置漆桶木杓,到处作饭头,也只为透脱此事。及至洞山[2]作饭头,一日,洞山问雪峰[3]:“作什么?”峰云:“淘米。”山云:“淘沙去米,淘米去沙?”峰云:“沙米一齐去。”山云:“大众吃个什么?”峰便覆盆。山云:“子缘在德山。”指令见之。

才到便问:“从上宗乘中事,学人还有分也无?”德山打一棒云:“道什么?”因此有省。后在鳌山阻雪,谓岩头[4]云:“我当时在德山棒下,如桶底脱相似。”岩头喝云:“尔不见道,从门入者,不是家珍,须是自己胸中流出,盖天盖地,方有少分相应。”雪峰忽然大悟,礼拜云:“师兄!今日始是鳌山成道。”

注释

[1]漆桶:禅师对未开悟僧人的詈辞,大抵斥其眼前或心中漆黑一团,有如漆桶。“漆桶脱”一语,则喻指明白、领悟。

[2]洞山:唐诸暨(今浙江)人,法名良价。师从沩山和尚,因在洪州洞山传法而又名。咸通十年(公元八六九年)圆寂,世寿六十三。

[3]雪峰:唐南安(福建)人,法名义存。师从德山和尚,后在福州象骨山创雪峰禅院。开平二年(公元九〇八年)寂,享年八十九岁。

[4]岩头:唐泉州人,法名全豁。师从德山和尚。先住鄂州(湖北武昌)岩头院,后至洞庭卧龙山传法。光启三年(公元八八七年)为贼人所杀,年六十。

译文

雪峰和尚垂示众僧徒说:“整个山河大地,拿起来也只有粟米粒一样大。”说完,就把米粒向前抛去,僧徒不明所以,再打鼓普请说:“看。”

评唱

古人接物利生,自有开悟处,只是要经历一番艰辛。雪峰和尚三参投子,九拜洞山,拿着漆桶木杓,到处去做饭头,也只是为参透禅机妙理。雪峰在洞山禅院做饭头时,有一日,洞山和尚去厨房看他,他正在拣米中的细砂。洞山问:“你在干什么?”“我在选米。”洞山又问:“你是在选砂除米呢,还是选米除砂呢?”雪峰回答:“米和砂都除去。”“那么大家吃什么呢?”雪峰听洞山这么一说,便把手里米盆中的东西全倒在地上。洞山见此情景,对他说:“你与德山有缘分!”于是指示他去跟从德山和尚修行。

才到德山禅院,雪峰开口便问:“跟随得道大师却学习些普通的道理,学人还有开悟的缘吗?”德山听罢,打了雪峰一棒,反问道:“你说什么?”雪峰当下有悟。后来,雪峰与师兄岩头结伴云游四方,行至湘南鳌山时,大雪纷飞,阻碍了行路。逗留日间,雪峰对岩头说起悟道的感受:“我当时在德山老师的棒下豁然开悟,真如水桶脱底相似。”岩头听后,正謦说道:“你还没有认识禅的妙理啊!你难道不懂得,从别人处得来的,不是家珍,要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盖天盖地地出,才算是有所悟啊!”雪峰听罢,忽然大悟,对岩头深深一拜,说:“师兄,我今日才算鳌山成道啊!”

原典

举云门[1]垂语云:“十五日已前不问汝,半河南,半河北,这里不收旧历日。十五日已后道将一句来。不免从朝至暮,切忌道着,来日是十六,日月如流。”自代云:“日日是好日。”收,跳不出斗,谁家无明月清风?还知么?海神知贵不知价!

评唱

云门初参睦州[2],州旋机电转,直是难凑泊[3]。寻常接人,才跨门,便住云:“道!道!”拟议不来,便推出云:“秦时轹钻[4]。”云门凡去见,至第三回,才敲门,州云:“谁?”门云:“文偃。”才开门,便跳入。州住云:“道!道!”门拟议[5],便被推出门。一足在门阃内,被州急合门,拶折云门脚。门忍痛作声,忽然大悟。后来语脉接人,一摸脱出睦州。后于陈操尚书宅住三年,睦州指往雪峰处去。至彼,出众便问:“如何是佛?”峰云:“莫寐语。”云门便礼拜,一住三年。雪峰一日问:“子见处如何?”门云:“某甲见处,与从上诸圣不移易一丝毫许。”

灵树[6]二十年不请首座。常云:“我首座生也。”又云:“我首座牧牛[7]也。”复云:“我首座行脚也。”忽一日令撞钟,三门前接首座。众皆讶之。云门果至,便请入首座寮解包。灵树人号曰“知圣禅师”,过去、未来事皆预知。

一日,广主刘王将兴兵,躬入院,请师决臧否。灵树已先知,怡然坐化。广主怒曰:“和尚何时得疾?”侍者对曰:“师不曾有疾,适封一合子,令俟王来呈之。”广主开合,得一帖子,云:“人天眼目,堂中首座。”广主悟旨,遂寝兵,请云门出世。

云门寻常爱说三字禅,“顾”“鉴”“咦”,又说一字禅。僧问:“杀父杀母,佛前忏悔,杀佛杀祖,向什么处忏悔?”门云:“露!”又问:“如何是正法眼藏[8]?”门云:“普。”直是不容拟议。到平铺处,又却骂人,若下一句语:“如铁橛子[9]相似。”后出四哲,乃洞山初、智门宽、德山密、香林[10]远,皆为大宗师。香林十八年为侍者,凡接他,只叫:“远侍者。”远云:“喏。”门云:“是什么?”如此十八年,一日方悟。门云:“我今后更不叫汝。”云门寻常接人,多用睦州手段。只是难为凑泊,有抽钉拔楔底钳锤。雪窦道:“我爱韶阳新定机,一生与人抽钉拔楔。垂个问头示众云:‘十五日已前不问汝,十五日已后道将一句来。’坐断千差,不通凡圣。”

注释

[1]云门:(五代)姑苏嘉兴人,法名文偃。师从雪峰和尚,是禅宗云门宗宗祖。乾祐二年(公元九四九年)圆寂,年八十六。

[2]睦州:唐比丘,为南陈朝帝裔。师从黄檗大师,因在睦州(浙江建德)开元寺传法,故又名睦州。寂年不详。

[3]难凑泊:难以接近之意。

[4]轹钻:秦时用于车舆上的一种工具。

[5]拟议:意为思虑、迟疑。

[6]灵树:又名如敏,赐号知圣大师。从黄檗和尚得法,住韶州灵树院。生年不详。

[7]牧牛:指禅僧悟道后的修行。宋代廓庵禅师曾著《十牛图》,绘制了禅宗的十牛图,并以诗偈加以评唱,形象地展现了由修行以致顿悟的体悟过程。其中颂“牧牛”时偈为:“鞭索时时不离身,恐伊纵步入埃尘。相将牧得纯和也,羁锁无拘自逐人。”

[8]正法眼藏:又称“清净法眼”,禅家以之为教外别传之佛法心印。《释氏稽古略》卷一:“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嘱摩诃迦叶。’”

[9]铁橛子:比喻古人之公案无容易下嘴之处。《无尽灯论》卷上曰:“夫铁橛子者,非所以无滋味。无汝下嘴处,是谓之铁橛子。只向难下嘴处,奋发大勇猛心,竖咬横咬,咬咬不止,则忽然一咬咬破。咬破将来,始知此中有无尽法味,是谓铁橛子。”

[10]香林:绵州人,又名澄远。从云门和尚得法。初住四川导江县迎祥寺,后住青城山香林院。宋雍熙四年(公元九八七年)圆寂,寿八十。

译文

云门问众僧徒:“我不问你们十五月圆之前,我只问你们十五日之后如何。”随后他又自答道:“日日是好日!”

评唱

云门一开始在睦州和尚处参学。睦州机锋利锐,难以接近。平日他引导修行者时,总是当对方刚一走近禅室门口,就当胸抓住,厉声喝令:“快说!快说!”当对方疑惑不止,表达不出来时,睦州随即把他推到门外,大骂一声“秦朝废物”。云门曾两次去参禅,至第三次,他才叩门环,里面的睦州便问:“是谁?”“云门文偃。”睦州和尚一打开门,云门就立即跳进门里。睦州一把抓住云门胸口,喝道:“快说!快说!”云门正要讲时,睦州就把他推出门外,并猛地把门关紧。云门的一只脚还没拿出来,当即就被折断了。云门不禁大喊疼痛,叫喊之时,忽然大悟。之后,云门示教僧徒,与睦州一模脱出一般。他在陈操尚书家里住了三年后,按睦州的指示,前往雪峰处参学。刚到那里,便从众僧徒中走出,问道:“什么是佛?”雪峰听罢,大喝一声:“不要痴人说梦!”云门当下便施礼拜,在此一住三年。一日,雪峰问云门:“你究竟达到了什么境界?”云门回答道:“我所达到的境界,与以前的诸佛至圣无一丝一毫之差。”

灵树院的如敏禅师二十年间都空着院内首座的位置。有一日,他说道:“我们院的首座已经出生了。”接着又说:“他现在正在牧牛。”又有一日,他说:“我们的首座行脚去了。”如敏和尚讲得那么逼真,好像他看到了那位不知姓名居所的首座似的。终于有一天,他忽然命令钟僧敲钟,招集众僧徒,说是让他们到三门外去迎接首座。大家都十分惊讶,迷惑不解。但不一会,果然从远处来了一位高僧,他就是云门文偃。如敏和尚马上把他请进首座房间,帮他解下行旅包。灵树院僧徒见如敏和尚如此神奇,便给他起了一个雅号,称他为“知圣禅师”,意指对过去、未来事皆能预知。

一日,据有岭南之地的广州节度使刘隐(公元八七四—九一一年)将起兵,亲自去灵树禅院,请如敏和尚卜吉凶。如敏预先已知刘隐将至,安详地坐化了。刘王见如敏已逝,十分生气,便问道:“老禅师是什么时候得病的?”在场的一位侍僧回答说:“老师不曾有病,刚才封好一个盒子,等大王来后呈给您。”刘隐打开盒子,取出一张帖子,上面写着八个字:“人天眼目,堂中首座。”刘隐看懂意思后,遂罢兵息战,请云门文偃出山。

云门和尚平常爱说三字禅,“顾”“鉴”“咦”,有时又说一字禅。一僧曾问云门:“如果杀父杀母之人要在佛前忏悔,那么,杀佛杀祖之人又去哪里忏悔呢?”云门只回答一字:“露!”僧又问:“什么是正法眼藏?”云门便对:“普!”云门的回答真是不让人有所考虑。但到平铺处,他却又常骂人一句:“像个铁橛子似的!”云门门下出了四位大师,即洞山、智门、德山、香林,四个和尚皆是赫赫有名的大禅师。其中香林澄远在云门门下做了十八年侍僧,平日云门示教他,只叫一声:“远侍者!”当香林应喏之时,云门随即又问:“是什么?”如此这样十八年,终于有一天,香林忽然开悟。云门于是说:“从今以后,我不用再叫你啦!”云门就是这样,平日引教僧徒,多用睦州和尚的手法。虽让人难以接近,他却有抽钉拔楔的手段,引人开悟。雪窦禅师说:“我喜欢韶阳云门和尚的禅机,他一生给人抽钉拔楔。拿个话头问僧徒:‘我不问你们十五月圆之前如何,只问十五日以后如何。’只此一句,已是打破一切差别,超凡越圣。”

原典

举僧问法眼[1]道什么?檐枷过状。:“慧超咨和尚,如何是佛?”道什么?眼睛突出。法眼云:“汝是慧超。”依模脱出,铁馂饀,就身打劫!

评唱

则监院在法眼会中,也不曾参请入室。一日,法眼问云:“则监院何不来入室?”则云:“和尚岂不知,某甲于青林[2]处有个入头。”法眼云:“汝试为我举看。”则云:“某甲问:‘如何是佛?’林云:‘丙丁童子来求火。’”法眼云:“好语,恐尔错会,可更说看!”则云:“丙丁属火,以火求火,如某甲是佛,更去觅佛。”法眼云:“监院果然错会了也。”则不愤便起,单渡江去。法眼云:“此人若回,可救,若不回,救不得也。”则到中路自忖云:“他是五百人善知识[3],岂可赚我耶?”遂回再参。法眼云:“尔但问我,我为尔答。”则便问:“如何是佛?”法眼云:“丙丁童子来求火。”则于言下大悟。

法眼出世,有五百众,是时佛法大兴。时韶国师[4]久依疏山,自谓得旨。乃集疏山平生文字顶相[5],领众行脚。至法眼会下,他亦不去入室,只令参徒随众入室。一日,法眼升座,有僧问:“如何是曹源一滴水?”法眼云:“是曹源一滴水?”其僧惘然而退。韶在众闻之,忽然大悟。后出世,承嗣法眼,有颂呈云:“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法眼印云:“只这一颂,可继吾宗。子后有王侯敬重,吾不如汝。”

注释

[1]法眼:余杭人,又名文益。从罗汉琛得法,出世后住金陵报恩院。南唐后主为其建清凉伽蓝,学人事之如圣。五代显德五年(公元九五八年)圆寂,谥“大法眼”,为法眼宗之开山宗祖。

[2]青林:又名师虔,参学洞山和尚得悟。因住随州青林,世故称青林和尚。后继道全在洞山讲法,又有“后洞山”之称。

[3]善知识:指善于教化别人,使人萌发善心、进入佛道的高僧。《法华文句》卷四曰:“闻名为知,见形为识。是人益我菩提之道,名善知识。”

[4]韶国师:公元八九一—九七二年。名德韶,龙泉(今属浙江)人。初参曹山法眼,后至天台(今浙江)弘法。钱俶闻其名,礼请至杭州,尊为国师。晚年归天台,圆寂于国清寺。

[5]顶相:如来佛顶上有肉髻,一切人天不能见,故名无见顶相。禅僧把祖师的半身肖像称“顶相”。

译文

有一僧求见法眼和尚,对法眼说:“贫僧慧超有一事想问大师,佛究竟是什么东西?”法眼在僧人提问时,随即反问:“你难道不是慧超吗?”

评唱

法眼禅师住持清凉寺时,监院玄则从未去禅室问过禅,令法眼十分奇怪。于是法眼便问他:“院主,你怎么不参禅呢?”玄则说:“老师有所不知,我已经在青林老师那里开悟了。”“怎么悟的?说来让我听听。”玄则便得意地说:“我问青林老师‘什么是佛’,老师对我说‘丙丁童子来求火’,我从中便解悟了。”法眼听后说道:“语虽精辟,恐怕你误解了他的意思,你再说说看!”于是玄则就解释说:“丙丁本即是火,以火求火,就像我自己,本身就是佛,却去问佛干什么。”“院尊,你现在还未开悟啊!果然误解了。”玄则闻言,非常气愤,离开清凉寺渡江而去。法眼见玄则愤然离去,叹惜道:“这人若回来,还可救,若不回来,永远也不会开悟。”玄则在途中思及道:“老师毕竟是治下有五百余众的禅师,决非等闲之辈,他如此说我,难道会骗我吗?”于是,玄则又返回清凉寺,向法眼参学。法眼见玄则返回,高兴地说:“你随便提问,我回答你的问题。”玄则开口便问:“什么是佛?”“丙丁童子来求火。”玄则听罢法眼的答话,当下即大悟。

法眼禅师出世后,声名大震,治下有五百余名僧徒,一时佛法大兴。当时的德韶国师多年跟随疏山和尚参学,自谓得其传法。疏山坐化后,他遍集疏山生平文字,承其衣钵,率领众僧徒云游四方。及至法眼门下,他也从不去参问,只让僧徒随众去法堂参学。有一日,法眼禅师在法堂上讲法,一僧问:“什么是‘曹源一滴水’?”“难道不是‘曹源一滴水’吗?”法眼反问道。这僧迷惑不解,引身而退。当时德韶在僧群中听到这一问答,却忽然大悟。后来,他出世传法,承嗣法眼衣钵,曾有一颂呈法眼:“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法眼和尚看后印可了他,并对他说:“只这一颂,即可继我衣钵。以后将有王侯重用你,我不如你啊!”

原典

垂示云:会则途中受用,如龙得水,似虎靠山。不会则世谛流布,羝羊触藩、守株待兔。有时一句如踞地狮子;有时一句如金刚王宝剑;有时一句坐断天下人舌头;有时一句随波逐浪。若也途中受用,遇知音、别机宜,识休咎相共证明;若也世谛流布,具一只眼,可以坐断十方、壁立千仞。所以道,大用现前,不存轨则,有时将一茎草作丈六金身用,有时将丈六金身作一茎草用。且道凭个什么道理?还委悉么?试举看:

举翠岩[1]夏末示众云:“一夏以来,为兄弟说话,开口焉知恁么?看翠岩眉毛在么?只赢得眼睛也落地,和鼻孔也失了。入地狱如箭射。”保福[2]云:“作贼人心虚。”灼然是贼识贼。长庆云:“生也。”舌头落地,将错就错,果然。云门云:“关。”走在什么处去?天下衲僧跳不出,败也。

注释

[1]翠岩:唐时僧人,又名从欣。生年不详。其法嗣长庆为青原七世。

[2]保福:唐、五代时人,祖籍福州,又名从展。师从雪峰禅师。生年不详,天成三年(公元九二八年)圆寂于保福院。

译文

垂示说:禅的真义,理解了则一生受用,如龙得水,似虎靠山。如若不理解,虽然佛法遍布,却似羝羊触藩、守株待兔,枉然一生。禅师们的问答中,有时一句话如踞地狮子般威严;有时一句话如金刚王宝剑般锐利;有时一句话能截断天下是非差别;有时一句话如波浪相逐,意味深远。无论是自身受用,还是与知音好友互参机宜、共证妙理;或者是广传佛法,普度众生,独具一双慧眼,都可坐断十方、壁立千仞。所以说,大机大用在眼前,没有固定的规则,有时把一根茅草能说成是丈六金身,有时却又把丈六金身看作一根茅草。且说这是什么道理?若想知其底细,请看:

公案

有一天,正好是夏安居的终日,翠岩和尚对众僧说:“整个夏天,我都在给兄弟们说法,我很担心说得过多会受佛惩罚,落个眉毛脱去的下场。请诸位帮我看一下我还有眉毛吗?”保福和尚说:“做贼人才心虚。”长庆道:“不仅没掉,反而长密了。”最后到云门,只说了一个字:“关!”只此一字,令人回味无穷。

原典

举僧问赵州[1]:“如何是赵州?”河北、河南,总说不着,烂泥里有刺。不在河南,正在河北。州云:“东门、西门、南门、北门。”开也,相骂饶尔接嘴,相唾饶尔泼水,见成公案,还见么?便打。

评唱

赵州临机,一似金刚王宝剑,拟议即截却尔头,往往更当面换却尔眼睛。这僧也敢捋虎须,致个问头,大似无事生事。争奈句中有机,他既呈机来,赵州也不辜负他问头,所以亦呈机答。不是他特地如此,盖为透底人自然合辙,一似安排来相似。不见有一外道,手握雀儿,来问世尊云:“且道某甲手中雀儿,是死耶,是活耶?”世尊遂骑门阃[2]云:“尔道我出耶,入耶?”一本云;世尊竖起拳头云:开也?合也?外道无语,遂礼拜。

注释

[1]赵州:唐曹州(今山东菏泽)人,又名从谂。生年不详。师从南泉禅师得法,后云游四方,住赵州观音院,世因称赵州禅师。乾宁四年(公元八九七年)圆寂,有传言他活了一百二十岁。

[2]门阃:即门槛。

译文

有一位僧人问赵州和尚:“赵州是什么?”赵州既指地名,又指人名,因此这一问题用意极深。赵州不愧为一代名禅师,他既不言人又不言地,爽朗地答道:“东门、西门、南门、北门。”四门大开,任尔出入。

评唱

赵州临机之答,真如金刚王宝剑般锐利,稍不留意就把人的话头截断,让人耳目一新。这位僧人也有拨虎须的勇气,拿个话头来问,真是无事生事。争奈问话中暗藏机锋,这僧既问,赵州也不枉负他一番心血,亦含机而答。不是他故意如此回答,实为参透的人能应对自然,好像预先想好了一样。正如有一位外道僧人,手里拿着一只麻雀,来问世尊:“请你说我手里的麻雀是死的,还是活的?”世尊听后,双脚跨在门槛上,反问道:“你说说我是出还是进?”外道僧人无言以对,向世尊深深一拜。

原典

举睦州问僧:“近离甚处?”探竿影草。僧便喝。作家禅客,且莫诈明头。也解恁么去。州云:“老僧被汝一喝。”陷虎之机。猱人作么?僧又喝。看取头角,似则似,是则未是,只恐龙头蛇尾。州云:“三喝四喝后作么生?”逆水之波,未曾有一人出得头。入哪里去?僧无语。果然摸索不着。州便打云若使睦州尽令而行,尽大地草木,悉斩为三段。:“这掠虚[1]头汉!”放过一着,落在第二。

评唱

临济[2]道:“我闻汝等总学我喝。我且问尔,东堂有僧出,西堂有僧出,两个齐下喝,那个是宾?那个是主?尔若分宾主不得,已后不得学老僧。”

注释

[1]掠虚:意为虚妄、妄言。同义有“落虚”。

[2]临济:唐曹州南华(今山东东明)人,又名义玄。生年不详。为黄檗禅师的法嗣。后在真定(今河北正定)建临济院,开堂说法。因禅风机警、灵活,其教遂成一宗。公元八六七年卒,谥为“慧明大师”。弟子记其法语,编为《临济录》。

译文

睦州禅师曾问一位僧人:“最近是从哪里来的?”这僧闻言大喝一声。睦州于是戏言道:“哎呀!想不到老僧倒吃了你一喝。”僧人自觉得意,又喝了一声。见这僧如此气势,睦州即厉声问道:“三喝四喝之后你干什么?”僧人无言以对,也不喝叫了。睦州却举手便打,骂道:“你这浅薄之徒,何必口出妄言!”

评唱

临济曾教诲众僧徒说:“我听说你们总是模仿我,与人问答中以喝作对。我且问你们,东堂有一位僧人出来,西堂也有一位僧人出来,两僧一齐大喝,究竟哪位是宾?哪位是主?你们若分不出宾主次序,以后不要装腔作势地学老衲,动不动就向人下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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