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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史

第一章 论词之初起由诗与乐府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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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天运篇》,黄帝论乐曰:吾奏之以人,征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大情,其声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此之谓天乐。故作《咸池之槃》,张于洞庭之野,而北门成不能解。后王因之,少皞作《大渊》,颛顼作《六茎》,帝喾作《六英》,唐尧作《大章》,虞舜作《大韶》,夏禹作《大夏》,商汤作《大濩》,周武王作《大武》,成王时周公作《勺》,又有《房中之乐》,以歌后妃之德。其于国子也,则大司乐合六代之乐,教以乐德、乐语、乐舞。夫其重之也如此。今所传者,莫古于《诗》三百篇。读《左传》季札论乐一节,则其声音之道可知。此即《史记·孔子世家》所谓凡诗皆可入乐之说也。及周之衰,诗亡乐废。屈、宋代兴,以《九歌》等篇侑乐,《九章》等篇舒情,涂辙肇分矣。秦一天下,六代庙乐,惟《韶》、《武》存焉。二十六年,改周《大武》曰《五行》,《房中》曰《寿人》,而郑卫之音,尤为二世所好。此秦之所以速亡也。西汉之初,有鲁人制氏者,世在太乐官,但能记其铿锵鼓舞而不能言其义。高祖过沛,作“风起”之诗,令僮儿百二十人习而歌之。又令唐山夫人作《房中之歌》十七章,以备词乐。孝惠二年,夏侯宽为乐府令,更《房中歌》曰《安世乐》,而侑以箫管。孝武继世,定郊祀之礼。乃立乐府,采诗夜诵。有赵代秦楚之讴,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多举司马相如等数十人造为诗赋,略论律吕,以合八音之调,作十九章之歌,曰《练时原本误作“诗”日》一、《帝临》二、《青阳》三、《朱明》四、《西颢》五、《玄冥》六、《惟泰元》七、《天地》八、《日出入》九、《元狩三年天马歌》、《太初四年天马歌》十、《天门》十一、《景星》十二、《斋房》十三、《后皇》十四、《华爆爆》十五、《五神》十六、《朝陇首》十七、《象载瑜》十八、《赤蛟》十九,令童男女七十人习之,而隶于乐府。其馀若短箫铙歌二十二章,姜夔《白石道人歌曲》曰:铙歌,汉乐也。殿前谓之鼓吹,军中谓之骑吹。曰《朱鹭》一、《思悲翁》二、《艾如张》三、《上之回》四、《拥离》五、《战城南》六、《巫山高》七、《上陵》八、《将进酒》九、《有所思》,亦曰《嗟佳人》十、《芳树》十一、《上邪》十二、《君马黄》十三、《雉子班》十四、《圣人出》十五、《临高台》十六、《远如期》,亦曰《远期》十七、《石留》十八、《务成》十九、《玄云》二十、《黄爵行》二十一、《钓竿篇》二十二。又《巴渝舞曲》四章,曰《矛渝》一、《安弩渝》二、《安台》三、《行辞》四,亦隶于乐府。宣帝本始四年,诏乐府减乐人。而渤海赵定、梁国龚德等,以知音善鼓雅琴,为丞相魏相所荐,皆召见于阙下。至哀帝时,以为郊庙诗歌。内有掖庭才人,外有上林乐府,皆以郑声施于朝廷,遂罢而不设。其郊祀乐及古兵法武乐,在经不可罢者,别属他官,从丞相孔光等奏也。是乐府为官名,后人以乐府所采之诗可被之声歌者,别名之曰乐府。故有古乐府、新乐府、小乐府之目。唐宋人以诗词入歌,故词亦曰乐府。噫唏!乐府之立,见于汉书;乐府之罢,见于乐志。自有此名,而乐府与诗,截然不相合矣。虽有非之者,卒无以易焉。

南宋郭茂倩作《乐府解题》一百卷。上起陶唐,下迄五代。凡郊庙歌词十二卷、燕射歌词三卷、鼓吹曲词五卷、横吹曲词五卷、相和歌词十八卷、清商曲词八卷、舞曲歌词五卷、琴曲歌词四卷、杂曲歌词十八卷、近代曲词四卷、杂谣歌词七卷、新乐府词十一卷,每一题必先列古词,后列拟作,再列入乐所改者,故同一调也,而诸格毕备,使后人得以考知其孰为侧,孰为趋,孰为艳,《词品》曰:唐人大曲,有艳、有趋、艳在曲之前,趋在曲之后。孰为增字减字,其声词合写不可训诂者,亦皆于题下注明,为乐府中第一善本。梅鼎祚《古乐苑》议其有以诗题慁列乐府,如《从军行》则王粲《从军诗》之类者,诚所不免,此不足病也。盖自汉立乐府,而诗与乐分,然其所采,不复甚辨风雅,而雅颂通歌。郑樵《通志》所谓乐之失自汉武始也。但较其大体,亦得分为三。《安世房中歌》,诗中之雅也;郊祀等歌,诗中之颂也;高祖乐楚声,风起之歌,诗中之风也。《西京杂记》谓戚夫人善为《出塞》、《入塞》、《望诸》之歌,则亦属於风者也。东汉则有《鞞舞歌》五章,曰《关中一作东有贤女》一、《章和二年中》二、《乐久长》三、《四方皇》四、《殿前生桂树》五,以贡燕享之用。魏晋以下,郊祀宗庙,多袭原本误作“龚”汉诗之旧,而第易其名,惟篇什之数递减尔。

《朱鹭》,魏曰《楚之平》,吴曰《炎精缺》,晋曰《灵之祥》,梁曰《木纪谢》,北齐曰《水德谢》,北周曰《玄精季》。

《思悲翁》,魏曰《战荥阳》,吴曰《汉之季》,晋曰《宣受命》,梁曰《贤首山》,北齐曰《出山东》,北周曰《征陇西》。

《艾如张》,魏曰《获吕布》,吴曰《摅武师》,晋曰《征辽东》,梁曰《桐柏山》,北齐曰《战韩陵》,北周曰《迎魏帝》。

《上之回》,魏曰《克官渡》,吴曰《乌林》,晋曰《宣辅政》,梁曰《道亡》,北齐曰《殄关陇》,北周曰《平窦泰》。

《拥离》,魏曰《旧邦》,吴曰《秋风》,晋曰《时运多难》,梁曰《杭威》,北齐曰《灭山胡》,北周曰《复弘农》。

《战城南》,魏曰《定武功》,吴曰《克皖城》,晋曰《景龙飞》,梁曰《汉东流》,北齐曰《立武定》,北周曰《克沙苑》。

《巫山高》,魏曰《屠柳城》,吴曰《关背德》,晋曰《平玉衡》,梁曰《鹤楼峻》,北齐曰《战芒山》,北周曰《战河阴》。

《上陵》,魏曰《平南荆》,吴曰《通荆州》,晋曰《文皇统百揆》,梁曰《昏主姿淫慝》,北齐曰《禽萧明》,北周曰《平汉东》。

《将进酒》,魏曰《平关中》,吴曰《章洪德》,晋曰《因时运》,梁曰《石首篇》,北齐曰《破侯景》,北周曰《取巴蜀》。

《有所思》,魏曰《应帝期》,吴曰《顺历数》,晋曰《惟庸蜀》,梁曰《期运集》,北齐曰《嗣丕基》,北周曰《拔江陵》。

《芳树》,魏曰《邕熙》,吴曰《承天命》,晋曰《天序》,梁曰《于穆》,北齐曰《克淮南》,北周曰《受魏禅》。

《上邪》,魏曰《太和》,吴曰《元化》,晋曰《大晋承运期》,梁曰《惟太梁》,北齐曰《平瀚海》,北周曰《宣重光》。

《君马黄》,晋曰《金灵运》,北齐曰《定汝颖》,北周曰《哲皇出》。

《雉子班》,晋曰《于穆我皇》,北齐曰《圣道治》,北周曰《平东夏》。

《圣人出》,晋曰《仲春振旅》,北齐曰《受魏禅》,北周曰《禽明彻》。

《临高台》,晋曰《夏苗田》,北齐曰《服江南》。

《远如期》,晋曰《仲秋狝田》,北齐曰《刑罚中》。

《石留》,晋曰《顺天道》,北齐曰《远夷至》。

《务成》,晋曰《唐尧》,北齐曰《嘉瑞臻》。

《玄云》,晋依旧名,北齐曰《成礼乐》。

《黄爵行》,晋曰《伯益》。

《钓竿》,晋依旧名。

右汉铙歌二十二章。《古今注》曰:铙歌始于黄帝命岐伯所作。

《矛渝》,魏曰《矛渝新福》。

《安弩渝》,魏曰《弩渝新福》。

《安台》,魏曰《曲台新福》。

《行辞》,魏曰《行辞新福》。

右汉《巴渝舞曲》四章。魏篇数同,《晋书·乐志》谓王粲所作。按《汉书》注,师古曰:高祖初为汉王,得巴渝人并趫捷善斗,与之定三秦,因存其武乐。巴渝之乐,因此始也。粲之作此,盖以媚魏武。粲于建安十三年秋随刘琮入魏,二十二年春卒。考《三国志·魏武纪》及本传可见。或谓文帝受禅后被命而作,则非也。

《关中有贤女》,魏曰《明明魏皇帝》。

《章和二年中》,魏曰《太和有圣帝》。

《乐久长》,魏曰《魏历长》。

《四方皇》,魏曰《天生烝民》。

《殿前生桂树》,魏曰《为君既不易》。

右汉《鞞舞歌》五章,魏篇数同。为魏明帝所作,今不传。

其必以汉乐府所采为本者,《通志》所谓汉有太乐氏以声歌肄业,往往仲尼《三百篇》,瞽史之徒例能歌者。自齐、鲁、韩、毛立于学官,义理之说胜,而声歌之学微。建安间,魏武帝平荆州,得汉雅乐郎杜夔,使复先代古乐。又有散骑郎邓静善训雅乐,歌师尹胡能歌宗庙郊祀之曲,舞师冯肃能晓知先代诸舞,夔悉领之。夔老矣,久不肄习。所得于《三百篇》者,惟《鹿鸣》、《驺虞》、《伐檀》、《文王》四章,而馀者不传。明帝太和末又失其三,左延年所得者惟《鹿鸣》一章。每正旦大会,所谓雅乐常作者是也。至晋而《鹿鸣》一章又失传,后世不复闻诗矣。乐府所采,固为有识者所识。惟其源出《三百篇》,为后世考古者之本。故汉之太后世考古者之本,故汉之太乐、东汉之太子乐,率用之而不以为非也。自魏武帝借乐府以写时事,《薤露歌》、《蒿里行》,皆为董卓之乱而作,与原义不同。曹植又谓古曲谬误甚多,异代之文,不必相袭,作《鞞舞》新歌五章。

《圣皇篇》一,以当《章和二年中》。

《灵芝篇》二,以当《殿前生桂树》。

《大魏篇》三,以当《汉吉昌》。

《精微篇》四,以当《关中有贤女》。

《孟冬篇》五,以当《狡兔》。

按东汉《鞞舞歌》无《汉吉昌》、《狡兔》二歌,或即《乐久长》、《四方皇》二歌之异名也。详见《乐府解题》。

傅玄承之,作晋《鞞舞新歌》五章。

《洪业篇》一,以当明明魏皇帝。

《天命篇》二,以当太和有圣帝。

《景皇篇》三,以当魏历长。

《大晋篇》四,以当天生烝民。

《明君篇》五,以当为君既不易。

按玄又作《宣武舞歌》四章,以当巴渝舞曲。其馀郊祀、宗庙诸歌自晋以下,列代皆有所作。均详见《乐府解题》。不复列。

此说一开,后人每有依乐府之题而不考所出者。如《君马黄》一章,蔡君知、张正见之流,只言马而己。不知古词所云“君马黄、臣马苍,二马同逐臣马良”者,亦如《关雎》、《鹊巢》之诗,但取第一句以命题,其寓意初不在马也。六朝人所别于诗而谓新乐府者,盖愈变而愈离其宗矣。

魏晋以下,诸家所作,始不复仿古,而开唐诗各体之初。魏武帝《却东西门行》即五言古,魏文帝《燕歌行》即七言古,曹植《妾薄命》即六言诗,左延年《秦女休行》即杂言诗,谢尚《大道曲》即五言绝,萧子显《乌栖曲》即七言绝,范云《巫山高》即五言律,庾丹之《秋闺怨》即五言排律,庾信之《乌夜啼》即七言律,沈君攸之《薄暮动弦歌》即七言排律,皆所谓新乐府体也。论者以梁武帝《江南弄》七首,沈约《六忆诗》四首,字句相同,若填词然,谓即词体之初起云。

众花杂色满上林,舒芳濯渌垂轻阴,连手蛱蝶舞春心。舞春心,临岁腴。中人望,独峙。

(《江南弄》第一)

游戏五湖采莲归,发花田叶芳袭衣,为君艳歌世所希。世所希,有如玉。江南弄,采莲曲。

(《采莲曲》第三)

氛氲兰麝体芳滑,容色玉耀眉如月,珠佩婀娜戏金阙。戏金阙,游紫庭。舞飞阁,歌长生。

(《游女曲》第六)

右《江南弄》七首,起三句皆用平声韵,惟《游女曲》、《朝云曲》二首用入声韵。沈约《朝云曲》同。收四句皆换平声韵,惟《采莲曲》一首换入声韵,简文帝《采莲曲》则换平声韵。后人填小令若《忆秦娥》、《柳梢青》,慢词若原本误作“苦”。《百字令》、《满江红》等,可用平入声改校原本误作“叫”。者即本此。

忆来时,的的上阶墀。勤勤叙离别,慊慊道相思。相看常不足,相见乃忘饥。

(《忆来时》第一)

忆食时,临盘动颜色。欲坐复羞坐,欲食复羞食。含哺如不饥,擎瓯似无力。

(《忆食时》第三)

右《六忆诗》四首,通用平声韵,惟第三首用入声韵。说亦同上。隋炀帝《夜饮朝眠曲》(忆睡时、忆起时)二首即仿此。

执此而言,则《古今乐录》所录东晋时人作《女儿子》二首、《休洗红》二首,字句相同,亦若按谱而为之者,且远在萧梁以先矣。顾词家未尝言及也,殆一时之忽欤?

巴东三峡猿鸣悲,夜鸣三声泪沾衣。我欲上蜀蜀水难,蹋蹀珂头腰环环。

右无名氏《女儿子》二首。按此词即唐人《竹枝词》所本。《竹枝词》一名《巴渝词》,唐教坊曲名,其源出于《巴渝舞曲》。皇甫松仿此体,于句中叠用“竹枝”、“女儿”,为歌时群相随和之声。孙光宪复叠为四句,惟用韵不拘平仄耳。

休洗红,洗多红色淡。不惜缝故衣,记得初按茜。人寿百年能几何,后来新妇今为婆。

休洗红,洗多红在水。新红裁作衣,旧红番作里。回黄转绿无定期,世事反复君所知。

右无名氏《休洗红》二首,按冯舒《诗纪匡谬》曰:出于杨慎伪托。

顾炎武论诗,尝曰:“《三百篇》之不能不降而楚词,楚词之不能不降而汉魏者,势也。”是则《三百篇》之不能不降而乐府,乐府之不能不降而为词者,亦势也。盖诗与乐既分,后世犹传其声者,莫古于周、召二《南》,郑氏《诗谱》所谓“房中之乐”也。汉魏以来,相继不绝。永嘉之乱,犹传江左。隋文帝平陈获之,以为华夏正声之一,诏于太常为置清商府,求得陈太乐令蔡子元、于原本作误“子”。普明等,复居其职。所采源广,若《巴渝》、《白纻》诸曲皆在焉。至唐犹存六十三曲,至宋犹存三十三曲,又谓之清乐。陈旸《乐书》曰:清乐即清调、平调、瑟调,统名之曰清商,为周《房中乐》之遗声。本有声而无词,晋、宋间始依声而为之词也。《鼓角横吹曲》,亦古乐也。始于黄帝战蚩尤于涿鹿,乃作吹角,为龙吟以御魑魅。汉武帝时,张骞入西域,得胡角,传其法于西京。有《摩诃兜勒》一曲。横吹有双角,即胡乐也。陈旸《乐书》以为此即中国用胡乐之本,李延年因之,更造新声二十八解以为武乐。后汉以给边将。魏晋以来,二十八解不复具存。所通用者,《黄鹄》、《陇头》、《出关》、《入关》、《出塞》、《入塞》、《折杨柳》、《黄覃子》、《赤之杨》、《望行人》十曲而己。胡角者,本以应胡笳之声。《梅花落》即胡笳曲,故谓之边声也。

中庭杂树多,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摇落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寒风,徒有霜花无霜质。

右鲍照《梅花落》乐府。按李白诗曰:“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是唐时已改而入笛矣。

西凉诸曲,大都起于十六国之秋(详见《隋书·乐志》)。北齐后主尤好胡戎乐,歌人有至开府封王者,并制《无愁曲》,使胡儿阉官等相唱和之。隋炀帝大业中,御史大夫裴蕴广搜各工,并付太乐。倡优猱杂,咸来萃止。复取西凉、龟兹、天竺、康国、疏勒、安国、高丽诸曲,以合于清乐。而《伊州》、《凉州》、《甘州》、《渭州》诸曲,亦同时而起焉。雅乐、胡乐纷糅沓进,而古乐益衰。唐五代人作词,多按乐府旧曲以立名,若《巴渝词》、《入塞》、《伊州三台》、《八声甘州》,其遗谱犹有存者。惟雅、郑之分,则无人解及焉。读崔令钦《教坊记》、王灼《碧鸡漫志》二书,其递嬗之迹,可考而知已。

古乐府若《临高台》之“收中吾”,《有所思》之“妃呼豨”,其声词合写不可训诂者,亦若《古今乐录》所录之“羊无夷”、“伊那何”。刘履《风雅翼》以为此曲调之馀声也。词亦有之,曰助词。

树头红叶飞都尽,景物凄凉。秀出群芳,又见红梅浅淡妆。也啰,真个是可人香。 兰魂蕙魄应羞死,独占风光。梦断高唐,月送疏枝过女墙。也啰,真个是可人香。

右赵长卿《摊破采桑子》词,“也啰”为助词。两结“香”字重押,为歌时之和声。金人词《高平调》、《唐多令》两结句之“也啰”同,南曲《水红花》结句之“也啰”亦同。

忆昔歌舞宴楼台,会金钗。欢娱难再,思之诗酒看书斋。命多灾,风光难再。母亲知他何处,尊父阻隔天涯。不能彀千里故人来。也啰。

右施君美《幽闺记》南曲《水红花》,“隔”、“不能彀”为衬字。按《词谱》曰:“‘也’字当属上句。《广韵·七歌》:啰,歌词也。以‘也啰’为句,非。”说亦通。

有非助词而又不属于声者。

歌发谁家筵上,寥亮,别恨正悠悠。兰釭背帐月当楼。愁摩愁,愁摩愁。

右顾夐《荷叶杯》词,凡九首。结二句用“摩”字,句法同。按万树《词律》曰:“‘摩’当作‘么’,设为问答之词,填者当依此格。南曲《驻云飞》第五句下,《梨花儿》第三句下,必用一‘嗏’字。《普天乐》第五句下,必用一‘呀’字,亦同。是谓之格。”

有专属于声者。

江南岸。柳枝。江北岸。柳枝。折送行人无尽时。恨分离。柳枝。 酒一杯。柳枝。泪双垂。柳枝。君到长安百事违。几时归。柳枝。

右朱敦儒《杨柳枝》词。按白居易诗注曰:杨柳枝落下新声。又见《教坊记》。此承其名,决非唐曲之旧也。柳枝属于声,“枝”字与本词叶,与《竹枝词》之“竹枝”、“女儿”,《采莲子》之“举棹”、“年少”,不限于叶者,微有不同耳,南北曲此类尤多,亦可谓之格。

浮沙羹宽片粉添些杂糁。酸黄齑烂豆腐休调啖。万馀斤黑面从教暗。我将这五千人做一顿馒头馅。是必休误了也么哥。休误了也么哥。包残馀肉纪青盐蘸。

右王实甫《西厢记》北曲《叨叨令》。按此曲正格,前后五句皆七字句,中间两五字句叠句。北曲衬字多,不独旁注者为衬也。南曲《武陵花》之“也么哥”,《雌雄画眉》之“也么嗏”,亦先属于声而后以之为格者。与《香罗带》第一句、《高阳台》第八句、《梁州序》第九句,“也”字之专属于格者不同。

古乐府在声不在词。唐之中叶也,旧曲所存,其有声有词者,《白雪》、《公莫舞》、《巴渝》、《白苎》、《子夜》、《团扇》、《懊侬》、《莫愁》、《杨叛儿》、《乌夜啼》、《玉树后庭花》,凡三十七曲;有声无词者,七曲而己。见《碧鸡漫志》。唐人不得其声,故所拟古声府,但借题抒意,不能自制调也。所作新乐府,但为五七言诗,亦不能自制调也。其采诗入乐,必以有排调、有衬字者始为词体。见《乐府解题》。盖解其声,故能制其调也。至宋而传其歌词之法,不传其歌诗之法。于是一衍而为近词,再衍而为慢词,惟小令终不如唐人之盛。且宋人自度曲,说唐曲之变化为多,盖解其声故亦能制其调也。柳永所作,方言巿语,错杂不伦,而当时播之,后世奉之。非取其词也,取其声耳。周邦彦、姜夔二氏,尤工倚声,篇什虽存,知音难索。元曲突出,而词之宫谱以亡。作是体者不过考据旧词,研究句法、阴阳清浊,依律以求其声,然后取张炎《词源》、沈义父《乐府指迷》、陆辅之《词旨》诸书,一一而玩索之。虽未必上合乎古人,而拗折嗓子之病,可以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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