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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纪事本末[标点本]

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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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宗景德三年二月,罢寇准平章事,出知陕州。准为相,用人不以次,同列颇不悦。他日除官,同列目吏持例簿以进,准曰:“宰相所以进贤退不肖,若用例,一吏职耳。”自澶渊还,颇矜其功,帝待准甚厚,王钦若深嫉之。一日会朝,准先退,帝目送之,钦若因进曰:“陛下敬准,为其有社稷功耶?”帝曰:“然。”钦若曰:“澶渊之役,陛下不以为耻,而谓准有社稷功,何也?”帝愕然曰:“何故?”钦若曰:“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以万乘之贵而为城下之盟,何耻如之!”帝愀然不悦。钦若曰:“陛下闻博乎?博者输钱欲尽,乃罄所有出之,谓之孤注。陛下,寇准之孤注也,斯亦危矣。”由是帝顾准寖衰,竟罢为刑部尚书,出知陕州。

初,张咏在成都,闻准入相,谓僚属曰:“寇公奇材,惜学术不足尔。”及准知陕,咏适自成都还,准送之郊,问曰:“何以教准?”咏徐曰:“《霍光传》不可不读也。”准莫谕其意,归取其传读之,至“不学无术”,笑曰:“此张公谓我也。”未几,移准知天雄军。契丹使过大名,谓准曰:“相公望重,何故不在中书?”准曰:“主上以朝廷无事,北门锁钥,非准不可耳。”

大中祥符元年春正月乙丑,有天书见于承天门,大赦,改元。帝自闻王钦若言,深以澶州之盟为辱,常怏怏不乐。钦若度帝厌兵,因谬进曰:“陛下以兵取幽、蓟,乃可涤此耻。”帝曰:“河朔生灵,始免兵革,朕安忍为此?可思其次。”钦若曰:“惟封禅可以镇服四海,夸示外国。然自古封禅,当得天瑞希世绝伦之事,乃可尔。”既而又曰:“天瑞安可必得?前代盖有以人力为之者,惟人主深信而崇奉之,以明示天下,则与天瑞无异也。陛下谓《河图》、《洛书》果有耶?圣人以神道设教耳。”帝沈思久之,曰:“王旦得无不可乎?”钦若曰:“臣喻以圣意,宜无不可。”钦若乃乘间为旦言,旦黾勉从之。帝尚犹豫,会幸秘阁,骤问直学士杜镐曰:“古所谓河出图,洛出书,果何事耶?”镐老儒,不测上旨,漫应之曰:“此圣人以神道设教尔。”帝意遂决,遂召旦饮,欢甚,赐以尊酒,曰:“归与妻孥共之。”既归,发封,则皆美珠也。旦悟帝旨,自是不敢有异议。至是,帝谓群臣曰:“去冬十一月庚寅,夜将半,朕方就寝,忽室中光耀,见神人星冠绛衣,告曰:‘来月宜于正殿建黄箓道场一月,当降天书《大中祥符》三篇。’朕竦然起对,已复无见。自十二月朔即斋戒于朝元殿,建道场以伫神贶。至是,适皇城司奏有黄帛曳左承天门南鸱尾上,令中使视之,帛长二丈许,缄物如书卷,缠以青缕,封处隐隐有字,盖神人所谓天降之书也。”旦等皆再拜称贺。帝即步至承天门,瞻望,再拜,遣二内侍升屋,奉之下。旦跪进,帝再拜受之,亲置舆中,导至道场,授陈尧叟启封。帛上有文曰:“赵受命,兴于宋,付于眘,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帝跪受,复命尧叟读之,其书黄字三幅,词类《洪范》、《道德经》,始言帝能以至孝至道绍世,次谕以清净简俭,终述世祚延永之意。读讫,帝复跪奉,韫以所缄帛,盛以金匮。群臣入贺于崇政殿,赐宴,帝与辅臣皆蔬食。遣官告天地、宗庙、社稷。大赦,改元,群臣加恩,赐京师酺五日。改左承天门为承天祥符。置天书仪卫扶侍使,有大礼,即命宰执近臣兼之。钦若之计既行,陈尧叟、陈彭年、丁谓、杜镐益以经义附和,而天下争言祥瑞矣。独龙图阁待制孙奭言于帝曰:“以臣愚所闻,天何言哉!岂有书也?”帝默然。

三月,诏议封禅。宰相王旦等率文武百官、诸军将校、官吏、藩夷、僧道、耆寿二万四千三百馀人,凡五上表,请帝封禅。帝意未决,召丁谓问以经费,谓对曰:“大计有馀。”议乃定。命翰林、太常详定仪注。先是,西北用兵,帝便殿延访,多至旰食,王旦叹曰︰“我辈安得坐致太平,优游无事耶!”宰相李沆曰:“强敌外患,足为儆戒,他日四方宁谧,朝廷未必无事。”旦以为不然。沆又日取四方水旱、盗贼奏之,旦以为细事不足烦帝听。沆曰:“人主少年,当使知四方艰难,不然,血气方刚,不留意声色犬马,则土木、兵甲、祷祠之事作矣。”至是,其言果验。

夏四月乙未,以王钦若参知政事。丙申,以王旦为封禅大礼使,王钦若等为经度制置使,冯拯、陈尧叟为分掌礼仪使,丁谓等计度财用。谓时权三司使,遂著《景德会计录》以献,因条大礼经费,以备参校,优诏奖之。

六月乙未,王钦若至乾封,上言:“泰山醴泉出,锡山苍龙见。”未几,木工董祚于醴泉亭北见黄帛曳林木上,有字不能识,言于皇城使王居正。居正见其上有御名,驰告钦若。钦若奉至社首,跪授中使,驰捧诣阙。帝御崇政殿,趣召群臣曰:“朕五月丙子夜,复梦向者神人言:‘来月上旬,当赐天书于泰山。’即密谕钦若等,凡有祥异即上闻,今果与梦协。上天眷祐,惟惧不称。”王旦等再拜称贺,乃迎奉含芳园之正殿。帝斋戒,备法驾诣殿,拜受之,授陈尧叟启封。其文曰:“汝崇孝奉吾,育民广福。锡尔嘉瑞,黎庶咸知。秘守斯言,善解吾意。国祚延永,寿历遐岁。”读讫,复奉以升殿。于是群臣表上尊号曰崇文广武仪天尊道宝应章感圣明仁孝皇帝。未几,钦若献芝草八千本,赵安仁献五色金玉丹、紫芝八千七百馀本,诸州上芝草、嘉禾、瑞木、三脊茅等,不可称纪。九月,令有司勿奏大辟案,以天书告于太庙。

乙酉,亲习封禅仪于崇德殿。

作玉清昭应宫,奉天书也。知制诰王曾、都虞候张旻皆上疏谏,不听。

冬十月辛卯,帝发京师,以玉辂载天书先道,凡十七日,至泰山。王钦若等献芝草三万八千馀本。斋戒三日,登山,道经险峻,降辇步进,卤簿仪卫列于山下。享昊天上帝于圜台,陈天书于左,以太祖、太宗配。命群臣享五方帝及诸神于山下封祀坛。帝饮福酒,摄中书令王旦跪称曰:“天赐皇帝太一神符,周而复始,永绥兆人。”三献毕,封金玉匮。王旦奉玉匮,置于石䃭;摄太尉冯拯奉金匮以降,将作监领徒封䃭。帝登圜台,阅视讫,还御幄。宰相率从官称贺。明旦,禅祭皇地祇于社首山,如封祀仪。礼毕,御寿昌殿,受群臣朝贺。大赦天下,文武并进秩。令开封府及所过州、军考送举人。赐天下酺三日。改乾封县为奉符县。大宴穆清殿,又宴泰山父老于殿门。

十一月戊午,帝过曲阜县,谒孔子庙,酌献再拜,近臣分奠七十二弟子,遂幸孔林。加谥孔子曰玄圣文宣王,祭以太牢,赐钱三十万,帛三百匹。又追谥齐太公望为昭烈武成王,周文公旦为文宪王。太公立庙青州,周公立庙曲阜。寻复追封孔子庙配享从祀者,颜回为兖国公,闵损、曾参及汉儒、左丘明以下为郡公、侯、伯。

丁丑,帝自泰山奉天书还宫,群臣争颂功德,惟进士孙籍献书言:“封禅,帝王之盛事,愿陛下谨于盈成,不可遂自满假。”知制诰周起亦上言:“天下之势,常患恬于逸安而忽于兢畏,愿毋以告成为恃。”

十二月辛卯,帝御朝元殿,受尊号。宰相王旦等各进秩有差。

二年二月,以方士王中正为左武卫将军。先是,汀州人王捷言:“于南康遇道人,姓赵氏,授以丹术及小镮神剑,盖司命真君也,是为圣祖。”宦者刘承圭以闻,赐捷名中正,得对龙图阁。既东封,加圣祖号为司命天尊,授中正左武卫将军,恩遇甚厚。

十二月辛丑,权三司使丁谓上《封禅祥瑞图》,示百官于朝堂。自封禅之后,士大夫争奏符瑞,献赞颂,崔立独言:“水发徐、兖,旱连江、淮,无为烈风,金陵大火,是天所以戒骄矜也。而中外多上云雾、草木之瑞,此何足为治道言哉!”不省。

三年六月,河中府进士薛南及父老、僧道千二百人请祀后土于汾阴。

八月丁未,诏︰“明年春,有事于汾阴。”戊申,以知枢密院事陈尧叟为祀汾阴经度制置使,以王旦为大礼使,王钦若为礼仪使。

冬十月庚申,丁谓上《大中祥符封禅记》。

十二月,陕州言黄河清。集贤校理晏殊献《河清颂》。帝作《奉天庇民述》,示宰相。

四年春正月辛巳,以将祀汾阴,诏执事懈怠者罪勿原。是时大旱,京师近郡榖踊贵,龙图阁待制孙奭上疏曰:“先王卜征五年,岁习其祥,祥习则行,不习则增修德而改卜。陛下始毕东封,更议西幸,殆非先王卜征五年愼重之意,其不可一也。夫汾阴后土,事不经见。昔汉武帝将封禅,故先封中岳,祠汾阴,始巡幸郡县,遂有事于泰山。今陛下既已登封,复欲幸汾阴,其不可二也。古者圆丘、方泽,所以郊祀天地,今南、北郊是也。汉初承秦,唯立五畤以祀天,而后土无祀,故武帝立祠于汾阴。自元、成以来,从公卿之议,遂徙汾阴后土于北郊,后之王者多不祀汾阴。今陛下已建北郊,乃舍之而远祀汾阴,其不可三也。西汉都雍,去汾阴至近。今陛下经重关,越险阻,轻弃京师根本,而慕西汉之虚名,其不可四也。河东,唐王业之所起也,唐又都雍,故明皇间幸河东,因祀后土。圣朝之兴,事与唐异,而陛下无故欲祀汾阴,其不可五也。昔者周宣王遇灾而惧,故《诗》人美其中兴,以为贤主。比年以来,水旱相继,陛下宜侧身修德,以答天谴。岂宜下徇奸回,远劳民庶,盘游不已,忘社稷之大计,其不可六也。夫雷以二月启蛰,八月收声,育养万物,失时则为异。今震雷在冬,为异尤甚。此天意丁宁,以戒陛下,而反未悟,殆失天意,其不可七也。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今国家土木之功,累年未息,水旱洊沴,饥馑居多,乃欲劳民事神,神其享之乎!其不可八也。陛下必欲为此者,不过效汉武帝、唐明皇巡幸所至,刻石颂功,以崇虚名,夸示后世尔。陛下天资圣明,当慕二帝、三王,何为下袭汉、唐之虚名?其不可九也。唐明皇以嬖宠奸邪,内外交害,身播国危,兵交阙下,亡乱之迹如此,由狃于承平,肆行非义,稔致祸败。今议者引开元故事以为盛烈,乃欲倡导陛下而为之,臣切为陛下不取,其不可十也。臣言不逮意,陛下以臣言为可取,愿少赐清问,以毕臣说。”

帝遣内侍皇甫继明就问,又上疏曰:“陛下将幸汾阴,而京师人心弗宁,江、淮之众困于调发,理须镇安而矜存之。且土木之功未息,而夺攘之盗公行,外国治兵,不远边境,使者(杂)[虽]〈据《宋史》四三一《孙奭传》改。〉至,宁可保其心乎?昔陈胜起于徭戍,黄巢出于凶饥,隋炀帝勤远略而唐高祖兴于晋阳,晋少主惑小人而耶律德光长驱中国。陛下俯从奸佞,远弃京师,涉仍岁洊饥之墟,修违经久废之祠,不念民疲,不恤边患,安知今日戍卒无陈胜,饥民无黄巢,英雄将无窥伺于肘腋,外敌将无观衅于边邮乎?先帝尝议封禅,寅畏天灾,寻诏停寝。今奸臣乃赞陛下力行东封,以为继成先志。先帝尝欲北平幽、朔,西取继迁,大勋未集,用付陛下,则群臣未尝献一谋,画一策,以佐陛下继先帝之志者,反务卑辞重币,求和于契丹,䠞国縻爵,姑息于继迁,曾不思主辱臣死为可戒,诬下罔上为可羞。撰造祥瑞,假托鬼神,才毕东封,便议西幸,轻劳车驾,虐害饥民,冀其无事往还,便谓成大勋绩。是陛下以祖宗艰难之业,为奸邪侥幸之资,臣所以长叹而痛哭也!夫天地神祇,聪明正直,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未闻专事笾豆簠簋,可邀福祥。《春秋传》曰:‘国之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愚臣非敢妄议,惟陛下终赐裁择!”时群臣争奏祥瑞,奭又上言:“方今野雕、山鹿,并形奏简,秋早、冬雷,率皆称贺,退而腹非窃笑者,比比皆是。孰谓上天为可罔,下民为可愚,后世为可欺乎!人情如此,所损不细,惟陛下深鉴其妄!”帝知其忠而不能从。

乙酉,帝习祀后土仪。丙申,诏以六月六日天书再降日为天贶节。丁酉,奉天书发京师。

二月壬子,车驾出潼关,渡渭河,遣近臣祀西岳。癸丑,次河中府。丁巳,至宝鼎县。辛酉,祀后土地祇。壬戌,大赦,赐天下酺三日。作《汾阴配飨铭》、《河渎四海赞》。

召草泽李渎、刘巽。渎以足疾辞,再拜,遣使存问,渎自陈世本儒、墨习静避世之意。渎素嗜酒,人或勉之,答曰:“扶羸养疾,舍此莫可,从吾所好,以尽馀年,不亦乐乎?”巽至,授大理评事。

乙巳,次华州,召见隐士郑隐、李宁,赐茶果、粟帛。辛未,至阌乡,召见道士柴又玄,问以无为之要。

三月甲戌,次陕州,遣陕令王希召草泽魏野,辞疾不至,上言:“麋鹿之性,顿缨则狂。望回过听,许令愚守。”诏长吏常加存抚,命工图其所居,观之。野居陕之东郊,架草堂,有水竹之胜,好弹琴作诗,以清苦闻于时。常以诗讽寇准、王旦乞休,帝故不强其出。

己卯,次西京。丙申,谒诸陵。

夏四月甲辰朔,帝至自汾阴。宰相、亲王以下进秩有差。

九月辛卯,以向敏中等为五岳奉册使,加上五岳帝号。帝御朝元殿发册。

五年八月,作会灵观,奉祀五岳。

戊子,以王钦若、陈尧叟并为枢密使,丁谓参知政事,马知节为枢密副使。时天下乂安,王钦若、丁谓导帝以封祀,眷遇日隆。钦若自以深达道教,多所建明,而谓附会之,与陈彭年、刘承圭等蒐讲坠典,大修宫观。以林特有心计,使为三司使,以斡财利。五人交通,踪迹诡秘,时号“五鬼”。王旦欲谏,则业已同之;欲去,则上遇之厚。追思李沆之先识,叹曰︰“李文靖真圣人也!”钦若状貌短小,项有附疣,时人目为“瘿相”。性倾巧,敢为矫诞,然智数过人,每朝廷有兴作,能委曲迁就,以中帝意。知节以众方竞言祥瑞,深不然之,每言于帝曰:“天下虽安,不可忘战去兵也。”

冬十月戊午,帝语辅臣曰:“朕梦神人传玉皇之命云:‘先令汝祖赵玄朗授汝天书,今令再见汝。’明日,复梦神人传圣祖言:‘吾座西,斜设六位以候。’是日,即于延恩殿设道场,五鼓一筹,先闻异香。顷之,黄光满殿,圣祖至,朕再拜殿下。俄有六人至,揖圣祖皆就坐。圣祖命朕前,曰:‘吾人皇九人中一人也,是赵之始祖;再降,乃轩辕黄帝;后唐时复降,主赵氏之族,今已百年。皇帝善为抚育苍生,无怠前志。’即离座乘云而去。”王旦等皆再拜称贺。诏天下避圣祖讳,玄为元,朗为明,凡载籍偏犯者,各缺其点画。寻以玄、元声相近,改玄为真,玄武为真武。己未,大赦。

闰十月己巳,上圣祖尊号曰圣祖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大帝,圣母懿号曰元天大圣后,遂加太庙六室尊号。群臣上帝尊号曰崇文广武感天尊道应真佑德上圣钦明仁孝皇帝。戊寅,建景灵宫、太极观于寿丘,以奉圣祖、圣母,且诏天下天庆观并增建圣祖殿。辛巳,诏建康军铸玉皇、圣祖、太祖、太宗尊像。寻以丁谓为奉迎使,奉安于玉清昭应宫,帝率百官郊谒。又诏刻天书于宫,以王旦为刻玉使,王钦若与丁谓副之。戊子,御制配享乐章并二舞名,文曰《发祥流庆》,武曰《隆真观德》。

十一月丙申,帝亲祀玉皇于朝元殿。甲辰,加王旦门下侍郎,向敏中中书侍郎,内外官加恩。置玉清昭应宫使,以王旦为之。丁未,作《汴水发愿文》。

十二月戊辰,作景灵宫于京师,奉圣祖也。

六年春正月癸巳朔,司天监言五星同色。

六月,亳州官吏、父老三千三百人诣阙,请谒太清宫。

八月庚申,诏来春亲谒太清宫。庚午,加上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孙奭上疏曰:“陛下封泰山,祀汾阴,躬谒陵寝,今又将祠于太清宫。外议籍籍,以谓陛下事事慕效唐明皇。且以明皇为令德之主耶?甚不然也。明皇祸败之迹,有足为深戒者,非独臣能知之,近臣不言者,此怀奸以事陛下也。明皇之无道,亦无敢言者,及奔至马嵬,军士已诛杨国忠,请矫诏之罪,乃始谕以识理不明,寄任失所。当时虽有罪己之言,觉寤已晚,何所及也!臣愿陛下早自觉寤,抑损虚华,斥远邪佞,罢兴土木,不袭危乱之迹,无为明皇不及之悔,此天下之幸,社稷之福也!”帝以为︰“封泰山,祠汾阴,上陵,祠老子,非始于明皇。《开元礼》今世所循用,不可以天宝之乱举谓为非也。秦无道甚矣,今以官名、诏令、郡县犹袭秦旧,岂以人而废言乎?”作《解疑论》以示群臣。然知奭朴忠,虽其言切直,容之而弗斥。

七年春正月,帝将如亳州,谒老子,命王旦兼大礼使,丁谓兼奉祀经度制置使,陈彭年副之。

壬寅,奉天书发京师。丙午,次奉元宫,判亳州丁谓献白鹿一,芝九万五千本。戊申,王旦上混元上德皇帝册宝。己酉,谒老子于太清宫,升亳州为集庆军节度,减岁赋十之三。太史言含誉星见。庚戌,赐酺三日。

二月辛酉,帝至自亳州。壬申,祀天地,大赦。

十一月乙酉,玉清昭应宫成。初议营宫,料工须十五年,修宫使丁谓令以夜继昼,每绘一壁给二烛,故七年而成。凡二千六百一十楹,制度宏丽。屋宇少不中程式,虽金碧已具,刘承圭必令毁而更造,有司莫敢较其费。

八年春正月壬午朔,谒玉清昭应宫,奉安刻玉天书于宝符阁,以帝容立侍其侧。还,御崇德殿受贺,赦天下,非十恶、枉法、赃,咸除之。帝制誓文,刻石,置于宝符阁下。又制《钦承宝训述》,以示中外。

九月,知陈州张咏卒,遗表言:“不当造宫、观,竭天下之财,伤生民之命,此皆贼臣丁谓诳惑陛下。乞斩谓头置国门以谢天下,然后斩咏头置丁氏之门以谢谓。”帝叹其忠。

九年春正月丙辰,置会灵观使,以丁谓为之。

天禧元年春正月辛丑朔,改元,诣玉清昭应宫,荐献,上玉皇大天帝宝册、衮服。壬寅,上圣祖宝册。己酉,上太庙谥册。辛亥,谢天地于南郊,大赦。御天安殿,受册号。乙卯,作《钦承宝训述》,示群臣。

三月,以王曾兼会灵观使,曾辞不受。王钦若方挟符瑞以固宠位,阴排异己者。会有诏以曾为会灵观使,曾以推钦若,帝不悦,谓曾曰:“大臣宜傅会国事,何遽自异耶?”曾顿首曰:“君从谏谓明,臣尽忠谓义。陛下不知臣驽病,使待罪宰府,臣知义而已,不知异也。”

九月癸卯,王曾罢。曾既不受会灵观使,上意不怿,王钦若数谮之。会曾市贺皇后家旧第,其家未徙,而曾令人舁土置其门,贺氏诉于朝,遂罢曾政事。王旦在告,闻之,曰:“王君介然,他日德望勋业甚大,顾予不得见尔。”或请其故,曰:“王君昨让观使,虽怫上旨,而词直气和,了无所慑,且始被进用,已能若是。我自在政事二十年,每进对稍忤,即䠞蹜不能自容,以是知其伟度矣。”

己酉,王旦卒。旦自祥符以来,每有大礼,辄奉天书以行,常悒悒不乐。临终,语其子曰:“我别无过,惟不谏天书一节,为过莫赎。我死之后,当削发披缁以敛。”诸子欲奉遗令,杨亿以为不可,乃止。议者谓旦得君,言听计从,而不能以正自终,或比之冯道云。

二年夏,皇城司言:“保圣营之西南,营卒有见龟蛇者,因就建真武祠。今泉涌祠侧,疫疠者饮之多愈。”诏即其地建祥源观。任布上疏,言:“不宜以神怪炫愚俗。”不报。

三年六月甲午,王钦若罢,判杭州,以寇准同平章事,丁谓参知政事。先是,巡检朱能挟内侍都知周怀政诈为天书降于乾祐山,时寇准判永兴军,婿王曙居中,与怀政善,劝准与能合,遂以上闻。诏迎入禁中,中外皆识其诈,帝独信之。谕德鲁宗道言:“奸臣诞妄,以惑圣听。”知河阳孙奭上疏曰:“朱能者,奸险小人,妄言祥瑞,而陛下崇信之,屈至尊以迎拜,归秘殿以奉安。上自朝廷,下及闾巷,靡不痛心疾首,反唇腹非,而无敢言者。昔汉文成将军以帛书饭牛,既而言牛腹中有奇书,杀视得书,天子识其手迹。又有五利将军妄言方,多不雠,二人皆坐诛。先帝时,有侯莫陈利用者,以方术暴得宠用,一旦发其奸,诛于郑州。汉武可谓雄材,先帝可谓英断。唐明皇得《灵宝符》、《上清护国经》、《宝券》等,皆王𫟹、田同秀等所为,明皇不能显戮,怵于邪说,自谓德实动天,神必福我。夫老君,圣人也,傥实降语,固宜不妄。而唐自安、史乱离,乘舆播越,两都荡覆,四海沸腾,岂天下太平乎!明皇虽仅得归阙,复为李辅国劫迁,卒以忧终,岂圣寿无疆,长生久视乎!以明皇之英睿,而祸患猥至曾不知者,良由在位既久,骄亢成性,谓人莫己若,谓谏不足听,心玩居常之安,耳熟导谀之说,内惑宠嬖,外任奸回,曲奉鬼神,过崇妖妄,今日见老君于阁上,明日见老君于山中,大臣尸禄以将迎,端士畏威而缄默。既惑左道,即紊政经,民心用离,变起仓卒,当是之时,老君宁肯御兵,宝符安能排难邪?今朱能所为,或类于此。愿陛下思汉武之雄材,法先帝之英断,鉴明皇之召祸,庶几灾害不生,祸乱不作。”皆不听。寇准由是得召用矣。时钦若恩礼衰,商州捕得道士谯文易,畜禁书,能以术使六丁六甲神,钦若坐与之出入,遂罢,以准代相。准之始召也,门生有劝准者曰:“公若至河阳,称疾坚求外补,此为上策。傥入见,即发乾祐天书之诈,斯为次也。最下则再入中书,大丧平生矣!”准不怿。

乾兴元年二月戊午,帝崩。

冬十月,葬永定陵,以天书殉。

史臣曰:真宗英悟之主,其初践位,相臣李沆虑其聪明,必多作为,数奏灾异,以杜其侈心,盖有所见也。及澶渊既盟,封禅事作,祥瑞沓臻,天书屡降,导迎奠安,一国君臣如病狂然,吁可怪也!他日修《辽史》,见契丹故俗,而后推求《宋史》之微言焉。宋自太宗幽州之败,恶言兵矣。契丹其主称天,其后称地,一岁祭天,不知其几,猎而手接飞雁,鸨自投地,皆称为天赐,祭告而夸耀之。意者宋之诸臣因知契丹之习,又见其君有厌兵之意,遂进神道设教之言,欲假是以动敌人之听闻,庶几足以潜消其窥觎之志欤?然不思修本以制敌,又效尤焉,计亦末矣!仁宗以天书殉葬山陵,呜呼贤哉!

仁宗天圣七年六月,大雨震雷,玉清昭应宫灾。诏系守卫者于御史狱。太后泣对大臣曰:“先帝尊天奉道,故竭力成此宫,今一夕延燎几尽,惟长生、崇寿二小殿存,何以称遗旨哉!”范雍抗言曰:“不若悉燔之也。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为灰烬,非出人意。如因其所存,又将葺之,则民不堪命,非所以祗天戒也。”王曾、吕夷简又助雍言。中丞王曙亦言:“玉清昭应宫之建非应经义,天变来警,愿除其地,罢诸祷祀,以应天变。”右司建范讽复言:“此实天变,不当置狱。”太后与帝感悟,遂减守卫者罪,下诏不复修治,以二殿为万寿观,罢诸宫观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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