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日上午十一点参观莫斯科大学。自一九三〇年后，各专门学校都归有关系的各部直接管理，俾更切合于各部直辖事业的实际需要；莫斯科大学仍归教育部（即教育人民委员部）管理，宗旨专注重于下列六科的科学的研究工作，养成这各科的高深研究的专门人材，俾能主持实验室和科学研究所的职务。六科如下：（1）机械学，（2）数学，（3）物理学，（4）化学，（5）地理土壤学（geographical

soil），（6）历史学。入学资格各具有“十年学校”的程度。该校已有一百八十年的历史，但积极整顿，实事求是，却是革命后的成绩。现有教员四百九十五人，其中仅一百三十人为教授，其余都是讲师和助理。学生共为四千人；其中最大多数习机械学和数学，其次为物理学和化学，因为这是实际环境尤其需要——实际更用得着——的人材。（记者按：此处值得特别注意的，是须在实际上有这种工作可做，不是空言提倡，或限制某某部分招生所能有效的。）习地理土壤学的有五百人，习历史学的仅有一百人，一部分理由也因为该科最近才开办。入学者须经过竞争考试，所考科目有物理、化学、数学、文学、社会和经济的科目。但投考历史科的不必考物理和化学。五年毕业，再研究三年，可得“科学的候补生”（candidate

of

science），最后再有两年或三年的研究，可得博士学位。照这样看来，博士的资格，要经过大学十年的研究。学生必须学习一种外国文，德文或英文。大学第四年起，须往所指定的工厂实习，同时预备毕业论文。学校里的各科和有关系的工厂或研究所都有密切的联络，对实验的工作也特别注重。

全体学生中有百分之八十四点二得到津贴，其数量每月自九十至二百罗布，平均为一百六十罗布。学生的“社会成分”有三分之二是工人和工人的子女。百分之三十是女生，成分较其他专门学校和中等职校为低。百分之二十五是党员，三分之二是青年党员。（其实苏联的优秀青年，尤其是工人的子女，大多数都成了青年党员或预备党员了，这是最有希望最有光明前途的生力军！）教员中却只有百分之八是党员。从一方面看，可说是新社会已获得从前的专家的合作；从另一方面看，苏联的党的组织非常严密，收纳党员非常严格，对于从前的知识分子尤为谨慎，工人要做党员的，试察期限只须经过几个月，知识分子要做党员的，试察期限须经几年（听说要五年）。

我们问起该校教授的资格，据说须得博士学位之后，由本校教授会的特别委员会根据其造诣选举，选举成立后，还须经本校董事会和教育部的核准，手续非常的隆重。该大学教授中，女子还寥寥可数。也许因为妇女解放的时期还不久，造诣渊深的学问家，在短时期中还不能有多数的养成罢。

校中学生的组织有三种：（一）工会分部（专业委员会），（二）党的细胞，（三）青年党员团，这些组织的效能，都重在督促学生在功课和文化上的加工前进。

有百分之七十五的学生住在寄宿舍里，每月出所得津贴百分之十作租金。

我们参观了好几个大规模的物理和化学实验室，并和几个苏联的学生谈话。他们问几位美国朋友：“你们的大学生对于马克思的学说和辩证法唯物论都能瞭解吗？”这几位美国朋友摇摇头笑着说道：“这些是在我们的学校课程里寻不出的，因为这是努力维持现社会的资产阶级和他们的寄生虫所最怕的东西！”彼此都不禁失声大笑。

九月四日下午参观航空职业中学（aviation technicum），该校成立已六年半，为航空工业而设，归重工业人民委员部管辖；是俄国革命的一个宁馨儿，也是第一次五年计划所培养滋长的一个宁馨儿。旨在养成两种中等程度的技师：一是飞机制造技师，一是把所制造的各部分装成飞机的技师。故专重机身的制造和装配，驾驶的人材不在内。四年毕业。入学者须具有“七年学校”的程度。每年百分之二十五的时间用于实习。现有学生的年龄最幼的十五岁，平均年龄为十七岁；百分之三十五是女生，虽仍少于男生，但在技师的职业上已有这许多女子参加，可见女子能力的解放程度，已足引起我们的注意了。全体学生中有百分之七十五是工人和工人的子女，百分之十五是集体农场农民的子女。学生的津贴每月自四十五至七十五罗布。（专门学校及研究院的学生所得津贴较多，职业中学的学生津贴大概不过如此，初级职业学校如工厂艺徒学校还要少些，因年级低，年龄又小，故需用金钱的事项较少，这样津贴是依着实际的需要酌定的。）

我们初到这学校时，由校长在办公室里略和我们谈话，并回答我们的若干问句。大概因为这种学校和军事方面较有密切的关系，所以他的答语多出以审慎的态度。有一位美国同学问学生总数有多少，这在其他学校里是一句很寻常的问句，但是这位校长却拒绝回答，老实说此事未能奉告。这位美国同学本来是很随便地问，经此出乎意外的钉子，脸上已不免有些尴尬的样子。但他总算触霉头，又无意中问了这样的问句：“在苏联和这同类性质的学校有多少？”校长又老实说此事未能奉告！这位同学脸上的尴尬神情因之更深刻化！我想倘若不是夹在美国学生的参观团同来，这类的职业学校大概不是常人所看得到的了。

谈话以后，校长和几位职员陪着我们到几个课堂和实验室参观。在一个课堂里看见十六个学生，其中有十一个是女子，女的都坐在前排，都长得非常的秀美，比在专门学校里所看见的女生美得多，也许是年龄较轻的缘故，是她们的青春美特盛的时代罢。课堂的后部放着一架真的飞机，据说那正在讲学的那位教员便是一位富有实际经验的工程师。又走进一个机械学的课堂，中间是学生的坐位，左右前后有就墙造成的木架子，上面设备着许多金工用的器具；这课堂就好像在工场的中央，课程内容注重实际的工作，可以概见。接着看了几个飞机实验室。有一间里面是飞机的各部分，分别放置着，同时有三四架已装好的造法不同的飞机。最有趣的，是我们走到一个大实验室的门口，那门本是关着的，临时开给我们看，只给我们站在门外看看，不许走到里面去。我伸着脖子在人丛中向里面望望，只见七八架形式不同的大飞机。有两个美国同学不知怎地大发起孩子气，忽乘几个在旁守着的职员的不备，拔起脚飞跑地向里面溜，两三个职员吓得手足失措，仓皇中赶紧拦住，请他们出来。他们也不过溜了十几步，终被请了出来，但是他们已笑得不亦乐乎！美国同学的喜欢顽皮，喜欢恶作剧，却也有他们的有趣处。

后来我们被请到一个电影室，看他们放映“飞机和空气中的各角度来的风力抵抗的情形”。这几幕电影却很有意思。据说是用某种方法扰动玻璃制的大器具内所贮的水，依一定的方向，扰成波浪前涌的水流，同时放入某种的细粉在这水里，随着波纹流动，再用电光衬托着，使水流的前后左右的旋转，可由我们的眼睛一望瞭然。在这样的水中，放着形像飞机机身的立体，和这样由各角度来的水流的力（代表空气中的风力）抵抗，经这抵抗后，即可现出飞机所受各角度来的风力的分量与如何抵抗最为经济的方法。把这种种的实验摄入电影，映在银幕上，看上去便像一只小舟在狂涛怒浪中继续向前迈进，任何方向来的阻力都不能阻挡它的向前的勇气！银幕上还用很巧妙的演法，把各角度来的阻力用数字量出来，造成图表。这样利用电影来表演科学的实验和计算，增加观者的兴趣和了解，确是一个妙法。

看到这里，已经夜了，我们和该校学生一同在大餐室里吃晚饭，师生的谈话，都对于美国的科学的技术表示十分的倾倒。我不禁想到二十世纪的中国已有了什么东西可以引起别人的倾倒？想到这里，好像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

晚餐后，他们还在大会堂开游艺会招待我们。节目中有唱歌，各种舞蹈，及滑稽短剧，都是由本校的男女学生表演。游艺会后还全体在另一大厅上跳舞，我们“这班孩子们”也踊跃参加。我因校长不愿答复学生的人数，反而引起我的好奇心，此时忽而注意到参加的学生有多少，约略估量，不下两千人！

一九三五，四，十七，下午。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