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府先生:
不但革命事业非以生命来换不可,在这种邪恶的社会里,要想处处事事拿出良心来说实话办实事,也都非有以生命来换的精神不可。吴稚晖先生也说过,罗素谓此时俄人列宁等行事有些宗教性,此话诚然不差,但无论什么事若不带点宗教性,恐怕都不能成功。吴先生此话正和你的见解相同。
你说:“生于东方的人,不能不仍希望东方。”我想正当的爱国心(我近来以为爱国心当分正当不正当二种,正当的若朝鲜之抗日本,爱尔兰之抗英伦,不正当的若日本英伦侵略政策。)便是这样发生的。我因为说实话,惹了几个精神病患者大惊小怪,想不到你也看出中国改造非经过开明专制的程序不可。其实名称其实的开明专制不是容易的事,我现在最可恶闭起眼睛说大话的人;罗素对中国人临别赠言,开口便说中国人欠诚实,真是一针见血的逆耳忠言!关于欧洲近状,请月赐一信,在本志发表。
独秀一九二一,七,一。
附张崧年书
独秀先生:
(前略)新近伦敦有一个劳动出版公司,所出有一种通俗的小丛书,其中有一本名《共产主义》,听说很好,是保罗夫妇《eden&cedanpaul 这两人很不错,很著作翻译了些书,都是英国共产党党员)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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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法勤工俭学生中相信马克思的很有,但未必是真懂得,真感着非革命不可,真肯以生命来换。许多人说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宗教,其实在最细微的地方,没有点迷信,什么事也作不成。人不可以“太”明白了。吾又感着人非到被社会逼得走投无路非反攻不可的时候,也作不出什么事业来。法国的共产党是由旧有的社会党变成的。去年十二月法国社会党在都尔会议,提议加入第三世界工人会即国际共产党(thecommunistlnternatlonal)经大多数通过(共有十二万人)。于是此党名“称虽仍叫“社会党”(但注为s.f.i.c.即共产主义的世界工人会法兰西部),实际上已成共产党了。不赞成的右中两派少数人(共五万)出党,另组一社会党,称为劳动世界工人会法兰西部
(s.f.i.o.)自以为社会党正宗,彼此攻击甚烈。法国共产党因袭旧来的底子,党费甚富;机关报:日刊有五种(均直标名为共产党报,其中以lhumanite最著名,销行最广),月刊周刊有四十余种。但虽如此,势力仍远敌不过国民总会(bloenational即政府党)。惟与英国共产党(此党之基本原叫不列颠社会党)比,要算好多了。英国共产党新近因译刊共产世界工人会第二次会议议决的案文,被政府搜查一空,捕去两个重要党员。在法国的出版物便自由多了。英党正式的机关报,只有一个周刊,从五月起加了一个月刊(thecommu-nistreview)。此外英文共产主义的杂志有theworker’.. sdritndnought (周刊,misspankhurst所主持)及theplebs(月刊plebsleague的机关报,主张独立的劳动教育的)等算最好的。法党最重要的人物为m,cachin及frossard。法党最引重的有三个很有名的文学家,即anatolefrance(安那佛郎西),henriborbusse(巴比斯),severine(塞威利娜女士)。佛郎西七十多岁了(生于一八四四),称世界生存的最大的文学家而加入此党。巴比斯唱光明(clarte》运动,很有势力。他的光明团与其机关报《光明》(周刊一张)都是信共产主义的。英党最重要的人物为mcmallus(马克马那),有人说他为英国唯一的信流血革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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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的新心理学自成一派,以耶讷plersejanet为领袖,此派也因精神病的研究而成立,说与傅洛德之“心解”相近而不同。吾所以想研究心理学,一方因其对于哲学的关系;一方也因其为解决社会问题所必需。现在百人中至少有九十九个是精神病患者,人心不改造,社会自无希望。法国图书馆里英文书少的厉害。世界第一的巴黎国立图书馆(bibliothequena-tlonale)里,英文新书简直不备,新杂志亦寥若晨星。法国图书馆很象中国旧日的藏书楼,陈腐得很,别的机关现在用女子很多,图书馆则无,多用些很疲倦样子的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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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没有别的好处,只有一个美。美之表现为雕刻绘画与大的公共建筑物(如博物院,大学,全灵堂等,若寻常的楼房只有与人卫生不宜,更说不到美)。吾到法后,感着欧洲一时是无望的。生于东方的人,不能不仍希望东方。最好的希望是中、俄之联合。中国如能整顿好了,是同美国一样可以无须仰给于外的。吾现在最简单的所信是:本世界见地改造各个地方:不要为一地方好而改造那个地方,要为世界好而改造各个地方。就令一切地方各单独象是好了,世界全个仍可以不好,世界全个不好,各个地方其实不能好。吾觉着中国改造的程序应是:革命,开明专制(美其名日劳农专政。以今日中国之一般知识阶级而言代议政治,讲选举,纯粹是欺人之谈。政治上事切忌客气。政治尤不可专模仿人。世界趋势固要晓得,但勉随趋势而忘了自己实况,必无好结果。能认事实是列宁一大长处)。实行极端的强迫教育,以岁入之半办教育,其次重要的为改良农业,整理森林河渠,兴发工业交通,尤以旧有的工业为要。这种话在现在只算是一个梦,但与普通的梦一样,却有应了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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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西洋哲学家最懂得科学方法最能用他的,要数罗素第一,杜威也知重之,便差远了。柏格森口口声声说他哲学怎样与科学有关,其实纯是欺人之谈,现在人已渐渐晓得了(新近newrepublic周刊有一篇文说此,很好)。柏格森现在法国是后古派的健将,他又对于天主教要人说他的学说与天主教义相近,此很象倭铿(eucken)是宗教思想的大代表。他两个同是西洋近代思想界的反动派(柏格森哲学可说是孔德以前的哲学,与法人重理性的心习是不相合的),中国再不可找这两个人去讲演,以中国人好空悬笼统的脑筋,岂可再经他们直觉不要解析的虚无飘渺的古老方法之薰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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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崧年寄于巴黎一九二一年六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