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饿极了,我们两天没得吃了。想问对门借点米熬粥喝,怎奈他们的口粮还没领下来,也在那里愁眉叹气。”
“好冷呀!老天为什么又要下雪?这风雪从窗户吹进来还不打紧,只是从屋顶漏湿了一家人这条破被,怎么好!”
“我的可怜的丈夫,他拉车累的吐血死了,如今我的儿子又在这大风雪中拉车,可怜我那十二岁的孩子,拉一步喘一口气!”
“我七十一岁的爸爸,昨天拉煤回来,不知道怎么一到家倒在地下,就死了。象这样热的六月天气,没有棺材收尸怎么好!”
“我家娘儿俩没饭吃,把我卖到窑子里,天夭挨打挨骂受不了,要求巡警老爷做主。”
这是北京城里一片贫民的哭声!
据警察厅最近的调查,北京人口,合共有男女九十三万二千五百四十名。那纯粹没有职业的贫民,占十分之一。东洋车夫有四万多人。排字的工人,差不多有一万。公娼私娼,总也在一万人以外。北京城里九十几万人当中,要算这十儿万人最苦恼了。
这十几万苦恼的人,常常发出他们可怜的哭声,我们七十几万市民都听见没有?
这十几万人,何以到了这样苦恼的境遇?懒惰,没有能力,并不是他们人人造成苦恼的唯一原因。有些享福的老爷太太,能力不比他们高,而且比有些贫苦的人还要懒惰十倍。
那么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在欧、美各国,他们贫富悬隔的原因,乃是有钱的人开设工厂,雇用许多穷人替他做工,做出来的钱财,大部分进了他的腰包,把一小部分发给工人,叫做工价。工厂越大越多,那少数开工厂的资本家越富,那无数做工的穷人仍旧是穷。所以穷苦的工人时常和开工厂的资本家为难,渐渐造成那无产阶级对于有产阶级的社会革命,这就是现在各国顶紧急顶重大的问题。
我们中国却不是这样。那有钱的人,他的钱还不是费了些心血开设工厂赚来的,乃是做文武官卖国借款拿回扣搜刮抢劫来的。通国的钱财,都归到这班文武官和他们子孙的手里。弄得中等人家,仅能够穿衣吃饭,穷苦的人连衣食都没有,若是有工厂去做牛马似的苦工来糊口,还算是福气。
北京城里头一个懒惰无能力而且奢侈的,就是溥仪那一家人。他家有多少人口,凭什么一年要用什么皇室经费几百万?只要他省出十分的一二来,办几个贫民工厂,也可以帮北京的满、汉穷人开一条生路,免得他们男的没饭吃去拉车,女的没饭吃去卖淫。
今天这样捐,明天那样税,弄得民穷财尽,钱用到那里去了?替人民办了什么事?呵!呵!我知道了:养了议员去嫖赌,恭维督军。养了文官去刮地皮,借外债卖路矿得回扣。养了武官去杀人,抢劫,贩卖烟土。养了法官警察官去捉拿那贫苦的烟犯赌犯来罚钱。现在的时代,还无人敢说政府官吏没什么用处。可惜他们的功效,只造成一片贫民的哭声!
这班文武官,用卖路矿借外债拿回扣,搜刮抢劫,贩卖烟土种种手段,将通国的钱财聚在自手里享用,还留给那懒惰无能力的子孙享用,天天吃燕窝,打扑克,逛花园,跑汽车。那不能卖路矿借外债得回扣,不敢搜刮抢劫贩卖烟土的良民,当然穷得没衣着,没饭吃。
现在人心大变了,马上就要和从前两样。所以欧、美、日本连政府也都在那里赶紧讲究什么贫民生计,保护劳工,劳工组合,劳工教育,分配公平,遗产归公,等等政策,好预防那社会革命。
我们中国的文武官,还正在那里聚精会神兴高彩烈的弄那造孽的钱,预备一辈子享用,子孙万代享用。他们那里知道什么社会革命!他们那里听见什么贫民的哭声!就是听了那可怜的哭声,也只笑着说道:这是他们命该如此!
单是北京一处,就有十几万苦恼的人发出他们可怜的哭声,这不是一个小问题。
我想这可怜的哭声,早晚就要叫他们听见,叫他们注意,叫他们头痛,最后还要叫他们发出同样的哭声!
一九一九,四,二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