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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果禅师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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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僧俗籍湖北省黄冈县,俗家刘姓,父讳嘉缜,母氏方;俗名永理,字福庭,祖上耕读为业。母怀妊时,不能食荤,吃则腹痛。至临产夜,父见金鲤进房,母见黄袍白须老比丘入内,满屋通黄,不半时,余诞生矣。父命名叫鲤,母取名叫小和尚。父知鲤字,乃孔圣人子名,早死,故遂改理。出胎后,母乳不能食,雇素乳母。不二年,爱吃盐炒干饭。

至三四岁时,喜捏泥土佛像,供于田岸土洞中,日往拜者数次,其他非性之惬与。至五岁时,父授初学书本,不一年,悉能背诵如流。至七岁时,在邻庙攻书,有外道求我,告以《心经》,至“无智亦无得,无人无我相”,豁然省悟,坚萌出家之念。

至九岁时,外道请我先生告《高王经》经中阿閦佛之“閦”字,先生授以“闪”字,复问我,我云不是“闪”字,是“閦”字。比时先生瞋目视我,责我数竹简,怒云:“岂有学生睨视先生理耶?”

从七岁起,每晨待旭日初升时,诵《心经》七遍,日暮时诵《心经》七遍,习以为常。放学途中,见老者,即悲而叹曰:“你死后安身何处哦!”老人顾盻,一笑置之。见年轻妇女,即恨曰:“弄这多花粉涂在脸上,幻作妖娆,而身上臭烘烘的,粉再多也盖不住。”一遇女人对我走,我即让路,曰:“迷魂鬼来了。”

一日,复见打雀子,狩夫正标射时,即拍掌念阿弥陀佛。狩夫见之,气愤填胸,“你再不走,我就你一铳!”我更不肯走。一见雀子弹死,即念往生咒飨之;见牛、马、猪、狗各畜类,用手抚而叹曰:“你何苦受此身形?几时能脱躯壳?”动辄泪下不止。此十岁左右事也。

至十二岁时,每念世态多幻,毕竟蓂茁蜉蝣终非久住之地,立志出家。遂跋涉至汉阳,满拟到归元寺出家,因不知寺之住址,错到归元顶;一进见之,酒肉熏心,呕吐掩鼻,望而知退。予忖度之,定非真归元寺也,恨我因缘乖谬,造化所苦。正危念中,适堂兄忽来,拖走逼归,致未遂出家之志,如是气绝者数次。

一日,父令长跪桌前,边靠一木棍,父拈肉一块逼我吃,“吃则罢休,不吃,三棍打死除害”。我即禀父:“请父打死,誓不吃荤。”我母即拦住。

是年皈依大智老和尚。我问何法能了生死,彼谨教以念佛法门,且曰:“汝能念到睡着做梦还有佛声,再告大法。”如是埋头苦诵,昼夜忘疲,能一时做到梦中念佛,师再有大法可告,喜不自胜。

急不容缓之一句阿弥陀佛,不出声念,易得忘失;出声念佛,恐亲不乐。行念有间,即用竹板书“南无阿弥陀佛”六字挂在伞内,若忘念佛,竹板撞响,即惊觉,佛声不断。若坐,即将竹板放在怀内,忘则取出,视之即念。至睡时,每被梦转,无法念佛,即用净水供佛前,至晚持水用食指画“南无阿弥陀佛”数十遍吞下,使梦中念佛。诸法设尽,未得梦中历历明明念佛,心甚焦急。

一日,诣寺省师,至夜静坐,睡梦中大声念佛,惊醒师父,特来问曰:“你大声作么?”喊不应,推方苏。

师问曰:“汝睡着念佛可知么?”我答不知。

师曰:“此真诚念佛也。”

一闻师言,肃立欣慰,曰:“请师再告了生死大法,可乎?”

师即问:“念佛是哪个?汝可知否?”我被这一问,如喝一口冷水,往下一吞,脸烧飞红,半时不能答,冷坐若呆。

我复问曰:“此法如何用去?”

师云:“候你将念佛的这个人找出来,再向汝道。”师回寮休息。我内心烦躁,意颇踌躇,若学参,毫无把握;若学念,又觉困难。此十五岁时事也。

由是世尘之心冰冷,参禅之念益坚。时值父病弥笃,医药罔效,当思古人为亲尽孝,我何人也?即夜取菜刀,私入佛堂,虔诚拜禀诸佛,自愿割肝救父。盟誓毕,复觅定磨刀石一块,恐防不济,结跏趺面佛而坐。至深夜,自解上衣,正胸膛下用刀力剖,数十转未开,刀钝复磨,再剖方开,刀无血迹,身未沾红,内有干血一团滚出,见之极圆,即用右手伸入,取肝一块,割下三分之二,内如沸水之动荡。割后,刀口无法收闭,热气外冲,即将裤带拦口捆紧,起身礼佛,取豆腐合煮熟透,亲送父床喂食。食之还要,我即婉言安慰,侍父睡着。不多时,病愈。此十八岁时事也。

父母逼我大婚,慈命难违,无法回避,只得事前与女商约:结婚时,名为结缡,不染世缘,各行佛道。该女早已为我化归三宝,茹斋诵佛,岂知该女道心更加贞切,早有不落红尘之志,反劝我终身为道是求。至期,虚与同房三日,我坐蒲团,女坐椅杌,陪母闲谈。母住房劝慰,定要我等安睡方出。如是者三日,母知世俗无缘,怏怏而去。我等各归佛堂修性念佛。此十九岁时事也。

至是父母、兄弟、妯娌悉劝回头,吃斋念佛。我每夜佛堂领众修行,除父不能盘膝外,其余皆长夜不倒单者多年。

至二十二岁时,被叔祖父逼同到任年余。因公牍中极刑过多,功微过重,目难忍睹,辞职归里。虽在宦场,佛珠犹未曾须臾离手,每日佛声不断。至阅《法华经·普门品》云:“若人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名字,即时观其音声,即时解脱。”静思猛省,念“释迦牟尼佛”数句,即时观听佛之音声,其时身心清净,万念潜销;方知此事最尊最贵,最上第一,要办此事,非出家不可,如是蓄意赶办行装。我见母亲既已皈依三宝,兄弟妯娌全家信佛,外有皈依者数百人,对于世间孝道礼义略尽少分,所忧者,父亲虽逐渐信佛,尚未戒口,是我终生郁闷遗憾事也。

光绪三十一年六月初一日,向双亲告假,朝谒南海,预到普陀出家。将登海岸,见僧人口含纸烟者、身穿绸褂者、手把洋伞者、脚穿白袜者,奇形异色,不一而足。当时心生冷落,急将用款在前后寺打斋供众,做功德毕,即往梵音洞舍身。此舍身事,后文补叙。此时遇有五位穿衲袄、科头赤脚苦行禅师,觌面相谈,长叹曰:“还有真修行人在焉。”遂愿出家。自即潜购剪刀一把,私往三圣堂南山麓,将发剪下,搓团置埋泥里;又将鞋袜摔弃,先办一件破袍子穿上,科头赤脚,了尽我生平之愿。五苦行比丘偶一见面,即吐舌曰:“汝哪里落发,何不与知?”该五人不离方寸。至六月二十五日,私自过海,拟行头陀苦行。彼五人闻之,不忍独去,遂一同过江。我不愿彼等同路,求他们给一方便铲、棕蒲团、木瓢、筷子,瞒他们遂向深山奔躲。

离开后,竟绝食三日,在山打饿七九天,上下四天,共十三天未吃饮食。由此一饿,家情俗念彻底忘清。出家后,自愿往宝华山受戒,单瓢化食,拟赶华山。不料夜歇水边,僧帽、瓢、筷、便产1等物被行船纤绳经过,齐刮下水,杳然无踪。

次日,觅一竹棍,化一瓦盆,一路求食,有五天未食者,有三天未见粒米者,日夜奔驰;将到宝华山边,无力上山,又无衣单,即取青藤一条,将破衲袄捆好当作衣单,平路背行,堵则扒走。多天未食,气力毫无,挨至客堂拜下,无力起身;该知客未识来意,向臀股起一脚,如是倒睡在地,无力起扒。知客大师连吵带吼,着照客扶起,问:“戒费有否?”

答:“无。”

又问:“号条有否?”

答:“无。”

“衣单有否?”

答:“无。”

又问:“来做什么?”

答:“我来受戒的。”

知客哩纳过,随送一小房内,举眼一看,门缝挂有草纸一张,请照客借一笔砚,即书云:“普陀离俗意欲奢,实为生死到宝华。多蒙师众收留我,参明本性脱尘沙。”贴内墙上。因苦到此地,感激之意。

隔二小时,有巡照师来房,先将字条看过,复将我头细看一周。到客堂,随来二知客,先看我头,再看字条,问云:“你是新戒?是老戒?”我不知新戒老戒为何物,故未即答。又将我移住碾磨坊。知客见我头上有几个巴子,定是山下大马溜子欲来打劫。“新戒哪能说得这几句话?你们大家留心谨防,定不是好人。”可怜我此时还未知这四句诗偈送命,又在碾坊墙上续题四句曰:“宝藏重开透性天,华严海会度深泉。仙佛普利无边际,山放光芒奠大千。”用“宝华仙山”四字为题。不半天,有知客见到,即嘱碾磨头与大众云:“此人定非好人,请你们看看此四句,究是新戒能写出来么?”众人加倍用白眼看我,遇笨重过秽事,直令我做。

我在家未倒单,出家亦未倒单,与众新戒同一床,我坐不睡者月余,点小灯防我者亦月余。

浩老问曰:“点灯作么?”

碾磨头云:“有个新戒是歹人,特点小灯防他,否则恐盗寺物。”

我又屙血七日夜,睡磨盘内多天,只余一息。同戒者教我溜单,我不知溜单是犯送命的规矩,次日早,将同戒干饭吃饱,将衲袄依旧用藤一捆,负到肩上。碾磨头问曰:“你做煞?”

我云:“溜单。”

他云:“好。”可怜一跑直到黑乌龟石,碾磨头追来,带一茨条,浑身死打一顿,提耳拖回,如拖猪似,直到巡照楼上跪下。

巡照云:“琉璃灯扯起,毛竹板子打断。”气绝者数分钟,庄主讨保始饶。

二人扶回原处,坐下细想,方知溜单一事不许人知。虽规矩之严,执事之紧,诚利天下、范后人。思之,我若不是幸遇各大善知识刻骨究实提拔,我何能为高旻一代住持?粉骨碎身,难报万一。诚律宗戒法之严、消业之深,为成佛之基本,作菩萨之种子也。

即至次日,衲袄不要,早饭不吃,私自逃出后门。走四五里,猛从深柴山窠直进,又恐捉住,下山至稻田中行,看稻者拟开铳惊骇,我落荒不能走,黑夜向彼要求下山苦衷,后放我走。径来金山求住,预为受戒,我话未毕,知客派众僧连推带拖,一拥而出,云我是马溜子。两三天未吃,求一飧饭亦不准。他云:“空手不能赶斋。”该小价拖我离开山门。

可怜日暮途穷,渺无去向,衲袄丢在华山,身只穿一道士与我单蓝褂,直至镇江街心,沿门讨饭,人见我身无衣穿,手无碗筷,无一与之,如是三天,竟未得一米。偶遇一道士,我即扯住跪下,哀求曰:“我做和尚遭难,现在情愿做道士。”

该道士云:“我庙在棋盘山顶,你去,云是当家叫来的,不久即回。”

我闻,急上该山,等候四点钟,该庙当家2亦出外回,将我一看,即着人赶快拖出去,定是坏人。即时来五六道士,将我连拖带抬,向柴堆边一,惊动群狗,骚然狂吠,我即占住狗窠一夜,五六道士巡查。

至次日,眼睛皆黑,到下晚方明。下山复到金山塔院七里甸,跪当家前求救,亦不准。是时正开山洞铁路,我拟佣功挑土,苟延性命,再好寻师受戒,即向该处逐一询问,扁担、粪箕须要自备,方准入场。思之,一文未有,哪有钱置物?至是讨饭无人给,做和尚无人收,做道士无人要,做功又无本钱,直到山穷水尽,就在去七里甸十里许小土地庙内,与化子同歇一夜。

至次早立誓云:“此处动脚,直抵大江,无人救我出家,自愿投江而死,转世再来。”如是走一脚,滴一泪;思之,命在这条路上,达到江头即死。问人大江距此多远,得人指迷曰:“还有八十里即扬子大江。”呜呼!死之时间,当在顷刻。八十里地中,见僧人即跪下求救。至离镇江四十里,有一小庙,进庙跪下求食。他云:“食饭现成,你到田上拔黄豆秸一担,挑回再吃。”即时去扯挑回。当家出外,女眷不能当家,他们吃白饭,我在一边冷看。可怜豆子挑回,当家他处,不料竟饿一天一夜。

次早,当家令我他去,起身又跑到弥陀寺,地方甚小,当家甚善,我求即允。他问我:“你还有力否?”

我答:“能挑五百斤力。”

“你能看山否?”

答:“能看山。”

至晚,烧五人稀饭,被我一人吃空。功人回时,坐叹冷气,有恨当家不该留我者,有怒小价不该多添饭者,闹得当家不安。当家次晨找破烂衣服一包,嘱我到句容县宝塔寺讨单住下。再想此位当家正是我救命恩人,即时飞跑,即到宝塔寺,老当家留当行堂。

回顾前之立誓,若无弥陀寺救星,直抵大江,必置身水葬。思之,由发心朝海,披缁至此,虽不若善财之百城烟水,亦有磨身舍命,为道是尊。稍似仿佛,聊只依稀,实际研尘刮垢,去习消愆,有不可思议之受用。此二十四岁时事也。

受行堂执后,身体强壮,道念更坚,从此重立大誓:尽此形寿,任死再不动笔作文作诗。回思华山事,皆由文字构害一致如此,今而后做一粥饭僧人,蓬愿足矣。二时随众上殿过堂,动静不离念佛是谁功夫。

自思前之所行,磨炼身心,扫除恶习,一向爱身如宝,卫生若勤,彻底放下,浑不顾及,依法出家,求师受戒,否则将成庸辈。辄有人问我曰:“汝有师否?”

对曰:“未有。”

他云:“我可成就汝,好吧?”

对曰:“很好。”

可怜举目一看,无人能为我师者。认定闲居一位老修行,燃指拜佛,禅宗多年,四名山、八小山朝过,似有道貌。一日,往寮请示,进门,一阵青烟冲出,我疑佛香。三拜毕,请师赐一号条往金山受戒,师即取名。我辞出寮时,嘱师云:“师父多年苦行,被一黄烟熏下地狱,徒心不忍。”

师云:“向后决定不吃。”

过数日,复去探查,师见我进门,急将烟具藏好,我各处寻觅,找出黄烟杆一根,随折两断,从窗缝丢出;黄烟一包,携出放散园田。又嘱云:“师若再吃,今生不来师前问安。”说毕,号条收取,又找衲袄、方便铲、僧笠子、瓢囊,一齐办好,先到茅山朝阳洞。打一饿七毕,出外问人:“今天几时?”

彼答云:“今天二月三十日。”

猛然懊丧云:“不好了,金山戒期又赶不上。”如是昼夜飞跑,至初二日赶到金山客堂,将方便铲、蒲团放好,衲袄、科头赤脚,进客堂问讯坐下。知客出,行礼如仪,问云:“老修行哪里行脚来?”

我云:“师父慈悲,弟子来山求忏悔的。”此受戒的话,在宝塔寺学会的。

知客把脸一变云:“我看你像老参的样子,原来是个新戒。”

知客先是毕恭毕敬,当行头陀苦行的老参挂单,后知新戒,随与挂号。问戒费,我云:“没有。”

知客云:“既受戒,何以不带戒费?”即用杨枝条杖我五十几下。

众师承有助戒费者,有助衣具者,有助被单者,戒费、衣单齐备,送堂随众,还未忘念佛是谁功夫。一到戒堂,见“念佛是谁”四字,即放衣单,向四字磕四响头。咦!这里也有念佛是谁,喜不自胜。金山是禅堂,做新戒堂故也,凡散来遮难文各件,目两遍即能熟背,坐如呆子似。

至戒期圆满,各人四散,独我一人无他去向,就勉强在学戒堂住。他人学唱念功课,我无事,即将念佛是谁作一整篇文章,贴房内自赏玩之。忽维那见到,急催进堂,不三阅月,首座每天举罚云:“这位新戒,道心很好,白天吃一飧,夜里不倒单,破坏清规,下次不准。”

我思之,挨香板可以,破坏清规不可以,由是发心出外吃钵饭,准备直抵中印度,终身觐佛道场,死而后已。适有老戒名云先者,定要与我一同行脚,拒之再四,誓与我同生死,无法离开。一路至江北数十里,饥时拟用钵化饭。请他前行,一村狗子攒吠他,无法抵御;我复前行,狗赶后咬他,彼即大生退心,云:“我恐不及,请你一人先去。”如是“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欲问前途路,究竟是谁走?”从此立行,每日太阳将出,先举念佛是谁起身,手拗蒲团,举功夫上肩。至晚,太阳将落,即放蒲团为止,或止在桥边、路边、屋边、沟边、山边、水边、坆边、粪边,概我止处,但先提功夫,后放蒲团。若一次空放者,即提起重举功夫再放,日为常课。誓不挂单、不赶斋、不歇店、不化缘、不倒单、不问路、不洗澡、不存一切,如愿而行,未稍违犯。一路经过事实,容后再叙。

行至五台,见一白塔即礼拜,知是文殊塔,不谋而到。朝五台后,即向北由桂花城出国,拟往中天竺。一路尽是荤食,别无素食可餐,故不能吃。见每树下烂枣累累,捡食一饱,以充其饥。

忽有东印度来中国进香之喇嘛向我问讯,彼此谈话,他云:“来中国三年,欲回本土,因途中障碍太多,不敢妄行,特回中国。”我闻之,通身冰冷,即时共辞而别,返回中国。适值隆冬,大雪三尺多深,前不知路,后无烟村。在深雪中过一夜,身寒冰透,身穿衲袄,重十五斤,每下雪雨三五天,坚坐三五日,蒲团下坐成窠塘,水浸半身,其衣加重十余斤,身幸未伤。一路与告化子同睡者,与狗子同夜者,回数很多。

自思既不能往印度,只好回里,化父归佛。主意既定,只身飞跑,直到本乡,拟上家庙住宿,次日再行化导。不料将进庙门,适父同进庙内,随即礼父三拜。父云:“母眼哭瞎,父找汝,朝山四五处。”父即将我蒲团拗归本家。

小弟见曰:“父将这邋遢和尚弄到家来作么?”

父即云:“是汝二哥到家。”

众乡邻亲属悲喜交集。随时令众亲属人等排班齐整,开导云:“浮世非坚,赶急回头,归心三宝。”劝毕,令各散去。

即请父出外上坐,大劝一番,父之哭声震耳,我亦同哭。父云:“你要我皈依三宝,我要皈依你,皈依后,不能远游。”我随口答应。父皈依毕,即告修行路途,随时向双亲告辞而别,直抵金山销禅堂假。此光绪三十三年春间事也。

自愿以悟为期,不悟不出禅堂,立行不倒单,不告病假、香假、缝补假、经行假、殿假,宁死在禅堂,不死在外寮,单参念佛是谁一法,毫无其他妄念。初住禅堂,规矩不会,从早四板至点心时,挨三百余香板,只是半天;至开大静后,共四百多下香板,毫无烦念。劳动执事,搅扰大众,深加惭愧,由是留心学习大规矩、小法则,堂内堂外默背透熟。规矩熟后,安心办道,任人见不到我眼珠,听不到我音声,未见我掉一回头。

一日,洗澡归,至大殿门,忽掉面向内一望,即被丈室小价哩一顿,他开口云:“放逸。”我着一望,是一小价,惭愧以极。至大静后,打耳巴子七八下,痛责自己。

又一日,人问我:“大殿供的什么佛像?”不能答,再追云:“可有胡子么?”亦不能答,因我向未举头上望。

一日,斋堂受供,功夫得力,碗举起不动者约五分钟;偶被僧值一耳巴子,连碗带筷子一齐下地,衣袍悉沾汤水,碗破数块。功夫把住,不许打失。由是迄今,我住地方,斋堂不准执事打耳巴子,即此来因。纵有要讲,等候初八、二十三、十四3、三十日,正当讲之,从朝至暮,日无虚度,夜无暇晷。

每放香时,东西两单来我位前请示问话,周围一转,广单上下亦有人围听。至三十四年九月二十六日晚六支香,开静子一下,猛然豁落,如千斤担子顿下,打失娘生鼻孔,大哭不止。悲叹无既,瞒到今天,沉没轮回,枉受苦楚。哀哉痛哉!无限悲思,叹何能及!

次日,到班首处请开示时,前所碍滞之言,迄无半句。该班首云:“汝是悟了语句。”即问念佛是谁,应答如流。又问“生从何来,死从何去?”等等,随问随答,了无阻滞。不多日,和尚、班首临堂赞颂,我即搭衣持具,向各寮求忏悔,止其莫赞。

一日,慈本老人举手巾作洗脸势,问我是什么,我云:“多了一条手巾,请将手巾放下。”彼不答而退。自此益加仔细,不敢妄自承当,苦心用功,必多见人,以免自大。由是日行倍加密切,一听维那报坡,势同抢宝。凡有公务、行单各事,置身不顾,操作敏捷,办事精详,为众人冠。

至宣统二年春,请堂主执,未允。凡外寮行单,悉公务尽,上至和尚,下至打扫,所有规矩,倒背如流。我在规矩上用心,其义有二:一当知丛林规矩为行人悟心大法,见性弘模,现为行法基础,未来为进道阶渐,一也;人能留心规矩,巨细清明,毫无讹谬,自则为立身大本,他则为拔楔抽钉,一旦受执为人,拈来便用,二也。

我一日住西单尾,有人来我处问话,邻单嫉妒,即用醒板打我数十下。维那得知,进堂问我:“谁个打你?”

我即白曰:“是邻单一位师父学打香板,在我肩上学之。”

悦众抱气不平,即云:“是某人打他。”

我即曰:“不是。”维那未深追,否则这位邻单师父命送一半。此我学德之密处,故我自用心法稍得益后,专门习学内外规则,日无倦态。

至夏,常住复请班首。自思受戒迄今不过四年,何能担此重任?自愿大寮当饭头。时值隐老戒期,往年戒期,饭头三个,大寮馊饭缸一口,馊菜、馊粥各一口。至我当饭头,只我一人,馊物各缸不存大寮。一戒期满,未剩粒米,粥饭菜蔬亦未抛散,想法办好与大众吃。据库执云:“今年戒期要省九担米。”戒期单银及供众等款,扫数结新戒缘,多余之款,办一凉橱,现存未朽。

一日,饭将炒好,妙首座和尚把住锅铲柄,答应当班首可放手,不允不放手。我乃急死,再迟一刻饭不能吃,只好答应,委曲求全。满期后,至期头,本拟进堂,实因学年太浅,怕当执事,私向水头师借四角小洋,逃来高旻。此宣统二年四月三十日事也。

外面闻到一金山二高旻,谅高旻不逊金山。一到山门,即生退心。何以?大门是烂洋铁包的,又加缺破,进门两边,石块、瓦渣、青草挡路。用世人眼见,实无安住进取。再思古人之道及用功之人,此处足称上上之道场也。何以?儒人求道,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禅人用功,自己向不许有,其他何可究竟?我何人也,其不愧乎?由是奋发精进,安住禅堂。

夏天居众不多者,因各处经期、戒期、会期、佛期、看师、省亲等等,故只有三四人过夏者,亦有十余人过夏者,或三二十人过夏不等。一日,请月朗定祖开示,问答相投,即厉声曰:“万要苦住高旻,不可乱动。汝若溜到外国,我定要把你找回,任你上天,我用烟把你熏下,好好回去,善自护持。”谁知这一次开示请过,上了高旻圈套。不多时,请我当班首,百计推脱不许,义不容辞,勉允之。

受执事后,禅堂凡出坡各事,皆我一人担负,不劳大众,以及客、库各寮事棘手者,我一肩夯。至是,放手大做,尽量培福,当仁不让。

一日,外面有冒名僧数十,威威赫赫来寺,各执被迫潜藏,和尚急召我出。至客堂,将他来文阅悉,即婉言劝走,彼拒不肯去,口中谩骂如何若何。我即大声喊数小功出,抱捆绳子来,云:“一齐捆好,抬到三岔河里送身水葬。”彼等骇得飞跑,携来各件不及带去,直奔出外,同伏坐下,嗟叹曰:“这个好大冒失鬼!不是跑得快,险险被他捉住。”自是奄奄回去。

我这一面把躲藏的各执一一招呼出来,仍做各事;那一面着人出外探询事态何如。据回报云:他等一到高旻,看到有道德气象,实不敢妄动。“加之有个妙堂主比阎王老子还狠,我们不是跑得快,险险吃苦,劝你们不必劳神。”我言:到某处了生死,我们欲想天下丛林怎样,反遭大过。何以?一进寺门,似像有神挡路,或似有鬼催走。思之,龙天道场,定有神护等语。此一九一二年四月间事也。

我在禅堂受执班首,上殿、过堂、出坡、行香、坐香,与堂师同一起到,未离堂师一步。堂中大规矩、小法则比人熟,色力比人健,精神比人强,讲话比人清,调众比人顺,由此各事过人,难免有碍人事。任是前后执事嫉妒,我不理;表我的堂更不理;提我的名字收拾我,亦不理。

一日,有一位执事当众吼我,我与他磕响头。至晚,请他到西寮明间设位请他上坐,特装三支香,向他磕三个头,请他向后再表我的堂,求他不要提我名字。一日,我后一位执事又讲我,我急到寮房弄一团棉花,把耳朵塞好。前人吼我者,即装香碰响头;后人讲我者,弄棉花塞耳朵。我有誓在先:宁死沟壑,不在禅堂与人交口争斗。若稍违逆,以誓证盟。每有人言,妙堂主脾气如洋火,倒未听见与人打个支扎。任人不知,我有成竹在胸。凡报坡夯柴火,别人二人抬一捆,我一人夯两捆;出坡夯稻,别人二人抬一箩,我一人挑两箩;禅堂大众衣服、被条尽归我洗,成就人用功;油盆桶、洗竹垫,不准人到,概我一人。

我寮床上被条,龙含珠放当中,毫无其他零细。桌上一块香板,现在规约一本,其余茶壶、杯子、油灯、油壶、佛像、经书、纸笔、墨砚、香炉、烛台,大小各物一概不存。任是堂内外人寄存钱钞、衣物,拒绝。内清外净,了无罣碍,自则身心潇洒,人见似有古风,此身外庄严,断不能少。

每有金山暗着人来,劝到江天寺。一九一四年正月期头,金山请堂主执,办事时长,诸凡生厌,拟弃丛林,遁居深山。

至三月二十四日,约同传恒师径赴终南,隐居湘子洞。居洞情景,容后再叙。至一九一五年夏,金山慈、融二老特派普堂主持亲笔函,急催回镇。高旻月老用扬州诸山名义来函,电汇路费四十元,亦催我回寺。金山、高旻函电纷驰,殊无回意。我在洞,愿死于山崖,埋于沟壑,不愿南返。至是各茅蓬得讯,劝归甚力。

一日,持袋取米,将出湘子洞不远,由山顶忽滚一石,轰轰烈烈直下,正置身后,离脚五寸许,当时骇得精神衰丧。取米归,将至洞外,复滚一大石置于我前,离身尺许,一阵冷风,魂骇离体。至洞奄奄危坐,五内不安拴龙桩。有高鹤年居士又加力劝,助资速归。思之,往返落石,身之前后,恐山神不容我住,抑或催我回扬。至是,誓死于洞之志,即被两石打落,将无居山之念。可怜我不愿回扬,石头作祟,竟催我回,别无他事。由是一肩,午夜兼程,不十余日,未拢金山,直抵高旻。

一九一五年九月十二日回寺,依法巡寮。礼月祖时,月老有病,一手抓住,死不放手,即命现任住持明老择期传法。和尚云:“请老和尚看日期。”

月祖云:“就本月十五日。”和尚依而行之,随请诸山,如期云集。

传法后,月祖止我他去,侍奉巾瓶。至十六日,复令和尚悉在床侍奉。十六晚,亲令和尚打二磬,呼我敲小子,同声念“本师释迦牟尼佛”,至晚八点钟,招手止念,单呼和尚云:“你向来脾气不纯,对妙后堂须特加优容,不可苛刻。你可着住外寮,一同护持常住要紧。你们念吧。”念约两点钟时,招手歇佛,令我请堂内班首上来,一一向其合掌告假,众人举目罔措。告假毕,请众执回寮,复齐声念佛。念约点钟,招手止念,抓我手云:“你虽接过法,我还不放心,要你发一誓愿,我才放手;若不发愿,我死不放你手。”月祖言毕,不令念佛,候我发愿。我正难时,月祖即云:“要你讲生是高旻的人,死是高旻的鬼。”踌躇多时,勉强答应,还不放手,又令念佛。

至十七日早课下殿,手还未放,我觉骇怕,惭惭4冰冷,我疑恐不开,请人双手力推,始放手;如冰冻一块贴我手上,约五分钟落气,我即与洗澡、装缸。此一九一五年事也。

至我接住,每有困难事焦愁于心,夜即现身,向我指示者多次。梦中见到,如在生,黄袍白须,持杖居我对面,说毕不现;诚不忘高旻,不负我意也。

虽接法未久,各事完全担负,犹虑功夫未透,预再参方。至一九一六年,到常州天宁,进堂半日,即请班首,未允。高旻来人催回帮收秋租及理讼事。至一九一七年,复参天童,受后堂执。一九一八年夏,受维那执。秋至福建雪峰,受后堂执,掩生死关,任死不出关。

至一九一九年夏,浑身水肿,行坐不便。高峰来函催回,函云“如万一不回,即派人来,路费归我,因果归你”等云。由是束装来扬,六月初四接位。二十四日,先造柴火房,因大寮不宽,柴火尽堆灶门,稍一大意,火延上堆,每年到大寮打火者数次。思之,其他一切修造无关重要,堆柴草处最为吃紧,是故兴功,灶外起房一间。

又东放生河,上年有人酝酿拟为公有,九月初事方暴露,彼方先派人来寺查询,彼限七天答复,否则勘估报领。我在急迫中翻找各处,忽找一包外批“内系杂碎纸”,拆开一看,内有门板大的一张告示,系南京总督部堂高,施为高旻寺作放生河之用,又找出此河免钱粮执照一张,心才放下。我即时快函到北京,请我至友专函到县,急为出示保护,免夜长梦多。

七天将到,调查人来寺,即将告示与执照交看,随收藏好,彼等当下无言对复,即云:“汝有充分证据,回报后听复。”至一月余,北京来函,同地方绅董请给告示。文件送寺,即勒石永禁私人觊觎等情,石碑上墙,永为寺产,诚系铁证。此一九一九年事也。

清明扫塔,为僧家顺世之道。我在一九一九年时,探询高旻中兴天慧彻祖之塔安于何处。据我法师明公谈及,天祖塔院在常州扁担河,自咸丰迄今,无人到过。光绪三十四年,楚祖老人往查一次,找三天才寻到,认实无讹;彼处当家否认高旻祖塔,反被他羞辱,扫兴而归。

至次年,同月朗定祖再去,即将房屋用具各件清单带回。至临行时,月祖云“不久择期修复塔院”等语。彼当家云:“汝放木料来,我当阻止兴功,令你原璧归赵。”二老又悲痛而归。由是辗转住持,多未闻问。至我法师明公和尚,我问云:“老和尚可去过么?”他曰:“月、楚二位老人去过,尚是冒险而归,我何敢去。”云云。

我闻之,心生痛切。高旻之兴,必饮水思源,既是祖塔,岂肯被人占去?于心何忍?我于六月初带一小价挑供菜篮,直到奔牛,一路问人,皆不知有扬州高旻之塔。找到第三天,顺扁担河东边,走到望到路边照壁墙外书“磬山寺”三字,歇下进内,见一新戒礼接,我云:“当家在吗?”

他云:“不在家。”

我令他赶快弄饭,“你的当家把我塔院污糟不堪,今天要同他讲话”。

新戒是前住持之徒,正与现当家不睦,听我说要办他,他将塔院情况和盘托出,急弄饭菜,先在塔前上供。我即私派小价四处翻挖,不多时,挖出高旻石碑六块,洗清,知是天祖语录后之传法语句,我依旧用土盖好。

供上好,碑盖毕,当家回寺,着我一望,我即厉声正色曰:“你当家做什么事,把我塔院弄到这种样子”等云。

当家又私听到新戒讲:“高旻和尚要办你。”当家急转风头云:“对不起!少迎接。”他云:“自从接任以来,未到奔牛一回。将将头一次,和尚就来了。”他即顺住我讲话。

我嘱云:“今天要走,塔院、田地、山场各件,若有人侵占或偷窃,你急到高旻报告,少一分田,我就不答应。”

彼云:“请放心。”我又将挖出之碑令他保存好了。自此是收塔院之铁证也。

至九月初,该当家与新戒涉讼,二人均离院,因得平安收回天祖塔院,未用一文,未劳一人。此一九二〇年事也。

寺西行宫,原系顺治时,盐商诸总情借寺西余地修建行宫,至咸丰间,行宫寺塔均遭毁坏,旧有钱粮照完无欠。近有私人借行宫之名,误认公产,汹涌来寺,预为勘估,牵绳带索,有急急不能终日之势。复召我到场听谕,胆稍小之人,直被骇得要哭。我次日早私往上海,找信佛同仁急电县府,制止报领等情。县饬江都官产驻办员禁止私人擅在高旻寺丈量估看,有扰僧人道念等情,由此告一段落。此一九二一年事也。

此时丛林不酬应经忏佛事者不多,有斋主人情关系应酬者,有靠经忏生活者。高旻虽专门禅宗,每年水陆三两堂、焰口数十台,大小经忏亦有,唯有万年水陆一堂,无论如何,非做不可。

一日,因事往申,盛府庄夫人发心出二万元,做永久万年延生水陆头;至将终时,再助二万元,为往生万年水陆头。比时有人劝我应允,思之,若擅承认,高旻经忏病根终不能彻底除清。我拟将来水陆改净七一堂,方断经忏根蒂,因此故未有允诺。旁人笑曰:“舍四万元不即采纳,何愚之甚!”自此大小一切佛事悉辞干净,宁讨饭或饿死,不做经忏主人。此一九二二年事也。

每至清明扫塔,对于天祖院基荒芜破乱、污秽不堪,兼是草房小而且漏,故特往常州呈文县府,请给示谕,保护开功,随即派人至镇采办木料,订购砖瓦。二月二十二日,破土兴功,依照旧有房脚砌墙,前后两进,东西两厢,塔外六角亭一座。至十一月竣功,内修天祖原像,前殿供王灵官。是年置田与赎田及原有田共约六十余亩。自此以后,天祖香火,绵绵无间,荫庇高旻将无穷尽。此一九二三年事也。

断而复续之行宫,欲图取利之人,从事恫吓,借端欺诈。有人调处约用少款,尽可了事者;又有人替我包办,不费多钱,准在官厅注销者。欲取渔利之人,不在少数。视此无妥善办法,终难彻底永久解决,我即往申,找原起事人,作一劳永逸办法。请人去函省方,派官产处饬江都驻办员严查确实,实是寺产,毫无疑义等云。由是省长、官产处长、江都县长,根据寺存雍正九年上谕、将行宫还高旻寺之宪票合行出示,勒石永远保护。自此根本打消,大碑上墙,昭诸遐迩。从兴事至了事,除往返川资外,其余未用分文,此亦大幸事也。

高旻有普佛,皆随早晚殿,其他一切佛事概不应酬。一日,扬州张护法拟早二板打延生普佛一堂,他云出普佛仪二百四十元,要求我放早板香一支。我云:“居士当知,宁动千江水,莫动道人心。若放香做佛事,居士不但无功,反为有过。”

居士来气云:“二百四十元不肯,出二千四百元,谅必准念吗?”

我亦气云:“任是二万四千元,亦不能打普佛。”

由是不顾感情,扫兴而止,带欢笑曰:“和尚是铁打的规矩,如是行去,我很佩服。”云云。

自此,任何人欲将钱买放一支香,万难做到。是年即将万年水陆改净七一堂。水陆约共四十余人做佛事,牌位每座一百元;净七约二百余人打七,大殿、外寮早晚殿二次回向,牌位每座二百元。恐有前牌位之人不愿打七者,仅可还款;愿续供者,情免加钱。由是经忏佛事之根蒂从此永绝。此一九二四年事也。

农人收获将竟,所有车桶、车轴各件悉数送寺,由天王殿及两廊摆满,无插足处;宝应慈云庵仓房亦然。实有污秽伽蓝,刺人眼目,即设法包归佃户:江都田车,每车篷包费五元;桥梁涵洞百包在内,脚车二元五角;宝应每车归佃修油收藏,约定一九二四年满,再换新车。寺与佃有骑缝印根条,以根条为换车证据。自此山门清净,廊路宽弘,大壮瞻观,佛天生喜,实减少无限烦扰也。

又常住既无佛事,寺内寺外当然彻底清净,不受金钱势力之所强迫者。故三岔河由关每年七月上旬请常住放利孤焰口一堂,复借用寺之长桌、短凳各件,约一百余年之历史习惯,未少一次。我事前预为通报该关账房,今年无放焰口之人,亦无焰口台上用物,因霉烂破碎辞之,请另找他人代放。幸而至时,不复来寺邀约,由是经忏根子拔尽。此一九二五年事也。

由关在迩,办事人员借此名目,任何人来寺,常住必恭而敬之,热心招待。间有弄花果,要竹木。请问:“你是哪里?”彼答:“我是关上。”寺执一闻“关上”二字,赶快与其办好,率以为常。我思之,该处非法律机关,亦非治安地位,殊无保障性质。

每至六月荷花开时,预先持帖,上下请到。客来招待后,执事陪同玩赏荷花毕,回厅吃斋,名荷花斋,共约十席左右。最感困难者,择定日期,筵席办好,只等人吃,天稍凉时,十席不够;天稍热时,三席不足,所剩菜蔬,过时则馊。再感麻烦者,后三五日,天复稍凉,不请而至,一阵半阵赶至客厅,招待稍疏,出言不逊。似此视僧人为佣人者,不符大雅。由是事前报知,今年荷花斋,敝寺无能为力,一候稍长,再为补报。至是如期未办,亦未稍争。此斋乃月祖请藏经拟化关上税款,带收少分,补请藏经各用。前立经折,三节持折到关取款,约三千文或五千文,微末之至。荷花斋有三十八年之久,今一免永免。此一九二六年事也。

常住一支静香,中外尊敬,禅众悦服。点心后回堂一点钟,任人放荡,谈心疏散,如此习惯,已非近年有之,最关道念。何以?从早有话,未与人讲,等到点心回堂,放声大讲,致有讲不及了者,心烦意闷,挨到明天吃点心后。由此讲话,弄得禅师之心事言谈今日不足,继之来日,何心办道?能不暗误功夫乎?我鉴如此痛病,不但无人医治,尚无多人见到,念道人苦,愍用功难,将点心后一点钟改坐一支静香,斋堂两下火典打过,禅堂当值接打三下大子止静,香到开静。由是从朝至暮,从暮至朝,了无开口处,方符语言道断,心行处灭,足复达磨西来,首先不立语言文字,直指明心见性成佛之先范。

又每月四次犒劳斋者,向是内外寮首领;至三十日,到大厅吃四样六开饭,初八、二十三,六碟吃面。至楚祖复位,内外首领及各行单至期齐到大厅吃斋。有道心者,念动嫌烦,劳身更厌;无道心者,借隙放逸,借事闯寮。思之,一月执事离堂四次,清众放荡四时,往返途中,闲谈世谛,辄论是非,昏昏空过,无补于道。故将四次犒劳面饭,永远免除,严肃大众,清净僧仪;预计免犒劳、加单银,成就诸人零用,始全久住。加之每逢朔望,东单早晚齐礼法堂,升座期间,东单亦礼法座,皆我成就道心,免多松懈,一律永免。此一九二七年事也。

执事行单单银,每年大洋壹元,钱六百文不等,至散时,心极酸痛,泪凝然下。思之,世人一年功资有几百元,有几十元者,我等忙一年,块把多钱,实不忍心。立誓曰:“宁我少吃几天饭可,不加单银不可。”是故每年首领十二元,大行单十二元,中行单八元,小行单六元。年底,内外首领加押岁洋三元。

又旧例客、库、衣、汤各寮皆用小价,看到俗人在各寮做事,害多利少,加之功钱不能过少,值此时艰世异,加倍不能用小价,故改用出家人。客堂可多一二照客,库房多用一二库头,丈室多用一二侍者,衣、汤寮执事轮流做事,不用小价,檀越供佛及僧,诸无遗漏。此一九二八年事也。

法堂西,乱竹窠,牛羊粪秽,人难插足,特辟为乐道园,有石山、吊桥、凉亭、花坞、竹坛,行香、坐香,乐可忘怀。此处未开辟前,见一奇事:我与小价园田归,将进门,一望,如一群鸭子形,约几千只,密密纷纷,小价骇得直奔,我一人举目细看,似狗犴形,脚不能开步,挤挤出外,回头一望,一只无存!迄今不识是何朕兆。

又大殿早课观东方文,晚殿观西方文,虽前人因事适宜,久之易于疲弊。行人发愿,最大者莫过普贤十大愿王,其他皆次之。对早愿东方、晚愿西方者,文相稍长,路不一致,故博约折中,早晚悉观十大愿王,绕释迦牟尼佛,勿论天气早迟、坡事轻重,概无改易。

又凡普佛回向,诸方绕佛,至牌位前对面站,高旻绕佛,一直归位回向。凡大殿内,不用铛铪,用铃鼓代。出大殿外上供,或有其他佛事,可用铛铪。又大殿,初一、十五,大殿上供,加念文殊、普贤、地藏圣号。

又送往生,不念阿弥陀佛,改念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上供不念《往生咒》;寺亡僧往生普佛,念佛宝赞,拜释迦、文殊、普贤、观音、地藏、弥勒十方愿。送往生,不念《弥陀经》,念《大忏悔文》,有规约存焉。

又斋堂,加念地藏王菩萨圣号。又禅堂放参,改归常住办理;发给各物,归香灯;到库房照牌取物,免烦维那,减少一切困难,使维那专心调众。凡有供放参、助小食款,概归丈室收存。此一九二九年事也。

每念禅宗一法,极关重要,有传佛法印、续祖心灯之最大任务。高着眼看,高旻稍能荷负,故特尽全副精神,拟将高旻修若磐石之坚,稳如泰山之固。先将地面提高五尺,足免水患。修建五大功程者:宝塔、大殿、禅堂、延寿堂、如意寮。原有高旻,全盘高筑。最重要者,宝塔为一寺之主体,前塔砖木造成,易遭火毁,今用苏石砌塔,谅保无虞。我将麻石、青石、矾石、沙石、红石,五种石块收集,一炉烧毕,取看麻石原样未动,青石成灰,矾石脱皮,沙石烧乱,红石成块,详细试验,最坚固是苏州金山麻石为高上。何以不用近处石耶?要知,此塔在寺当中,深恐一周围房失慎,塔可无虞,因石牢固。若用青石起塔,围房起火,塔先成灰,故用远处之麻石是也。地高五尺,可免水灾;塔成,内外不用一木,可免火灾;上下堵塞,内外不通,可免兵灾。办法如是,世之成住坏空,何能料及?

大殿为广容大众,日行功课免拥挤排踏,禅堂移归原址,延寿堂为养天下老年人终身行道之所,如意寮为病者养病栖身之处。

首则五大功程,次则全盘改造。谋事在我,成否在天。由一九三〇年发起,迄未完功,愧我无能,听因缘而已,非等闲细事可比拟。此一九三〇年事也。

常住旧有柴洲,塌江沉没。柴火关系,为一大宗,故特在仪征十二圩,永定官洲,第三块子,百八十余亩。时值大水荒年,无能为力者,强勉购成,足一年用。又宝塔破土,大殿勘基,为功程之发起日,远近僧俗来寺拈香上供,颇集一时之盛。

又禅堂每年七期,不能克期取证,复不得深远功夫者,皆由杂事打叉,直令行人不易入道。故特将有名无实之各小点心,一免干净,支支香无一毫杂事,行人不动一毫杂念;功夫得力与否,过当归己,否则咎归常住。自此而后,外寮行单少麻烦,常住首领少劳动,办道行人少打叉,三方得益,功在其中。此一九三一年事也。

常住古规,乃唐之百丈老人制之,风行全国,自古迄今,尚兢兢执为龟镜。由是时移世异,法久成弊之谬论兴焉。要知法本无弊,弊在行人,非法有弊也。每见各丛林规约有二本者,有一本者,殊为憾事。何以?言之不全,行之必缺。日用巨细各事若无凭证,单仗口言心记,终非上策。我深思之,将来人之根性有规可约,有据可凭,禅者恒情尚难调服,内外各事若信口吹,渺无根据,人何可信?类如散香四六分持,规约注明任何人不能改动,若无规约令人查考,你知四六分,他要三七分,大小规矩尽成争柄,何法之有?故特依古人规约删繁取要,言真行实,集成五大本,客堂、库房、禅堂各一本,丈室两本,照本宣科,不问他人,不审是非,勿论你是我是,你非我非,一概不依,一一照规约行之。规约错者,依错行之;规约不错者,依不错行之,永息争论,永断烦恼。一日行之,千日仿之;此处记之,他处用之。诚万不可轻忽之规箴,来今之鉴镜也。

又每年元旦日早起,大众到斋堂吃元宝汤,一年一次。腊月三十晚,普茶吃过,大家辛苦,有饭头忘煮者,有行堂忘挑者,有未预备者,至时执事招呼:“你们洗过脸,到斋堂吃元宝汤。”可怜有“元宝”二字,就不要命抢元宝,有黑地头碰破者,有脚跌跛者,或喊救命者,有到斋堂黑坐者,有骂饭头者。大年初一早上,执事替清众找膏药者,有揉脚者,有扶回者,有执事骂行单者,有行单怪执事者,不一而足,闹得一堂糊涂。试问元宝耶?吃汤耶?一日不吉,弄得一年不祥。我鉴如此,一免干净。此一九三二年事也。

塔殿兴功,派人分往南洋劝募,时值不靖,无法进行,改化玉佛。由一九三〇年九月起程,至一九三三年,整整三年,共化大小玉佛七十八尊,铜佛一尊,预供宝塔外,八九七十二门每门供玉佛一尊。玉佛之多,诚今时所罕见,抑常住之幸事也。

又船运水脚,直令骇人。类如苏州装石一百元,到寺水脚九十元。计算单装宝塔水脚,约有十一万元。思之,非自办不可。大小船四只,共约二万元,不但宝塔成功,五大功程一齐成功。船尚未旧,卖则可值万余。加之自办自用,了无凝滞;若用外船,你急用料,他急拿价;拟用大船者,只有小之;拟装多者,间装少之,花费大钱,外加淘气。自办之后,宽大如意,省事多矣。

又旧有水阁、凉亭基址,在水中心,乃顺治时修,至咸丰时毁。今在原基恢复旧观,实因护法家来寺,招待之处,太为草率;怠慢之虞,已非一日。我听到一次扬州来宾来后懊悔云:“高旻办道不错,对于招待,全不过问。一到客房,如坐班房似,破床稻草,有桌无椅;不但桌上书大字,椅上灰堆寸厚,实不敢坐。知客用手指云:‘请坐。’四面一望,满庭灰做,站久不支,用手巾隔下,坐在石廊边。一进内房,霉气冲出,不及掩鼻。”

我初住次年,楚祖嘱我先修客厅,我云:“如有缘法,先修禅堂。”直到宝塔兴功之际,思之,原有房屋尽行移筑,由是古凉亭石柱起建客厅,为功程上往来施主酬应之用。自修之后,谅不再有改造故也。塔功肇造,始于是年三月初二日开始兴功,能不被时世所阻,合尖之期,当不在远。此一九三三年事也。

寺有湖山石若干,屡有人谋,故特设法集于水中之地,堆积石山,诚万古不朽之庄严。有二缘故:一当处地带勘定尽是房基,无半方地之闲隙,故搬让地,以便修屋;一大高花石两座,一块有人出过五千元,一块有人出过三千元,均未变卖。数年前,闻士参观,见到即向我言:“这两块石不日派人运出,作花园用。”思之好害怕,直言运去,不提其他。所以,因此种之关系,故不惜勤苦,设法拖运水中收藏,向后足保万年无虞也。

又每年腊月三十、初一、初二、初三,至各处普供,约二十八九处。每至上供时,人声嘈杂,任情放逸,毫无恭敬。故特将合寺诸佛神圣名字各立一牌位,齐供大殿,用大斋设供。住持拈香,大众虔诚上毕,外上四圣供,齐集禅堂合供,此时大众一进禅堂就上供,毕,各回寮休息。只有三十、初一两天上供,初二无供,初三、初四圣供。一则诚心一处上供,一则免人放逸,两德具也。

普茶并非清茶,兼有果饼各色。茶出赵州,饼兴云门,故有:“吃块云门饼,喝杯赵州茶,大事毕矣!”诚含有禅意在焉。到过年,疲于劳碌,大众不吃晚饭,又无放参,平时吃得温饱,过年反饿肚皮。故将初一、初二晚课下殿普茶改干饭,晚二板普佛下殿大众吃面。诸人吃得饱,年可过得好,功夫再不忘,不费多时了。此一九三四年事也。

每年七月期头有大进堂者,当要律苦其身,策发其志,不负来者。故两单大帐一齐收洗,如法归藏。如意寮事同一律。

又每过年时,除夕、元旦、亚朝、禅堂,皆要请散香,大众上单养息,大子止静,不许一人讲话。初二如有公事,可免止静。又每年腊月三十夜,至开大静后,任何人不得出外一步,安心休养,以备全副精神恭迓新年。是夜,大殿各处概不准燃香燃灯、烧香烧臂等,至正月初二午后,准燃香燃灯、拜佛发愿,唯不闯寮。

又为宝塔功程起见,特安电灯。因塔边木跳,多人抬石,极关重要。凡来石匠,只愿出细,不愿抬高。思之,实难勉强,故设法仿上海功程处之办法,用电力缴上,又少危险。加之塔成,塔上拟安电灯供佛,预为一角一灯,一佛一灯。因种种关系故安之,万不料到,非安不可之需要。何以?常住佛灯、蜡烛、洋油,三供价低者约二千余元,价高约三千余元。电灯一安,三行不用,电费一年不过千余元,每年平均省二千余元,电灯之利诚大也。

又用水管者有四:一、各功程用;二、减省人力;三、省用明矾;四、免伤生灵。塔功用水灌浆,各寮不挑不提。凡挑水者,先用明矾,后方能用;大小鱼虾悉被药死,沉于缸底。因四关系,只图便利,不畏烦琐。计算人功、饭食、明矾等,平均摊派,每年约省一百元。此一九三五年事也。

每年十月十五日打禅七前,所办各物,所忙多人,所用各费当不在少。每有人言:“打七定要吃包子,否则不名打七。”此语不值一驳,实因包子手续过分麻烦,原为减少杂事,成就行人用功。每做包子时,有青菜太老者,有菜未剁细者,有油太少者,云包心太淡者,云包子未熟透者,云包子比往年小者,又有库执怪小功不办好者,又禅堂执事怪库房太马虎者,足可以说一天到晚尽是闹包子!弄得清众发笑,惹得常住生愁。因吃包子,扰乱常住内外不安,加之有私藏送礼者,有瞒人送寺外者。一日,我在山门外有事,见有闲寮一位溜出山门,我即拦住云:“你又送包子与在家人吃吧!”

他云:“我没有。”假用两手佯拍,十几个包子一齐滚地。

嗟曰:“丛林猥弊,何法除清?”直令包子一齐送寺,随即统到普同塔住,亦因包子关系也。由是有害无利之包子,一免干净。

又七期中麻油饭,旧例晚四支香开大静,到斋堂吃,今改晚六支香在禅堂吃。养息香开静吃干饭,六支香开静吃麻油饭,均有规约存焉。此一九三六年事也。

常住首众各执,旧例每年两期正月十六、七月十六更换执事,散发单银。上古迄今,未稍更动。我见此例大与行人培福修慧最关得失。古人行行,动经几十年,世尊因中当圊头九十劫之长期,仿我六个月一换,似辜负天下人不少,故毅然改六个月一期为三年一期。

世间百功技艺总以三年为出师期,果人呆笨,四五年修学不等。类如学六个月木匠,锯不会用;再学剃头,刀不会拿,弄到一生无吃饭处,可乎?我等之学,无名无相,无下手处,无捞摸处,理应加三倍之学方为合格,不但不加,反而减少,其可得乎?高旻今后三年满期方散单银,少一天不可。一则强勉多培福慧,多修常因;一则免一年二次麻烦,人皆厌之。此例一兴,埋头三年,毫无他念,不亦快乎!

又每年九月十五加香后,至十二月十三解七,七期中,和尚班首旧例讲开示,走清众外圈。每有年轻、道心稍次者,三五私谈,或放逸等事,致令执事见之,清众受屈,执事劳神;加之门外有听者,转到顶后,不易听清,故改和尚班首围佛龛讲,维那表堂站本位讲。

又每逢十四、三十两日,洗擦碗筷,多劳大众,执事稍离,即便放逸,殊与道违。故改在如意寮廊下,香灯司水,副当监值,正巡散香。冬天八人,夏天六人,急为办好。进堂坐香,执事当要时而查之,免谈心放逸也。

又一寺之范围,以墙围之,方能就范,否则漫无防堵,外者犯不胜犯,内者防不胜防。佛制行人灭除诸过,偷僧伽物过恶倍大,所以只与人增福,不与人以罪,皆行菩萨道也。周围一转围墙,一九三六年冬动功,至一九三七年七月圆满,不九阅月,国际风云,陡至扬州,全仗围墙,安然无事,常住享极度平安,毫无其他损失。虽是墙围之利,大都佛天冥中拥护,二六吉祥。路人见而笑曰:“你会八卦么?知其时而做其事最为恰当。”我回答云:“此乃功程必需之事,未为奇特。”欢呼而散。此一九三七年事也。

冬七五十六天,一番辛苦,人人足而够之,再云打七,多数畏而想溜。前订规约,春七决要照办,不可一年减少,今又免之,岂不出乎尔反乎尔?非也,必观机设教,因事制宜,否则徒劳无益。故将正月初七起七,至本月二十一日解七暂免。如居众人多,或护法决意不能辞却者,仅可随时随事行之。

又人被风云雷雨骇得无藏躲处,置性命于草芥。冷观诸仁者,心地学术未深,念诵经文亦浅,偶被他人一问,答得出准存,答不出准亡。思之,设何法以救之?虽是我心理想而成,将恐难免事实。故特于大众前,令人将一生所有伎俩及全副精神和盘托出,外面仅是作文,实际有切肤关系。故预出文题数十则,各人自取一则,举似当阳,能否达到本分,一见而知,为选人才料。一则文之浅深,见地有无,对于将来能否担任难事,知之者,佛法前途将无他虑。直令合寺首众作文陈见,乃我为大众善保安全苦衷,为法为人之道,过无不及也。

又内外首众每诵戒时及每月四次表堂时,加之一年四次宣规约,除公事及老堂外,任何人概要到堂,否则违犯共住清规。此亦成全人之参学,亦尽各人自己责任。常有法规策励,触目惊心,加得几分道心,消得几分业障。自己参学必也周到,常住规矩亦也无违,正自他兼利,始具参学人之面目。此一九三八年事也。

高旻为专门禅宗,尽人来寺,只许坐香,为接人利器。其他闭关、般舟行、念佛七、持午、讲经、学社、学戒堂、大小经忏佛事及焰口等等,概与专门相抵触,一禁干净,宁沿门讨饭,万不能做破专门事。再则愿做粥饭僧可以,若做破坏专门禅宗罪魁万不可以,否则有堕地狱之速报在焉。

又各寮旧例,每月十四、三十两次发佛香、灯油、蜡烛、草纸,深有年代。近因安置电灯,发物当然改换时期,系每月十四一次,各寮发取佛香、洋火、草纸。现因寺穷物贵,又改为各寮对于佛香、洋火、草纸,哪样用了,随发哪样,发时不得齐发,不拘哪天,以免洋火堆积黑处,佛香多下一碰成粉,草纸多下大捆,私堆暗处。间有查出洋火数十盒,草纸一大捆者,悉令送库房收存。思之,一人痛病,唯恐通同,这里至时无发的,那里大堆堆,住此之猥劣,只有用了再发,免除此弊。此一九三九年事也。

际此天灾人祸,目难忍睹,急欲设法布施一切,聊舒己愿。思之再四,唯有学佛因中入海求龙,赐宝回山,拯济穷苦,诚为上策。如是令众咸知,有人同发斯愿,能念众苦共发大心者,曷兴乎来?不一时间,拥挤争先,跪求同去。

原有计划,二十人一同入海,不料五十余人之多,食用维难,终恐危困,特拣能去者约二十人。不料去心各切,有云和尚不带我去,即扒船尾死者,有云跳海死者,有云悬梁死者。思之,责任过大,特假作停止朝海,上山打七,寺事令请人公务,约三年销假。至上山后,随着人往申,急办起程手续,不料一再疏通,徒增懊丧。与说朝海,无一人信,即向各方请求护照,一律拒绝,伤心痛切,恨我福薄,恐无诚意感动龙天,故不护法。得讯后,闷绝欲死者数时。如是依旧葫芦,朝海心歇,寺责仍负。此之大心,一发恐难再发。何以?身将老而力尤衰,志愈削而心愈冷,此之谓也。

又禅堂解七后,仍依照未加香前规则行之。对于现时人之根性及所有道心,很为薄弱,若不设法调处,般若深因定难久植。是故从权接引,令久安心,免致力难担负之人,自私其往,良可哀叹也!特于解七后,日所行事依照加香前之规则行之,少些辛苦,多睡些觉。虽然,还是日无暇晷,夜无多眠。何以?恒规在焉。无论如何,万不出恒规一步,用此方便,为调众之苦心,作久留之办法。

自一九一九接住迄今,调大众、整规矩,殊无宁日。早见人心陷溺,日非一日,对于大规细则,视之生畏,行之嫌烦,稍有用功,久难立足,故我用二十年之苦心孤诣,不避世讥,大改小更,符机契理。现正专门行香、坐香、上殿、过堂、出坡各重大事,其余删繁取要,修曲从直。乃云:“皮肤脱落尽,唯露一真实。”自改以后,任何法不能再易,任何人不准再改。类如身衣,热则束带弃之,外衣脱之,棉衣卸之,内衣去之,宁可热死,再不能动,否则伤皮,次则伤肉,其得能乎?

我之心愿,今将禅法深修尽善,植人因中,今生后生,或丛林,或陋居,或茅舍,或世廛,专弘斯道,直至寿命止十岁时,更倍于前。大扇宗风,誓不稍受,任何阻碍,由减而增。禅宗一法,屡屡奋兴,弥勒成佛,依然倡道,单阐宗乘。任劫减,而宗风大播;纵劫增,而不坠宗猷,亦我素愿也。自一九四一年至一九五一年内中自行事实,未遑录出,候后再酌。

节选佛光出版社《禅藏》

注释:

1“产”,当作“铲”。

2“当家”,一作“住持”。

3“十四”,当作“二十四”。

4“惭惭”,当作“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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