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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韵文史

第十九章 金元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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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崛興塞外,既定鼎燕京,進取汴梁,與宋成南北對峙之局。宋文士如宇文虚中、蔡松年、高士談、吴激輩,先後歸之,因挾蘇學北行,東坡詩遂盛行於金國,以啓一朝之盛。松年(字伯堅)與激(字彦高),實導金詩之先河。既而蔡珪(字正甫,松年子)、党懷英(字世傑)、趙秉文(字周臣,自號閑閑,滏陽人)、王寂(字元老,蘇州玉田人)、王若虚(字從之,藁城人)、李俊民(字用章,澤州人)相繼出,以風雅相號召。除趙秉文以下四家,各有專集流傳外,金詩作品,並詳元好問所輯《中州集》中。金詩積百年之涵養,乃集大成於元好問;足與南宋陸游,角雙雄於壇坫,爲金詩生色不少矣。

好問(字裕之,太原定襄人)七歲能詩,以《箕山》、《琴臺》等詩,受知於趙秉文,秉文以爲少陵以來,無此作也(詳郝經《遺山先生墓誌》)。好問稱秉文詩,以爲近陶潛、阮籍(《閑閑公墓誌》);又稱:“蘇子瞻絶愛陶柳二家,極其詩之所至,誠亦陶柳之亞。”(《東坡詩雅序》)其論詩宗旨,詳所爲《論詩絶句》二十首中;大抵主真淳,喜豪縱,所尚在阮籍、陶潛、韓愈、蘇軾之間。郝經稱其“歌謡跌宕,挾幽並之氣,高視一世”(《墓誌》)。趙翼又謂:“其廉悍沈摯處,較勝於蘇、陸。蓋生長雲朔,其天禀本多豪健英傑之氣;又值金源亡國,以宗社丘墟之感,發爲慷慨悲歌,有不求而自工者。”(《甌北詩話》)其詩兼工各體,七律尤沈摯悲涼,自成聲調,可泣可歌。例如《眼中》:

眼中時事益紛然,擁被寒燈夜不眠。骨肉他鄉各異縣,衣冠今日是何年!枯槐聚蟻無多地,秋水鳴蛙自一天。何處青山隔塵土?一庵吾欲送華顛。

又斷句如《出京》之“只知灞上真兒戲,誰謂神州遂陸沈!”《送徐威卿》之“盪蕩春天非嚮日,蕭蕭春色是他鄉”;《岐陽》之“野蔓有情縈戰骨,殘陽何意照空城”;《楚漢戰處》之“原野猶應厭膏血,風雲長遣動心魂”;《石嶺關書所見》之“已化蟲沙休自嘆,厭逢豺虎欲安逃”,並感愴激昂,令人讀之聲淚俱下矣。

元以異族入主中夏,對漢人之壓迫,有甚於金。士氣銷沉,或混迹於倡優,假雜劇以遣憂避禍,曲盛而詩詞皆無甚特色,亦時勢爲之也。元初詩人,有趙孟頫(字子昂,湖州人)、仇遠(字仁近,錢塘人)、劉因(字夢吉,號静修,容城人)、王惲(字仲謀,汲縣人)、袁桷(字伯長,鄞人)、袁易(字通甫,長洲人)等,視宋末江湖一派之纖佻,故自不同;而劉、王、二袁,風骨高邁,亦自一時之俊也。

元詩之代表作家,世稱虞(集字伯生,僑居崇仁)、楊(載字仲宏,浦城人)、范(梈字德機,清江人)、揭(傒斯字曼碩,龍興富州人)四家,風格各異,而以集爲大宗;載詩風規雅瞻,雍雍有元祐之遺音;梈詩豪宕清遒,兼擅諸勝;傒斯則清麗婉轉,集曾以“簪花美女”目之(參考《輟耕録》及《四庫提要》)。又有吴萊(字立夫,浦陽人),其詩雄深卓絶,特善歌行;薩都拉(字天錫,本蒙古人,居雁門)最長於情,其詩流麗清婉,爲集所推服;凡此皆元詩之卓卓者。

楊維楨(字廉夫,宏子)最晚出,特以樂府擅名。《四庫提要》稱其“根柢於青蓮、昌谷,縱横排奡,自辟町畦;其高者或突過古人,其下者亦多墮入魔趣”(《鐵崖古樂府題要》)。王士禎《論詩絶句》云:“鐵崖樂府氣淋漓,淵穎(吴萊)歌行格盡奇。耳食紛紛説開寶,幾人眼見宋元詩?”維楨入明尚在,真元詩之後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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